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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日日復日日 -【替身女配看見彈幕後】《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09:57 PM     標題: 日日復日日 -【替身女配看見彈幕後】《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24-3-17 10:58 PM 編輯

【書名】:替身女配看見彈幕後

【作者】:日日復日日

【內容簡介】:

  聶音之修煉時出了岔子,險些走火入魔,出關後,便能看見頭頂上飄過的字幕。

  她從彈幕中得知,原來自己只是一本書裡的替身女配。

  師門上下寵她愛她,皆是因為她這雙眼睛酷似十年前隕落的白月光大師姐。

  而三天后,失明的大師姐就將重返師門——

  聶音之將會被師父剖腹取丹,被師兄剜出眼睛,最後孤零零地死去。

  *

  聶音之靠著彈幕裡的劇透,布下禁陣,以神魂為祭,提前召喚出了本書的反派大魔頭。

  她渾身浴血,在所有人驚恐的目光中,冷笑道:「既如此,那誰都別想活!」

  一身玄袍的魔君緩緩現身,抬手拭去她嘴角鮮血:「小小年紀,怎的戾氣如此之重,有什麼誤會,大家坐下喝杯茶解釋清楚便可,何必打打殺殺。」

  聶音之:「???」

  這就是你們說的殺人如麻、惡貫滿盈的大魔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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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09:58 PM

第1章

  【真是好笑哦,靈靈在死寂深淵垂死掙扎,都快死了還放在心尖上惦記的人,這個時候在對別的女人噓寒問暖。】

  【就是,特麼的看得我好氣啊!求求看過原著的姐妹快告訴我,這個狗男人不是男主。】

  【桑狗你有這時間去給冒牌貨找仙草熬藥療傷,你怎麼不去找你老婆啊!】

  【找替身的都是大渣男】

  【渣男+1,如果桑狗真的愛女鵝,他為什麼不去找她?這種渣男也別火葬場了,直接火葬了吧】

  【不看了不看了,放個屁股,到靈靈的劇情了好心的姐妹求踢我一腳】

  聶音之捧著藥碗,在這一片花花綠綠從面前飄過的字幕中,熟視無睹地喝著藥。

  這件事還要從兩日前說起,她閉關修煉的時候出了點岔子,差一點走火入魔,雖然強行突破了,但也因此金丹受損,不得不臥病在床。

  在她躺床期間,時不時就會看到半空飄過的字幕。

  這些文字能夠輕而易舉地穿透任何物件,也可以無視所有的陣法防禦,冷不丁地冒出來,從半空飄過,對她的所作所為評頭論足。

  剛開始,她委實警惕了好一陣,這字幕太貼近她的生活,聶音之不得不在負傷的情況下,掐著靈力小心翼翼去探索。

  最後發現不論是用靈力,還是親自上手,她都沒辦法接觸到那些文字。

  聶音之隱晦地試探過桑無眠,還有門內其他弟子,他們都看不見這些,目前似乎只有她一個人能看見。

  好在,如此過了兩日,她發現這些自稱為彈幕的文字,似乎只是嘴碎了些,並不能對她造成實質傷害,也就開始適應這些時不時冒出的文字了。

  有些時候,看它們吵架,還別有一番樂趣。

  聶音之單獨一人時,彈幕很少,幾乎沒有。只有當她與門派內的其他人接觸時,彈幕才會增多。

  尤其是當她和師尊桑無眠在一起時——用她從彈幕裡看來的話說,就是「同框」——彈幕幾乎刷成一排連綿不斷的長龍。

  比如現在。

  桑無眠只是站在一旁看她服藥,彈幕就已經將他身後的桌椅擺置淹沒了。

  「桑狗」兩個字鋪天蓋地,只剩他的人浮在那不斷飄過的字幕前。

  聶音之看著彈幕裡的花式罵法,表情控制不住有些扭曲。

  「怎麼?」桑無眠薄脣微動,嗓音似冰雪消融的清泉。

  聶音之看了看自己雪巔玉蓮般清透絕塵的師尊,努力無視後方的無數咒罵,皺著臉道:「太苦了。」

  桑無眠早有預料似的,從袖子裡掏出一包蜜餞,冷凌的目光落在碗底殘留的藥汁上,「喝完。」

  聶音之皺了皺鼻子,聽話地一口飲盡,飛快從他手心抓起蜜餞塞進嘴裡,甜味蓋住苦澀,她一雙瀲灩的桃眸彎成了月牙,笑道:「還是師尊懂我,謝謝師尊。」

  桑無眠看著她的眼睛,常年冰封的神情也柔和了幾分,「服藥後好好休息,很快就好了。」

  然後聶音之便眼睜睜看著彈幕不罵桑狗了,全都開始罵她。

  【啊啊啊這個女配好噁心好做作,茶裡茶氣,她到底什麼時候死?】

  【你苦個屁,你搶走了屬於靈靈的一切,靈靈才苦,太心疼女鵝了】

  【吃個藥都怕苦,那你還修煉什麼,滾回去當嬌小姐吧】

  吃藥就是很怕苦的嬌小姐聶音之表示,彈幕的謾罵讓她很不高興。

  既然她不高興,那就只好讓罵她的人更不高興了。

  她見桑無眠站起身打算離開,忙伸手拽住他的袖擺,自下而上仰面看向他:「師尊,我內府一直鈍痛,睡不著,師尊陪我說說話好麼?」

  她知道,桑無眠最是不能抵抗這個角度。

  果然,便見桑無眠盯著她的眼睛,略有些恍神,不過只是須臾,他重新坐回來,「不說話,躺好,閉眼。」

  聶音之點頭如搗蒜,聽話地躺下閉上眼睛,可以預感到彈幕定會又一次沸騰。

  桑無眠垂眸看向她拽著自己袖擺的手,這隻手柔弱無骨,指尖蔥白,關節處點著粉潤的光澤,沒有絲毫練劍留下的繭。

  他皺了皺眉,抬頭看向另一側劍架上橫放的如意劍,劍柄上被裹了一層細軟的棉綢。

  劍架一旁便是梳妝檯,這具金絲楠木精雕細琢而成的物什,比尋常梳妝檯大了好幾倍不止,上面擺滿各式護養的瓶瓶罐罐,房間裡盈滿了一股香脂混雜而生的淡香。

  總是在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上浪費精力。

  桑無眠抽回袖擺,看到她顫如蝶翼的睫毛,秀氣的眉也微微蹙起,只好出聲道:「好好睡,為師不會走。」

  聶音之眉眼舒展開,嘴角勾起笑,眼眸微微虛開一條縫,正巧看到幾條哀嚎而過的彈幕。

  【氣死了氣死了,靈靈回來要是看到這一幕該多傷心】

  【桑狗,你沒了,靈靈為了回來受了無數傷,你不僅守在爐子邊給替身熬藥,現在還要守著她睡覺!你沒有心!】

  【這個女配什麼時候死啊,不想看到她,氣死我了】

  【渣男和替身鎖死吧,女鵝獨自美麗】

  【集美們,你們看看聶音之的樣子,是不是越來越像靈靈了,就連經脈靈骨都被狗子塑成了靈靈的冰肌玉骨。】

  【狗子一心一意想打造第二個靈靈呢,狗子也是可憐。】

  【再有三天靈靈就回來了,多虧了他一直致力於把替身朝著靈靈養,這個金丹靈靈才能用啊,狗子有錯但罪不至死,敲黑板!】

  聶音之視線落在那三條長彈幕上,蹙起眉,打造第二個靈靈……

  她的金丹為什麼會成為別人的?

  桑無眠手掌在她眼前虛虛一拂,「閉眼休息。」

  聶音之只好閉上眼,她確實沒有說假話,內府鈍痛不止,她這幾日來都沒能睡好。

  她金丹受損,桑無眠連夜橫跨修真界,去了極北雪山,采來一味名叫「白鳳實」的靈草為她療傷。

  這味仙草難尋,也同樣難煎,必須用靈火熬煎十二個時辰,才能逼出藥性,達到治愈金丹的效果。

  服下藥後不到片刻,靈草的藥性就順著經脈流遍全身,最後匯集到內府處,金丹受損帶來的鈍痛漸漸被藥效撫平,聶音之睡意上涌,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等她再次醒來,桑無眠已經不在了。

  聶音之坐起身,查探了下內府的情況,白鳳實的藥效的確很厲害,她金丹上的損傷已無大礙。

  只是她金丹初成,又經此一遭,身體還有些虛弱,需要好生調理。

  房門被輕輕叩了兩下,聶音之聞到食物的香味,知道是阿浣和澄碧來了,「進來吧。」

  阿浣在外間布置,澄碧進來給她梳妝。

  這兩個丫頭是聶音之從家中帶來伺候的,當初桑無眠還老大不樂意,說修行之人事當躬親,太過安逸只會消磨鬥志。

  聶音之就趴在母親懷裡,哽咽哭道她不要修行,才不要拜師。

  當時桑無眠的臉色幾乎能掐出水來,父親也尷尬地拍拍她的腦袋說,音音,別當著仙尊的面亂說話。

  她說不拜師,父母也不忍強求她,即便她天生靈骨,是桑無眠口中的修仙奇才。

  最後竟是那高高在上的仙尊做了妥協,獨一份的,容她領著丫鬟入雲笈宗仙山。

  十來歲的年紀,聶音之免不了會因為這份殊榮自鳴得意,後來她也聽到一些閒言碎語,雲笈宗的長老,師叔師伯們一開始對桑無眠不按規矩行事頗有微詞。

  可見過她後,他們都不再多說什麼了。聶音之沒有半點初來乍到的生疏,自在得如同到了另一個和家裡差不多的安樂窩。

  拜師後的五年間,她又陸續讓家裡送來了喜歡的廚子,專為她栽植海棠的花匠,裁制衣裙的繡娘……

  來的人多了,桑無眠只好單獨給她辟出一座山峰居住。

  【阿音都金丹了,怎麼還沒有辟谷?】

  孤零零的一條彈幕從眼前飄過,聶音之出來外間,桌上擺著四五個精緻的小碟,青菜碧瑩瑩的,只有一份葷,是紅燒獅子頭,個頭較往日小了一大圈。

  她輕喃道:「饞嘛。」

  阿浣沒聽清她說什麼,猜想是小姐對菜色不滿意,解釋道:「小姐,棲真仙尊說你重傷初愈,要吃清淡些。」

  聶音之無可無不可,坐下來慢慢用完飯。

  方用完飯,就收到桑無眠的傳訊,靈光在她面前忽明忽滅,冷清的聲音從內傳出:「三日後,恢復日課。」

  說完,靈光散開。

  竟然只給她三天時間休息,聶音之撇撇嘴,什麼事都可以討價還價,唯獨修煉一事,桑無眠不會縱著她。

  飯後聶音之出門溜達,坐著仙鶴慢悠悠朝著明霄峰飛去,天氣大好的清朗日子,明霄峰周邊都始終縈繞著消散不去的霧氣,是布下的禁制結界。

  仙鶴還未靠近,就不再往前了,聶音之只好落到地上。

  濃霧之後就是那位大師姐曾經的住處了。

  聶音之入門時,聽孟津師兄介紹過他們頭上還有一位大師姐,蕭靈是桑無眠收的第一個親傳弟子,十年前在圍剿魔修的大戰中,被捲入虛空裂縫。

  據典籍記載,虛空裂縫是靈氣風暴撕開的不穩定空間,是個十死無生的絕境,千百年來,被捲入其中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的,就算是神仙落入其中,都能被撕碎。

  所有人都覺得蕭靈已經隕落了,包括桑無眠。

  但從彈幕來看,她似乎還沒死。

  聶音之五年後才入門,明霄峰已經被封,門內也很少有人再提及這位大師姐,所以她就只知道這麼一點信息。

  也是這兩日看多了彈幕,綜合它們提到的所有信息,才想到這位大師姐。

  聶音之在明霄峰徘徊的時候,遇到了孟津。孟津一身雲笈宗的天青色校服,身量修長,平日疏朗的眉目間隱隱含著郁色,從濃霧中緩緩走出。

  看到她時,他收斂了神色,驚訝道:「師妹,你怎麼會在這裡?」

  聶音之摸摸肚子,「我飯後消食,不知不覺走到這裡了。」

  折丹峰和明霄峰確實是挨著的,孟津也不疑有他,點點頭,他知道聶音之有一日兩餐的習慣,為了滿足她的口腹之欲,每日都會有仙鶴送新鮮食材到折丹峰。

  「你身體好些了?」孟津關心道。

  「已經無事了。」她嘆口氣,「師尊叫我三天后,又要回去練劍了。」

  孟津完全沒有體諒到她的不情不願,還隱隱含著點喜色,「那我等著師妹。」他說著忽然抬手輕輕蹭過她的眼角。

  聶音之睜大眼睛,下意識往後退去半步。

  「別動,有髒東西。」孟津脣邊含著溫柔的笑意,捻下一絲柳絮一樣的白絨,「好了。」

  冷冷清清的半空中,彈幕瘋狂涌來。

  【我有一肚子髒話我現在就要說,不管是桑狗還是男二,都渣!】

  【怎麼又有女配,怎麼哪哪都有她?】

  【目前為止女配也沒做錯什麼,幹嘛總是罵她】

  【看過原著的表示女配的惡毒超乎你的想象,不過我最噁心的還是狗男人,為什麼就不能讓渣男去死,想看美女姐姐貼貼。】

  【草,我現在看男二摸她眼睛一點都感覺不到曖昧,只能聯想到他之後挖她眼睛的畫面,女配也是慘】

  【阿音離他遠一點!!】

  聶音之瞳孔猛地一縮。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09:59 PM

第2章

  聶音之抬手蹭了蹭眼角被碰過的地方,「孟師兄,我記得你以前說過,這裡是大師姐的洞府,不是不讓進的嗎?」

  孟津不自在地咳了一聲,神色鬱郁,「今日是師姐忌辰,我進去將她的舊居清掃一下。」

  「那我可以進去拜拜師姐嗎?」聶音之纖長的睫毛揚起,一雙眼瞳眸光流轉,幾乎和記憶中的模樣貼合在一起,孟津不由得晃了晃神,只聽她繼續道,「我拜入師尊門下,都還沒有好好拜過大師姐呢,現在想想實在是慚愧。」

  孟津從怔愣中回過神,聶音之入門五年都對這座臨峰毫無興趣,為何她今日會突然想要進去看看?

  「師妹的心意到了就行,我相信靈靈師姐定能感覺到你的誠心。」

  他說完不等聶音之再多開口,態度上帶著難得的強勢,「師妹,你重傷初愈,要多休息才好,我送你回折丹峰。」

  聶音之看一眼濃霧掩蓋之下影影綽綽露出的桂殿廊影,余光落在孟津的表情上。孟師兄明顯是緊張了,他越是害怕她進去,她就越要進去。

  「我不要,我要進去看看。」聶音之原本只是好奇來附近轉轉,彈幕裡的只言片語不至於就讓她對師父、師兄產生懷疑,但是試探一下他們的態度總歸是沒錯的。

  孟津皺起眉,抬手擋住她,「師妹,不要胡鬧,若是驚動師尊就不好了。」

  「驚動又如何?」聶音之半點不怵,腳下靈光浮動,掠過孟津,一陣風似的掠入濃霧中,隨風送來她理直氣壯的聲音,「孟師兄都偷偷進去了,為什麼我就不能進,難不成大師姐的舊居有什麼我不能看的?」

  孟津縱身追在她身後,長劍從袖擺中飛出,厲聲道:「聶師妹,你在此處胡鬧,只會令亡者不安。」

  明黃的劍光破開濃霧,仿佛一束烈陽射來,阻得聶音之身形頓住,孟津挺拔的身影隨即而至,握著長劍擋在她前方,「師妹,回去吧。」

  「師兄知道我的脾氣,越是不讓我做什麼,我就越要做。」聶音之揚眉笑了笑,透著被驕縱壞了的矜傲。

  那副眉眼與故人就沒有半分相似之處了,孟津心底生出惱意,「別的任何事都可以依著師妹,但我決不允許你冒犯師姐。」

  聶音之也冷下臉,無法理解,「我只是進去拜拜師姐,也算是冒犯?」

  孟津閉口不言,沒有半分退讓。

  【好傢伙痴情男二yyds!不愧是為靈靈挖惡毒女配眼睛的人。】

  【替身永遠就是替身,就算長得再像也成不了白月光,桑狗快來抄作業!】

  【來了來了來了,女配要發現自己是替身了,要開始黑化了!】

  【能不能別劇透煩死了,現在女配又不惡毒,被當替身就算了,還要被挖金丹挖眼睛,簡直倒了八輩子血霉,看不下去了】

  【放心吧,女配肯定是黑的,看到後面她怎麼虐女鵝的,就知道挖丹挖眼都便宜她了】

  【都是套路,如果不黑化,這樣男主男二的行為就不合理了】

  【前面的請你搞清楚,不是男主男二挖她眼睛,她才黑化的,是她本身就惡毒,自己把自己作到那個下場的】

  【這五年桑狗和孟津對她不好嗎?就算不甘心被當做替身,也不該把怨氣發泄到女主身上】

  【好弱智明霄峰不是有禁制嗎,就算不攔她,她也進不去吧?】

  聶音之靜靜掃過飄過的字幕,就在孟津以為她會就此作罷時,她脣瓣微闔,「如意。」

  隨著她語音落定,一道劍光從天邊呼嘯而來,驚天動地地砸到了明霄峰的禁制上。

  孟津氣極:「你!」

  平日裡,聶音之性子雖然驕縱了些,但也知道分寸,孟津完全沒料到她會如此簡單粗暴,毫無顧忌,幾乎氣得說不出話來,灼陽劍當即拔地而起,將如意劍壓製在明黃的劍光下。

  聶音之本就虛弱,再被他劍氣一衝,偏頭吐出一口血。

  孟津愣了下,「師妹,不要再無理取鬧了。」他語氣雖然軟了下去,但壓製著如意劍的劍氣沒有絲毫收斂。

  明霄峰上的禁制是桑無眠親自布下,以她的修為,就算砍上十次百次,都不可能破開。聶音之心知肚明,孟津也同樣心知肚明。

  他依然這樣強勢壓製,當真如他所說,不允許她對大師姐有絲毫冒犯。

  聶音之擦去脣上血跡,目光直直看向他,像是第一次看清了他,「我是不是長得很像大師姐,尤其是,這雙眼睛。」

  所以孟津時常將他眷戀的視線落在她臉上,就連桑無眠也越來越經常地對著她的眼睛失神。

  「我都有點好奇了,到底是長得有多相像呢。」聶音之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笑意化開,眼角略彎,纖長的睫毛微顫,自下而上略帶幾分仰視,「是這樣麼?」

  這是她平時想要找師父師兄討巧賣乖時的專用表情,是她根據師父師兄的態度,自以為聰明地掌握來的小心機,就跟她在家裡時,在父母膝下承歡逗他們開心是一樣的。

  不同的是,父母眼中看到的是她,心裡也是她,而桑無眠和孟津,只是想在她身上找另一個人的影子。

  「聶……師妹。」孟津被她眼中陰戾驚到,不由自主後退一步。

  濃霧被劍氣衝得一圈圈蕩開,稀薄了不少,露出兩人身形,附近來往的弟子全都被這動靜驚動,往這裡聚來。

  「是孟師兄和聶師姐,他們怎麼了?」

  「感覺他們的氣氛不對勁啊,怎麼回事,孟師兄不是一向都順著師姐的嗎?」

  「不會打起來吧?要不要去勸勸,聶師姐身上還有傷呢!」

  「快去稟報仙尊。」

  ……

  在眾人交頭接耳間,一道冷肅的聲音夾著隱隱威壓傳來,「退下。」棲真仙尊桑無眠的身影自半空中漸漸浮出。

  圍觀的諸多弟子對著桑無眠恭敬地行禮拜過,就算再怎麼好奇仙尊兩位親傳弟子為何劍拔弩張,也半點都不敢耽擱,轉眼就四散離去。

  桑無眠屈指彈出一道劍氣,將爭鋒相對的兩把靈劍分開,灼陽劍回到孟津袖中。

  聶音之柔弱無骨的手指抓向那一把劍光,鋒芒在她手中凝煉成型,化作一把雪亮長劍,收劍回鞘。

  兩人俯身行禮,「師尊。」

  桑無眠神色不悅,「何故在此爭執?」

  聶音之看到尾隨他而來的密密麻麻的彈幕。

  【特麼的,桑狗雖然狗,但是這張臉真的好好看啊!】

  【哈哈哈哈修羅場,我最愛修羅場】

  【女配黑化值50%】

  【草,剛剛那個特寫鏡頭,女配的眼神絕了姐姐好颯,我嗑一分鐘替身x白月光不過分吧】

  孟津偏頭看了看聶音之,一如從前那般,還是那個寵溺她的師兄,主動擔起過錯,「我和師妹一時興起,切磋了兩招,是我出手重了些傷到師妹,請師尊責罰。」

  聶音之半點不領情,坦然道:「我見孟師兄從明霄峰出來,又聽他說今日是大師姐的忌辰,便也想進去明霄峰拜祭下大師姐。」

  桑無眠眸色沉寂,仿佛凝成了冰雪,冷冷落在聶音之身上,「仙門之中,沒有這些凡俗的祭禮,擅動本座禁制……」

  他話音一頓,猛地回頭轉向明霄峰,堂堂仙尊竟然失態得差點從半空跌落,桑無眠結印撤銷禁制,修長的指尖有些顫抖,連掐了兩次才結印成功。

  明霄峰封山十年,一朝禁制撤開,其中蔥蘢綠濤,桂殿蘭宮終於重現人間。

  桑無眠根本顧不上旁人,在禁制撤開的同時,已經化作一道白光射入明霄峰中的殿宇。孟津緊追其後,聶音之沒有絲毫猶豫,也跟著追上去。

  明霄峰上繁花似錦,枝葉修剪得很清爽,殿中燃著熏香,廊下軟墊上還趴著一隻小貓,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十年無人居住的屋子。

  殿中燃著一星燭火,暖如旭日。

  「師尊,是魂燈!師姐的魂燈重燃了,那師姐她難道……」孟津太過不敢置信,以至於他竟屈指在手上劃了一道口子,以這種方式驗證自己不是做夢,他攤開手接著自己滴落的血,再次抬眼看去。

  那幽幽一點星火還在。

  哦,果然如彈幕所說,大師姐回來了。

  聶音之站在一邊,像個局外人,無動於衷地看著她冷若寒霜的師尊第一次情緒這麼豐富。

  孟津,激動得像條狗。

  聶音之手中的如意劍倏地顫動起來,劍鳴不止,那與她同源的劍氣在她經脈裡橫衝直撞,掙扎著想要脫離她而去。

  如意劍從掌中飛出,聶音之想也沒想,手指飛快結印,束靈陣從她掌心溢出,將如意劍困在半空。

  如意劍劍光四射,劍鳴激越,聶音之本就毫無血色的臉頰霎時慘白如紙,只有染血的脣瓣紅得奪目。

  「阿音,如意是蕭靈的劍。」桑無眠說道。

  聶音之咬牙,她猜到了,「那你當初為何要將它給我?」

  此時此刻,桑無眠根本不耐與她解釋,不顧她會被劍氣反噬,屈指打散了靈封,如意劍掙脫束縛,呼嘯地衝向天際,毫不猶豫地朝著它曾經的主人而去。

  兩抹身影緊追在它身後,沒有給予她一個多餘的眼神。

  彈幕呼啦啦地遠去,最後剩下零星幾條綴在末尾。

  【女主出來啦!看狗子跑得這麼快去接女鵝,我選擇原諒他】

  【桑無眠,快點去看看女鵝的慘樣,看看在你找替身的時候,她是怎麼從深淵裡爬出來的】

  【嗚嗚嗚我的靈靈終於要回來了,回到她心中的桃花源】

  【回來發現另一個人已經取代了她,女主實在太苦了。】

  【流了好多血,回去多吃點肉肉補補】

  聶音之被反噬的劍氣絞出滿手鮮血,滴滴答答地自指尖滴落,孤零零站在院子裡,和躲到桌子下的貓大眼瞪小眼。

  她走到屋中那副畫像下,畫中女子身著雲笈宗的校服,手握長劍,圖中可見試劍台下皚皚冰雪,她盈盈笑眼中卻似盛滿春景,眼下一顆細小的淚痣。

  聶音之抬指在身前劃出一圈圓弧,憑空凝出一張明亮銅鏡,對照著自己來回看了看。

  鏡子裡的人雪肌玉膚,偏生眉眼又生得極黑,瓊鼻嬌巧,脣紅齒白,桃花眼尾上翹,下方點著一顆小痣。

  「還真的很像。」聶音之摸著自己的眼睛,也摸到那相同位置上的淚痣,指尖的血在雪白的肌膚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紅痕。

  她原本就該長這樣子的嗎?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0:01 PM

第3章

  這個念頭一起,聶音之就如同生了心魔,怎麼看怎麼覺得銅鏡裡映出的這張臉像是覆著一層面具——覆蓋著名為蕭靈的面具。

  她十二歲入雲笈宗仙山,在門中五年,正是眉眼五官開始長開的時期,女大十八變,她每日裡瞧著自然覺察不出什麼來。

  侍候在她身邊的丫鬟也察覺不出什麼來。

  聶音之想起自己回家之時,母親曾摸著她臉感嘆,「我家音音到底是修仙之人啊,真真是神仙似的五官,無一處不精緻,和爹娘這般凡俗愚笨的長相是大不相同了。」

  聶音之沒心沒肺地笑,「才不是呢,爹爹長相愚笨,娘明明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從小到大,所有人都說我長得像娘,娘誇我分明就是在誇你自己。」

  她爹在旁邊聽著,被氣笑了,「你們娘倆,誇就誇,做什麼貶低我?」

  聶音之從回憶裡醒神,再一次對上鏡中的臉,她伸手捏碎了銅鏡,抬頭回望一眼垂掛的畫像,抬步往外走去。

  如意劍既然棄她而去,那就不要了。

  聶音之從頭上取下玉簪,這簪子並不是普通首飾,也是一件法器。

  她伸手撫過玉簪上的銘文,玉簪周身流轉過一道溫潤的光澤,化作長劍一般大小,載著她離開明霄峰。

  回到折丹峰上,阿浣和澄碧都被她的模樣嚇壞了,手忙腳亂地扶她坐到軟榻上,幫她處理傷口上藥。

  「小姐,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傷得這麼重?一定很疼……」阿浣一邊給她上藥,一邊碎碎念,淚珠子成串往下掉,比她這個受傷的人哭得還慘。

  聶音之卻沒心思安慰她,對澄碧道:「把我娘的小像取出來給我看看。」

  澄碧雖然不解,卻也聽話地什麼都沒問,不多時取來一個錦盒,盒子裡裝的是聶音之與家中來往的信件,母親小像也在其中。

  聶音之手上纏著紗布,抱著母親小像坐在梳妝檯前,細細對比自己眉眼五官。

  母親說得對,是不一樣了。

  她以前為什麼沒能發覺?

  聶音之盯著鏡子裡的臉,被心頭怒火焚燒得眼睛通紅,牙齒咬破了嘴脣,滲出血來。

  阿浣跪在她身旁,心疼道:「小姐,要是有什麼事讓你不開心了,你、你練練劍或者我和澄碧給小姐唱曲聽,你千萬不要傷了自己。」

  澄碧不太愛講話,也重重點頭。

  聶音之深吸口氣,碎發散在臉側,「你們出去。」

  「小姐。」

  聶音之蹙眉,「出去。」

  兩個丫鬟猶豫片刻,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院子。

  聶音之一掌震碎了梳妝檯,靈力衝出她的經脈,撕開了手上纏著的紗布,又絞碎銅鏡,瓶瓶罐罐灑了滿地,香脂的氣息濃郁地讓人鼻子發癢。

  她發泄完心中怒氣,坐在滿地狼藉中。這五年來,桑無眠和孟津對她確實很好,所以聶音之幾乎將他們當做了自己親人一般的存在,把雲笈宗當成了另一個家。

  如今才知道原來這些好,都仰仗於另一個人的存在。

  可她聶音之缺愛麼?缺對她好的人麼?

  不缺,多得是人愛她,愛本來的她。就算不入雲笈宗,以她的根骨資質,什麼宗門進不去。就算在凡塵裡,也是泡在富貴鄉里過一生,何需要委曲求全祈求這麼一點別有用心的好意。

  窗欞裡鑽進的清風揚起屋內碧雲紗,冷清的半空又開始熱鬧起來,想來劇情是又轉到她這一邊了,所以彈幕便又開始熱鬧。

  許多彈幕依然在討論另一邊的劇情。

  【說女主矯情的你們有沒有心,她金丹破碎經脈枯竭,眼睛也被瘴氣侵蝕,變成這副枯枝敗葉的鬼樣子,肯定會自卑不敢和男主相認啊】

  【回來後還有一個冰肌玉骨的聶音之時時刻刻襯托出她現在的狼狽,又虐身又虐心,絕了】

  【啊啊啊啊魔頭醒了醒了,那個冷漠無情的眼睛特寫是大反派吧?終於等到他出場了】

  【魔尊出場還早著呢,珍惜現在的高嶺之花仙尊吧,桑狗以後會被大反派捶得滿地爬】

  【求求仙尊以蒼生為重,趕緊先把被魔氣腐化的向司覺宰了,免得他把大魔頭召喚出來禍害世人】

  【誰叫男女主沉迷情情愛愛,只有反派專心搞事業】

  【專心搞事業的反派kswl】

  【笑死,你管惡貫滿盈殺人如麻動不動搞得血流成河叫搞事業?真是三觀跟著五官跑】

  聶音之在滿地狼藉中抬起頭來,望著虛空中飄過的彈幕,緩慢地將手上的血蹭在裙擺上。松垮的髮髻終於支撐不住,頭釵墜落,烏發披散,順著肩頭滑下,蜿蜒垂落到地面。

  從桑無眠和孟津的態度來看,往後將她剖腹取丹,剜出眼睛這種事,他們為了蕭靈,想必也做得出來。

  金丹可不是隨隨便便從別人那裡奪來就能用的,她的金丹適合蕭靈的話,不論她跑到哪裡,桑無眠肯定都會找到她。

  更何況,她從頭到尾都沒做錯過什麼,憑什麼要逃。

  【哇,女配這是黑化了】

  【yysy這個畫面有點美啊,絕絕子】

  【截圖幹什麼啊,愣著啊!!】

  【阿音美呆了,看我立刻設成屏保】

  【他媽的,女配越是美,我就越意難平,女鵝以前還不是美,她受了太多苦了】

  【一想到靈靈好不容易回來,又要被女配搞,我就已經開始生氣了】

  【幸好最後女配死得很慘,不然我真的要氣死】

  【難道只有我一個人覺得,為了救自己喜歡的人,就去剖別人金丹,這種做法很low嗎,男主還是仙尊,仙尊行事這麼卑鄙無恥,就一個戀愛腦】

  【都說了是女配搞了很多事才被剖丹的,被剖丹只會覺得痛快並不low謝謝!這本來就是戀愛文改編的,看不慣別看。】

  聶音之等到彈幕都消失了,才慢騰騰站起來,喚回一直守在院門口的丫鬟,讓她們重新給她的傷上藥,收拾好屋子。

  「小姐,你沒事吧?」阿浣小心翼翼問道。

  聶音之笑了下,「沒事。」再多的跟她們說了也沒用,只能讓她們跟著憂心,「外面的海棠我看膩了,你把令牌給花匠,讓他今日就下山去挑選些新品種來,正好,讓繡娘也去拿些時下流行的衣裙樣式來。」

  小姐以往時常會有些心血來潮的要求,阿浣點頭應下。

  聶音之吞下療傷的丹藥,打坐調息,用靈力催開藥性,盡量調理身上的傷。

  第二日,她手上的傷差不多愈合了,剩下些紅印子,只有脈門處被劍氣衝開的傷口要好得慢些,還帶著血。

  聶音之喚來澄碧給她梳理好頭髮,出門去了畢陽峰。

  向司覺是桑無眠的師弟,十年前圍剿魔修一戰中受了很嚴重的傷,修為境界一落千丈,雙腿也落下殘疾,全靠靈丹妙藥養著。

  聶音之拜入雲笈宗五年,還一次都還沒有見過這位師叔。

  向司覺受傷後,性格日漸陰郁自卑,脾氣變得十分古怪,不喜人多。門內弟子也不會主動過來找罵討打,是以聶音之一路過來,人煙逐漸稀少,肆意生長的草木幾乎覆滿整座山峰。

  畢陽峰上十分冷清,一個人也沒有,聶音之緩慢走過荒敗的庭院,在畢陽峰裡裡外外尋了一圈,直到來到後山,才看到一個呆頭呆腦的稻草人傀儡。

  傀儡提著食盒,沿著布滿青苔的石階,往幽深竹林裡走去。

  聶音之綴在傀儡身後,竹林深處有一座小屋,屋前還有另一個稻草人傀儡侍候,另一邊扔著一大堆殘破的斷肢和腦袋,都是報廢的傀儡。

  提著飯盒的傀儡進了屋,聶音之透過窗戶,看到一個半躺在椅子上的男人。

  稻草人傀儡給他喂了一口飯,向司覺不知為何突然發起火來,一把打翻了飯碗,五指嵌入傀儡胸口,硬生生將它撕得四分五裂。

  聶音之知道角落裡那一堆斷肢是怎麼來的了。

  「誰?滾出來!」向司覺吼道。

  聶音之施施然走入小屋中,她本也沒有刻意隱匿自己的氣息,拱手行了一禮,「向師叔。」

  向司覺麻木的眼珠轉向她,目光動了動,「靈靈?」

  聶音之偏頭,不應聲也不否認。

  向司覺已經步入五衰之期,面露衰老之相,花白的頭髮亂糟糟地披在肩膀上,鬍子蓋住半張臉,那雙眼睛渾濁發黃,爬滿血絲。

  昔日裡的元嬰劍修,如今落魄至此。

  聶音之嗅到他身上窮途末路的氣息,覺得還挺親切。

  向司覺被她了然的目光看著,從內而外生出一股惶恐惱怒,面容猛地猙獰,神經質地大叫道:「出去!滾出去!別看我,你走啊,別再來了,靈靈,我不想你看到我這個樣子……。」

  他情緒激動,吐出一口血,抬手拍在椅子上,輪椅帶著他飛快往屋子深處退去,「我不會死的,我不會就這麼窩囊地死去,你滾,快點滾!」

  屋子裡彌漫開一股森然的氣息,擺設被狂風裹著一股腦朝她砸來。

  聶音之腳步動了動,退出小屋。

  他莫不是把她當做來接引他入黃泉的幽魂了吧?

  瀕臨絕境之人就如繃緊的弦,一點點風吹草動都可能讓那根弦崩斷,從而歇斯底裡,向司覺現在就是如此。

  他應該也知道自己快要油盡燈枯了。聶音之不介意推他一把,讓他提前一點發瘋。

  「向師叔,只能對不起你了。」

  聶音之從芥子取出一隻風鈴,左右打量一圈,輕盈地一躍而起,將那精緻的鈴鐺系在竹枝上。

  她掐訣結印,一片竹葉被風裹著從窗口滑入屋子裡,在地上的血跡上輕飄飄地一點,又被無形之力牽引回來,落到聶音之手中。

  血跡從竹葉上剝離,滲入鈴鐺中。

  微風搖晃著竹枝,鈴鐺隨風搖擺,卻無聲無息。

  聶音之在四周留了窺探符咒,能確保看清楚向司覺的一舉一動,回到折丹峰吃個了午飯,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實際上一直關注著向司覺的動靜。

  太陽快要落山,聶音之才悠悠醒轉。

  【女配終於醒了,鏡頭兩次切到她這邊,都在睡覺,奇怪】

  【她知道自己是替身,竟然還吃得下睡得著,這到底黑沒黑啊】

  【在憋什麼壞屁呢,有沒有好心人劇透一下下啊】

  【劇透滾啊,這麼忍不住自己去看原著,老子都要被彈幕劇透麻了】

  【不想看到劇透,你關彈幕不就得了】

  沒有營養的罵架,聶音之視若無睹,起來被阿浣伺候著吃了點水果點心。

  入了夜,她悄無聲息地出了折丹峰,再一次往畢陽峰後山竹林裡去。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0:03 PM

第4章

  畢陽峰後山幽竹林中縈繞著令人不安的瘮人氣息,皎皎月光穿不透密竹,林子裡昏暗一片,只有深處的屋子裡透出一點昏黃的燭光。

  燭光中有絲絲縷縷的黑氣纏繞。

  在屋前的小小一片空地上,一個身影佝僂著背脊,坐在輪椅上,伸長了細骨伶仃的手臂在地上畫著什麼。

  向司覺連手都在顫了,再也拿不穩劍,胸腔裡卻還悶著一口氣,不想就此埋入黃土。

  他一直能聽到若有似無的細細鈴鐺聲,鈴音將胸中那口不甘的氣攪得翻江倒海,催命似的衝上腦門,讓他再也不管不顧,動用了禁陣。

  鮮血順著他的手腕滴落,匯入腳下法陣,隨著法陣逐漸成型,紅光中彌漫的黑氣越來越濃,順著他手腕的傷口往身體裡鑽。

  聶音之隱在茂密的竹葉裡,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的法陣,向師叔果然沒有令她失望。

  魔氣浸入向司覺的身體,就如同枯槁的草木重新受到雨露滋潤,他的背脊逐漸挺直,一寸一寸地站了起來,赫然又有了幾分劍修如松如竹的模樣。

  但這副表象並不長久,向司覺臉上還沒來得及露出喜悅,就突然痛嚎一身,跌坐到地上。

  魔氣中傳來一個帶笑的男子聲音,「將這副殘身敗軀和被侵蝕得千瘡百孔的魂魄,獻祭於本座,真當本座是收破爛的麼?」

  「我能以自己為橋梁,助你衝破封印重回世間。」向司覺信誓旦旦道,他相信對眼前之人來說,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加誘惑,他目眥欲裂,已然走火入魔,「只要你讓我重回巔峰,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劍修,呵呵。」魔頭打了個呵欠,聲線慵懶,半點興致都無,「劍修也就只有那勞什子劍心值當看一眼,可惜你劍心蒙塵,和茅坑裡的石頭沒兩樣。」

  【哇哇哇這個劇情走向超乎我想象】

  【這個聲音是魔尊吧?他竟然這麼早就出場了】

  【女配和反派也有交集嗎?】

  【阿音,這個反派很壞,不要接觸】

  【淑芬表示這個劇情走向和書裡已經完全不一樣,變動好大啊,好多劇情都提前了】

  【我第一次看這種AI劇,有沒有好心人解釋下,以後劇情是不是會面目全非】

  【應該不會吧,這部劇劇情都走三分之一了,前面都跟原著差不多】

  【雖然是由AI自行演繹,但是劇裡的世界背景和人物邏輯都是按照原著設定的,基本上不會面目全非,除非有什麼變量】

  聶音之瞥了一眼彈幕,沒看懂它們在說什麼,在這種緊張氣氛中,突然冒出些花花綠綠的字幕來,著實有些格格不入。

  寂靜黑夜裡,向司覺粗重的喘息如同殘破的風箱,一聲急過一聲,聶音之聽得耳窩子疼,懷疑下一刻向司覺就得被這毒舌的魔頭氣死。

  「你說是也不是?」這句話幾乎是貼著聶音之耳際響起,她悚然一驚,才驚覺自己周身竟然已經被魔氣纏繞。

  她手腕處被一個陰冷的觸感重重舔過,就像是舌頭一樣抵開她脈門的傷,聶音之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立跳舞,驚慌失措地扯開纏繞在手腕的魔氣,一掌劈開魔氣,飛身朝著竹林外狂奔。

  魔氣從她周身脫離,影子一般自袖擺裙裾處分開,大魔頭並沒有阻攔她。

  就在此時,變數陡生。

  地面上的獻祭陣沒能成功,陣法崩潰,露出底下一層隱藏陣法。

  而那陣法此時光芒大盛,已然開始運轉。

  魔氣中傳來男子輕吟,「共生陣法?」就算到了此時,他的口氣依然不急不緩,好像絲毫都沒有因為向司覺的算計而生氣。

  向司覺癲狂地大叫道:「是的,共生!封寒纓,你今日來了就別想走,陣法已經生效,我死你也得死!」

  強買強賣!好樣的,向師叔!

  竹林裡響起男子肆意張揚的大笑,「是麼?」

  聶音之在逃跑中,忍不住好奇回頭張望,只見陣法迸出的白光勾勒出一抹修長挺拔的剪影,肩寬而腰窄,雙腿修長筆直,融融白光中能看到他飛揚的發影。

  那影子許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略微側過身來。

  【大魔頭這是在裸奔吧!】

  【這是我不花錢就能看的畫面嗎斯哈斯哈】

  【封寒纓快把衣服穿起來,你的身子怎麼可以隨便給別人看,媽媽不準你裸奔】

  【攝影師看正面,看正面】

  【草,攝影師你雞腿沒了】

  聶音之腳步微緩,視線誠實地往下滑去,可惜魔頭身影略微凝滯了一下,五指伸出,一襲長袍暗影裹上他的身軀。

  「……」

  聶音之沒有停留,一口氣退出竹林,衝入明亮的月色中,她停下腳步,看了一眼手中收回來的鈴鐺和窺視符咒,回頭望向竹林裡彌漫的黑氣。

  這麼重的魔氣肯定會驚動雲笈宗的師叔師伯,在他們趕來之前,聶音之匆匆潛入夜色。

  香甜的血腥味消失,顧絳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共生陣法的光芒逐漸消融在虛空中,落下不可逆轉的契約。

  向司覺一雙渾濁的眼中迸出精光,「封寒纓,你是不是做夢都想不到,你十年前廢掉的人,十年後會與你生死相關,哈哈哈——」

  顧絳憐憫地看他一眼,「你找我徒弟,叫醒本座作甚?」

  向司覺的笑聲戛然而止。

  -

  聶音之回到折丹峰,遙遙望了一眼急墜向畢陽峰的金光,暗暗祈禱:

  希望向師叔爭氣一點,成功綁架魔頭,給桑無眠找點事做,最好真的能把桑無眠錘得滿地爬,讓他沒工夫來剖她的金丹。

  畢陽峰上的天幕浮著彈幕,劇情重心還在那裡,隔得太遠,聶音之看不清楚了。

  她登上折丹峰上的閣樓中,倚在窗邊一直望著畢陽峰的方向。

  直到天將破曉之時,一道劍光撕破了晝夜交替的渾渾天幕,合著破曉的旭日金光落到畢陽峰上。

  桑無眠回來了。

  浩瀚劍氣在空中形成肉眼可見的氣浪,駭然蕩開,頃刻間將畢陽峰上的魔氣滌蕩一空,就如清掃灰塵一樣輕鬆。

  聶音之很失望,看來被捶得滿地爬什麼的,根本就是騙她的。

  「真沒用,到底是向師叔不行,還是魔頭不行?」聶音之不甘心地嘀咕。

  她的手腕上忽然傳來一絲刺痛,聶音之扯開紗布,瞳孔驟然縮緊。只見白皙如玉的手腕上,環著一圈枝蔓一樣的黑痕。

  聶音之用力擦了擦,脈門上的傷口已經愈合,那黑痕就如陷在皮膚內部一般,分出幾縷分支,與她經脈相連。

  魔氣?

  聶音之急忙打坐入定,想要將魔氣逼出體外,只是那黑影與她經脈纏得難分難捨,沒有進一步侵蝕,卻也分離不開。不僅糾纏著她的肉身,就連神魂上都嵌入了這一圈黑影。

  她想起昨夜退出竹林中時,那從手腕上舔過的陰冷感觸,她昨夜查看的時候,分明沒有任何異常。

  聶音之盯著手腕思索片刻,重新取來絲帶將手腕裹好。

  不到一天,雲笈宗發生的兩件大事,就傳遍了整個宗門。一是,畢陽峰向師叔入魔,被棲真仙尊當場格殺。二是,大師姐蕭靈回來了。

  蕭靈傷得很重,桑無眠帶她回來後,就在閉關為她療傷。

  雲笈宗的長老一部分處理向司覺的後事,剩餘的全都聚集在慈虹殿中護法。孟津自然也在這裡守著。

  一輪運功完畢,暫時壓製住蕭靈的體內瘴毒擴散。

  等其他人離去後,桑無眠抱上沉睡的蕭靈,將她安置到偏殿。

  雲笈宗醫修長老荊重山神色凝重,對桑無眠說道:「蕭靈的經脈被瘴毒侵蝕嚴重,丹田又沒有容納靈力的基礎,我們給她灌輸再多靈力都是治標不治本,很難徹底拔除體內瘴毒。」

  「更兼之,她從金丹境界跌下,內府嚴重受損,從外灌注的靈力對她來說,無異於剜肉醫瘡。」

  孟津有些著急道:「荊師叔,那該如何是好?」

  荊重山只看著桑無眠說道:「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能有一顆和蕭靈屬性相合的金丹,推入她內府,以金丹修復根基,滋養經脈,驅除瘴毒。」

  桑無眠抬眸,冷凝的目光的荊重山對上。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桑無眠自然聽得出來。

  荊重山是看著蕭靈長大的,她修煉刻苦,常常帶傷,便經常跑來找他治療,兩人感情很是深厚。

  而他對桑無眠領回來取代蕭靈的那個人,卻不是那麼喜歡,他擔心桑無眠移情後,下不了決心,話已經挑到了明處,「這幾年來,你一直將你那小弟子當做蕭靈教養,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桑無眠面無表情,沒有應聲,他垂眸看向床榻上遍體鱗傷的人,經年冰封的眼眸中也露出幾分沉痛不忍。

  蕭靈眼上覆著白紗,膚如凝脂,脣若點朱,順滑的長髮披散在身周,透著病弱的嬌美,乍一看似乎和以前沒什麼區別。

  但在場的人都知道,這只是拿靈丹妙藥堆砌出來短暫的表象,白紗下的眼眸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徹底壞死,瘴毒在她皮肉下留下了蛛網似的醜陋斑紋。

  桑無眠還記得自己初見到她時,若不是如意劍認主,他幾乎都認不出眼前的人,蕭靈只是聽到他的聲音,就下意識驚慌失措地躲避,甚至不敢與他相認。

  那一刻,桑無眠又一次體會到了肝腸寸斷的滋味。

  他承諾過,會不惜一切治好她,讓她重回昔日模樣。

  「當初是雲笈宗沒有保護好她,你這個師尊已經辜負過她一次了,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荊重山言盡於此,轉身離開。

  孟津看了看桑無眠,走到床榻邊,他似是伸手想要碰一碰蕭靈,但懸空半天又無處可落,生怕呼吸重了,都會傷到她,「師姐……」

  「敢問師尊,會做如何選擇?」

  「靈靈。」

  孟津低下頭,看到了蕭靈輕輕動彈的指尖。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0:11 PM

第5章

  想必是桑無眠忙著給蕭靈療傷,一時間無瑕控制門中弟子言論。

  滿宗門都在議論這件事,就算門下弟子都刻意迴避著聶音之,還是有一些閒言碎語見縫插針地落入她耳朵裡。

  真好笑啊,看來大家都知道她是蕭靈的替身,就只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就連阿浣和澄碧這兩個丫鬟,都聽到了不少閒話,氣鼓鼓地跑來跟聶音之告狀,「小姐,為什麼宗門裡那些師兄師姐都在說,小姐是因為那個蕭靈才被仙尊收入門下的?」

  「還說小姐鳩占鵲巢,享受了這麼多年特殊待遇,這下要讓你全部還回去。說小姐是蕭靈的替身,蕭靈回來了,小姐這個西貝貨就上不得檯面了,還有……」

  還有的話實在太傷人,阿浣說不出口,她氣得直哭,「氣死我了,怎麼以前就從來沒聽說這些?」

  「以前,他們定然不敢讓我們聽到這些。」澄碧說道。

  聶音之心中毫無波瀾,雲笈宗確實為她破了不少例,她以前也確實肆意張揚,想看她跌下去的人應該不少。

  她抬眸看向澄碧臉側,「你的臉怎麼了?」

  澄碧微微側過臉,躲開她的目光,「不小心摔到地上擦傷了。」

  聶音之看向阿浣,阿浣氣道:「才不是,是內事堂的鄒師兄背後議論小姐,澄碧氣不過上前理論,被他推到地上的。」

  聶音之:「全名。」

  「鄒程華。」

  澄碧急忙道:「小姐,我沒事的,擦擦藥就好了。」

  「你沒事,但你家的小姐的臉有事。」

  -

  一道白光射入雲笈宗內事堂,落到百寶閣前的一人面前,鄒程華看清發出這道召令的人,臉色白了白。

  他身旁一人見他神情不對,問道:「鄒師兄,怎麼了?是誰召你去?」

  「聶師姐。」鄒程華猜到她召自己過去所為何事。

  清晨的時候,他背地裡說了幾句閒話,就那麼寸地被聶音之的丫鬟聽到,要不是她胡攪蠻纏,他也不屑於對一個沒有修為的普通人動手。

  鄒程華原以為聶音之現在自顧不暇,是沒心思管這些雞毛蒜皮的。

  不過他好歹也是內門弟子,聶音之總不能為了一個丫鬟對他做什麼,不過他還是叫上了一個師弟陪同自己,一起前往折丹峰。

  折丹峰上海棠四季不敗,浮著清淡的香,花團錦簇中坐落精緻的樓閣庭院,聶音之來自水鄉,她居住的洞府也特意按照家鄉風格建成。

  修士克己復禮,最是忌諱沉溺外欲,只有聶音之是個例外。折丹峰上丫鬟僕從十餘人,每日裡都飄出裊裊炊煙。

  「澄碧的臉是你傷的?」聶音之面無表情。

  鄒程華沒有將心中的不齒表現出來,看了澄碧一眼,拱手解釋:「對不起聶師姐,澄碧姑娘突然撲過來,我一時不察,不小心推倒了她,不是故意的。」

  澄碧抿了抿脣,沒有說話。

  鄒程華滿意地低下眼。

  聶音之根本就沒打算聽他解釋,揉揉纖細白皙的手指,從桌上捻起一根柳枝。

  能讓素來穩重的澄碧動手,想來他狗嘴裡定是沒什麼好話,她一腳踹翻鄒程華,當即一柳條抽到了鄒程華臉上。

  柳枝上蘊含著劍氣,輕而易舉撕開他身上的靈力防禦,將他臉上抽出一條血淋淋的傷口,鄒程華跌坐在地上捂著刺痛的臉頰,一下子被抽懵了。

  另一名內事堂弟子手足無措,「聶、聶師姐,請師姐手下留情!」

  【臥槽,大小姐果然好囂張啊】

  【半點虧都吃不得,難怪後面那麼恨女主。】

  【就這種也能做靈靈的替身,桑狗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拜託,先撩者賤好嗎,女配是為自己丫鬟出氣,雖然做法過了點】

  【阿音幹得漂亮,桑無眠已經準備動手了,快點跑】

  【草,什麼亂七八糟的,原著裡聶音之哪會為丫鬟出頭,她這個時候應該在想辦法怎麼弄死女主才對,這人設是不是崩了】

  【哈哈哈如果女配不作死,那還有理由剖她金丹嗎】

  聶音之心中好笑,說得好像只要她循規蹈矩忍氣吞聲,就能祈求到垂憐,就能得到公平對待一樣。

  更何況,要她對虛情假意之人搖尾乞憐,那還不如要她去死。

  嫩綠的柳葉散得滿地,枝條也折了,鄒程華狼狽不堪,怒吼道:「聶音之,你別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你沾了蕭師姐的光才能如此為所欲為,如今蕭師姐回來了,你也就一無是處了,你這種人,連給蕭師姐提鞋都不配!」

  「我不配,你配。」聶音之輕笑,「我可沒有給人提鞋當狗的愛好。」

  「本小姐天生靈骨,喝口水都能晉階,入門五年就修煉至金丹境界,我一無是處?那像你這樣的,豈不是罵你一聲『廢物』,都是在誇你?」

  鄒程華捂著手臂上的傷口,眼神中的怨毒幾乎要噴出來,卻又無法反駁。

  聶音之的天賦有目共睹,正因為她天資卓絕,又備受優待,毫不費力就將他人付出千倍百倍努力才能達到的成就踩在腳下。

  偏偏她又那麼張揚,就像是無時無刻都在提醒大家,這世上根本沒有所謂的勤能補拙。

  但蕭師姐不一樣,蕭靈的刻苦勤勉是門中榜樣,性格也溫柔親和,時常指教大家修煉,師門上下沒有不喜歡她的。

  就因為聶音之入門,他們連提一提蕭師姐都得小心謹慎著,憑什麼呢!

  聶音之撣了撣裙擺,對他微微一笑,「好了,你可以走了。」

  鄒程華送上門去讓人打了一頓,氣得吐血,走出折丹峰就氣暈了。

  聶音之囑咐兩個丫鬟收拾東西,讓她們走。從知道真相之後,她就陸續將折丹峰上的下人都打發出去了,如今就剩下阿浣和澄碧。

  阿浣忿忿道:「就是,我們走,才不稀罕留在這裡受氣。」

  聶音之擺手,「我不回去。」桑無眠若是想要她的金丹,走到哪裡,他都會找來,聶家雖然富甲一方,但到底只是凡人。

  「為什麼?小姐不走,我們也不走。」

  聶音之懶得跟她們解釋,掛了一堆法寶在她們身上,將人塞給仙鶴。

  她獨自窩在折丹峰上,研究從向司覺那裡看來的陣法,對蕭靈也無多大好奇,更沒有興趣去給她找麻煩。

  手腕上的印記肯定跟那晚出現的魔頭有關,魔氣未消,說明他還沒死。

  聶音之最初的打算,是誘使向司覺提前召喚出魔頭,給桑無眠找點正事做。可惜沒能成功,那就只好自己親自試一試了。

  【女配手腕上這個環是什麼登西?怎麼像是嵌在皮膚裡面的?】

  【還怪好看的,像花枝紋身一樣,講真,她是真的很會搗騰自己,有哪個修士會在劍柄上纏軟綢防止磨手呢】

  【話說一個修仙門派,這些凡人想離開就離開的嗎】

  【前面的,你會在意幾隻螞蟻從你家離開嗎,男主知道女配把下人打發走了,只要女配不走就行】

  【阿音為什麼要留下啊,知道自己是替身了,就該跑啊】

  【她把下人都打發走了,我覺得她要幹一票大的】

  【女配要是不折騰我女鵝,直接對肛桑狗,我就敬她是條漢子】

  過了午時沒多久,孟津領著幾個弟子落到折丹峰上。

  聶音之正在給院中的海棠花澆水,她被孟津帶到桑無眠面前,雲笈宗的長老也都在,看這架勢,是要興師問罪。

  桑無眠坐在上方,冷凝的眼中帶著幾分失望之色,「阿音,你擅自對同門動用私刑,你可知罪?」

  聶音之好笑道:「鄒程華出言不遜,我教導他如何友愛同門,何錯之有?用得著這麼興師動眾。」

  「荒唐!你這哪裡是教導,就算鄒程華做了什麼冒犯了你,也罪不至死。」內事堂的長老怒道。

  聶音之歪頭看向他,「不會吧,鄒程華死了嗎?」

  「你少裝模作樣。」內事堂長老氣急,鄒程華是他的弟子,他是定要為他討個公道的。

  一來二去,聶音之算是聽明白了,鄒程華被她一頓柳條鞭抽死了,死時經脈寸斷,五臟六腑都被劍氣絞碎,死狀極為凄慘。

  她打人時毫不避諱,這件事在雲笈宗飛快傳開,影響極其不好,內事堂長老必須要桑無眠給宗門上下一個交代。

  聶音之看了眼殿中那內事堂弟子,的確是那時候見過的,想來是作為證人來的。

  孟津一臉沉痛,「聶音之,那可是你的同門師弟,活生生的一個人,你怎能為了一點口角摩擦,就如此心狠手辣,將他折磨致死。」

  「折磨致死,我可不敢認。我頂多就是讓他受了些皮肉苦,打完他讓他走的時候,鄒程華都還中氣十足地罵我給大師姐提鞋都不配。」

  內事堂那名弟子鼓起勇氣道:「從折丹峰出來,鄒師兄就吐血昏迷了,渾身上下更是被迸發的劍氣撕得皮開肉綻,是、是我親眼所見!」

  聶音之無所謂地聳肩,「興許是他聽了我一席話,自慚形穢,所以自爆而亡呢。」

  孟津難以置信,「聶師妹,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聶音之笑了笑,她要是想殺他,不需要等鄒程華走出折丹峰,「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既然你們認定人是死在我手裡,那打算怎麼處置我?」

  刑堂長老道:「禁閉思過崖十年。」

  「十年之後,我還出得來麼?」

  「你若是知錯,宗門自會給你一個機會。」

  聶音之搖頭,「我怕我是沒有這個機會了,師尊已經為我安排好了,不是嗎?」

  桑無眠皺起眉,聶音之繼續道:「我還在猜你們會怎麼做呢,原來是想給我安個罪名,關在思過崖上,悄無聲息地取我的金丹和眼睛。」

  她這話說完,桑無眠變了臉色,斥道:「一派胡言。」

  聶音之揚起嘴角,半點不退讓,「那好,師尊敢不敢當著所有人的面,以道心發誓,絕無取我金丹為蕭靈療傷的想法。」

  「放肆。」桑無眠冰冷的目光如劍一樣釘在她身上,強勢的威壓罩在頭頂,聶音之當場被拍得跪到地上,偏頭吐出一口血。

  她擦了擦嘴角血跡,換了個姿勢,改成就地坐下,譏諷道:「你不敢。」

  荊重山上前一步,「聶師侄,你莫要強詞奪理,你師尊身為雲笈宗掌門,棲真仙尊,這樣的誓言內容傳出去,會引人誤會。」

  聶音之嗤笑,神念傳音,在桑無眠耳邊道:「師尊,區區一句誓言你就怕引人誤會,那你和蕭靈師徒生情,有悖人倫,又該如何是好呢?」

  桑無眠驀地抬起頭,一道冰冷的劍氣從他掌中射出,那劍光逼至聶音之心口,往上偏去幾寸,貫穿了她的肩膀。

  在同一時刻,聶音之被封了口舌和神識。

  鮮血從她肩頭噴涌而出,鮮紅的血液在大理石地面飛快凝結成型,匯成一座陣法,陣法裡泄洪一般涌出澎湃的黑氣。

  「魔氣!」

  「聶音之,你做了什麼?」

  獻祭陣!

  桑無眠在陣法初現那一刻就認出來,不能讓她成功,否則就算剖出聶音之的金丹,那金丹上也會染上魔氣。

  殿上眾人大驚,桑無眠抬手從虛空抽出長劍,毫無保留地一劍朝著陣法劈去。聲勢駭人的劍壓逼得眾人急促退開,大殿上頃刻間結了冰。

  但那雷霆一劍卻在血陣光芒外凝住,洶涌的黑氣從血陣中涌出,將聶音之裹在當中。

  「是你。」魔氣中傳出熟悉的男子聲音,嘆了口氣,十分苦惱,「有什麼心願求神拜佛不好麼,為何非要同我這個魔頭過不去。」

  桑無眠的禁音訣失效,聶音之扯開手上絲帶,露出手腕上的印記,「神佛不會在意我的生死。」

  「但我猜,你會在意。」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0:41 PM

第6章

  【什麼情況??什麼情況??】

  【女配是怎麼知道她會被剖丹挖眼的??又是怎麼知道召喚魔頭的??我看漏了什麼嗎】

  【女配都還沒去羞辱女主,還沒給女主投毒,還沒將女主受傷的眼睛摳出血,還沒往她身體裡放蠱蟲,還沒毀女主容】

  【還沒有用鈴鐺致幻女主,讓她看見女配跟師尊doi的幻覺,還沒有害得女主心如死灰呢,怎麼就因為個莫名其妙的炮灰被審判了】

  聶音之失血過多,像一尊失了色的雪人,手腕皮膚越發輕薄剔透,纏繞在腕上的花枝印記也就越發顯眼奪目。

  那夜在畢陽峰後山,向司覺布下的共生陣法生效,當時在場的只有他們三人,向司覺死了,而魔頭卻安然無恙,她被魔氣舔舐鮮血,手腕上又多了這麼一個印記。

  共生陣法綁定的,多半是她和魔頭。

  聶音之本來就是在賭,如今看來,她賭對了。

  魔氣很快蔓延開,將地面上的鮮血吞噬乾淨。

  桑無眠看不清魔氣中的人影,卻認出了這股魔氣,看來封寒纓確實還不死心地想要衝出萬魔窟。

  他一劍未能劈開法陣,又揮一劍,劍光魔氣相撞,肉眼可見的衝擊弧光將大殿四周撞出斑斑裂紋。

  「聶音之。」桑無眠衣袍翻飛,長劍凝著駭人的氣勢,「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因一己私慾置天下蒼生於不顧,你這個孽障!」

  動不動就蒼生蒼生的,蒼生知道你這麼惦記他們嗎?

  聶音之拂開魔氣,她一身白裙已經被鮮血染透,像大朵大朵綻放的芙蓉花,魔氣纏綿在她身周,濃艷的色澤中,露出那張蒼白精緻的臉,纖細黛眉,桃花笑眼,嘴角含著淡淡譏誚。

  「蒼生與我有什麼干係?堂堂棲真仙尊都有一己私慾,我為何不能有?」她語氣冷漠,甚至帶著點天真的困惑。

  殿上眾人表情驚懼,這一刻恍然發現,她與善良的蕭靈是如此不同,根本沒有半分相似。

  「師尊,是你們想要我死,既然如此,那誰都別想活。」聶音之嘴角淌下鮮血,順著下頜滴落,暢快地笑出聲。

  魔氣中探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幫她拭去嘴角鮮血。陰冷的感覺蔓延上她的身體,魔氣涌入,將肩頭的貫穿傷口愈合。

  魔氣浸潤著聶音之,她身上鮮紅的痕跡被吞噬乾淨,一點血跡都沒有浪費。

  聶音之有種自己被人嗦了一口的錯覺,頓時起了滿身雞皮疙瘩,她的視線被那修長的手指牽引著,落到黑氣裡浮出的一張英俊面容上,男子眉眼濃郁,輪廓深邃,狹長的鳳眸染著惺忪睡意。

  他舔去指尖沾染的血,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小小年紀,怎的戾氣如此之重,有什麼誤會,大家坐下喝杯茶解釋清楚便可,何必打打殺殺。」

  不止是聶音之,就連殿上其他人都微妙地靜默了一剎那。

  只不過這句話從一個魔頭嘴裡吐出來,在場沒一個人相信,雲笈宗的長老們該劈魔氣屏障還是在劈,劍光陷入魔氣,又被反彈回去,胡亂一氣地朝眾人掃去。

  只有魔氣當中的聶音之看出來,他不是在開玩笑。

  「嗯?」聶音之仿佛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雖然每個字都聽進去了,但她實在難以理解這句話的內容。

  這魔頭說的什麼狗屁話?

  你是魔尊吧?是嚇得滿殿長老屁滾尿流,連桑無眠都急眼了的魔頭吧?

  惡貫滿盈殺人如麻所到之處流血漂櫓?

  我放這麼多血,獻上自己的神魂和肉身,難不成就為了請你出來喝杯茶?

  聶音之快氣炸了,惡向膽邊生,一把鉗住他的下巴,「喝了我這麼多血,你給我說這個!」

  「我要你殺了桑無眠,殺了……」獻祭陣在腳下發光,隨著她每說出一個字,神魂都在抽痛。

  聶音之沒能將話說完,身體裡猛然襲來一股巨大的撕扯力道,像是要將她的魂魄硬生生逼出體外。

  她透過搖曳的魔氣,看到桑無眠飛快結印的手指,目光不受控制地被牢牢黏在他的手指上。

  顧絳猛然間意識到什麼,抬手往她眉心一按,魔氣尚未滲入,就被彈出。他皺了皺眉,反手揮出一道罡風,風刃切開大殿地面,朝著桑無眠劈去。

  聶音之有那麼一段時間,完全陷入無邊的黑暗中,只能感覺到一股蠻力在將她往外扯。

  她一點一點地脫離自己的身軀,與此同時,有另一個魂魄在往她的靈台滲透。

  聶音之沒想到,她在這樣的情況下,和傳聞中的大師姐見了面。

  蕭靈的神魂被嚴絲合縫地保護著,那雙眼眸確實和她很像,聶音之被她看著,就像是被另一個自己看著一樣。

  她眼中充滿歉意,好像是身不由己要奪占她的身軀。

  聶音之如同提線木偶,什麼都做不了,被逼著讓我自己的身軀,最後只剩手腕上那一圈黑印拽著她。

  黑印的枝蔓一端栓著她的肉身,一端系著她的魂魄,牢不可破地將二者綁在一起,拉扯到最後,她覺得自己手腕都要斷了。

  大殿上彌漫的魔氣消散,顧絳的身形才完全顯露出來,桑無眠的劍光凝成一柄巨劍,洞穿了大殿穹頂,摧枯拉朽地朝著兩人落下。

  顧絳連一個步子都沒有挪動,伸手接住了那巨大的劍影。

  罡風呼嘯,將整座大殿夷為平地,雲笈宗的長老分圍在四面八方,手中長劍同時出手,一起壓在那巨刃上。

  轟一聲巨響,地面四分五裂,塵土飛揚,顧絳站在那裂紋中心,穩穩握住劍光,手背上青筋爆出。

  龜裂的脆響在建築坍塌的轟鳴中,刺激著每一個人的神經。

  只見細密的裂紋從顧絳指尖蔓延開,只是一個呼吸間,半空中那柄駭人的巨劍咔嚓一下,碎了。澎湃劍氣反噬,周圍長老一個個地倒飛了出去,砸到地上。

  桑無眠手中長劍斷裂,一連倒退數步,踉蹌地單膝跪地,噴出一口鮮血,塵土落下,才看清了他的模樣:「你不是封寒纓?」

  黑影罩在頭頂,桑無眠已經太久沒有感受過這種渾身僵冷,被人徹底掌控在手中的滋味了——他向來是掌控別人生死的那一方。

  他的血液幾乎凝滯,從內心深處漫出的恐懼久遠而又陌生。

  「我那徒弟看來還挺有名。」顧絳嘆了口氣,「沒想到我睡一覺起來,你們正道已經不實行君子動口不動手這一套了?」

  桑無眠難以置信,「顧絳?」封寒纓的師尊,魔道老祖,怎麼會,他為什麼還沒死?

  「本座很久沒殺過人了,手生,想必會有些痛,你且忍忍。」

  -

  「不要——」

  聶音之差點被蕭靈的叫聲震暈過去,在別人的靈台裡大喊大叫,實在是沒有禮貌。

  緊接著,聶音之神魂上一直拉扯著她的力道驀地鬆開,魂魄得到自由,她就像從黑暗中一腳踩空,重新落回自己身軀裡,與擠占她靈台的蕭靈狹路相逢。

  護佑在蕭靈魂魄周圍堅不可摧的神識力量消失,兩人總算「坦誠相見」,聶音之嘴角含著微笑,「大師姐不請自來,我定會好好招待你。」

  蕭靈睜大她那雙無辜的眼睛,倉皇撤離。

  黑暗的靈台裡亮起微光,仿佛萬千星辰飄下,細細一看,才發現那是鋪天蓋地涌來的細絲,細絲黏上逃竄的魂魄,將她纏入其中。

  蕭靈宛如一隻被蛛網黏住的蝴蝶,越掙扎陷得越深。

  聶音之欣賞著這副脆弱而又美麗的畫面,用回憶的口氣說道:「我小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很喜歡蹲在花園裡,看枝葉角落結成的蛛網,看那些不長眼的小蟲子撞到網上,在網上無助地掙扎,越是掙扎,死得越快。」

  隨著她的話音,黑暗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纏在蕭靈魂魄上的每一根白絲都在顫動。

  蕭靈慌了,「聶師妹,我並不想奪舍,只是被師尊神識力量牽引,是逼不得已……」

  一隻巨大的蜘蛛自黑暗中露出面目,聶音之學著她之前那般歉意的眼神,「師姐知道的吧,擅入別人的靈台是很危險的,師妹我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

  蜘蛛尖銳的口器毫不留情地刺入蕭靈頸後,換來對方一聲凄慘的尖叫。

  聶音之捂住耳朵,在巨蛛撕碎蕭靈的魂魄前,她身上忽而涌出奇怪的光暈,裹著她從聶音之靈台裡消失。

  啊,好像被逃掉了。

  靈台裡的畫面散去,過了好一會兒,聶音之神魂歸位,身體知覺一時半會兒還沒恢復,動也動不了。

  她平躺在破碎的地面,望向頭頂鋪天蓋地的彈幕。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這麼壯觀的彈幕,像一支浩浩蕩蕩、連綿不絕的大軍,把晚霞都遮盡了。

  【桑無眠死了???????】

  聶音之感受到了大能隕落的靈氣動盪,這種動盪怕是要在雲笈宗持續好幾個月。

  雲笈宗的洪鐘鳴響,震動得天地都嗡嗡顫動。

  聶音之在鐘聲中笑起來,笑到最後肚子都有點疼了。

  她咬牙從地上爬起來,一眼便看到癱在仙尊主座上的人,魔頭翹著腿,腳踝擱在膝蓋上,是一個很不修邊幅的豪邁姿勢,身體便微微右傾,支著手臂托腮懶懶看向她。

  在他腳邊是桑無眠殘破的身軀,他眉心破了一個大洞,連魂魄都被揪出來碾碎,死不瞑目。

  除此之外,周圍只剩一片廢墟。

  聶音之餘光掃了一圈陷在廢墟裡的眾人,遺憾地想,魔頭為什麼沒有把他們都殺光。

  她偏頭看到孟津,他渾身是血,失魂落魄的,用一種看惡鬼凶煞一般的眼神看著她,嘴脣動了動。

  聶音之扒拉著廢墟,朝他走去。

  孟津傷重不能動彈,驚恐瞪大的瞳仁裡映出那個越來越近的身影,「你要做什麼?」

  聶音之走到他面前,喘了口氣,取下頭上玉簪,偏頭笑了笑,黑髮從肩上垂落,「先下手為強。」

  青碧色的玉簪末端尖銳,從他眼上一掃而過,孟津慘叫一聲,捂住自己的眼睛,鮮血從他指縫裡滲出來,他整個人都在抖,「聶音之,為什麼……你這個瘋子——」

  「我只是提前做了你想做的事罷了。」聶音之退後幾步,失血過多讓她腦袋有點暈,差點跌倒之時,被人一把撈住。

  「你還真是很有當魔修的潛質。」

  聶音之謙虛道:「謝魔尊大人賞識。」

  顧絳輕笑了聲,「忙完了嗎?」

  聶音之捏著玉簪,還想繼續補刀來著,只是她先是大量放血,之後又與人爭奪靈台,現在站都站不穩了。

  在魔頭欺近之後,孟津就連滾帶爬地躲去了角落,他手心裡捏著一把劍光,渾身透著狗急跳墻的狠勁。

  聶音之只能見好就收,「完了。」

  魔頭鬆開她,「你住哪裡?」

  「折丹峰。」聶音之扶著傾塌的殘垣,實在沒什麼力氣了,幾次試圖抹開玉簪上銘文御空領路,都沒能成功。

  顧絳嘖了聲,單手抱起她,像抱孩子似的,「哪邊?」

  聶音之嚇了一跳,手忙腳亂抱著他的脖子,沉默片刻,乖乖坐在魔頭手臂上,給他指路。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0:46 PM

第7章

  折丹峰上開滿了遍地的海棠,風中都是清淡的花香,庭院的造景也很講究,假山池水相映,花草修剪得井井有條,廊柱上刻著小銘文,縈繞著絲絲縷縷冰涼水霧。

  院中海棠樹下擺著一張軟榻,旁邊木幾上的冰盒裡,冰鎮著果子。

  行到半途懷裡的人就暈了,顧絳彎腰將她放到軟榻上,繃直的身軀晃了晃,他吞了太多聶音之的血,那血滲入他的軀體,蠶食著他的五臟六腑。

  偏偏這血對魔又有著難以抗拒的誘惑力。

  顧絳捻了幾顆桑果塞進嘴裡,壓住喉嚨裡的腥甜,好似渾身沒有骨頭,一起窩到了榻上。

  聶音之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醒來時天光破曉,輕薄的晨霧浮在院墻外的半空,清淡花香縈繞,熟悉的環境讓她本能地放鬆。

  直到抬頭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聶音之才猛地一驚,從他懷裡坐起來,慌忙踩下地。

  剛站起來,就一陣眩暈,聶音之搖晃兩下,又控制不住一頭栽回去,壓得對方悶哼一聲,單手一撈,制住調皮的小貓崽一樣,將她按在身邊,繼續悶頭大睡。

  聶音之掙扎著撐起來,揉揉眉心,想起昨日種種,再一次偏頭看向大馬金刀躺在軟榻上的人。

  魔頭衣衫零亂,暗紅近黑的衣袍間落滿了雪白的海棠花瓣,看樣子是在這裡睡了一夜。

  聶音之確認下自己手腕上的印記,又輕手輕腳掀開他袖擺,在他腕上看到相同的痕跡,有了幾分保障後,才試著推推他,喊道:「封寒纓。」

  對方毫無反應。

  聶音之又用力推了兩把,「封寒纓!」她有點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十年前攪得修真界不能安寧的魔頭。

  據她所了解到的,封寒纓脾氣暴戾,野心很大,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毒之徒。當初橫行修真界,被桑無眠聯合修真界仙門,關進萬魔窟這麼多年,出來後定會在修真界重新掀起一片腥風血雨才對。

  為什麼這麼懶?

  榻上的人被她推醒了,不耐煩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尖落在她咽喉處,「別吵哦。」

  聶音之渾身一凜,被赤裸裸的殺氣激得雞皮疙瘩起了滿身,雖然滿肚子疑問,但一時片刻不敢吭聲了。

  雖然有個共生契約,但她不清楚那個東西能有多大的保障。

  「我叫顧絳。」身後的人含糊不清地說完,呼吸又漸漸規律。

  聶音之:「……」顧絳?顧絳是誰?

  晨霧散去後,露出清朗的天空,聶音之瞥到半空飄過的字幕。

  【我查到了!這個顧絳!是封寒纓的師父,退休老魔,原著裡只提了一句話的人物,真正的魔尊還沒出場。】

  【這才是本作實力天花板,難怪桑狗被秒】

  【不會吧不會吧,男主不會就這麼死了吧?我不相信!】

  【男主男二都廢了,那是不是可以期待下男三上位,正好我其實也看不太上男主男二找替身的做法,痴情男三他不香嗎,千里尋老婆,又專情實力又強。】

  【聶音之可真狠,就算她被當做替身,但在雲笈宗的五年被人好吃好喝地供著,被剖丹挖眼這些都還沒發生呢,她抱上個大腿,一張嘴就要殺人全宗門】

  【你那意思只有等著被挖了金丹和眼睛才能報復咯,哪裡來的聖母?你是不是拉屎都能拉出幾顆舍利子】

  【外面腥風血雨如臨大敵,他們竟然抱在一起睡覺???】

  【這個老魔頭長得好好看啊!女配該不會硬生生給自己搞出一條感情線吧?】

  【讓我有點懷疑女主到底是白月光還是替身了,我前面幾十集看了個寂寞?女主是蕭靈沒錯吧?】

  【這是我看過的劇情崩得最徹底的AI劇,官網說什麼這就是個真實世界了,會怎麼演繹他們也無法控制,根本就是放屁。】

  【氣死我了,女鵝怎麼辦!】

  被彈幕鍛煉了這麼多日,聶音之已經學會在成串飄過的彈幕裡,篩除掉重複性的或者沒什麼意義的內容,捕捉自己需要的信息。

  看到彈幕裡說,顧絳是封寒纓的師父,輕而易舉就殺了身為仙尊的桑無眠。

  這麼厲害的一個人,怎麼會輕易就被向司覺一個獻祭陣召喚過來,還被他的共生陣法坑住?

  聶音之想不明白這個問題,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她跟這個魔頭綁定,對於她現在的處境來說,還是有利無害的。

  花園裡的軟榻本來是聶音之一個人的地盤,現在多了一個牛高馬大的男人,頓時就顯得十分逼仄。

  顧絳的手按在她腰上,掙脫不開,這魔頭多半是有起床氣,聶音之剛被威脅過,暫時不敢打擾他睡覺,只好調整了一下姿勢,窩在他懷裡閉上眼睛。

  她之前放了大量的血,如果是普通人早就一命呼嗚了,即便她是修士,大量失血也耗損不輕。

  聶音之身體依然很虛弱,精神頭並不好,閉上眼沒多久就沉沉睡去。

  折丹峰內越是寂靜無聲,折丹峰外的眾人便越發緊張不安。

  要知道,當初一個封寒纓就攪得九州四海不得安寧,那一場正邪大戰前前後後持續近二十年。

  修真界各大仙門為了剿滅魔修,損失了多少大能才俊,才將魔修逼入萬魔窟中封起來,至今修真界都還沒有緩過生息。

  這顧絳是封寒纓的師尊,當年的事跡與封寒纓比起來,有過之無不及,一千年前以一己之力差點滅了整個修真界。

  那時候仙門凋敝,魔修也不好過,正魔兩道都差點在他手裡斷絕。

  之後傳言他遭到天誅,就此隕落,萬萬沒想到,竟會被一個獻祭陣召喚出來。還一出來就殺了雲笈宗掌門桑無眠,整個修真界都大為震撼。

  雲笈宗的精英全都被調動起來,門內閉關的高階修士都被喚醒,嚴陣以待。

  不到一個晝夜,魔祖現世的消息插了翅膀飛遍整個修真界。

  一時間有宗門緊鑼密鼓積極備戰,也有許多宗門比較喪氣,挖掘出顧絳以往的戰績後,已經生無可戀,開始坐等滅亡了。

  修真界一下子亂了套。

  千山萬水之外的封魔印中,顧絳的魔氣牽動了萬魔窟的封印,使得封魔印上出現一絲裂紋。

  一縷魔氣從中溢出,影子一般合著呼嘯的北風捲入臨近萬魔窟的邊塞重鎮。

  萬魔窟外岩崖峭壁,不見一絲綠意,遍布著大大小小的窟窿,每一個窟窿裡都雕鑿著一尊佛像,而鎮守在那邊塞重鎮裡的宗門,正是佛宗,無量宗。

  以往封魔印只要有一絲風吹草動,這幫禿驢就會立馬跑來檢查,封寒纓和他們交手數回,從沒能衝破封印。

  如今他偷跑出來,都到了無量宗山腳下,這幫佛修居然還沒有動靜,奇哉怪哉。

  封寒纓四下一掃,正好有一行車隊入城,裡面有個金丹修士,他當即落下,魔氣滲入那人後心,毫不費力地接管了這具身軀。

  他橫衝直撞地掃過這人靈台,讀取對方神識,想了解現在外界的情況。

  當頭第一個,便看到顧絳的名字。

  封寒纓本能地哆嗦了下,才知道這一行車隊裡的修士都是被顧絳大名嚇到,來投奔無量宗避難的。

  封寒纓難以置信,他在這金丹修士身體裡呆了片刻,入城之後,又劫掠了幾個修士,甚至鋌而走險地侵入了一名無量宗的元嬰禿驢。

  確認他師尊真的回來了後,封寒纓毫不猶豫地離開無量宗,原路返回,縮回封魔印下。

  【wb觀光團,我來打個卡,看看這劇是不是真的崩得很爽】

  【哈哈哈哈哈哈哈dy的我來了!】

  【這特麼的,出來了又縮回去,就是玩兒呢】

  【封寒纓你醒醒,你才是本作殺人如麻邪肆狂狷的大反派啊,你他媽的為什麼這麼慫!支稜起來】

  【照這個劇情發展,正魔兩道都被嚇得歇菜,男主死了,女主昏迷不醒,後面還看個屁啊,看女配和魔頭天天睡覺?】

  【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希望他們能睡個葷覺】

  【霸道老魔愛上我,我先嗑為敬】

  【滾啊傻逼玩意什麼鬼東西,蕭靈才是主角!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我要是原著作者我他媽絕對告死這垃圾公司】

  【官網出了聶音之的單獨人物線,可以去看看】

  聶音之瞟了一眼驟然涌來的彈幕,瞥到點前一個劇情的信息。

  她蹲在院子裡,打量眼前這個嚇得封寒纓出來又回去的老魔頭。

  顧絳已經昏睡了三天三夜,中途醒過來也只是半昏半醒地哼唧幾聲,就跟喝醉了差不多,他的魔氣動盪得很厲害,連帶著折丹峰上也濃雲滾滾,彌漫著一股恐怖的威壓。

  好處是,這種駭人的威壓使得旁人都退避三舍,不敢靠近折丹峰。

  折丹峰就像是這靈山環繞中生出的一個魔窟,被魔氣縈繞,黑氣流淌在地面上,連路都看不清,院中花草被魔氣浸潤得都開始往怪異的方向生長了。

  這種狀況明顯不太對。

  聶音之也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麼毛病,不敢隨意動他。

  旁邊的海棠樹被魔氣侵蝕最厲害,雪白的花瓣幾乎落盡了,將他整個人葬在花瓣下,像一座堆積的小墳塋。

  又過了兩日,顧絳才悠悠轉醒,他被花香熏得打了個噴嚏,吹得花瓣亂飛。

  聶音之坐在小板凳上,蹲在距離他八丈遠外,膝蓋上放著果子盤,嘴裡叼著一顆櫻桃,黑幽幽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兩個人對視片刻,顧絳翻個身,看那樣子又要睡過去,聶音之都快服了他了,這是魔豬吧!

  「你睡了五日了。」聶音之開口道。

  過了好一會兒,顧絳才搖搖晃晃坐起來,他聽出她口氣裡的不滿,撩了下披散的長髮,單腳踩在榻上,支著額頭按揉眉心,「你的血太毒,尋常魔修已經一睡不起了。」

  涉及到自己,聶音之立即警惕起來,「我的血有問題?」該死的桑無眠,又暗地裡對她做了什麼手腳?

  顧絳抬起鳳眸,懶洋洋地睨她一眼,「民間傳說,每逢妖魔亂世,民不聊生之時,便會有神女降世,以身飼魔,渡化萬魔,還世間以清明。」

  這是什麼窮鄉僻壤的小傳聞?現在說書人都不屑用這麼老掉牙的故事橋段了。

  聶音之無語地看著他,深覺得他有一點大病,果然是千年的老古董。

  【草草草草這不是我女鵝的設定嗎!對魔修來說就是大補血,會引得魔修發瘋的】

  【女主後面還會用血控制封寒纓吧,這種重要設定也特麼能讓女配搶過去?】

  【這可是結局前的大高潮,女主義無反顧跳下萬魔窟,身飼萬魔,拯救蒼生,怎麼又雙叒叕換到女配身上了】

  【有病吧!這部劇的工作人員是不是都是女配粉,怎麼做的AI人設?要搶女主多少設定才罷休,不然把女配搞成女主算了】

  【哈哈男主都死求了,你們還強求什麼設定,朕倒要看看這部劇能崩到什麼程度】

  【我看了聶音之的個人角色線,就是她閉關走火入魔的時候開始,劇情就開始亂了,根本就是出bug了】

  【講道理,十年前正邪大戰的時候,女主的血對魔修是沒有誘惑力的,要不然她那個時候就被魔啃了】

  【原著裡面桑無眠剖女配金丹,金丹吸盡了女配的血氣精氣,再塞給女主滋養她的丹田經脈,那之後女主的血才有了這個特性】

  【搞了半天,女主才是強盜啊,搶眼睛搶金丹搶設定,女主粉連自己蒸煮設定都沒搞清楚就在那裡罵街,好好笑】

  【笑死,你因果關係搞錯了吧,正因為作者給女主安上了「身飼萬魔,拯救蒼生」的劇情,你女配才能暫時得到這個設定,說白了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為了男女主服務】

  聶音之餘光看著彈幕裡的爭吵,整個人都很麻木。

  這是什麼令人絕望的設定,被魔修啃是什麼香餑餑嗎,還要去搶?

  幸好現在魔修都被封在萬魔窟中,不然她也太慘了。身飼萬魔,拯救蒼生,她可做不到。要抽盡她的精血,把自己的金丹給蕭靈,那也絕不可能。

  聶音之煩得要死,整個人都散髮著一股暴躁的戾氣。

  「所以,獻祭陣並沒有成功?」聶音之問道,「前輩只是被我的血吸引來的。」

  她召喚魔頭,是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和桑無眠他們同歸於盡的想法,獻祭的條件是殺了桑無眠,殺了孟津,殺了當日殿上張張嘴便想定她生死之人。

  顧絳唔了一聲,只是聽到「我的血」這三個字就意猶未盡的舔了下脣,喉結上下滑動。

  聶音之條件反射地提起小板凳,躲遠了幾步,禮貌問道:「那前輩之後有何打算?」

  聶音之在顧絳昏睡期間就仔細思量過,她當著雲笈宗諸位長老的面召喚出魔頭,現在又跟他綁定在一起,毫無疑問會被打入邪魔外道一途。

  她不能回聶家,更不能把魔頭帶回聶家,聶家都是凡人,若是正魔在那裡發生衝突,很容易被殃及池魚。

  目前而言,只有遠離聶家,才是對他們最好的保護。一來凡人入不了仙家修士的眼,二來修士講究因果,這筆賬怎麼算也算不到她父母頭上,濫殺無辜損傷道心。

  聶音之想知道大魔頭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才好思考自己之後該怎麼辦。

  顧絳覺得她的樣子很有趣,「奉上神魂和肉身獻祭,我以為你不怕死?」

  「我怕死。」聶音之揚起臉,眉眼間帶著驕矜,明明是一副明媚的長相,說的話卻半點都不陽光,「但是,憋屈地死和暢快地死,是不一樣的,如果我不得不死,那我也要拖上討厭的人給我陪葬。」

  「所以哦,誰愛拯救蒼生誰去拯救,我才不幹。」既然蕭靈能用血控制封寒纓,她也能用血控制魔修,聶音之摩挲著手腕上的印記,朝顧絳瞟去一眼,膽大包天地覬覦著眼前人。

  顧絳幾不可見地勾起嘴角,有種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貓崽子盯上了的感覺,他揚了揚下巴,示意她手裡的小碟子,「怎麼可以吃獨食?」

  聶音之又往嘴裡塞了一顆櫻桃,站起來給他送過去。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0:54 PM

第8章

  雲笈宗失去掌門,當日在殿上的長老也死傷慘重,門中高層修士一夕之間損失泰半,受到前所未有的打擊。

  幸而還有三位太上長老及時出關主持大局,才暫時穩住人心。

  太上長老從荊重山那裡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對桑無眠這種感情用事以至於連累宗門的做派極為失望,可如今大禍已經釀成,只能設法將危害降到最低。

  太上長老親自聯絡各大修仙大派求援,又在折丹峰外起了重重封印結界,勢必要將魔頭困死在此處,不能放出去危害世間。

  在顧絳昏睡的五日裡,折丹峰上落下數重封印結界,將折丹峰整個鎖在其中,聶音之到底只是金丹修為,無可奈何。

  魔頭聽她說完後,看了一眼頭頂的結界,表示:哦。

  聶音之都快氣絕了,差點失去理智狂搖他的肩膀,求他快點醒醒,能不能和封寒纓學學,他的徒弟被囚禁的十年間可一直都沒放棄衝擊封魔印。

  她試圖用激將法,「不會吧,你難道是衝不破這結界?」

  顧絳勾了一縷魔氣去撞結界,她就眨了下眼睛的功夫,魔頭收回手,「這結界的確強悍。」

  從頭髮絲到腳後跟都寫著「我在敷衍你」五個大字。

  聶音之原本期望著顧絳能名副其實,與他那令人膽顫的名聲一樣,陰晴不定,心狠手辣。

  只可惜,魔頭只有在睡覺被吵醒時那麼片刻功夫,會陰晴不定,只有在跟她搶果子點心吃時,會心狠手辣。

  要問魔頭之後的打算,那就是混吃等死,沒有打算。

  聶音之:……這條大腿抱得好沒有前途。

  這一日,折丹峰上又落下一重倒扣的金色大鼎,鼎上封魔銘文密密地鑲嵌在一起,彼此呼應,在半空中忽隱忽現,微風過處能激起陣陣梵音。

  聶音之站在折丹峰最高處,往外望去,只能看到一片虛無,不說人影子,連只鳥影都見不著。折丹峰像是被整個辟出了人間,成了一處四面不通的絕地。

  折丹峰只有這麼大一片地域,沒辦法自給自足,被封死之後,靈氣便一日比一日衰弱。

  聶音之嘗試往折丹峰外飛,差點被封印劍陣劈成傻子,腳下玉簪粉碎,她下墜的過程中又被梵音撞入靈台,聲勢浩大地幾乎將她三魂七魄唱散。

  折丹峰外數不清的結界,聶音之落入無靈域之中,渾身輕盈的靈氣頓消,手腳都如同灌了鉛,從空中直直墜下。

  眼看著即將被摔成肉餅,聶音之狠狠咬了一口舌尖,鮮血溢出脣瓣,一縷魔氣像聞著肉腥味的狗,霍然襲來及時勾住她,將她扯回折丹峰內。

  也就只有這種時候,那懶惰入骨的魔頭才最積極。

  聶音之吐了口血,臉上淌過陰冷觸感,魔氣貼著她的下頜,在她脣上徘徊,將血跡舔舐乾淨。

  「唔。」聶音之咬緊嘴脣,拒絕魔氣鑽入嘴裡,面上一陣紅一陣白,沒好氣地將魔氣扯開。

  真是夠了!

  頭上大鼎草木皆兵地一陣閃爍,封魔銘文密密茬茬地覆蓋在天幕中,幾乎閃瞎人的眼,將那一縷魔氣化盡。

  聶音之把自己折騰得半死不活,放棄了找出路,懨懨地回到院中。

  枯萎的海棠樹下沒見著顧絳的身影,聶音之瞪大眼睛,奇了!祖宗終於起床了!看來是頭頂的封魔銘文實在太過分,就算是泥人終於也有了三分火氣。

  她提著裙擺,快步跑入屋裡。

  「顧絳?」她裡裡外外找了一圈,都沒有看到他的身影。聶音之心中一慌,放出神識,覆蓋住整座院落,才在浴池裡找到正舒舒服服泡澡的男人。

  氤氳的水汽中飄著一個托盤,碟子裡裝著新鮮果子和點心——都是折丹峰上的庫存,大廚下山前,給她做了一大堆好吃的,存放在保鮮陣法裡,如今靈氣不濟,顧絳一直用魔氣催動著陣法。

  對方感覺到她的神識,屈指彈出一粒水珠,將她神識掃出淨室外。

  聶音之像是兜頭被洗澡水潑了一臉,深吸口氣,故意踩著重重的腳步聲闖進去,咬牙切齒:「我還存了好多花瓣,魔尊大人需要麼?泡個花瓣澡如何?」

  顧絳枕在浴池邊,掀起眼皮,目光落在她脣上,從善如流道:「都行。」

  聶音之:「……」行個鬼啊!

  【笑死,我仿佛看的是兩個劇,外面是調兵譴將風聲鶴唳要開啟正魔大戰緊張刺激大製作,劇情一轉到裡面,就成了老年人日常】

  【前面的你怕是對老年人有什麼誤解,老年人每天起得可早鍛煉身體】

  【我從沒見過這麼鹹魚的魔頭,看聶音之抓狂,我好快樂哈哈哈哈】

  【外面的群眾可以洗洗睡了,魔頭對覆滅修真界沒興趣】

  【本劇的反派工作還是得靠封總啊,封總才是兢兢業業的打工人】

  【今天也是希望女配趕緊暴斃的一天,不想看女配】

  【港真,這水還挺清澈,角度合適的話斯哈斯哈】

  【阿音,你漱口了嗎就敢來找魔頭,就不怕魔頭掐住你的腰將你按在墻上,嗦血】

  聶音之被彈幕提示,雙手捂住嘴,甕聲甕氣,「我們已經被關在這裡半個月了,你真的真的真的一點不想出去嗎?」

  這已經是她第三遍問起這個問題了。

  顧絳收回目光,從托盤裡端起一碟子桂花糕遞給她,「你就算捂住,血腥味也很重。」

  聶音之接過來迅速往嘴裡塞了一個,甜味蓋住了口中的血氣,「我不咬舌頭吐血,現在都已經摔成肉餅了,你就不怕我死了你也會立刻死?」

  顧絳喉嚨裡「咕嚕」一聲,這句話聽上去和滿漢全席差不多,甚至讓他覺得連嘴裡的糕點都無滋無味了,「放心,我沒你那麼弱,不會立刻死,來得及幫你將後事處理妥當。」

  聶音之:「……」簡直不敢細想他會如何處置她的後事。

  她無語地盯著魔頭上下滑動的喉結,轉身準備逃走,才邁開一步就被一股力道捉回去。

  顧絳披上衣袍,濕滑的指尖捏住她的下頜,逼迫她張開嘴,兩根手指探入嘴裡夾住舌尖,那力道似乎是想要揪出她的舌頭,再擠出一點血。

  聶音之睜大眼睛,毫不懷疑,顧絳會像彈幕裡說的那樣,嗦血。

  她唔唔兩聲,飛快在指腹上戳出一道口子,舉到他眼前。

  顧絳的視線移開,鬆開了她的舌頭。

  魔氣裹上她的指尖,往那細小的傷口裡鑽,帶來微微的刺痛。

  「那你哪天會不會控制不住把我吃了?」聶音之覺得這個問題很有可能。

  顧絳拍狗一樣拍拍她的腦門,「放心好了,本座不喜歡暴飲暴食,況且一次吃太多,就算是我也會被超度。」

  「……」並沒有被安慰到。

  顧絳疑惑地嗯了一聲,嵌在下頜上的手指沒有鬆開,指腹在她臉上揉來揉去,從頜骨一直摸到耳後,又回到臉頰,在她五官上摩挲。

  「你幹什麼?」聶音之拽住他的手腕,警告道,「你別太過分了。」

  顧絳笑了聲,語氣慢悠悠道:「神魂上被人動手腳差點被奪舍,身體上也被人動手腳,我看你就算哪天真的被人吃了也不稀奇。」

  聶音之仰頭盯著他,沒有再躲閃。

  帶著潮氣的指腹輕柔得撫摸過她的面頰,聶音之臉上麻酥酥地癢,也不知是被揉的還是如何,白嫩的膚色漸漸浮上紅暈,連耳垂都紅透了。

  顧絳摸了很久,久到聶音之維持著仰頭的姿勢,脖子都快僵硬了,「到底怎麼了,你摸出來沒有?」

  指尖終於定在她眼下的那顆淚痣上,陰冷魔氣滲入膚底,面皮下傳來細微的感覺,聶音之忍不住眯起眼睛,下意識想退,又被鉗在下頜的力道拉回去。

  片刻後,一張膜從她臉上浮出來,那膜蘊含著充盈的靈氣,柔軟地浮在半空,薄如蟬翼,輪廓立體,五官清晰,眼窩下方有一顆小痣。

  聶音之與蕭靈的神魂有一面之緣,看得出來這是蕭靈的五官輪廓。

  顧絳頗為感興趣地擺弄了下浮在半空的面具,「摹面,要煉出這麼精緻的一張來,要費不少功夫。」

  聶音之回頭去照鏡子,取下那所謂的摹面後,鏡子裡的人五官也並沒有什麼改變,只有眼下那顆淚痣不見了。她氣得紅了眼,用力揉臉,幾乎想將這副五官從自己臉上撕下來。

  顧絳本來沒管她,看她快把自己臉撓傷了,才抬腳走出浴池,從後捉住她的雙手,盯著鏡子裡的人說道:「摹面使用的條件很苛刻,摹與被摹的兩人本身底子就有相似之處,你身懷靈骨,摹面改變不了你的骨相,只能影響你的皮囊,摹面取下來後,過些時日,你會恢復原本樣貌的。」

  聶音之在鏡子前安靜下來,在手腕上割開一條口子,舉到他嘴邊。

  她從小心高氣傲,受了的委屈要報復回去,得了的恩惠也要還回去,不想欠人人情。顧絳幫了她很多,魔頭修為高深,沒什麼缺的,就好她這一口血。

  聶音之現在,也只有這點血可以還回去。

  鮮血滲出,和手腕上的黑影枝蔓纏在一起。

  顧絳看出來她的意思,魔氣纏上手腕,吞了鮮血,將她那道傷口舔愈合,有些好笑道:「我從未見過你這樣蠢的人。」

  聶音之怒瞪他,「別以為你幫了我就可以隨便貶低我。」

  顧絳豎起手,退後一步,「抱歉,是我失言了。不過,你要是害怕被我吃了,最好別動不動用血引誘我,胃口是會被養大的,由奢入儉難吶。」

  「我當然知道!」聶音之看了一眼他衣衫不整的樣子,氣鼓鼓退出淨室。

  就算他們有共生契約綁定,摹面其實也影響到不到顧絳,聶音之承他的情,安分了兩天。

  這兩天裡,顧絳基本上沒挪過地兒,聶音之三不五時進屋裡看他醒沒醒,蹲在床榻邊盯著他看,大魔頭該睡還是繼續睡,半點警覺都沒有。

  兩天過後,聶音之終於忍不住開始動手動腳。

  她還是有點怕顧絳的起床氣,於是隔著老遠,把能有的防禦法器都戴在身上,躲在多寶閣後,用靈力操縱著從花園裡揪來的狗尾巴草,去撓他的臉。

  顧絳終於翻了個身,抬起雙手抱住腦袋,兩隻袖擺將臉擋著嚴嚴實實,又沒動靜了。

  聶音之:「……」

  她垂頭喪氣地出來,跑進書房裡,翻出法術書籍,找到御使術法,苦學半下午。到了傍晚時分,聶音之蹲在花園裡,神識在樹叢間鋪開,挑選了三五隻饑腸轆轆的大飛蚊。

  聶音之手指掐著訣,對自己現學現賣的成果還算滿意。

  那幾隻飛蚊被操縱著,悍不畏死地跨過屋檐邊的陣法,從窗口鑽進主屋,聶音之隔得老遠偷看。

  前兩隻飛蚊還沒靠近顧絳,就光榮犧牲,被嚇死了,剩下幾隻膽大一點飛蚊在他耳邊嗡嗡轉,顧絳半夢半醒地伸手去撓,撓死兩隻。

  最後只剩一隻小堅強,聶音之全神貫注,小堅強也很靈活,見縫插針地落入顧絳脖頸間。就算這只是最大膽的,也不敢咬魔頭,聶音之強蚊所難,硬是控制著它在鎖骨上下了嘴。

  飛蚊叮一口換一個地方,過了好一會兒,顧絳終於被叮醒。

  聶音之看他睫毛顫動,飛快勾手,將唯一倖存下來的飛蚊扔回花園裡,然後假裝若無其事地看書。

  過了片刻,內間傳來窸窣的聲響,祖宗終於下了地,朝外走來。

  「你醒了?」聶音之睜大眼睛,一臉無辜,裝得很像那麼回事,視線悄悄從他領口裡溜一圈,在鎖骨周圍看到四五個紅疙瘩。

  顧絳伸手撓了撓,坐到她身邊。

  花園裡響起嗡嗡的振翅聲,一個巨大的黑影突然朝屋子裡撲來,聶音之嚇得站起身,手裡掐著劍訣。

  那影子越來越近,飛入燈光中,是一隻足有兩個巴掌那麼大的巨型飛蚊。

  聶音之:「……」應該是小堅強,現在變成大堅強了。

  她萬萬沒想到,顧絳的血能讓一隻飛蚊長這麼大,一對翅膀鋒利如刃,口器像一柄堅硬的鋼針,腹部環著一圈圈的黑白紋路,儼然成了一隻猙獰的魔獸。

  一口扎下去,絕對能把人吸成乾屍。

  「這是你養的?」顧絳撓著鎖骨。

  聶音之瘋狂搖頭,她瘋了嗎,養這種東西?飛蚊身上的靈氣她應該已經抹除乾淨了的。

  「那就好,會吸血的東西,你養我一個就夠了。」顧絳偏頭對她笑,睡眼惺忪,當著她的面用魔氣折斷大堅強的雙翅,擰斷它的口器,慢慢將那隻巨型飛蚊碾死了。

  聶音之:這絕對是在殺蚊儆她。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0:54 PM

第9章

  想來他們這邊的劇情確實很無聊,彈幕都好幾天沒出現過了,聶音之便也無法得知外界情況到底如何。

  魔頭渾不在意被封,過得優哉游哉,聶音之卻快被悶瘋了,就跟坐牢差不多。

  她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關著。

  聶音之悶得快要撓墻,大小姐親自動手,把院子裡枯萎的海棠清理了。

  剩下的都是些適應力極強的,在魔氣浸潤下,往奇怪的方向變異。聶音之折了幾支花瓣繁盛的黑色海棠,這花顏色重,香味也重,不是海棠花原本那種清新的香氣。

  她被顧絳殺蚊警告後,忍了一夜外加一個上午,沒敢再去招惹他,此時肚子裡的壞心眼又開始打轉。

  她剪了許多黑海棠,插滿幾個白玉瓷瓶裡,抱進屋中四處擺上,在顧絳枕頭旁邊擺了一瓶開得最盛的,然後把窗戶全都關死,捂著被香味熏到發癢的鼻子,快快樂樂地出了門,躲得遠遠的。

  一重又一重的結界下,折丹峰內靈氣枯竭,連草木都變得奄奄一息,成片成片地枯萎。

  本來開得極盛的海棠花也盡數凋零,只剩院子裡被顧絳魔氣滋潤得變了異的黑海棠嬌艷欲滴。

  這種枯敗的景象讓人看著也心情郁結,聶音之靠折騰魔頭得來的好心情,轉瞬就煙消雲散。

  頭頂上的結界交相輝映,透出綺麗的光,沒有魔氣波動,封魔銘文隱沒,便浮出朦朧的劍陣虛影。

  聶音之看到一抹熟悉的劍光。

  這座劍陣收納了雲笈宗開派以來所有弟子的劍氣,宗門內每一名弟子煉出的第一縷劍氣,都會被上交宗門。

  劍陣中,自然也有她的。

  她要把它拿回來。

  聶音之折了一截海棠枝,坐在臨崖的四角亭裡,收斂心神,將劍氣裹在樹枝上,樹枝唰一聲懸立在半空,隨著她並指一揮,朝著折丹峰上射去。

  海棠枝衝入劍陣中,那道劍意自動尋來,融入海棠枝中。

  她空虛的經脈被補足,劍意裡意氣激昂,仿佛破土的第一株芽,蘊含著新生的無窮鋒芒,不懼任何力量,盛氣凌人到有些莽撞。

  聶音之從自己第一縷劍意中有所悟,能感覺到劍意又上了一個層次,馬上要突破了。

  她想要收回劍氣,但那自動尋來的劍意裡,除了她自己的,還夾雜著別的,聶音之一時沒能察覺,神識被猛地往劍陣中拽去。

  「如意?」她用了如意五年,一直想將它收為自己的本命劍,對它的劍氣實在太過熟悉,以至於根本就沒想過要防備它。

  聶音之一下落在密集的劍雨中,劍光遍布在她的四面八方,嚴絲合縫地封鎖住所有退路。

  如意劍意中夾著一聲幽幽笛音,聶音之心神一晃,被兩道劍氣穿透神識。

  折丹峰上劍鳴不休,渾濁沉悶,黑暗的房間內,顧絳坐起身,被屋內濃郁的花香熏得鼻子發癢,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屋內暗沉沉的,密不透風,他一袖子震開四周雕窗,天光泄進來,照亮屋內遍地的變異海棠。

  顧絳一股腦把黑海棠扔出窗外,魔氣涌入院中,搗爛了這些香氣逼人的花團,破天荒地踩著窗口出了屋,身形在半空留下幾道殘影,赤腳踩上折丹峰最高處的屋脊。

  他垂眸看一眼遠處的人,指尖捻出一片隨手摘來的海棠葉,放到脣邊……

  然後被海棠葉子邊緣的細絨扎了嘴。

  顧絳嘶一聲,搓了搓海棠葉,只能將就著放到嘴邊,誰叫他只摘了這麼一片葉子,懶得去換了。

  哨聲破開閃爍的封魔銘文,滲入劍陣中。

  劍陣裡的聶音之只聽到一聲鬼叫似的尖哨,恍惚感覺耳膜都快給她捅破了,那哨聲忽長忽短,時而尖鳴,時而啞然,有曲難成調,難聽得讓人汗毛倒豎,腦漿翻滾,要是給小孩把尿,定會把小孩吹得從此不敢尿尿。

  劍陣裡擾亂心神的笛音被這渾然不講理的尖哨一衝,曲調頓時走了音。

  聶音之昏沉的意識陡然清醒,她半點都不退縮,直接循著如意劍氣莽撞往前衝。

  如意劍氣似乎被她的樣子嚇到,飛快縮回漫天劍光背後。

  雲笈宗,明霞峰。

  這是最鄰近折丹峰的一座山巒,明霞峰上搭建了高台。白石高台上懸著折丹峰的縮影,縮影之上共五重不同顏色的結界,正是陣法樞紐。

  如今修真界領頭的仙門共七派,七派都派了門中顯要修士前來雲笈宗,齊聚此地,看守結界。

  劍陣嗚嗚鳴響,一柄纖細長劍從劍陣虛影中射出,回到一人手中。

  如意劍柄柔軟,纏著細軟的綿綢,有一縷清甜的香,滲在如意劍的劍氣中。

  蕭靈一陣恍惚,這把劍終究是不一樣了。

  她被撲面而來的劍氣逼得倒退兩步,衣裙飛揚,被劍鋒撕開好幾道口子,就連面上覆眼的白紗都從中斷開,合著被削掉的一縷青絲,隨著劍風飄飛。

  蕭靈急忙伸手捂住眼睛,她的眼睛受瘴氣侵蝕,眼周皮膚如同枯樹皮,醜陋不堪,她就算目不能視,虛弱的神識也能感覺到無數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這些目光讓她心如火焚。

  有人從後攬了一把她的腰,蕭靈才沒有跌下高台。

  一張面紗及時覆蓋到她臉上,緩解了她的侷促不安,身後傳來荊重山的聲音,「有沒有受傷?」

  蕭靈轉向聲音來處,感激地笑了笑,「我沒事。」

  隨著如意劍出陣,刺耳的尖哨從劍陣中傳出,完全掩蓋住了笛聲,音浪以肉眼可見的波動盪開,衝破劍陣,高台上的幾人同時飛身後退,落下高台。

  音波攜著刺骨劍意,削掉前殿檐角。

  沉音閣少主常尋春悶哼一聲,鮮血滴落,染紅了手中白玉長笛。

  蕭靈聽到他粗重的喘息,急忙上前一步,歉疚道:「常少主,對不起,我並非想棄你不顧……」

  「無礙,只是一點小傷,蕭姑娘也是情勢所迫。」常尋春抹去嘴角血跡,轉頭去看被削掉的殿檐,那劈面平滑,是融了劍意的,「看樣子,顧絳也修習過音律。」

  劍陣被破,雲笈宗的三位太上長老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臉色都不大好看。

  聶音之和顧絳身中共生咒,聶音之便成了那魔頭唯一的弱點。這一次突襲,本打算快刀斬亂麻,將聶音之一擊斃命,沒想還是驚動了魔頭。

  三位長老同他間接交鋒,便已是不敵,後面怕是難再有這樣的機會。

  所有人都嚴陣以待,觀察著折丹峰上的封印結界情況。

  劍陣的動盪平息後,只剩封魔銘文不斷閃耀,最終歸於寧靜。

  眾人松了口氣。

  「看來魔頭暫時破不開無量宗封魔鼎。」

  無量宗一位佛修雙手合十,道了聲佛號:「與封著群魔的萬魔窟不同,顧絳到底只是一個人,只要將他鎖在裡面,封魔銘文早晚會耗盡他的魔氣。」

  劍陣破損,他們必須重新落下一重結界才行,各派湊在一起商量。

  從高台另一側傳來太上長老的聲音,語氣冷淡說道:「蕭靈,辛苦你了,你且下去休息吧。」

  蕭靈咬了咬脣,幾乎在那淡漠的口氣中喘不過氣來,她躬身行禮,「是。」

  荊重山皺起眉,雖然不滿於太上長老態度,卻也不敢造次,他這個醫修,本來就是為了看護蕭靈在這裡守著,自然跟著她一同離開。

  他手上掐著一縷靈力,攙扶著蕭靈離開高台,往明霄峰後殿走去。

  荊重山看出她情緒不佳,寬慰道:「你要做的就是將聶音之引入劍陣,這個任務你已經完成了,做得很好。」

  蕭靈沉默著搖了搖頭。

  三位太上長老對她不滿,她知道。

  她剛剛退縮得太快了,太不堪一擊,有笛聲相助,雲笈宗萬千劍光為後盾,她卻在聶音之反擊的第一刻便落荒而逃。

  可他們又何嘗想到,她神魂受過聶音之所傷,如今修為又遠不及對方,就連手中如意劍都對她還有殘留的眷顧,她若退遲了,說不定那襲面的劍氣就不止是割破她的衣衫。

  他們根本就沒想過要保護她。

  蕭靈侵入聶音之靈台時,看到了聯繫她肉身和魂魄的咒文,她甦醒後的第一刻,就忍著頭疼將圖案畫下來,讓人送去給太上長老。

  若不是她還有點用處,大約已經被扔在角落裡爛掉了。

  可他們依然責怪她,把這一場禍事,算在了她頭上。

  可她有錯麼?難道她希望自己心心念念記掛著的宗門,記掛著的師尊,在她失蹤後不來尋她,而是去找一個酷似她的人取代她?又是她想要剖她的丹取她的眼麼?

  她從未對這個取代自己的人表現出惡意,擠占她的靈台,也是被師尊神識力量脅迫。

  聶音之明明是因為她才得來這一切,卻反過來這樣對待她。

  蕭靈身體裡仿佛還殘留著被蜘蛛撕扯的劇痛,她的魂魄損傷不輕,現在可謂從外到內都殘破不堪了。

  她好像一直都在痛,從虛空裂縫落入死寂深淵,被瘴毒一點點侵蝕,為什麼遍體鱗傷的人總是她。

  她原以為回到雲笈宗,所有的苦難都會結束,師尊答應過她,會不惜一切醫治好她,會還給她一副健康的身軀,她以為還能回到從前那般。

  原來,都回不去了。

  蕭靈胸中一窒,偏頭吐出一口血。

  「靈靈。」荊重山低呼一聲,伸手握上她脈門,打算用靈力為她疏導。

  蕭靈擺擺手,「荊師叔,不用了,別浪費你的靈力。」

  「你這說的什麼話?」荊重山斥責道,看著自己從小看大的姑娘這般心如死灰的樣子,他心中酸楚難以言喻,不由分說地彎腰抱起她,腳步飛快穿過長廊,「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想辦法治好你,讓你恢復如初。」

  這句話,桑無眠也對她說過。

  蕭靈想到他,心口已經不會感覺到刺痛了。

  她在深淵裡掙扎時,一心念著他,讓她寧願受瘴毒所侵,捨棄朱厭,離開它的保護,從死寂深淵出來。

  這日積月累的思念,在她知道聶音之的存在時,就開始消磨。

  桑無眠不值得她這麼放在心中,雲笈宗,這個她曾經視作歸宿的地方,如今都不值得。

  蕭靈勉強勾起脣角,她的笑很淡,並不怎麼相信,卻還是顧忌著他的心情,點了點頭,「謝謝師叔。」

  荊重山緩下語氣,「那你要好好配合師叔治療,切不可自暴自棄。」

  蕭靈頷首,「我知道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0:55 PM

第10章

  【什麼狗比太上長老氣死我了,女主都傷成那樣了,還要讓她去做誘餌,女主也太慘了點】

  【蕭靈現在就是工具人唄,他馬的!她辛辛苦苦回來宗門是為了什麼,為了遭受這樣的對待?還不如不回來!】

  【想把桑狗拖起來鞭屍,你倒死得爽快了,現在所有錯全都怪到女鵝身上了】

  【垃圾宗門,聶音之快支稜起來,給魔頭吹吹枕邊風,把他們全滅了。】

  【無事女配死了,有事女配支稜起來,就問虧不虧心?到底是什麼人在看這部劇】

  【我只罵過狗男人,從沒罵過聶音之,謝謝。】

  【桑狗死了總得有個上位的,目前出場的孟津荊重山之流都不行,朱厭是上古凶獸,應該能和顧絳有一戰之力吧?】

  【怕就怕女主太直了,還像原著那樣,為了大義趕我們朱厭小可愛走,不準它出深淵】

  【封寒纓其實是個不錯的股,原著裡相愛相殺很好嗑的,只可惜現在靈靈沒有那個血了,就很難辦】

  【我寧願魔頭都跟女配組cp】

  【笑死,女配粉又開始發夢了,惡不噁心】

  【笑死,到底是誰在發夢?看看現在大魔頭抱著的是誰,孤男寡女再相處幾天指不定乾柴烈火日夜雙修給觀眾看】

  【日夜雙修?我看你是在為難我大魔頭,坐上來自己動還差不多。】

  【大魔頭說不定懶得硬。】

  【草!別說了,腦子裡有畫面了!】

  聶音之也很想咆哮,別說了,腦子裡真的有畫面了!

  「你的臉怎麼擰得跟抹布一樣,很疼嗎?」

  聶音之一言難盡,揉了揉臉,她烏黑的眸子轉了轉,朝顧絳伸出雙手,「神識被刺了好幾劍,頭確實好疼,要有勞魔尊大人送我回屋。」

  兩個人一站一坐,無聲對視。

  聶音之舉得都快手酸了,顧絳終於彎腰抱起她,慢慢往院子裡走。

  「你身上好香。」聶音之揉鼻子。

  「拜誰所賜?」黑海棠的香氣都快將他醃入味了。

  聶音之想起自己的傑作,尷尬地笑兩聲,「香香的,挺好聞。」

  顧絳從鼻子裡哼一聲,問道:「你就這麼想出去?」

  「如果我說想,我們就能出去?」聶音之眼睛一亮。

  顧絳:「隨時都可以。」

  聶音之難以置信,她覺得顧絳應該不會這麼聽話才對。

  果然,便聽他慢悠悠地繼續道:「只要你能衝開封印。」

  聶音之:……放什麼屁話呢?

  她環住顧絳的脖子,指尖捏著肩頭一縷發梢搓著玩,「我只是想取回我的劍氣,都叛出師門了,當然要把我所有的東西都拿走。」

  顧絳對她的動手動腳十分縱容,聶音之便得寸進尺,揪了揪他的頭髮,「我當然也想出去,這裡靈氣匱乏也不能修煉,悶都要悶死了。」

  她撇撇嘴,又糾結道:「只不過,我現在和你這個魔頭難分難離,出去肯定會被正道修士追殺得到處跑,感覺也不會好過。」

  顧絳頷首:「說得在理。」

  聶音之快把那縷頭髮搓得打結了,堅持不懈鼓動他,興致勃勃道:「要是魔尊大人能重振雄風,挑幾個實力不錯的出頭鳥殺雞儆猴,震懾住所有人,那就不一樣了。」

  顧絳笑了一聲,興趣缺缺,「聶音之,你的提議聽上去很辛苦。」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聶音之一下耷拉下去,垂頭喪氣道,「看來傳聞都是騙人的。」

  顧絳將她丟到院子裡的軟榻上,「什麼傳聞?」

  院中的黑海棠全都沒了,花團被碾得粉碎,和泥土混在一起,香味散去不少,不再那麼濃郁熏人,聶音之假裝沒看見,「說什麼一千年前,你憑一己之力差點滅了正魔兩道,令天下人聞風喪膽,惶惶不可終日,能止小兒夜啼。」

  這都是她從彈幕裡看來的,再加上了她自己的一點添油加醋。

  顧絳癱到另一側,見聶音之眼巴巴地盯著他,應了一聲:「本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他曾經的確日夜不停地修煉,追求實力巔峰,在修行一途中走到了極致,經歷九十九重天劫,臨飛升時,一刀斬斷了飛升路,墮落成魔。

  聶音之一雙烏木似的眼珠,骨碌碌盯著他打量,「這麼說,傳聞都是真的?」

  「害怕麼?」顧絳回望她。

  聶音之嗤笑一聲,舉起手腕,毫無畏懼:「等你哪天知道怎麼解開這個共生咒的時候,我再害怕。」

  顧絳沒說話,伸手在他那寬大的袖子裡掏了好一會兒,一團魔氣灑下,地上多了一座小山那麼多的卷軸書籍,「都是以前收來的典籍,這裡面應該有,你可以學學。」

  聶音之半信半疑,隨手抽出一本典籍,就被封面的名稱震驚了,度厄真經。

  她又抽了一卷卷軸,十絕陣。

  還是完整版的,現在大多隻剩殘卷。聶音之相信他說的了,這一堆裡面應該有解共生咒的典籍。

  「所以,你一直知道怎麼解?」聶音之瞪大眼睛,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安危不太保險了。

  「不知道。」顧絳打著呵欠,隔空從保鮮庫裡抓來一個食盒,食盒蓋子一打開,肉香和熱氣一起冒出來,「這種東西太繁瑣了,本座一貫對這些陣法咒術沒興趣。」

  太過離譜,聶音之不是很相信他的說辭:「那你收集這些典籍做什麼?」

  「殺了人,順便撿一些東西留作紀念。」顧絳取出食盒裡的紅燒肉,清蒸火腿,拔絲紅薯並一碗青菜湯,擺上木幾。

  聶音之:「……」她沉默片刻,毫不客氣地收下所有典籍。

  顧絳從食盒底層取出一小碗米飯和竹筷,往自己面前的空碟子裡撥了一半,才放到聶音之面前。

  「你存的吃食實在太少了。」顧絳嫌棄她道。

  提到這個聶音之就來氣,「我一個人吃的話,夠吃一個月了!」

  她之前想逼魔頭出去,半夜偷偷摸摸去庫房,想將吃食點心全都毀了,但是看到廚娘辛辛苦苦給她準備的,食盒上還按日子掛了牌子,她又舍不得。

  要她一夜之間全部吃完,她又吃不下,猶豫不決之時,就被顧絳發現了。現在她連進出保鮮庫的資格都沒有。

  顧絳伸長胳膊拍拍她的頭,安撫道:「吃飯的時候生氣,容易早逝。」

  聶音之覺得他像是在拍小孩,但看看魔頭一千多歲的芳齡,她確實還沒有他零頭大。

  這難道就是他對自己這麼縱容的原因?聶音之覺得不太可能,年齡在修真界是最不值一提的東西,一切憑修為、天資,以及背景說話。

  顧絳,他應該就是不在意罷了。

  這種修為高深,又什麼都不在意的老魔頭,太棘手了。

  她要真正成為他的軟肋,才談得上控制他。

  聶音之用發簪戳破手指,擠出圓潤而鮮艷的一滴血,遞到他面前,「今日你將我救出劍陣,以及那一堆功法的謝禮。」

  顧絳沒推辭,勾出一縷魔氣。

  聶音之手腕一轉,繞開魔氣,瑩白如玉的指尖直接按在他脣上,血珠在他脣瓣上漫開,像點染的口脂。

  老魔頭是真的好看。

  聶音之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我記得你之前是舔過我的血的。」

  顧絳微怔了下,舔去嘴上腥甜的血,他的眼不瞎,看她那靈動的眼眸,滿肚子的壞水都快咕嚕嚕冒出來了,他只是覺得沒所謂。

  飯後,聶音之在院子裡走了一圈,鑽進書房。

  她神魂受了傷,需要調理,折丹峰上靈氣不足,只好掏出自己的家當,在身邊擺了兩箱子靈石,抽取靈石裡的靈氣打坐養傷。

  這就等同於拿真金白銀來修煉,好在聶音之不缺這點錢。

  等她從入定中醒來已是三日後,兩箱靈石已經化成細粉,聶音之勾了一縷風,將靈石粉灑進花園裡,試圖拯救一下院子裡寥落的草木。

  做完這一切,聶音之去屋裡找人,竟然沒在榻上看到熟悉的身影,她又去浴池晃了晃,隔著屏風喊人,「顧絳?」

  裡面沒有聲音,她鑽進去看了一眼,依然沒人。

  「不會又在躲我吧?」聶音之暗自嘀咕,她老騷擾魔頭,顧絳有時候會不勝其煩,跑去側院睡覺。

  聶音之神識有傷,沒辦法外放,只能一間屋一間屋推開門,四處去尋他,把主院找完了,又去偏院。

  最後找煩了,乾脆直接戳破手指頭。

  魔氣從虛空中冒出來,纏上她的手指,頭上封魔銘文又在閃,聶音之拽著那縷魔氣,問道:「你在哪裡啊?」

  魔氣在她手裡扭來扭去,聶音之鬆開手指,那一縷魔氣就如蛇一樣向前游,領著她穿過庭院長廊,來到折丹峰後山的荷花湖。

  這一汪湖並不大,是人工鑿成的,湖心有座涼亭,夏天的時候,聶音之喜歡呆在亭子裡午睡,如今湖裡的荷花都枯萎了,只剩下半黃不綠的葉子浮在水面上。

  薄紗下透出顧絳的身影,霸占了涼亭裡屬於她的躺椅。

  聶音之御空飛進涼亭,從芥子裡掏出蒲團,在另一邊坐下,摸出顧絳給她的典籍研究。

  這一大堆功法典籍裡,有正道仙門的,也有魔族的,還夾雜了幾本民間話本子。

  聶音之將卷軸書籍按類別分好,看了一眼閉目養神的魔頭,開始翻找共生咒相關的信息。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0:57 PM

第11章

  共生咒是伏嶺咒術世家阮家的四大秘術之一,阮家人體弱,不善修煉,卻能在千年前昌盛的修真界占據一席之地,靠得就是那一手神秘莫測的咒術。

  阮家人行事詭譎,亦正亦邪,其所修習的咒術也大多不是什麼正統法術。

  阮家覆滅後,咒術陣法大多都失傳了,流傳至今的,只剩一些殘卷,多是不被正道仙門接受的歪門邪術,共生陣便是如此。

  也不知道向司覺是從哪裡弄來的共生陣,用一個不完善的陣法,竟然也叫他把共生咒落成了。

  聶音之懷疑,阮家說不定就是被顧絳滅門的,因為她手裡捧著的卷軸,是完整的阮家四大秘術。

  術法成體系,像一株茁壯的大樹,從主幹衍生出無數分支,單單是共生咒這一個術法,其衍生便多達三十餘種,這一張卷軸鋪開能有一丈長,看得聶音之眼花繚亂。

  共生咒能成為阮家四大秘術之一,可不止向司覺嘴裡所說的「我死你也得死」那麼簡單,生命共享只是這個術法最最基礎的功能。

  共生咒有主從之分,這個咒術可以綁定多人,以主咒術所在那個人為主,主人死了,這個共生咒上所縛的所有人都會死,但只有從者死光了,主人才會死。

  那中咒的人還不得拼了命地保護主人?

  這咒術多半是阮家用來控制人的手段。

  聶音之仔細研究了共生咒的主術,然後閉眼內視她手腕的咒印,撥開彌漫在印記上屬於顧絳的魔氣,她看到了隱藏在深處的核心,一枝金色的小芽,如今那芽上只有一根分叉,而印記上彌漫的魔氣皆來源於此。

  主咒術真的在她身上!

  聶音之按捺住歡喜的心情,睜開眼睛,一眼便對上一雙黑黝黝的眼珠子。

  顧絳支著頭側躺著,如墨鋪染的長髮垂在他肩頭,眉眼含著懶怠,目光中卻帶著饒有興致,也不知道盯著她看了多久。

  聶音之嚇了一跳,眼神閃爍,心虛道:「你、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嚇我一跳。」

  「你方才笑得很開心,嘰嘰咕咕的,笑得跟耗子似的,把我都吵醒了。」顧絳說著,朝她手裡的卷軸瞟去一眼,「怎麼?發現好東西了?」

  聶音之眼眸轉了轉,那日在畢陽峰後山,顧絳一眼就認出來共生陣法,她是不太相信顧絳沒看過這些卷軸的。

  「這共生咒是伏嶺阮家秘術,阮家四大秘術這麼隱秘的典籍,你怎麼全都有?」

  「阮家?」顧絳撫著眉心想了好一陣,「哦,當初阮家家主想在我身上下咒,我就殺了他,約摸是那時候得來的。」

  魔頭那時候那麼強,若可以掌控他,的確堪比一把神兵利器。

  「這確實是個可以以弱御強的咒術。」聶音之摸著手腕上的印記,當場展示了下自己的學習成果,她並指掐了一個繁複的印,右手指尖在印記上輕輕一勾,黑印從她手腕上浮出來,魔氣散開,露出內裡金色的芽。

  「這片小葉子就是你哦。」聶音之伸長手給他看,把卷軸上內容給他念了一遍。

  顧絳伸出指尖,纏在聶音之手腕上的魔氣探出一個觸角,碰了碰那片金色的葉子,「什麼意思?」

  聶音之眨眨眼,從他臉上看到真誠的疑惑,只好配合著金芽,又給他解釋了一遍。

  「身負主咒術之人,就如同這一株金芽的主幹,共生咒可以綁定多個中咒者,生出很多很多葉片,主幹死了,葉片都會同時枯萎,但一兩朵葉片枯萎,卻影響不了主幹,除非這金芽上的葉片全都枯萎,主幹才會死。」

  「主咒術在我身上,我現在只綁定了你,所以只有一片小葉,你我同生共死,但若是我再綁定一個人的話,我死你會死,但你死,我可就不會死了。」

  這下總解釋清楚了吧?

  她有點懷疑,大魔頭之前說什麼對複雜的陣法咒術沒興趣,該不會是因為看不懂吧?

  顧絳挑眉,「難怪你方才笑得像只偷了雞的黃鼠狼。」

  聶音之:「……」對著她這樣天仙般的美人,竟然不是耗子就是黃鼠狼,到底會不會說話?

  她伸手摩挲了下葉片,顧絳眉間一蹙,朝她看去。

  聶音之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如果她掐掉葉子的話,顧絳會立即受到咒術反噬而死。

  伏嶺阮家全家都是妙人,向師叔太棒了!

  她這輩子都不會解開共生咒!

  【這根本不是什麼共生咒,這應該叫後宮咒才對,我要是聶音之,我綁三千美男在身邊!絕絕子】

  【我又想問了,到底尼瑪誰才是女主?一個女配憑什麼有這麼多金手指?】

  【伏嶺阮家,和顧絳一樣,又是原著裡一筆帶過的背景裡的。】

  【果然,一千年前的修真界才是最牛逼的修真界】

  【女配擁有令魔族魔修趨之若鶩的血,再加上這個共生咒,豈不是可以走大女主路線,收服萬魔,自己當魔尊了。】

  聶音之看著那個飄過的彈幕,心裡咯噔一聲,剛冒頭的那點小野心,還沒捂熱乎就被彈幕捅出來。

  她偷瞄了一眼顧絳,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顧絳屈指一抓,共生咒卷軸落到他手中,他舉著卷軸,蹙眉盯著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看。

  「哎。」聶音之想去搶,被涌來的魔氣裹住,綁到涼亭柱子上。

  共生咒有解咒之法,只有她能解,畢竟這是阮家用來掌控他人的咒術,當然要將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裡。

  這卷軸她只囫圇吞棗地看了一遍,還沒好好研究呢!

  顧絳看了片刻,看得頭疼,果斷放棄,將卷軸扔還給她。

  聶音之被魔氣放開,抱著卷軸,不可思議道:「你知道這個咒術的情況,還放心把卷軸給我?」

  「給你了就是你的,本座不至於還搶回來。」顧絳說道,「放在我這裡也沒用。」反正他也看不懂。

  魔頭竟然對她這般信任,聶音之都有點感動了,「你就不怕我學了上面的咒術,強迫你大殺四方?」

  顧絳沉吟了下,對她和藹可親地一笑,「要是太過分,我會殺了你。」

  言外之意,要我幹活,毋寧死。

  聶音之哪裡還不懂他的意思,擺擺手乾笑道:「開玩笑的啦,我怎麼捨得勞累你呢,我只會心疼魔尊大人。」

  她保證,就算她以後養了很多隻魔,顧絳都會是她最疼愛的那隻魔頭。

  -

  明霞峰,幾日過去,在那座封印陣法的高台四周,又搭建起了小樓閣,看守結界的修士可以在其中休憩。

  將聶音之引入劍陣擊殺那一次試探後,眾人皆以為,必會打破雙方的對峙,折丹峰內必有大動,所以七派高階修士片刻都不敢離開,預防魔頭衝擊封印結界。

  只是幾日過去,裡面安靜得過分,只有封魔符文偶爾閃爍一下,這個閃爍的光芒很微弱,不是遭到襲擊。

  裡面越是安靜,外面越是緊張。仿佛暴風雨來臨前夕。

  無量宗的佛修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在萬魔窟,封寒纓幾乎每日都會衝撞一遍封魔印,萬魔窟上的封魔印日夜閃耀不休,貧僧還是頭一次見著,封魔印多日都無動靜。」

  有人問道:「元明大師,若是一直如此,封魔符文多久可以耗盡魔頭魔氣?」

  元明搖了搖頭,「魔氣與符文對撞,是最快蠶食魔氣的方式,如果顧絳一直如此平和,魔氣收斂,符文對他的作用有限,自是難以估計。」

  「如果顧絳沒有出世的意思,那我們倒是不用繼續在這裡守著,雲笈宗三位太上長老守在此處便已足夠。」

  也有人憂心忡忡,「這段時日以來,各大派都在挖掘顧絳的過往,諸位也了解他過去那些戰績,就連封寒纓都懼怕他師父到躲入萬魔窟中不出,這樣的人,恐怕不會安分呆在封魔印下。」

  「說的也是。」

  眾人又是一番商量,最後決定,「須得進去裡面探探究竟才好。」

  「好在阮家公子不日即將到來。」

  -

  聶音之雖然在心裡保證了要疼魔頭,但難保以後遇上更可心的魔,所以,她還是在當天晚上徹夜未眠,把共生咒下最有保障的一個衍生術法學會了。

  轉移傷害。

  聶音之可以將加諸在自己身上的傷害,通過那株金芽,通通轉移給顧絳。

  所以,顧絳要是敢打她的話,她一個心法驅動咒術,大魔頭就只能我打我自己了。這共生咒簡直是為她量身定做。

  聶音之抱著卷軸在榻上打滾,她一骨碌坐起來,當場開啟轉移傷害模式,打算試一試。

  聶音之默念咒術心法,靈力流轉到手腕上的咒印中,匯入那片指甲蓋大小的金色嫩葉。

  然後她鬼鬼祟祟摸去主屋,這原本是她住習慣了的房間,布置得最為舒適,如今卻被這魔頭霸占了去。

  他當初還滿不在乎地邀請她與他同住,簡直不拿自己當外人,一臉就算他們同床共枕,他也不會對她有半點非分之想的表情。

  聶音之想起來就來氣,往他腰以下打量了一眼,深覺有一條彈幕說得對,魔頭多半是不行。

  斷然不可能是她魅力不夠。

  聶音之蹲到床榻邊,在窗欞投入的幽幽月色中,像一抹怨念深重的幽靈。

  顧絳在她的床榻上睡得心安理得,睡相十足豪放,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但睡得很安靜,一點呼嚕聲都沒有,就連呼吸聲都淺淺的,時常讓人分不清他到底睡沒睡著。

  聶音之輕輕扯了下他垂在床榻邊緣的長髮,又探出指尖去撩他纖長的睫毛,騷擾良久,對方都沒有反應。

  她放下心來,開始幹正事。聶音之扒拉出顧絳的左手,輕輕捏住小指,然後抽出發簪,在自己左手小指頭上戳了一下。

  她什麼感覺都沒有,也沒有傷口。

  顧絳的小指頭開始流血。

  聶音之喜形於色,心中頓時充滿豪情壯志,只要後宮咒綁定的佳麗越多,她就越無可匹敵,看她跳下萬魔窟,將所有魔修收入麾下。

  試問,她若是不能成就一番宏圖霸業,將整個修真界踩在腳下,還有誰能?!

  聶音之單只是想想,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從折丹峰出去,大幹一場了。

  顧絳的手指動了動。

  聶音之抬起頭,視線和那雙慵懶的鳳眸對個正著。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0:57 PM

第12章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聶音之手裡還捏著凶器發簪,她腦子裡飛快地轉過許多念頭,「轉移傷害」是瞞不住的,只要她使用,顧絳就會察覺。

  萬一以後真的遇上需要轉移傷害的危險時刻,顧絳有心理準備總比猝不及防的好。

  聶音之相信他會理解,畢竟她現在只有金丹修為,承受傷害的能力太弱,外面隨便一個元嬰期的正道修士都能捏死她,她好好活著,他們倆才能好好活著。

  提前告訴他,對雙方都好,還顯得她坦誠。

  聶音之面不改色地站起身,淡定坐到床沿上,「我新學會了一個衍生術,跟你有關,所以想著還是來知會你一下比較好,取得你的同意。」

  顧絳抹去小指頭上的血,起床氣發作,眸子黑沉沉,絲絲縷縷的魔氣縈繞在他身周,氣場非常陰沉,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殺人。

  聶音之現在已經並不怎麼怕他了,反倒覺得他現在這樣披頭散髮坐著,氣鼓鼓的樣子,有一點點可愛。

  她中止「傷害轉移」的心法,皺著眉忍痛在手指上劃開一個口子,按到他脣上,「對不起嘛,你別生氣。」

  為了安撫魔頭,也為了給接下來要說的事做好鋪墊,她傷口割得很深,不用擠鮮血都直往外涌,染紅了顧絳的脣,又從他的嘴角滑下。

  顧絳反應有些慢,像是還沒睡醒,聶音之一邊疼得哼唧,一邊用了點勁,主動將指頭戳進他嘴裡。

  「不可以浪費食物,我獻祭那日失的血,現在都還沒補回來呢。」所以她的每一滴血都是很珍貴的。

  顧絳這才伸手抓住她手腕,血痕淌到下頜,顫巍巍滴落,尚在空中,就被一縷魔氣裹住,又往上蔓延而去,將他下巴上的血痕吞掉。

  他的脣動了動,聶音之感覺到指尖被柔軟的觸感包裹,舌尖來回舔舐著她的指腹。

  微妙的感覺從指尖漫開。聶音之眼眸略微睜大,手腕猛地顫了一下,下意識想要抽回來,卻被顧絳更用力地握住手腕,鐵鉗似的控制著她。

  吞咽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她心跳一滯,視線落到他滑動的喉結,心中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種想要撲上去,咬一口他的喉結的衝動。

  顧絳低垂著眼,專心致志地舔著她指腹上的傷口,脣舌靈活,看上去沒有半點旁的雜念。

  聶音之只恍神了一小會兒,很快壓下滿肚子的旖旎心思,冷靜下來。她堂堂聶家大小姐,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絕不會這麼輕易就露怯。

  她手撐在榻上,傾身湊近了些,挑高了纖長的黛眉,脣角微翹,指尖動了動,故意帶著幾分玩弄的意味,壓向他的舌尖,撫過他的牙齒。

  顧絳抬眸對上她的眼神,愣了下,鬆開她的手腕。

  「不要了?」聶音之口氣遺憾。

  她抽回手,拜這夜裡過於明亮的月色,以及修士過於敏銳的視覺所賜,她清楚地看到從她指尖到他脣上,瞬間拉長又斷開的可疑銀絲。

  她到底是在幹什麼啊?

  聶音之腦袋裡嗡嗡響,心裡恍恍惚惚,面上卻裝得神態自若,手翹到他面前,纖纖玉指染著瑩瑩水光,指尖微紅,傷口已經被舔愈合了,一截手腕在月光中,越發清透如凝脂。

  聶音之口氣裡帶著慣常使喚人的驕矜,「都是你的口水,給我擦乾淨。」

  顧絳一點都沒有因為她的口氣惱怒,聽話地捏起袖擺囫圇裹住她的手。

  這還不得給她抹均勻了。

  「哎,算了算了,我自己來。」聶音之有點嫌棄,慌忙抽回手,掏出條手帕自己擦。

  顧絳舔了她的血,渾身低沉的氣壓早就消散,起床氣蕩然無存,滿足地眯起眼睛,「你說你新學了什麼?」

  對了,她是來幹正事的,不是來逗魔頭的。

  「轉移傷害,是共生咒下的衍生術法之一,我如果運轉這個術法的話,在這一期間,我身上受到的所有傷害都可以轉移給你。」

  顧絳捻了捻左手小指頭上已經愈合的傷,無奈道:「怎麼吃虧的總是我?」

  聶音之默默腹誹,你往後吃虧的地方還多著呢。臉上表情誠懇,「這個咒術本身就不存在對等,不過你放心,一般的傷害我會自己承受,只有危及到生命……」

  顧絳擺擺手,倒回榻上,神情有些奇怪的迷離,「都行,隨你。」

  聶音之啞口無言,她準備了一大堆的說辭一下子沒了用武之地,堵在喉嚨裡吐不出咽不下,總覺得有點子噎得慌。

  「什麼都行,那我吃了你是不是也行?」她故意挑釁道。

  顧絳呵了一聲,非常不以為意。

  聶音之被他氣到,伸出指頭戳他手臂,「你又要睡了?修士哪裡需要這麼多睡眠,你每次真的都睡著了嗎?」

  顧絳沒搭理她。

  聶音之不想就這麼走,回去一個人會很無聊,雖然在顧絳身邊呆著同樣很無聊,但比一個人呆著強。

  她從他手臂一路戳到肩膀,鎖骨,然後猶豫了下,輕輕摸了摸他的喉結。

  顧絳喉結在她指尖下滑動,睜開眼睛,轉眸看她一眼,翻身往床榻裡面滾一圈,給她留出位置。

  聶音之在床沿上坐了片刻,撩開他的長髮,倒頭躺上去。

  過了好一陣,她抬手捂住臉,怎麼回事?天都要亮了還睡什麼睡,她為什麼就躺下了呢?

  懶惰果然是會傳染的。

  聶音之看了一眼窗欞裡透出的微光,眼眸半闔,有了一點睡意。

  一條條彈幕驀地衝入視線余光中,她濃密的睫毛顫了顫,剛染上睡意的眸子又變得清明。

  【花園裡這位偷窺的大兄弟怕是三觀已經碎成渣渣了】

  【臥槽臥槽!舔手指還一起睡?這是在幹什麼?發展是不是過於快了些!】

  【前面姐妹預言帝,日夜雙修的日子怕是不遠了】

  【震驚我了,魔頭是不是有點太逆來順受了,聶音之怎麼搞他都不反抗,佛得都快升天了,這真的是曾經差點滅了修真界的人嗎?】

  【這是不是哪個程序員的xp,畢竟顧絳在原著只是一句話帶過的背景角色,根本不好設置AI性格特徵。】

  【就算只有一句話,和原著裡給人的感覺也差得太遠了】

  【好耶,戳爆我xp,我現在就要看聶音之搞他!快點上,吃了他!聶音之你到底行不行?】

  聶音之匆匆掃過彈幕,心神完全被「有人在花園偷窺」占據。

  她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對方的存在,說明這個人的修為比她高,但沒道理顧絳也發現不了。

  顧絳剛喝了她的血,這一回比之前一兩滴都要多,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疏忽了嗎?

  一時片刻,聶音之也不敢輕舉妄動,她轉了個身,把貼到床榻裡面的魔頭刨出來,將他的腦袋扒拉過來貼向自己,這個在外人看來,是個非常親密的姿勢,就如她故意撒嬌一般。

  因為彈幕已經開始尖叫。

  【啊啊啊啊要開始了嗎?這是我們可以看的內容嗎?不需要拉燈嗎?】

  【前面閉嘴,拉個屁燈,在座的都是花了錢的大爺,說話豪橫點!】

  【他們兩個人絕對已經做過了,太熟練了】

  【為什麼,為什么女配的線可以這麼甜進展這麼快??我哭了】

  之後就開始討論,顧絳能不能行,她是不是要坐上去自己動。

  簡直離譜。

  顧絳閉著眼睛,任她折騰,想來剛剛喂的那些血還是有用的。

  聶音之對漫天飄過的污穢之言視若無睹,她神識上的劍傷還沒好,無法神識傳音,在想說悄悄話之時,就很不方便。

  不過她猜外面的人必定忌憚顧絳,是絕不敢將神識鋪過來的。所以她貼到顧絳耳邊,非常小聲地提醒他,「顧絳,外面好像有人。」

  「嗯。」顧絳含糊應了聲,顯然是知道的。

  聶音之嘴脣貼在他耳朵上,氣得牙癢癢,恨不得咬一口,「不管他嗎?」

  顧絳被她呼出的氣息拂得耳心發癢,抬手隔開她的臉,「你是這裡的主人,若是想待客,你自己去便是。」

  聶音之:「???」她看上去有這麼好客?

  聶音之想掐死他,不死心地碎碎念,「祖宗,在這個節骨眼上進入折丹峰,他肯定來者不善,是來刺探情報的,難道就任由他偷窺?萬一他呆著不走呢?那個人修為比我高,我發現不了他,萬一他趁你不在殺了我怎麼辦?所以最好還是先殺了他。」

  「他不敢動手,若是動手,我會發現。」顧絳被聶音之騷擾到嘆了口氣,後悔給她留床了,「你明明是正道弟子,怎麼動不動就喊打喊殺。」

  聶音之氣結,也很想問,你明明是大魔頭,人都蹬鼻子上臉,闖到家門口偷看你睡覺了,你為什麼還無動於衷?

  「那就算他不動手,他若是一直潛伏在暗處,萬一偷窺我沐浴怎麼辦?」

  顧絳從鼻子裡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顯然這個問題不值得他開啟尊口回覆。

  聶音之一挺身坐起來,氣都氣飽了,還睡個屁。

  【草,是我大意了,他們肯定還是清白的。】

  【顧絳太能氣人了,我懷疑一千年前,他是把正魔兩道的人都氣死的】

  【聶音之是怎麼發現外面有人的?她一個金丹期修為不應該能察覺化神大佬的行蹤啊】

  【我很好奇大魔頭這麼佛,要怎麼才能逼得他動手呢?】

  【之前殺桑無眠不就動手了,可能生死攸關的時候?那時候聶音之死了的話,他也會死。】

  【這種怎麼樣都無所謂的人好難搞,看起來好像對你很百依百順,怎麼都不會生氣,實際上就是沒上心罷了,能遷就你也能遷就別人,我前男友就是這樣的,根本抓不住】

  聶音之偏頭看向安安靜靜躺在身旁的人,抬手將鬢發輓到耳後,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

  她一翻身跨坐到顧絳身上,捏住他的下巴,俯身吻上去。

  這回看他還說不說,都行,隨你。

  還睡不睡得下去。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0:58 PM

第13章

  聶音之剛剛觸及顧絳清淺的呼吸,看到他驀然睜開的眼睛,還沒來得及得意,眼前忽而天旋地轉。

  等回過神來,她已經不知道被捲入了什麼鬼地方,沁涼的液體淹沒了她的神識,水中搖曳著細碎的光,五光十色的,有種迷離又夢幻的美。

  聶音之泡在水中,只覺得渾身舒爽,呻吟了一聲,半點都沒想要掙扎。

  顧絳的聲音從水外傳來,顯得有些含糊不清,「這是五色露,什麼都能治愈,包括你神魂上的劍傷。」

  竟然還有這種好東西!

  「那我的身軀呢?」

  顧絳好似能聽到她的疑問,慢悠悠道:「本座會幫你好好看護它。」

  他在「好好」兩個字上咬了一點重音,帶著一點不痛不癢的威脅口氣。

  聶音之撫摸自己手腕,咒印的枝蔓依然緊緊綁著她的神魂和肉身。

  方才她打算強吻顧絳,雖然魔頭一直很逆來順受,但萬一他對自己的貞潔特別看重呢?

  以防顧絳惱羞成怒暴起打她,聶音之早就有先見之明地把「傷害轉移」打開了。

  所以即便顧絳現在想對她的身體做什麼,傷的也是他自己,聶音之半點都不擔心,還拼了命地拱火作死,「哥哥,那我剛剛到底親到你了嗎?」

  在貼上他的脣之前,她的神識就被拽走了,那一瞬間太過突然又暈頭轉向,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以至於聶音之都分不清到底親沒親到。

  真是可惜。

  顧絳抿了下脣,「你還真會給自己長輩分。」

  聶音之神識飄在五色露裡,這玩意兒比她那兩箱子靈石都好使,神魂上的鈍痛一下輕微了很多,苦惱道:「那你喜歡我叫你什麼?叫爺爺不大好吧?魔尊大人這般年輕俊美。」

  顧絳選擇無視五色露裡的煩人精,他把聶音之沉睡的身軀從自己身上挪開,平放在榻上。

  畢竟是個姑娘家,這麼潦草地躺著似乎不大好,聶音之醒來肯定會生氣。

  她平時很愛美,就算折丹峰內只有他們兩人,他大多數時候都還處於閉眼狀態,她每日裡還是會將自己拾掇得光鮮亮麗。

  每一次都像一朵花一樣飄入他的視線裡,煩人,但是美麗。

  她今夜穿的是一身月白色的煙羅裙,袖口裙裾繡著小碎花,臉上洗去了粉黛,清麗麗如出水芙蓉。

  顧絳猶豫了片刻,好心地幫她整理好髮髻和衣衫。

  他垂眸看了看,並指從自己袖口上抽出一根泛著金的紅線,穿入手中裝著五色露的小珠子,將它系到聶音之手腕上。

  那珠子搖曳著綺麗的微光,紅線細細的一根,和她白如皓月的纖細手腕極為相襯,脆弱得仿佛力道重了都能折斷似的。

  顧絳連自己都沒意識到,動作輕了些,將那雙柔弱無骨的手疊放到她肚子上。

  聶音之神識泡在五色露裡,和身體的五感卻沒斷開,能感覺到他在自己身上窸窸窣窣的動靜。

  這種感覺非常的,奇妙。

  顧絳幾乎沒直接觸碰到她的身體,只能從身上衣料的摩擦感覺到他的動作,但越是這樣,她的肌膚反而越加敏感,像是有種螞蟻啃噬的刺癢,蔓延到她神識裡。

  聶音之神識蜷縮在水裡,撓又撓不到,說不出地難受。

  這到底是在折磨誰呢?可惡,顧絳一定是在報復她!好陰險的魔頭。聶音之都想開口求他直接摸摸自己了。

  她可以撲上去親顧絳,但是這種話,不知為何,她又覺得難以啟齒,就是這麼奇怪。

  隔空瘙癢般的觸感終於從她手腕上離開。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五色露裡的煩人精不吭聲了,顧絳看一眼她微紅的臉頰,沒放在心上,做完這一切,他委實有些倦了。

  窗外天光已經大亮,顧絳屈指彈出一縷魔氣,魔氣輕柔地撩起聶音之的發梢,穿過雕窗射向屋外後,剎那間變得氣勢逼人,呼嘯著朝著院中隱秘處擊去。

  頭頂封魔符文登時大亮,動靜第一次這般大。

  那一縷魔氣撞上半空,虛空中泛起肉眼可見的弧波,衝擊波蔓延到主屋窗前時,被一股無形之力化開,連窗下的白紗都未能驚動。

  院子裡,一個人影從虛空狼狽跌到地上,頭頂封魔符文落下,那人趁著這點間隙化作一道白光衝入天幕中,離開了。

  銘文符光和魔氣糾纏一陣,各自散開,這裡又恢復一派寧靜。

  折丹峰外,白光從層層封印結界中射出,一呼一吸間,墜入緊鄰的明霞峰內,落地化成人形。

  那人從頭到腳一水的白色,白髮白膚,穿一身白,但他白衣卻也不特別白,身形仿佛比別的人都要單薄些,一不留神就會融入周遭背景似的。

  此人正是太虛門長老余搖清,他一落到高台上,身上的白衣便逐漸染上旁側樓閣的木色紋理,快要隱藏進環境裡了。

  諸人對此早已習慣,離他最近的雲笈宗太上長老顏異伸手捉住余搖清的手臂,免得一會兒又找不到他人在哪。

  余搖清修行避役之術,能和天地萬事萬物共融,是潛伏的一把好手,以他化神期的修為,行蹤莫測,站在這高台上的眾人已經算是修真界中的頂尖大能了,時常都會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沒想到竟這麼快就被魔頭髮現了。

  高台上擺著一面巨大的圓鏡,裡面的畫面正是余搖清在折丹峰內所見所聞,已經實時轉播給台上諸位長老。

  余搖清被打出來後,畫面景象中斷,有人在鏡子上點了下,鏡面裡開始回放之前余搖清看到的內容。

  一群修士大能圍在鏡子前看畫面裡的人卿卿我我。

  鏡子裡,一枝半枯的海棠枝蔓搭在窗欞上,正好能將屋裡景象盡數收入,在輕薄的白紗後,能看到聶音之斜撐在榻上,背對著窗,一手按在顧絳脣上,正玩弄著魔頭的脣舌。

  他們聽不到話音,只能看到畫面。

  無量宗元明大師雙手合十,垂下視線,難以直視,「阿彌陀佛。」

  這畫面大家之前都看過一遍,饒是再看第二遍,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顧絳堂堂一位毀天滅地的大魔,竟然在一名金丹期女弟子的指下如此……難以描述,實在令人一言難盡。

  「那弟子的血看來並不簡單,似乎能引誘迷惑顧絳,共生咒應該沒有此效果。」

  「顏真人,她是你派弟子,以前可發現她身上有何特別之處?」

  雲笈宗的三位太上長老都是常年閉關,因這次宗門大震盪才出關,桑無眠收下這名弟子的時日尚短,他們並不了解。

  顏異轉頭對高台下隨侍的弟子說道:「拿我的令,去內事堂把掌門親傳弟子名冊取來。」又對另一人道,「喚孟津過來。」

  他抬頭時,掃了一眼不遠處前殿檐角的小白鳥,不甚在意地轉回目光。

  小白鳥抖了抖翅膀,腦袋轉來轉去,豆大的眼睛裡映著高台上的圓鏡。

  在重重樓閣背後,蕭靈扶著廊柱,面朝著明霄峰前殿的方向,她的眉心上多了一個白色的形如羽毛的印記,與珍珠小靈鳥連契,那隻蹲在前殿檐角的小白鳥暫時能充當她的眼睛。

  這是荊重山為她尋來的,她如今身體羸弱,不得自由。在荊重山找到治療她的方法之前,他希望她能藉助小珍珠的眼,在雲笈宗內四處看一看,紓解心中郁氣。

  荊重山原本不讓她住在明霄峰上,這裡離折丹峰太近,又是陣法樞紐所在,若是有什麼變數動盪,和魔頭打起來了,明霄峰必定首當其衝。

  但蕭靈不願走,不是因為對這處曾經的家有所留戀,而是,她很想親眼看看聶音之會怎麼樣。

  蕭靈心中對自己這個替身抱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心情,她一開始是憐憫她的。

  聶音之不顧一切以身獻祭召喚魔頭現世,完全不在意她的做法會不會再次燃起十年前那樣的正邪大戰,牽連無辜。

  蕭靈經歷過那場大戰,所以她不喜聶音之的做法,但另一方面又佩服她的決絕果斷。

  反觀她自己,總是顧念太多。

  小珍珠的存在自是瞞不住高台上那些大能修士的靈感,不過太上長老或許覺得她只是個廢人,和明霄峰上的小貓小鳥都差不多,所以並不在意。

  圓鏡裡的景象,蕭靈全都看在眼裡。

  她實在難以理解,面對那樣殺孽深重的魔頭,聶音之為何能與他相處得如此自在,且親密。

  蕭靈不由得想到她身陷死寂深淵那時,她的身邊也有一個可以保護她的存在,朱厭,這一隻傳說中的凶獸,不知為何對她有種莫名的親昵。她從虛空裂縫落入死寂深淵,醒來便是在它的巢穴裡。

  那隻凶獸大約是把她當成它的所有物了。朱厭現世,則天下大兵,它的身上有著濃重的血腥和怨魂戾氣。

  蕭靈很不喜歡它。

  前峰高台,弟子取來了雲笈宗掌門親傳弟子檔案。

  雲笈宗內門弟子入門,都有詳細的檔案記錄,入門後每一年都會更新檔案,記錄弟子成長。親傳弟子的記載更加詳盡。

  檔案上關於聶音之的籍貫,出身背景,父母親族之類都有記載。

  聶音之屬於天生靈骨,靈脈通透,入門不到三個月就開了靈竅,之後修煉亦是順風順水,五年就跨入金丹境界,的確是上上等的資質。

  但她修習劍訣卻不怎麼樣,至今才練到青鋒劍抄,這是雲笈宗弟子必學的一本中級劍譜。雖說和門中其他弟子的進度差不多,但與她的修為卻是不搭的。

  顏異看了她的靈脈記錄,心裡已經明白,聶音之並不適合劍修。

  但以她的資質,就算走了一條不適合自己的修行之路,卻還是在五年就結了金丹,依然令許多人難以望其項背。

  太虛門另一位長老柳樺羡慕地摳腳,實在忍不住嘆道:「是個法修的好苗子啊。」可惜了,怎麼就讓劍宗撿著了!如果能入太虛門就好了。

  狗日的雲笈宗還不珍惜。他們聚集雲笈宗這麼些時日,多少還是聽到一些雲笈宗內部的隱秘,雖然嘴上不好說,但柳樺心中實在瞧不上雲笈宗掌門的作為。

  她轉頭去找余搖清,她的這位同門已經完全看不見人影子了,沉音閣的少主恭敬地捏著余搖清的袖子,標記他的存在。

  柳樺只覺得自己和空氣對視了一眼,深覺無趣地收回視線。

  雲笈宗三位太上長老有些尷尬,檔案上沒發現什麼異常,便著人趕緊送了回去。

  這時候,孟津跟隨弟子的指引到來。

  孟津被聶音之劃破雙眼,此時面上帶了一個銀白色的銅製面具,將鼻子以上的面容完全遮擋了,面具緊貼面部輪廓,上面簡單勾勒出眼形。

  他眼雖然盲了,但神識可以外放,行動自如,身量依然挺拔,邁著穩健的腳步走到高台一側,俯身行了一禮。

  顏異免了他的禮,詢問過他的傷勢後,說起正事,「將你所了解的有關聶音之的一切情況,詳細道來。」

  小白鳥從前殿屋檐離開,落在了高台一側的小閣樓上。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0:58 PM

第14章

  孟津和聶音之同為桑無眠座下親傳弟子,平日裡一起修煉,他身為師兄,在桑無眠忙於宗門事務時,還肩負著指導聶音之劍術的責任。

  按理來說,在桑無眠隕落後,他應該是雲笈宗內最了解聶音之的才是。

  然而孟津說來說去,也只知道一些浮於表面的東西,比如聶音之的驕縱,她是如何不肯捨棄口腹之欲,練劍時又是如何偷懶躲閑。

  在春日裡,帶著她身邊的小丫鬟放紙鳶,自己做的紙鳶飛不起來,便把不知去哪學來的符咒畫到紙鳶上,紙鳶飛是飛起來了,卻在仙山上空燃起了一場大火,火順著靈氣蔓延,把雲笈宗的護山大陣燒得尖叫。

  類似這種大動靜的禍事,她不知闖過多少回,入門五年,卻怎麼都洗不去紅塵牽絆,把凡塵裡的俗氣都帶進了仙山內。

  這些事跡,隨便找一個內門弟子都知道。

  顏異擺擺手打斷,再細問他,關於聶音之的喜好,平日相處中的細節之類,孟津就答不上來了。

  說到底,他只想從聶音之身上看到他想看到的,只想看到她與蕭靈相似的面容,只想看到她練劍時酷似蕭靈的身姿。

  那些會彰顯聶音之這個人的獨特之處,他甚至會刻意去忽略,除了類似火燒護山大陣這種會被無數人提及,他實在忽略不了的事。

  柳樺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自從知道聶音之是株法修的好苗子,又被雲笈宗這樣糟蹋後,她就有點壓不住心裡那點不待見了。

  「就算養隻小貓小狗,日子久了也知道它是喜歡追蝴蝶呢,還是喜歡刨泥巴,更何況是個人。」

  高台上的修士都朝柳樺看去,表情各異,她耳邊傳來一聲低語,「柳師姐,你的比喻實在不太恰當。」

  柳樺回過頭,什麼都沒看到,只看到沉音閣少主常尋春尷尬伸長的手臂,看那翹起的蘭花指,大約只敢捏著余搖清的袖擺邊兒。

  常尋春是這座高台上輩分最低的,他爹正在閉關,被老爺子一聲令下,趕鴨子上架,趕來此處增長見識。

  常少主心裡苦,顧絳凶名一朝之間傳遍修真界,萬一打起來,他就可以去黃泉增長見識了。常尋春很懷疑他爹娘是不是背著他,又在外生了個同父同母的私生子,不然為何急著想要掐死他這株獨苗。

  他娘是這樣安慰他的,「放心吧,千年前的修真界大能無數,魔頭都能殺得正魔兩道聞風喪膽,他若想再來一次,你就算躲在沉音閣,爹娘也護不住你。」

  何其有道理。

  沉音閣門內大多都是侍弄風雅的音修,不擅長打打殺殺之事。屬於已經喪失鬥志,坐等被滅的仙門之一,但因為自己勉強躋身修真界七大門派末尾,死撐面子不敢像那些小門小派一樣坦然承認罷了。

  常尋春聽了聶音之以往的豐功偉績,又看了鏡中畫面,對她甚是佩服,說道:「聶姑娘如此不同凡響,看上去與顧絳兩人情投意合,若是能感化魔頭,實是修真界之大幸。」

  眾人憶起鏡中畫面,神情一言難盡。

  元明大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太上長老擺手,令孟津退下。

  孟津躬身行禮後,轉身離開,他偏頭朝著明霄峰後殿望去,神識卻不敢放出去,只縈繞在身周。

  像他這樣隨時神識外放視物也是很危險的,尤其明霄峰上聚集的都是各大派的修士,所以並不敢輕易擴散出去。

  他傷勢初愈後,就來找過蕭靈,可惜師姐不願意見他。

  孟津聽荊師叔說,蕭靈不願意離開明霄峰,想來她還眷顧著自己的洞府。

  這裡有太多他們曾經的回憶,每一處景致都有他們過往的身影,在過去十年裡,孟津曾無數次地進入這裡,靠著這些熟悉的景物紓解心中思念。

  他和桑無眠是一樣的,需要這個地方,所以師尊給了他進出明霄峰的權限。

  知道蕭靈還活著後,孟津沒有一刻不希望能跟靈靈師姐重溫過往歲月,只可惜,因為這一場慘烈的變故,師姐連明霄峰這最後的溫暖淨土都被毀了。

  師姐不願意見他,也是應該的。

  孟津深恨自己的無能,若他細心一點,察覺到聶音之的居心,或者他再心狠一點,在聶音之用如意劍劈向明霄峰禁制那一日,就將她殺了,也不至於走到如今這樣的境地。

  那明明是大師姐的如意劍,卻劍指向大師姐的故居。

  孟津抬手摸自己眼睛,指尖觸到冰涼的面具,狠狠咬了咬牙,這個仇他一定會連本帶利討回來。

  「啾啾。」

  一聲清脆的鳥啼傳入耳中,孟津神識一動,那半張臉上猙獰的神色驀地一松,只見一隻拳頭大小的小白鳥撲騰翅膀飛入他的神識範圍內。

  孟津在小白鳥身上感覺到蕭靈的氣息,所以未加防備。

  「靈靈師姐?」他攤開手,小白鳥乖順地落到他掌心,在他手心啄了兩口,展開翅膀往後殿方向飛去。

  孟津大喜過望,快步跟隨小白鳥跑去。

  明霄峰上的殿宇長廊孟津走過無數遍,即使不用神識探路,他都能知道哪裡有台階,哪裡需要跨過門檻。

  蕭靈住在後殿最偏僻的一棟閣樓裡,她站在二樓的木欄旁,一襲灰白色的衣裙,眼上覆著白紗,渾身上下沒有任何裝飾,像一卷褪色了的畫,刺得他心中泛起綿密的痛。

  他壓抑著心中翻涌的情緒,開口的時候,聲音乾澀,「師姐。」

  蕭靈低下頭,「孟師弟,你方才在前殿說的那些……」她頓了頓,繼續道,「關於聶音之放紙鳶這些事,可以再同我說說嗎,我想聽。」

  孟津頓住腳步,他怎麼都想不到,師姐願意見他,竟是為了聶音之。

  【我TM笑死,你們希望誰感化誰?這屆的修真界帶不動帶不動。】

  【聶音之:看我今天就趴在顧絳耳邊惡魔低語,讓他速速滅了修真界!】

  【還好沒有doi呢,不然現場直播了,想想我就替他們尷尬到腳趾摳緊】

  【女鵝嗚嗚嗚我女鵝好憔悴】

  【女主待在明霄峰上不走,一直關注結界還守著圓鏡看女配和魔頭親親,如今找男二去竟然是為了打聽女配的事,媽耶,我xjb嗑到了!】

  【男二:我還以為我要上位了,哪裡知道】

  【孟津:要不然我走?】

  聶音之泡在五色露裡,竟然還能看得到彈幕,足以見得,這些字幕簡直無孔不入。

  根據她以往的經驗,彈幕剛出現時,會有許多關於前一個劇情的討論,這樣就能知道一些另一邊的信息。

  聶音之本來很悠閒地篩選著彈幕,直到看到那所謂的「圓鏡」。

  她一下子警惕起來,又看了十多條關於這個的彈幕,她整個人都要氣糊塗了。

  該死的顧絳,什麼都無所謂!被人偷窺無所謂,現在被人偷窺的畫面傳出去被一群人圍觀評論,他估計也覺得無所謂。

  那些仙門長老要不要臉,偷看別人房中事,也不怕長針眼。

  「顧絳!」聶音之氣鼓鼓喊道。

  房中床榻上,安靜睡著的人被這一嗓子驚得身體震了一下,顧絳翻了個身,手臂搭到聶音之身上,沒醒。

  聶音之神識波動很大,驀地從五色露中掙脫出來,落回身軀裡,她睜開眼偏了下頭,近距離看到顧絳貼在她頭側的臉。

  現在天氣已經有些熱了,烈陽從窗外斜鋪過來,但顧絳身邊永遠都是涼絲絲的,陽光穿過薄紗落到他臉上,照出白玉一般的色澤,那精雕細琢的眉眼就顯得尤為濃郁,濃顏利骨,是一副絕佳的皮囊。

  美色當前,聶音之暫時不生氣了。她目光在顧絳淡色的薄脣上徘徊,後知後覺想到彈幕裡說,外面的人在偷窺女配和魔頭親親。

  這麼說,她當時是得逞了的。

  親了,自己卻沒感覺到,那她可太虧了。

  她聶音之從不吃虧。

  聶音之抓住顧絳的手臂抬起一點,小心翼翼地轉過身面對著他,昨夜衝動行事和現在有足夠時間醞釀的幹壞事是不一樣的,前者她來不及多想,幹就完事了。

  而後者,她現在心跳已經快蹦到嗓子眼。

  聶音之不得不承認,她現在還是不夠強大,這麼點小事就這麼不淡定,她以後可是要坐擁後宮佳麗三千的人,須得加強自己的心理素質才行。

  她深吸口氣,閉上眼睛湊上去。

  然後,整張臉貼進了驀然伸來的手心裡,顧絳手指曲起,捏住她的鼻子,「你又想做什麼?」

  聶音之睜眼瞪他,甕聲甕氣道:「你竟然裝睡?你怎麼可以這麼陰險狡詐?」

  顧絳捏著她鼻子的手指用了點勁,垂下了眼,往她心口掃去,「我被你吵醒了,聶音之,你心跳得很大聲。」

  聶音之痛得去掰他的手指,眼中冒出點淚,一本正經地為自己的清白澄清,「你別想太多,不是為你而跳的。」

  顧絳鬆開手,懶懶散散地笑了一聲。

  聶音之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珠子,她驚訝地晃了晃,「這是什麼?」還挺好看的。

  「五色露。」顧絳伸手捏住珠子,那珠子質感竟像軟的一般,被他捏得變了形,一滴玄黃青露被擠出來,順著聶音之的手腕滑落,「內服外用均可,像這樣直接擠出來就行。」

  「你這些都是從哪裡來的?」聶音之問完就想到了答案,果然便聽顧絳回道,「殺了人,搶來的吧。」

  「你以前可真壞。」聶音之沉默片刻,突然想到什麼,支起身子趴在床榻上,若有所思地盯著他,「顧絳,你該不會是因為有什麼絕色美人,為天下蒼生捨生取義,用愛將你救贖之類的原因,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吧?」

  顧絳眉梢揚起,翻身轉到床榻內側,從肩膀顫抖的忍笑,到最後憋不住大笑出聲,笑得整個床都在抖。

  聶音之:「……」她盤腿坐起來,沒好氣地揪他披散在枕上的黑髮,惱羞成怒,「話本子上都是這麼說的!還是你丟給我的話本子。」

  她會這麼想,合情合理。

  顧絳笑夠了,用指尖蹭一下眼角,「你說的有幾分道理。」

  聶音之臉色驀地沉下去,拉著他的頭髮迫使他轉向自己,「你若是也和桑無眠、孟津一樣的話,我也會殺了你。」

  她說到「殺」字的時候,鼻子裡泛起酸澀,聶音之咬住脣,惡狠狠地盯著他,眼眶霎時就紅了。

  顧絳愣住,半撐起身,像以往一樣拍了拍她的頭,輕聲道:「沒有這樣的人,聶音之,你是第一個救贖我的絕色美人。」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0:59 PM

第15章

  【啊啊啊啊我嗑到了!!醬汁cp這個名字怎麼樣】

  【聶音之,男人這麼哄你就是想讓你上他!你到底行不行啊?】

  【老魔頭為什麼這麼會1551我不信他以前沒撩過別的妹妹】

  【顏好條順,武力值top,會送首飾,還會說情話哄女朋友開心,日常宅懶不會到處撩,簡直吊打桑狗一百條街,這樣的男人竟然不是女主的,這不科學,除非他羊尾。】

  【這話說的,全世界的好男人都該是女主的?】

  【廢話,不然為什麼是女主?我覺得現在女配的光環已經壓過女主了,就他麻離譜!】

  【就如官方聲明中說的,這已經是個真實完善的世界了,文字只能呈現作者安排好的一種可能,但是人卻可以有無數種不同的選擇,不然你直接去看按劇本演的唄。】

  【女主粉都嚎了這麼久了怎麼還在?要是看不下去,就別看了,乖,去看原著吧。】

  【老魔頭活了千多歲,難不成還是個陳年老處男?魔頭都這麼說了,聶音之你要是不救贖他一下,這合理嗎?】

  【首先就從身體開始救贖叭!千萬別把孩子憋壞了。】

  【我現在就要看女配推倒魔頭撕開他的衣服把他搞得亂七八糟黏黏糊糊,聶音之你不要不識抬舉,不然我跪下來求你!】

  聶音之「噗」一聲,實在憋不住笑出來。

  彈幕真的很破壞氣氛!

  她剛才明明都心跳加速了,突然被彈幕裡一排排尖叫撞入視線余光裡,一下子心如止水,頓時什麼心動的感覺都沒了。

  顧絳見她笑了,立馬重新躺回去。

  聶音之推推他,「外面還有人在偷窺嗎?」

  「跑了。」

  聶音之不想跟他繼續躺著虛度光陰,起身去沐浴洗漱,她換了一身淺粉色的衣裙,料子輕薄,裹著窈窕的身姿,外面罩一層沁涼的月光紗,走動起來翩翩欲飛。

  沒有丫鬟伺候,聶音之自己不太會梳頭髮,只能輓最簡單的髮髻,再插上一些珠翠。

  鏡子裡的人眉眼似乎有了些許改變,但細細去看,又說不出哪裡改變了,反正當得起顧絳嘴裡的「絕色美人」。

  她從妝屜裡挑來挑去,耐心地描眉,點上口脂。手指上的蔻丹有些掉色斑駁了,聶音之擦掉指甲上的殘留,自己怎麼都涂不好,便帶上工具去找大魔頭。

  顧絳被她推醒,還沒表現出自己的不高興,就被捏開嘴滴了一滴血入口中。

  聶音之在他脣上蹭乾淨指腹上的血,用五色露愈合傷口,動作非常自然。

  顧絳:「……」雖然很無語,但舔脣舔得很誠實。

  他坐起身,苦惱地按住額角,「你又要做什麼?」

  「我的蔻丹掉色了,自己一個人沒辦法染。」聶音之豎起雙手,充滿期待地看著他。

  顧絳看向擺在床沿上的一系列物什,一個巴掌大的黛藍色銀紋胭脂盒,還有一疊皺巴巴的荷葉碎,一縷縷小布條,看上去會是個很麻煩的活,「你的手指已經很好看了,不需要這些。」

  「還可以更好看。」聶音之可不會就這麼被他一兩句甜言蜜語糊弄住,她搶先說道,堵住他的後路,「謝禮你已經收了,可不能拒絕。」

  顧絳最後被她連哄帶騙地拖下床,坐到院子裡的軟榻上。

  聶音之用他的一根指頭做示範,手把手教他,「先挖一點花泥,像這樣敷到指甲上,然後用荷葉裹住手指尖纏上就可以了,是不是很簡單?」

  顧絳的指節修長,指甲圓潤,很是好看,聶音之捻起荷葉往他指尖上裹,「但是動作要輕點哦,不要弄到外面,不然手指頭也會被染紅,就不好看了。」

  她嘴上這麼說,結果自己也裹不好,把鳳仙花泥弄得他手指上到處都是。

  以前都是澄碧幫她做這些,聶音之只見過她做,還是第一回親自上手,動作很生疏。

  「行了,我知道了。」顧絳抽回手,擦去手指上的花泥,對她攤開手,「手給我。」

  求人辦事,聶音之只能選擇相信他。

  【我特麼笑死,請余搖清再進來偷窺下!這就是讓整個修真界寢食難安的魔頭的真面目。】

  【修真界:魔頭一定在謀劃著毀滅世界。魔頭:被逼起床染指甲。】

  【這是什麼老夫老妻的生活,我被甜齁到了。】

  【大魔頭,你難道沒發現音音換了漂亮小裙子,帶了步搖,還化了妝嗎,怎麼不誇幾句,你那兩隻大眼睛長來出氣的嗎】

  【女配打扮得好招搖,要開始勾引魔頭了嗎?斯哈斯哈】

  【聶音之,我求求你,別把魔尊培養成姐妹了!!!!】

  顧絳捏著她的手指,眉頭皺得很緊,專注地給她染蔻丹。

  聶音之被彈幕逗得笑,眼眸轉了轉,忽而心血來潮,一縷心念淌入手腕上的咒印,融入金芽上唯一一片小葉裡。

  一股莫名的歡喜涌上顧絳心頭,他的動作頓住,被那股不屬於自己的情緒衝得眉間不由地舒展開,嘴角染上了笑意。

  「這是什麼?」顧絳疑惑道。

  聶音之很開心,她越開心,涌向顧絳心口的浪潮便越大,每一片浪花裡都帶著歡喜,幾乎讓他有種被淹沒的錯覺。

  聶音之搖晃著被荷葉裹好指尖的右手,「也是共生咒下面的衍生術法之一,名字叫『共情』,我可以把自己的情緒分享給你,也可以偷偷窺探你的情緒,不過你放心,我不會隨便偷窺你的。」

  這種術法可以將她的慾望強加給顧絳,潛移默化地迫使他完成她的心願,比如她想要從這裡出去,只要不斷將這個心念灌輸給他,無需多久,顧絳便也會生出同樣的想法。

  「你現在感受到的,就是我現在的心情。」聶音之盯著他的眼睛,好奇道,「你現在是什麼感覺。」

  顧絳笑了下,「傻樂。」

  「你才傻樂。」聶音之軟綿綿地斥道。

  顧絳沉吟片刻,品味著心中情緒,「你還想讓我誇你?」他上下打量她,遂了她的意,「你今天確實很好看。」

  聶音之臉上微紅,有些不好意思,斷開「共情」嘀咕道:「我平時不好看嗎?」

  顧絳只覺得心口就像是退了潮,又恢復一派寡淡無趣,「你還學了什麼衍生術?一併展示來看看。」

  「阮家的咒術精妙,我雖然天賦絕佳,但這麼短的時間,我就學會了三個。」聶音之揚起下巴,一點也不謙虛地自誇,「傷害轉移,共情,還有一個是五感控制。」

  她興致勃勃道:「你確定想要試試嗎?」

  顧絳往後仰去,敏銳地嗅到她的不懷好意,「我現在拒絕,你會依嗎?」

  「自然是不依的,堂堂魔尊不能出爾反爾。」聶音之給了他一個「我要開始了」的眼神,默聲運轉心訣,她將腕上的金芽勾出咒印,金色葉片浮出,能看到一道靈光匯聚到葉片處。

  「我先剝奪你的視覺。」

  隨著她的話音,顧絳眼前驟然一黑。他眼中瞳孔散開,那雙墨玉似的眼眸蒙上了一層迷離的霧。

  聶音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顧絳的眼眸沒有任何波動,「別晃了,看不見。」

  「那我繼續了?」聶音之說完,又相繼封了他聽覺,嗅覺,味覺,忍著壞笑將他的觸覺催發到一個極為敏感的程度。

  ——她在五色露裡難受了,也要讓他難受一次才行。

  顧絳距離飛升僅一步之遙,這一步還是他自己退回來的,他的五感本就敏銳非常,如今周身更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

  在聶音之的操控下,他的觸覺似乎敏銳錯了方向,一絲風拂到裸露的皮膚上,都能引起他過激的反應,帶給他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刺激,連身上衣料的摩擦都變得令他不太舒適了。

  聶音之拆了手指上包裹的荷葉,指甲上的蔻丹染得很成功,殷紅清透,伸手摸上顧絳的喉結。

  顧絳渾身猛地一顫,鼻息驟然加重,一把捉住她手腕。

  聶音之吃痛,掙脫開他的手,既然不能摸他的人,她轉而伸手摸上手腕金色葉片。

  顧絳撐在軟榻上,整個人都有些細細地顫抖,袖擺垂下擋在身前,隱忍地吞咽了一聲,話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說道:「聶音之,可以了。」

  魔氣從她手腕上纏上去,將那片小葉子緊緊裹住,藏了起來。

  【草草草,摸葉子魔頭也會有感覺?他看上去好像很爽的樣子】

  【這個共生咒也太澀了吧!還有什麼衍生術,快快使出來!】

  【我能把這片葉子摸爛,摸到魔頭爽到滿地爬。】

  【天啊,好澀好澀好澀,把封寒纓也綁定了吧,讓他們師徒一起爬】

  【如果把共情和五感控制同時打開,還不得爽爆了?】

  【講道理,這個咒術我覺得有點那個,真的不是房中術嗎?】

  【臥槽!我懂了!這下子就算顧絳懶得行,聶音之也能硬生生把他摸行。】

  【那麼問題來了,魔頭都行了,聶音之你到底行不行?】

  她不行,就算行,她也不敢行。

  聶音之被纏繞在身周的魔氣威脅著,瘮人的寒意從她的皮膚滲透進去,往骨子裡鑽,她被極致的恐懼淹沒,仿佛下一瞬就會被挫骨揚灰。

  在兩人猶如雲泥的境界差異下,聶音之整個人都被他的威壓控在原地,連氣都喘不過來。

  頭上封魔銘文大盛,密密茬茬地亮起來,覆蓋住整片天空,符光從頭頂灑下來和魔氣糾纏在一起。

  聶音之從來沒在顧絳身上感覺到這麼重的殺意,就像兜頭被潑了一盆冰水,從頭冷到腳。

  她好像玩得有點太過了。

  聶音之收回手,解開顧絳被封的感官。

  光亮重新涌入眼中,顧絳閉了閉眼,適應後再次睜開。

  聶音之坐在他對面,臉上血色褪盡,有些蒼白,咬咬脣說道:「是你讓我試的。」

  顧絳感官被剝奪,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魔氣方才失控過,看到封魔印的亮光,他下意識伸手去拉她。

  聶音之慌張地縮回手,退後兩步,還沒從剛剛的死亡威脅中回過神來,看他的眼神中殘留著驚懼。

  顧絳一時間有些錯亂,塵封的某段記憶被觸動。

  他曾經被很多人用這樣的眼神看過。

  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歲月裡,不論他走到哪裡,投向他的都是這樣恐懼的眼神。

  他不容於天地,也不容於人前。

  顧絳縮回手,「抱歉。」

  聶音之看他一眼,壓下心中餘悸,想要伸手去握他垂下的手。頭頂的結界猛地一震,天空中霎時布滿蛛網似的裂痕,整個折丹峰都跟著震盪起來。

  封印結界破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1:00 PM

第16章

  折丹峰上大震時,蕭靈正跟隨一名弟子的引領往荊重山所在的醫堂裡走,小白鳥蹲在她肩頭,被結界龜裂卷起的罡風吹得炸了毛。

  蕭靈將它捧在手心裡,差點因晃動的地面跌到地上,幸而身旁有人扶了她一把。

  「蕭師姐,你沒事吧?」清靈如黃鸝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蕭靈通過小白鳥的眼,看向攙扶著她的小弟子。

  弟子名叫白英,是荊重山座下最小的一名弟子,自從荊重山找到治療她的辦法後,每日裡都是白英去明霄峰接她來醫堂。

  小丫頭十四五的年歲,像春日裡新發出的花蕾,渾身都洋溢著勃勃生機,笑起來眼彎成月牙兒,聲音比她手心裡的小白鳥還要清脆。

  與之相比,蕭靈覺得自己就如一株枯敗的殘花,從內到外都散髮著腐朽的氣息。

  白英扶住她的手臂,藏在袖子裡的手鏈便硌痛了蕭靈的手腕。

  這個年紀正是愛美的時候。

  小白鳥歪歪頭,從袖口看進去,看到一串珍珠環在那纖細嫩白的腕子上。

  蕭靈想到聶音之的手腕,圓鏡裡,泛金的紅繩串著一顆斑斕的白珠,被輕柔地系到她手上,很漂亮。

  她以前每日都要練劍,是不能戴這些首飾的。她的資質並不差,在修煉進境上,已然算是佼佼者,只不過身為掌門座下大弟子,蕭靈還必須做到更好,做到最好。

  她的前半生,都在為了成為所有人心中最好的大師姐,為了成為桑無眠心中最好的弟子,而活著。

  聶音之的存在讓蕭靈明白了,她過去的努力就是個笑話。聶音之肆無忌憚,任性妄為,卻得到了她都沒有過的優待。原來這樣的人,在他們眼中,也是可以代替她的。

  如果她沒有回來,蕭靈這個名字在雲笈宗內依然是不能提的存在。

  何其可笑啊。

  「蕭師姐,好像是折丹峰上的動靜,天啊,聶師姐不會是要和那魔頭一起出來了吧?」白英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走神,蕭靈被心中滋生的陰暗驚到,眉心微微蹙起,將起伏的心緒深深壓回心底。

  她忍不住往左側偏了一下頭,自己的心境是不是也被影響了?

  身後那個如影隨形的氣息像是得到了某種示意,突然湊上來,貼到她身上。

  血腥躁烈的氣息涌入鼻息,蕭靈的頸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厭惡地抬手揮去,低吼道:「滾開!」

  白英嚇了一跳,不明所以地問道:「蕭、蕭師姐,怎麼了?」她意識到自己方才說錯話了,提到了不該提的人,忙抬手捂住嘴,「對不起蕭師姐。」

  蕭靈轉向她,嘴角含了一點淡淡的笑意,聲音卻無波無瀾,「聶音之喚醒魔頭,害得掌門師尊隕落,多位長老死傷,為雲笈宗、乃至整個修真界引來一大禍端,令所有人惶惶不可終日,門中弟子大多談起她時都是一副深惡痛絕的口氣,只有你還叫著她聶師姐。」

  白英睜大眼睛,眼睫顫得像蝴蝶,面上血色飛快退去,鬆開她的手臂,俯身認錯,「對不起,蕭師姐,我只是叫習慣了,一時疏忽沒能改口。」

  「叫習慣了啊。」蕭靈低喃著重複,輕輕拍了下白英的肩膀,「起來吧,不怪你。」

  結界動盪使得所有人都很緊張,雲笈宗上的護山大陣降下一波波靈潮,震動的地面終於平息,無數白光朝著明霄峰上飛去,如白日流螢。

  荊重山匆匆跑出來,看到蕭靈的身影時,松了一口氣,「靈靈,今日的藥池已經備好了,你快隨我進來。」

  他看一眼動盪的護山陣,「折丹峰上有重重結界,又有各派高階修士守著,不用擔心,你的療傷在緊要關頭,不能中斷。」

  蕭靈點點頭,往藥殿內走。

  白英低垂著腦袋,默默吐了下舌頭,打算行禮告退。

  荊重山喚住她道:「阿英,你跟著一起進來。」

  走在前面的蕭靈渾身一僵,回過身,小白鳥窩在她肩上,歪著腦袋看向那師徒二人。

  白英驚訝地抬起頭來,「師尊,我也要進去嗎?」往常她都是把人送到就去忙自己的,估摸著時辰,再來把蕭師姐送回明霄峰。

  「你也跟在為師身邊學習近兩年了,可以來為我搭把手。」

  白英臉上綻開驚喜的笑容,脆生生地應道:「是,師尊!」

  這一段時日以來,荊重山幾乎翻遍醫書藥典,向修真界中的其他聖手醫修請教,終是讓他找到了根除瘴毒,又能恢復蕭靈體內靈脈根基的法子。

  只是這個法子萬不能泄露出去。

  藥池裡灑滿了仙草靈藥,氤氳的水汽使得室內盈滿藥香,蕭靈在入水前服了一枚丹藥,踏入水中盤膝坐下,很快就軟綿地靠上藥池溫潤的石壁,像以往一樣陷入昏沉。

  等到蕭靈醒來,已是落日時分。

  她躺在前殿的軟榻上,經過數次藥浴,她經脈裡的瘴毒十去八九,那滲透在骨骼裡的醜陋斑紋淡了很多,皮膚上也沒有了隱隱透出的紋路。

  初愈的內府扎進了一絲靈力。

  蕭靈感受到這縷靈力,幾乎喜極而泣,坐起身來,失聲喊道:「荊師叔,我的靈樞恢復了?」

  荊重山的笑聲從旁傳來,「對,再藥浴一次,你體內的瘴毒就清乾淨了,靈樞和經脈受這麼多仙草滋養,恢復得很快,只是你的修為卻只能從頭開始了,苦了你了。」

  蕭靈眼中含著淚,露出了從回到雲笈宗後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顏,「我還有什麼苦沒吃過呢?我不怕吃苦。」

  荊重山嘆了口氣,很是心疼:「那就好。」

  「折丹峰結界動盪,明霄峰上必然不能平靜,靈靈,最後幾次的治療很關鍵,絕不容有失,你暫時別回明霄峰了,就住在醫堂吧。」荊重山說道。

  蕭靈猶豫片刻,雖然她很想看看折丹峰情況如何,但自己的治療更為重要,便頷首答應了。

  「你叫人送你去桃苑暫住,那裡清靜。」荊重山立即喚來一名弟子送她休息,他還要處理藥池裡用過的靈藥,不方便久留她,唯恐被蕭靈發現異狀。

  若是知道為治療她所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她怕是會自愧不已,不會繼續配合療傷,若是半途而廢,那之前的犧牲都沒有了意義。

  小白鳥被從暗籠裡放出來,落到蕭靈肩頭,她被矇蔽的視覺也終於恢復,看了眼那名弟子,疑惑問道:「師叔,白英小師妹呢?」

  「那丫頭,」荊重山呵呵笑兩聲,無奈地搖頭,「她今日協助我為你療傷,有了些許感悟,來不及等你醒來,就迫不及待去閉關了。」

  蕭靈抿抿脣,荊重山擺手,催促她道:「你回去休息吧,我準備好下一次治療再譴人去接你。」

  「好,謝謝師叔。」蕭靈拜過後,轉身跟隨那名弟子離開。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荊重山才斂下神色,重新回到封閉的藥池殿內,這座建築的門扉窗欞皆刻著符文,沒有他的允許,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同時殿內的藥氣也半絲都透不出來。

  此時藥池的熱氣已完全冷卻,一具嬌小的身軀和枯敗的靈草一起漂浮在水面,戴著珍珠手串的手腕上遍布著猙獰的斑痕,一直沒入袖子底下。

  荊重山不忍地看了一眼那張被死氣吞噬的臉,面上表情不受控制地扭曲變形,他愧疚地跪到池子邊,臉含悲戚,須臾後又雙眼大睜,眼中爬上蛛網似的血絲,低低地笑出聲,儼然一副走火入魔的樣子。

  荊重山被自己嘴裡吐出的聲音嚇到,慌忙從懷裡掏出一粒丹藥服下,打坐調息。

  片刻後,他那副詭異的表情才恢復正常。

  蕭靈被醫修弟子領著去往桃苑。

  不知是不是天干氣燥的緣故,雲笈宗內人心浮躁,弟子之間動不動發生爭鬥,切磋對練也不知輕重,每日都有傷員被送到醫堂來。

  醫堂內人滿為患,吵吵嚷嚷,半點都沒有以往的清靜。

  就連醫修弟子都受到這股氛圍影響,來往的人眉目間都帶著躁郁,時不時便能聽到爭執的聲音。

  醫堂裡的清心靜氣丹藥供不應求,醫修根本煉制不過來。

  小白鳥在醫堂的殿宇之間穿梭,落在繁茂的枝葉間,四下都能聽到門中弟子議論。

  「一定是受了魔氣影響,大家心境才會如此動盪,就連方師兄都在修煉時走火入魔了,長此以往可不是辦法。」

  「別說你們劍修,我們醫堂都有好幾名弟子心境不穩,閉關去了,至今未見人影。」

  「今日結界又破了一重,我看根本關不住那魔頭。」

  「就算要關,也不應該封在我們雲笈宗內,應該將他封入萬魔窟才是,也不知道長老們是怎麼想的。」

  「噓,你膽子肥了,敢議論長老是非?你以為那麼輕易就能將魔頭逼入萬魔窟?掌門可都在他手下隕落了!」

  小白鳥從一處院落離開,落到另一邊的屋檐上,透風的樓閣裡,有壓低的耳語聲飄出。

  「我聽說掌門打算剖聶師……聶音之的金丹為蕭師姐療傷,聶音之逼不得已才使用禁陣召喚出魔頭的。」

  「剖金丹?這和要她的命有何差別?換做是我也會不顧一切。」

  「孟師兄的眼睛也是被聶音之刺瞎的。」

  「哎,到頭來最倒霉的還是我們這些無辜弟子,當初拼了命擠進雲笈宗內門,沒想到……」

  小白鳥與一群小麻雀一起飛離,穿過逐漸合圍而來的暮色時,不知從何處飄來一聲抱怨。

  「蕭靈為什麼要回來,如果她不回來,就不會發生這場禍事。」

  小白鳥飛入桃苑,耳邊的聲音逐漸少了,蕭靈坐在暮色四合的院子裡,整個人都陷在桃樹的陰影裡。

  「聽了不開心,又何必要聽?」虛空中傳來一個聲音,昏暗的半空扭曲片刻,慢慢凝結成一個人影,那人影輪廓漸漸清晰。

  竟是早已隕落的桑無眠。

  蕭靈抬頭面向他,小白鳥落到她肩頭。

  桑無眠俯下身,盯著她片刻,了然道:「你心裡已經沒有這個人了。」

  他說完,身上出現水波一樣的紋路,身形驟然縮小了一圈,腰肢細軟,眉目與蕭靈有幾分相似,抬手輓了下鬢發,腕上紅繩綴著白珠,「讓你不開心的人,都該死。」

  -

  折丹峰上一共七重結界,劍陣已破,如今又一重結界破碎。即便如此,加上封魔鼎,都還有留有五重結界,足以見得外面的人有多懼怕顧絳出去。

  還有五重呢,聶音之根本就沒指望顧絳會趁機衝破結界出去,震盪平息後,她就準備該幹啥幹啥去了。

  顧絳抬頭看了一會兒結界,喊道:「聶音之,我們要離開這裡。」

  聶音之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提著裙擺從屋裡跑出來,差點迎面撞上顧絳。

  顧絳往後退了一步。

  聶音之站定,猶覺得不敢置信,「你剛剛說,我們要離開這裡?真的嗎?你為何願意出去了?」她共情的時候,沒有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他呀。

  顧絳皺起眉,有氣無力道:「外面有難聞的氣息,這裡會變得很煩。」

  他話音剛落,一排排彈幕涌入聶音之視線余光裡。

  【啊啊啊啊朱厭!朱厭!女鵝終於想通了!她身邊也終於有保護她的人了!】

  【看到雲笈宗的人都變得暴躁易怒,心境動盪,我就猜到可能是朱厭來了。】

  【又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銅。有獸焉,其狀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厭,見則大兵——《山海經》】

  【在死寂深淵時,朱厭一直頂著桑無眠的形象,如今不是了,可見女主真的對桑狗無感了。】

  【桑狗好TM慘一男主,哦,你已經不是男主啦。】

  【但是朱厭變成女配是幾個意思??】

  【女主對替身心生執念了吧。】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1:00 PM

第17章

  【魔頭終於要離開了???】

  【朱厭出現在這裡,過不了多久,雲笈宗就會亂了,確實會很煩呢。】

  【顧絳:只要我跑得夠快,麻煩就追不上我。的確是他的作風。】

  【其實我還挺想看他們打一架的啊,怎麼能說走就走呢?】

  【朱厭戰鬥力不行吧?畢竟他屬於那種煽風點火型幕後選手?】

  從彈幕裡看到的信息,聶音之猜測顧絳嘴裡那個「難聞的氣息」,多半指的就是朱厭。

  還頂著她的外貌討好蕭靈,怕不是腦子有病。

  聶音之一點都不好奇朱厭和蕭靈之間是什麼關係,有什麼糾葛。

  若真如彈幕所說,朱厭,見則大兵。那雲笈宗很快就會亂起來,這裡的人被朱厭的氣息影響,變得暴躁易怒,他們很可能會成為眾人憤怒情緒的宣泄口,成為眾矢之的。

  的確應該快點跑才行。

  顧絳說走就準備走,聶音之連忙道:「等等,能稍等我片刻嗎,我好多東西都沒收拾呢。」

  「不急於這一時,等你收拾好了再走也行。」顧絳重新坐回院中軟榻,沒有很著急的樣子,十分善解人意。

  「我很快的。」聶音之被關了這麼久,恨不能插翅飛出去,現在顧絳終於願意離開這裡了,她片刻都不想耽擱,轉頭回到屋裡開始叮叮咚咚地翻箱倒櫃。

  這種時候,她就尤為想念阿浣和澄碧。

  顧絳倚靠在軟榻上,看著雕窗透出的身影,聶音之像一隻忙碌的蝴蝶,在燭光中翩躚,先把她那裝滿裙子的幾個大櫃子塞進芥子裡,多寶閣上的擺件……總之,什麼都往芥子裡塞。

  他看聶音之是打算把整個折丹峰都裝上。

  聶音之之前劈了自己的梳妝檯,首飾和胭脂毀了一多半,剩餘下來的也不少。

  她在折丹峰上住了五年,把這裡當做另一個家,實在有太多的東西想帶走,屬於她的一件都不想留下。

  芥子根本裝不下,聶音之收拾地有些累,趴在窗上休憩片刻,望向院中悠閑躺著的人,非常想讓他來幫忙。

  太過直白地開口不太好,聶音之選擇暗示:「顧絳,你沒有想要收拾的東西嗎?」

  顧絳想了想,「你。」

  聶音之:「……」

  【噢,我親愛的家人們,瞧瞧我都聽到了什麼,魔頭竟然會說土味情話。】

  【天啊,聶音之的裙子好多,好想全部給她搶光,嗚嗚嗚拿來吧你!】

  【估摸著等聶音之收拾完,天都亮了】

  對於顧絳暗示自己不是人,聶音之選擇忍氣吞聲,用軟得能掐出蜜來的聲音請求道:「你沒有的話,能不能幫我收拾一下?」

  兩個人隔著半個庭院對望,聶音之從那雙黑沉的眼睛裡讀到了「麻煩死了」四個大字,她暗地裡扁扁嘴角,果然要喊動魔頭做事,比登天還難。

  她輓起袖口,打算自己加把勁兒,爭取中夜之前收拾妥當。

  輓好袖擺一抬頭,差點被眼前的人影嚇死,原本躺在院中的人已經到了近前,站在窗外。

  顧絳對她勾勾手,似笑非笑道:「你還真會使喚人。」也只有使喚人的時候,語氣會這麼矯揉造作,「出來吧。」

  這是要幫她?為防他後悔,聶音之先一步抓住他的手,才問道:「出去?」不應該是你進來嗎?

  顧絳垂眸看了一眼她的手,收攏手指反握住,另一手捉住她的腰一個用力將人從窗口裡抱出來,腳下幾個起落,身形飛快地退出庭院,落到了折丹峰外緣。

  聶音之不明就裡地掛在他身上,腳下懸空,夜色裡的折丹峰上亭台樓閣影影幢幢,主院裡亮著燭火光輝,是他們居住的院落。

  「你要做什麼?」聶音之茫然,他還真把她當東西收拾了?「我是讓你幫我收拾東西,不是讓你只收拾我,我才不是個東西!」

  顧絳失笑,「別罵自己。」

  聶音之噎了一下,改口道:「……你才不是個東西!」

  顧絳本來在抽刀,被她逗得實在忍不住扶額大笑,聶音之被他單手抱在懷裡,整個人都隨著他的笑聲在抖,一臉麻木,「再笑我咬死你哦。」

  等到顧絳笑夠了,才深吸口氣,甩手抽出一把暗紅色的長刀,那刀有多長呢,大概跟聶音之的身量都差不多了,刀刃約摸三指寬,甫一現世,便縈繞出一層不祥的紅光,就連頭頂月色都像被浸染了一般,蒙上血暈。

  折丹峰上大陣爭先恐後地嗡鳴起來,封魔符文一瞬間從天空鋪展到地,顯出封魔鼎的形狀,閃爍不停,簡直熱鬧極了。

  這樣大的陣仗前所未有,聶音之緊張地摟緊顧絳脖子。

  顧絳手執長刀,一刀橫掃,暗紅的刀光從刀尖蕩開,呼嘯著沒入折丹峰內。

  須臾後,刀光從遙遠的另一端迸出,折丹峰所在的山巒整個往下一滑,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鳥獸皆驚。

  折丹峰竟然被他一刀削斷了。

  削掉的山頭被吸入半空,片刻後,一枚芥子飛到二人面前,芥子猶如一枚琥珀,將折丹峰整個裝在裡面,其上假山池水、亭台樓閣保存完好,屋內的燭火都還沒滅,透出螢火似的一點微光。

  聶音之嘴巴半張,整個人都驚呆了。

  「愣著幹什麼?拿著呀,你還有什麼要帶的?」顧絳口氣隨便得如同在路邊摘了一朵花,而不是削掉了人家一座山。

  聶音之呆滯地望向禿了的折丹峰,伸手接過芥子,握進手心裡,「沒……沒了。」

  【我他嗎震驚!土匪都沒有這麼蠻橫吧,地皮都給人刮走十層,太不是個東西了[狗頭]】

  【笑死我了,我也想要這樣簡單粗暴的打包技術。】

  【這兩口子太適合幹打家劫舍的行當了,不愧是反派】

  【所以聶音之之前純屬白忙活。】

  【霸道老魔和他的磨人小嬌妻,絕絕子】

  【我們顧顧雖然鹹魚,但關鍵時刻還是很靠譜的,姐妹們看到了嗎,找男朋友就該找這樣的】

  【瞎說什麼,這樣的,在現實裡是會坐牢的!】

  【魔頭真刑啊,這日子真是越來越有判頭了,跟著這樣的男人刑福都是無期的】

  顧絳削完山頭,又舉起他那把要命的刀,對準頭頂嗚哇亂叫閃個不停的結界一連揮出數刀,每一刀都攜著滔天的魔氣,撞上封魔銘文,帶著血光的黑氣將封魔印吞得一干二淨。

  那具倒扣的大鼎半點反抗之力都沒有,龜裂了。

  對撞的罡風從頭頂灌下來,聶音之在威壓下,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快成漿糊,她有氣無力地趴在顧絳耳邊,「哥哥,我要死了。」

  顧絳才意識到他懷裡的人是個手指頭都能碾死的金丹,垂眸看了她一眼。

  聶音之身上的壓力驟然一輕,又能喘勻氣兒了。

  顧絳劈開封魔鼎,閑庭信步一般跨過無靈域,這幾重封了他們一個多月的結界,在他眼裡就如紙糊。

  聶音之表情扭曲,魔頭曾經說過的話在她耳邊不斷回響:這結界的確強悍……的確強悍……強悍……

  折丹峰裡的動靜就如投入火中的一顆炮仗,把所有人都炸得精神緊繃,如臨大敵。

  各派的高階修士圍在折丹峰的四面八方,嚴陣以待,在折丹峰結界動盪之時,諸位長老之間就已經達成共識。

  顧絳未在天誅中隕落,銷聲匿跡這麼多年,若他真有心覆滅修真界,早該動手了。再兼之,從這一段時日他們對於折丹峰的觀察來看,大家一致認為,魔頭應該不會急於起衝突。

  修真界還未從上一次大戰中恢復過來,此時不宜再挑起紛爭,最重要的是,看顧絳砍破結界如切豆腐的實力,他們加起來說不定都打不過。

  正道各派的領頭人分析利弊後,決定先和談安撫,以守為主,先禮後兵。

  所以,在折丹峰上結界盡數崩潰後,守在最前方的各派領頭修士都沒有動手。

  眾人屏息等待著折丹峰重現。

  雲笈宗遍布星火的樓宇中,不知從何處飄來一聲視死如歸的呢喃,「我正道弟子,以誅妖伏魔為己任,誓死誅殺魔頭和妖女,守天下太平。」

  這一聲呢喃很快如燎原之火,傳遍了所有人的耳畔,此間的每一個人,每一聲回應,都將這簇心火推得更高。

  這意念傳到折丹峰前的大能耳中時,眾人心中同時「咯噔」了一聲。

  「不好。」

  雲笈宗的三位太上長老焦頭爛額,宗門內人心浮動,那種仿佛烈火烹油的氛圍縈繞在雲笈宗的各個地方,只要一點火星就能竄起漫天大火。

  他們還沒來得及肅清雲笈宗內的浮躁之氣,今夜,這火就被那一點火星撩起來了。

  此時,醫堂的桃苑依然清靜,遠比平時還要清靜,朱厭頂著聶音之的臉,撫脣輕笑,「還是年輕一輩血性單純,一點就燃,不像那些老烏龜,心防比城墻還厚,修為越高,膝蓋反倒越軟,竟想和魔頭和談。」

  她深吸一口氣,期待著即將到來的血流成河,血腥撲鼻,不解地偏頭對另一人道:「蕭靈,辜負你的人都將死,你應該開心才對。」

  「聶音之召喚魔頭的時候,可沒你這麼多的憐憫心。」朱厭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你不是想像她一樣敢愛敢恨,活得自在肆意麼?」

  蕭靈皺起眉,通過小白鳥的視覺,近距離看到那張與自己肖似的臉,緩緩點了下頭。

  她要學會自私一點,不應該顧念太多,正邪本就不兩立。

  「就讓愛你的孟師弟首先衝鋒陷陣如何?」朱厭嘖嘖道,「可惜,桑無眠死得太隨便了,連神魂都被打散,不能拉起來鞭屍。」

  蕭靈不高興道:「朱厭。」

  「好,我不說他。」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1:01 PM

第18章

  顧絳隨手一揚,將那把暗紅色的長刀插進了折丹峰被削得十分光滑的地面上。

  刀上的血色魔氣四處蔓延。

  結界崩潰,折丹峰重回人間,外界的靈氣洶涌而入,形成了呼嘯的靈嵐,夜色下能看到外面流淌過來的猶如白晝的燈光。

  燈光被靈霧暈開,模糊不清,但聶音之僅憑肉眼就能看到外面嚴陣以待的無數人影,為了阻止魔頭禍害世間,大概整個雲笈宗的修士都披甲上陣了吧。

  應該不止雲笈宗,還有其他仙門。

  高階修士的威壓環繞在四周,雲笈宗從天到地充斥著一片劍拔弩張的肅殺之意,幾乎凝為實質,仿佛暴風雨前夕最後的寧靜。

  有如浪潮的神念從外涌來。

  「誅殺魔頭和妖女,守天下太平。」

  無數弟子的神念凝成了一股勢不可當的洪流,撲面而來,饒是顧絳,都在這眾怒裡身形凝滯,苦惱地皺起眉。

  聶音之攥緊顧絳的衣襟,不由得屏住呼吸,心臟砰砰狂跳,既緊張,又忍不住興奮。最終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戾氣從骨子裡冒出來,她的眼眸映著雲笈宗內游龍似的燈光,亮得幾乎有些邪性。

  那就殺了他們好了,殺光他們。

  聶音之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這樣的念頭,並為此熱血沸騰,驅使顧絳的咒術已經盤桓在心頭,在催動之前,她忽而猶豫了下。

  共生咒是阮家用來操控他人的咒術,當初阮家家主對顧絳下咒,應該也是想將他變成手裡的一把殺人兵器。

  可顧絳不是把兵器,他是個人。

  聶音之不想這樣控制他,要殺這滿山遍野這麼多人,逆著眾怒而上,他那麼懶,定會覺得很煩。

  發熱的腦袋因為她這一絲猶豫,有了片刻的清醒,聶音之意識到她興奮得有點不對勁,她不是這樣噬殺的人。

  她也被朱厭影響了嗎?

  聶音之狠狠咬了一口舌尖,藉助疼痛將自己從那種異常的情緒裡拽出來,正色道:「顧絳,我不太對勁,我如果強迫你殺人的話,你可以反抗我。」

  趁她現在還算清醒的時候,聶音之飛快默念了一句心訣,匯入手腕咒印,「我給你拒絕我的權力。」

  顧絳低下眸,指尖撫上她的脣,望進她眼裡,目光有些複雜難辨,疑問道:「你不想控制我?」他能感覺到聶音之興奮到戰慄的身體,顧絳以為她會很高興驅使自己。

  「無法不想吧?」聶音之無奈道,可以將這樣強大的人捏在手心裡玩,隨意掌控,只是想想就能產生心理快感,讓人根本把持不住,「但我可以忍住,我更在乎你的感受,不想強迫你。」

  聶音之眨眨眼,真誠道:「你有沒有很感動?」

  顧絳默默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嘴角勾起笑意,「感動壞了。」他捏開聶音之的嘴,魔氣從脣邊鑽進去,裹纏住柔軟的舌尖,舔舐她口中的血腥氣。

  聶音之:「???」感動個屁,就問你現在這麼做合適嗎?

  這個人是不是有病!滿腦子是不是只有她的血?聶音之好委屈。

  陰冷的魔氣糾纏著她的舌頭,聶音之閉嘴也不是,張嘴也不是,吐又吐不出來,有種、有種正在被人強吻的感覺。

  聶音之皺著眉,一把抓住他的頭髮惱怒地拽了拽,口齒不清地說道:「你……憋太過混……」她臉上漫上紅潮,微眯的雙眸中泛著水色。

  另一縷魔氣纏上聶音之手腕的白珠,擠了一點五色露吞掉,聶音之嘴裡的魔氣浸出一絲甜味,是五色露的味道。

  原來魔頭之前愈合她的傷,都是用的五色露。她就說魔氣怎麼可能會有治療的效果。

  顧絳見她眼中的殺氣盡消,將她舌尖的傷口舔愈合,才勾勾手,將那一縷魔氣撤出來,「心境這麼容易被人影響,你真是太弱了。」

  聶音之心裡那點想要殺光所有人的戾氣早就煙消雲散了。

  魔頭這麼做不會只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吧?為了不打架出賣色相?倒也不必如此。

  聶音之目光落到從自己嘴裡退出的魔氣,那緞帶似的黑氣裡還含著一點可疑的水跡。

  她滿臉通紅,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狠狠瞪他一眼,埋在他胸前不吭聲了。

  【大戰當前,能不能嚴肅點!我不想嗑糖了,我已經膩到了。】

  【救命,還能有這種操作,被魔氣蛇吻,一大堆草】

  【魔頭,你真的好TM怪哦!】

  【不會吧不會吧,顧絳不會沒意識到他這個舉動是在強吻別人吧?他是不是有點笨?!】

  【折丹峰不是已經跟外界連通了嗎,怎麼雙方還沒見上面,兩邊時間流逝難道不一樣?】

  聶音之也很快意識到,他們周遭有點不對勁,和其他人似乎有一種空間和時間上的錯位。顧絳帶著她踏出折丹峰,從外面守著的長老們身邊走過。

  對方沒有一人發現他們,所有人依然面色緊繃地望著折丹峰的方向,被顧絳遺留在折丹峰內的那把刀引去全部注意力。

  大能修士之間交流的神識波動從他們身邊拂過,如同無視花草山石一樣略過了兩人。

  在高階修士之後,是雲笈宗列陣以待的弟子,高昂的劍意和頭頂護山大陣相呼相應,他們走在群情激奮的戰意中,就像逆著水流而行。

  聶音之疑惑地看向顧絳。

  「保持心態平和,就當自己是隨風飄蓬。」顧絳嘴角含笑,慢條斯理地解釋,「在所有人眼中,我們就是掠過的一縷風,或是落下的一片葉,在這種緊張的時刻,沒有人會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存在,他們越是全神貫注,便越會忽略這些尋常的東西。」

  這不就是逃跑大法?

  堂堂一個令整個修真界聞風喪膽的大魔,對於潛行卻如此地駕輕就熟,顧絳以前應該沒少用這種方式溜出重圍,他十分樂於分享,「這是本座潛心所悟,你想學嗎?」

  聶音之默了默:「那你的刀怎麼辦?」

  顧絳無所謂道:「就放在雲笈宗吧,若是以後還用得上它,再召回也不遲。」

  那要是用不上,就把它拋棄了?聶音之突然有點同情小紅刀。

  另一邊,隨著折丹峰上的魔氣外泄,群情激奮壓都壓不住,所謂的眾怒難犯大約就是這個樣子,就連守在折丹峰外圍的高階修士也開始動搖。

  這種情況下,和談根本不可能。

  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雲笈宗上方的護山大陣發出嗡鳴,無數流光朝著高空匯聚,雲笈宗所有弟子手中的劍同時震顫。

  只見那流光匯聚之處,一個身影高懸在天空中,天青色宗門校服,面上覆蓋銀色面具,渾身衣袍被靈氣卷得獵獵作響,正是孟津。

  顏異意識到他要做什麼,一聲大喝,如驚雷從眾人耳邊滾過,「不好,快往後撤!」

  護山大陣自雲笈宗建立之初由開派祖師親自設下,煉入了雲笈宗所有修士的劍氣,之前封鎖折丹峰的劍陣僅是從護山大陣中抽出的極小的一部分,堪稱九牛一毛。

  這一劍落下,不止折丹峰,相鄰的幾座山都會遭受池魚之殃,雲笈宗周邊的劍氣動盪起碼持續十數月才能平息,這是範圍極廣的攻擊手段,不到萬不得已之時絕不能輕易動用,更何況是劍指向宗門內部。

  孟津就算身為桑無眠的親傳弟子,被他當做下一任掌門培養,也不該在繼任前就獲得動用護山大陣的權限。

  「桑無眠,簡直荒唐!」顏異氣瘋了,他一邊飛快後退,一邊卷袖將附近的弟子裹走。

  一時間,劍光和人影亂成一鍋粥。

  孟津高舉手中劍,劍尖與護山大陣融為一體,大陣中浮出數以萬計的劍光,直指折丹峰上蔓延的魔氣。

  他原本想等折丹峰結界破開,各派長老同魔頭鬥到你死我活之時再出面,沒想到這些軟骨頭,竟眼睜睜看著結界破開,沒有一個動手的。到了這個地步,都還在猶豫不定。

  孟津摘下面具,拜聶音之所賜,一條猙獰的傷疤自他左眼角開始,切斷鼻梁,橫劃到右眼太陽穴。今日,他絕不能讓她活著走出雲笈宗。

  聶音之猛然被一股恐怖的力量鎖定,渾身一震,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我……」她張開口,想說「我有點不祥的預感」,話還沒吐出口,顧絳已經伸手撫上她後頸,將她按到懷裡。

  高空中,孟津朝著某處略偏了下頭,輕喃道:「聶師妹,原來你已經躲到那裡去了。」

  以他的修為,實在難以承受護山大陣上加身的劍意,孟津的七竅都流出血來,持劍的右手已經血肉模糊,劍尖攜帶雷霆之勢,重重劈下。

  顧絳在一棟高塔上現身,左手死死按著聶音之,右手朝著虛空抓去,「紅葉。」

  折丹峰上蔓延的魔氣倏地倒流回長刀,紅葉拔地而起,刺破虛空,落入他手中。

  顧絳五指握住刀柄,迎著頭頂落下的雷霆劍光揮去。

  聶音之被他的袖袍完全擋住了,什麼都看不到,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後,耳邊一剎那靜極,隨後響起無數的金石之音。

  清冷的,激越的,枯燥的,無數不同的劍音,窸窸窣窣如洪流一樣流淌過她耳邊,聶音之曾經也是其中一員。

  這些劍意散入雲笈宗的群山中,有主的自動識主而歸,已然無主的徒留下一聲劍鳴,消散於天地。

  聶音之嗡嗡耳鳴,也不知過了多久,暈頭轉向地被顧絳提出來,一把刀塞入她手裡,刀尖下是還在吐血的孟津。

  顧絳站在她身後,鬆開她的手,「你自己決定要不要……」

  聶音之想都沒想,一刀戳穿孟津,孟津的神魂剛浮出身體,就在刀刃的魔氣中消融了。聶音之確定他死得透透的,才滿意地轉頭看向顧絳,「好了,你剛才說要不要什麼?」

  顧絳:「……」他沉默片刻,無奈改口:「要不要吃點東西?」

  聶音之看一眼孟津,十分倒胃口,「不要。」

  她抿了抿脣,有些生氣地瞪向他:「你是不是只要看見血就胃口大開?不管那是不是我的血?」聶音之一把將刀拔出來還給他,「那你自己舔吧。」

  顧絳一臉懵逼,從頭髮絲到腳後跟,都寫滿了問號。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1:01 PM

第19章

  【哈哈哈哈哈老魔頭好懵逼,女人簡直不可理喻。】

  【我錯了,我已經自行舉報我上一條彈幕了,我還沒嗑夠糖,你們別吵架辣】

  【酸氣撲鼻啊聶音之!她急了她急了她吃醋了,她竟然吃男二屍體的醋。】

  【神特麼吃男二屍體的醋,前面的小姐妹,你打出這段話,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勁??】

  【老魔頭快說一句:傻瓜,我只喜歡喝你的血。】

  【女配對魔頭已經有占有欲了,她完了。阿音愛上了阿絳,就像阿珍愛上了阿強,在這個沒有星星的夜晚。】

  【反派終於不嗶嗶了,本大爺爽了。】

  【絕了,男主男二都死在聶音之手裡,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朱厭了?女配打算把對女主好的男人都殺光?】

  聶音之氣鼓鼓掃過眼前飄過的字幕。

  占有欲什麼的,就是胡說八道。讓魔頭只喝自己的血,這句話聽上去就很自虐,她腦子還沒有壞掉。

  顧絳一甩長刀,紅葉刀刃上沾染的血跡被盡數甩到地上,不留一絲殘餘,他用「你在說什麼屁話呢」的眼神看了聶音之一眼,說道:「只有你的血才能誘惑魔。」

  聶音之「哦」一聲,顧絳就是根木頭,根本不可能明白她為什麼生氣。就連聶音之自己都不明白她為什麼要生氣。

  指望魔頭來哄自己,那是不可能的,現在顯然不是鬧彆扭的時候,聶音之默默把自己哄好,飛快把自己那點不合時宜的小情緒挖個坑埋了,能屈能伸地主動牽住他的袖子,「那趁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我們趕緊跑吧。」

  「不急。」顧絳偏頭看她,實在搞不懂聶音之是怎麼做到,上一息瞪眼生氣,下一息又展顏對他笑。

  像他游走人間時看過的民間變臉戲法。

  顧絳抬手用力揉了把她的臉,確認她臉上沒有第二張摹面。

  在聶音之不明就裡的目光中,顧絳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手順勢滑下捉住她手腕,帶著人縱身飛上一處高地,示意她抬頭望去。

  覆蓋在雲笈宗上空的護山大陣崩潰,劍氣散入下方的山川樓宇。

  天幕中唯高懸著一把冰藍色的巨劍,如一棵參天巨木,直插雲霄,劍光將方圓百里都照得猶如白晝,一陣陣的劍鳴從裡擴散開。

  整個雲笈宗的大地都在隨著劍鳴聲顫慄。

  「玄魄劍?」顏異望著那柄頂天立地的巨劍,激動得眼冒精光,「是師祖的玄魄劍!」

  他身側傳來太虛門余搖清的聲音:「所以,貴派師祖韓竟仙尊並沒有飛升?」

  那柄劍不是殘留的一縷劍意或是劍光,是貨真價實的一柄巨劍,可以看出,正是護持雲笈宗幾百年的護山大陣根基所在。

  余搖清從未聽說過有哪位劍修飛升仙界,卻把自己的本命劍扔在下界的。

  顏異臉色一變,余搖清一句話將他眼中的驚喜壓下去,師祖飛升在雲笈宗有清楚記載,飛升動靜何其之大,在整個修真界都會留有記錄,就算他們不曾親眼所見,也不應該有假才是。

  可若是師祖未能飛升,那他為何又沒有任何音訊?

  他轉頭尋人,被握住手臂,余搖清開口道:「我在這裡。」

  「余真人,都這種時候了,能不能別這麼鬼鬼祟祟。」顏異沒好氣道。

  「習慣使然,實在失禮。」余搖清憋足勁兒,將自己的頭顯現了出來。

  顏異:「……旁邊有弟子被你嚇暈了。」

  長老們很快匯合。

  此時雲笈宗內大部分修士都在這座試劍台內,各派長老在倉促撤退的時候,盡可能地帶上了自己附近的弟子。

  試劍台上有單獨的法陣護持,處於雲笈宗最前方的正山門處,距離較遠,被波及得不是很嚴重。

  有這柄巨劍鎮著,清冽如甘露的劍氣將雲笈宗內浮躁的氣息滌蕩一空,劍氣動盪逐漸平息。

  眾人只覺得自己眉心像是被寒霜激了一下,那股直衝頭頂的躁郁頓時消弭,一個接一個地從怒海狂濤的浪尖落回地面,臉上顯出幾分茫然。

  玄魄劍的劍光重點匯聚在兩處地方,一處是顧絳所在,另一處在雲笈宗深處幽僻的醫堂。

  眾人遙遙和顧絳對峙,魔頭看上去並沒有動手的打算。

  雲笈宗三位長老對視一眼,顏異朝他們點點頭,兩人朝著醫堂掠去。

  桃苑內,朱厭被這股中正清冽的劍氣壓製住,如同深陷泥沼,渾身都不舒服。

  那削蔥似的指尖在廊柱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指印,陰郁的神情給「聶音之」這張明艷的臉蒙上一層陰翳,他伸手抓住蕭靈,「我討厭那把劍,跟我走。」

  蕭靈甩開他的手,往後躲去,冷漠道:「我不能離開這裡。」

  朱厭察覺到有人正朝這裡來,不由分說地欺身過去,身形驟然膨脹拉長,變回了自己原身,長臂一揮抓住她的腰,將人扛在肩上,卷起一股狂風往雲笈宗外飛。

  幾乎是前後腳的時差,雲笈宗兩位長老落在桃苑中,被這裡彌漫的凶戾氣熏得直捂鼻子。

  女修長老看了一眼折斷的廊柱,「好濃的凶獸妖氣。」

  她在這凶獸氣息中察覺到另一個人的氣息,臉色驀地凝重幾分,「是蕭靈,落在這等凶獸手裡可活不了,快追,不能讓它在我雲笈宗擄人。」

  「宗門風氣不正,才使得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敢往我宗跑。」另一人氣得吹鬍子瞪眼,「難怪師祖的劍都看不下去了。」

  「話忒多,走!」

  兩人提著劍,循著那凶獸氣息追去。

  「你放開我!」蕭靈拼命掙扎,用經脈裡僅存的一點靈力凝出一把匕首,胡亂地朝朱厭後心扎去。

  那靈刀連他的皮都沒劃破,就折斷消散,蕭靈懇求道,「朱厭,我不能離開,我的治療還沒有結束。」

  身後兩個討厭的劍修追得很緊,朱厭半點都不敢停留,「等我找個時機替你將荊重山抓走就是,把他給你找來的替死鬼也一併抓走。」

  聽到「替死鬼」三個字,蕭靈的臉色一下子白了,半點血色都無,又踢又咬,越發掙扎得厲害,「我不要跟你走,放開我!」

  小白鳥撲扇著翅膀落到朱厭頭上,嘰嘰叫著拼命啄他。

  朱厭煩躁地一把抓住小白鳥,猶豫了下,沒有捏死,氣急而笑道:「蕭靈,你不會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在為你治療的吧?」

  蕭靈渾身軟下去,控制不住流出淚來,浸濕了遮眼的白紗,嗚咽地低聲祈求,「閉嘴!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求求你放過我……」

  身上的人越是求他,他便越想將蕭靈那點自欺欺人的自我矇騙碾碎,撕下她那副總是想要和他劃清界限的清高。

  蕭靈若真想和他劃清界限,就不應該回應他。

  朱厭嗤笑道:「荊重山挑選那些與你靈脈契合之人,將你體內瘴毒過渡到他們身上,用他們的靈基為你修復內府。」

  「不要,閉嘴,不要說,我不想聽……」蕭靈咬得嘴脣滲血,朱厭說的每一個字似乎都能穿透她的耳朵,扎進她心裡。

  她不想聽,只要不去聽,不去探究那些異常之處,糊塗一點,自私一點,便能心安理得一點。

  就像聶音之那樣。

  蕭靈想要繼續閉目塞聽,可朱厭偏偏不讓她如意,「你每一次藥浴,都有一個人為你犧牲,那個經常接送你的小丫頭,也為你而死了。蕭靈,你是知道的,你不是還為她哭過了麼,為什麼不敢承認?」

  耳邊細弱的嗚咽消失,朱厭聞到濃郁的血腥味,皺了皺眉,將蕭靈放下托到懷裡。

  蕭靈一張臉慘白如紙,已經昏迷過去,即使是這樣,她緊蹙的眉間依然透著痛苦的掙扎之色,嘴裡往外涌著鮮血。

  「蕭靈?」朱厭用袖擺擦一把她臉上的血,捏住她下巴晃了晃,頓時有些慌了,「蕭靈,我不說了,你醒醒。」

  蕭靈毫無動靜,心脈微弱,沒有半點求生的慾望。

  朱厭神色幾變,臉上那種茫然無措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狠勁。

  他將神念凝為一線,強闖入蕭靈靈台,將一句話刻進她腦海里,「蕭靈,你現在尋死覓活已經遲了,你若是死,那些為你而死的人全都白死了,你的命已經不屬於你自己。」

  蕭靈被這一句話刺得身體一震,蜷縮在他懷裡顫抖。

  「好,我不帶你走。」朱厭惱怒地一掌劈開前方樓閣的窗,闖入其中,將蕭靈放到一張桌上,俯身貼在她耳邊一字一句道,「蕭靈,我會回來找你的。」

  說完回頭看了一眼緊追而來的兩人,揮袖裹入狂風,從另一端離開。

  兩個長老追到此處,伸手試探了下蕭靈的脈搏,「她的情況不太妙。」

  「好,你帶她回醫堂。」

  兩人飛快對話完,一人繼續追去,一人抱起蕭靈折身返回。

  【女主也是無辜的,蕭靈一開始根本就不知道荊重山會那樣治療她,就算後來猜到一點,已經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朱厭這個臭傻逼,為什麼要這麼對女主?!難怪你在原著裡只配當個男三,就連男三都算不上,去死吧。】

  【我看明白了,聶音之那邊走的是甜寵風,蕭靈這邊走的是虐身虐心強取豪奪。】

  【要不是因為女配,女主根本不會這麼慘!原著裡明明很甜!是她把蕭靈的一切都毀了!】

  【說得好像聶音之剖了她的金丹挖了她的眼睛一樣,搞清楚,聶音之只殺了狗男人而已,又沒動你女主。】

  【聶音之躺在思過崖陰冷的山洞中,她不知道這山洞裡有沒有光,因為她什麼都看不見,沒有神識,沒有眼睛,眼窩裡只剩兩個空洞,】

  【如今那裡面有什麼東西正在蠕動著,她想,可能是腐爛生蛆了吧。】

  【她肚子上也破了一個大洞,她渾身的靈力和精氣都隨著被剖走的金丹抽離,身體乾癟腐爛,彌漫著一股臭氣。】

  【聶音之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她只覺得冷,徹骨的陰冷,好似黃泉水已經沒過她的身軀,她就要死了,死在爹爹和娘親無法想象也難以企及的陰暗角落裡,他們永遠也等不到她回去了。】

  【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所有人都說,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望她回頭是岸。聶音之回不了頭,她也不想回頭,她從不後悔自己所做,就算死在無盡的怨恨中也罷,永不悔改,死不瞑目。】

  【前面刷原著片段的女主粉,你瘋起來的樣子好像得了狂犬病的狗哦,把姑奶奶們都逗笑了。】

  聶音之目光掠過彈幕,極其自然,她已經習慣了一目十行地掃過這些隨時會冒出來的或激憤、或有趣的字幕。

  「永不悔改,死不瞑目。」聶音之默念這句話,輕笑了聲。

  她就是這樣的人。

  顧絳察覺到她的情緒,垂眸看向她,指尖輕輕摩挲她的手腕,「聶音之,本座乏了。」

  聶音之眨眨眼,看了看方才破曉的天際,「那好吧,我們找個地方睡覺。」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1:02 PM

第20章

  試劍台上的眾人看到魔頭突然動了,都各自警惕,做好了隨時要和魔頭拼個你死我活的準備。

  但顧絳看都沒往這邊看上一眼,帶著雲笈宗那名女弟子御空徑直往山門外去。

  「要不要攔下他?」不知是誰問了一嘴。

  眾人沉默片刻,有人應道:「攔得下來麼?」

  又一陣微妙的沉默後,顏異嘆口氣道:「目前為止,顧絳並沒有濫殺無辜,相反的,他以一己之力扛下護山劍陣,還輓救了許多未來得及撤退的弟子,我們最好還是別激怒他為好。」

  「阿彌陀佛,顏長老所言在理。」元明大師雙手合十,朝遠處的兩人望去,「想來應是貴派女弟子以世間真情感化了顧絳,才使得魔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實乃大善。」

  比起顧絳,雲笈宗這一任掌門桑無眠,下一任掌門孟津,更為行事偏頗,身入歧途而不自知,才引來這一場禍事。

  雲笈宗三位太上長老面相各派長老,躬身行禮,「此事皆因我派掌教持身不正所起,雲笈宗愧對於整個修真界。」

  「煩勞諸位將顧絳已經離開雲笈宗的消息通報各大仙門,時刻留意他的動向,做好備戰準備,若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雲笈宗上下定一馬當先,全力一戰,絕不退縮。」

  三位太上長老輩分比眾人都要高,如此誠懇表態,就算是柳樺這個脾氣直的,也不好再說什麼。

  「三位長老言重了,誅妖伏魔,本是所有正道仙門應盡之責。」

  -

  此時,用世間真情感化了魔頭的聶音之趴在魔頭肩上,遙遙望著雲笈宗那座遼闊的試劍台,嘀嘀咕咕,「他們之前想盡辦法將你囚禁在折丹峰,現在卻這麼眼睜睜放我們走,定是有什麼陰謀。」

  這幫仙門長老實在平和得令人覺得詭異,湊在一起也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聶音之不得不往壞的方向猜測:「會不會是修真界各大仙門已經全部集結,守在雲笈宗外,就等著我們自以為逃出生天,心神放鬆之時,一舉將你殲滅?」

  見顧絳不搭理她,聶音之開始動手動腳,搭在他肩上的手指翹起來,捏了捏他的耳垂,「那這樣可太陰險狡詐了,哥哥,你真的不打算先下手為強,殺個修為很高的大能修士震懾一下他們嗎?」

  顧絳無聲嘆息,恍惚覺得自己耳旁圍了一圈蚊子,嗡嗡嗡叫個不停,「外面沒有什麼修真界大軍。」

  「那定是有什麼誅魔法陣,只等你一腳踏入,法陣啟動叫你灰飛煙滅。」聶音之越說越覺得有這個可能,她立即坐直身子,「顧絳,你先等等,若是有法陣,周遭靈力波動必然會露出端倪,我在這方面感覺還算敏銳,等我先……」

  顧絳被她突然坐起的動作帶得晃了晃,「雲笈宗護山大陣剛剛崩潰,如今靈氣紊亂,就算附近有什麼法陣也必會受到波及。」

  他說得很有道理,聶音之無言以對,放鬆身體軟軟靠回他肩上。

  安靜了片刻,她又忽而支稜起來,「萬一有什麼潛藏的陣法呢?你對咒術陣法一竅不通,當初便栽在向司覺的共生陣上,怎麼還如此掉以輕心?」

  顧絳為自己澄清,「是因為你的血讓我分心了。」

  咒術世家阮家的家主想在他身上下咒都沒能成功,更何況是一個半吊子的向司覺,他會中咒,是因為聶音之的血味讓他一時分了神。

  聶音之聽他這麼說,莫名高興起來,傻乎乎笑兩聲,換來顧絳疑惑的一瞥。

  「我的血有這麼香嗎?是什麼味道?很甜嗎?」聶音之搖晃著小腿,漸染的青綠色裙擺,如迎風搖曳的嫩綠柳枝。

  懷裡的人就沒安分過,顧絳被她晃得手臂酸,累了,不想繼續抱她了。

  他召出紅葉懸空,雙手扣著聶音之的腰,將她丟到刀上。

  聶音之側坐在紅葉刀上,身形晃了下,匆忙抓住刀柄,無辜眨眼。

  「……」

  她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過來,她也是個金丹期的修士,也能御空而行,怎麼就這麼自然而然地坐在魔頭懷裡,讓他抱著飛呢?

  一定是顧絳抱她抱得太順手了。

  「你的血……」顧絳眯起眼睛,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神情說道,「會讓魔很舒服。」

  「很舒服?」聶音之萬萬沒想到是這個回答,但仔細一想又覺得合情合理,魔修又怎會僅僅因為她的血香甜就被誘惑,這血對於他們來說,定還有別的作用。

  顧絳只喝她一點血,似乎沒有什麼大礙,但若是喝得多了些,便會有些迷離之態。

  最開始那一次她放血獻祭,顧絳一次性吞了太多,昏沉好幾日,魔氣也不受控制,看上去不像是舒服的樣子。

  難不成小酌怡情,大飲傷身?喝得多了就會被她直接送走超度?

  可根據彈幕中所言,蕭靈受到她金丹滋潤,血肉有了同樣誘惑魔修的效果,她最後跳下萬魔窟渡化萬魔,一魔能分得到一口嗎?小小一口能渡化一隻魔?

  若是如此,顧絳都不知道被她超度多少回了。

  這種不平凡的設定,彈幕裡有一條倒沒有說錯,她確實是托了蕭靈這個主角的福,才能擁有。

  不過聶音之可不管這些因果倒置的狗屁,這血是她的,用來渡化萬魔,還是馴化萬魔,那就是她說了算。

  「如何舒服,你仔細說說。」聶音之萬分好奇,眼巴巴望著顧絳,她想盡可能了解自己血肉對於魔修的作用,才好做到物盡其用。

  「暫時能被天地接納,不再被萬物排斥。」顧絳攤開五指,已經有了些許熱度的陽光落在他白玉似的手上,不再灼燒,風中蘊含著因雲笈宗大陣動盪所紊亂的靈氣,一呼一吸也不再如吸尖針。

  天地無時無刻不在想要剜掉它身上的膿瘡,魔就是忤逆它所生的膿瘡。

  神女的血肉對魔來說,是摻入蜜糖的砒霜,飲鴆以止渴。

  聶音之沒聽太明白,還想繼續問,紅葉忽然往下一垂,帶著她急速墜下,如流星一樣墜入腳下城池,直接從窗闖入一間客棧上房。

  顧絳徑直往床榻走去,頭上髮帶松落,青絲垂至腰間,玉簪和罩在身上的玄色寬袍一起落到地上。

  他抽下腰封扔到一旁,又一層暗紅長衫落地,眨眼間已經脫得只剩白色中衣,倒上床閉上眼睛。

  這一串動作行雲流水,聶音之都看呆了。

  她從小紅葉上跳下來,目瞪口呆地幫他撿起地上散亂的衣物掛好,坐到床沿上俯身看他,「祖宗,你就一晚上沒睡覺,就這麼困嗎?」

  祖宗沒理她。

  聶音之拂開他臉上凌亂的發絲,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白臉,嫌棄地嘀咕,「你還沒沐浴呢,怎麼能直接上床。」

  她掐了一個清塵訣從顧絳身上掃過,顧絳不耐地皺起眉,翻身往裡滾去,鑽進了被褥裡。

  聶音之:「……」她抿脣淺淺笑了一下,起身推門出去,下到一樓來找掌櫃開房。

  這裡是雲笈宗仙山地界外最大的一座城池,名喚臨仙城,雲笈宗上的靈氣波動到了這裡,只生出些異常瑰麗的雲嵐,城中還算安寧。

  聶音之估摸著大魔頭這一覺該睡到晚上去了,便點了許多好吃的,讓人到晚餐時做好了送上來,交代掌櫃稍後送熱水到屋裡。

  客棧掌櫃一愣一愣的,由此發現了客棧一項安全漏洞,決定之後將門窗都要好生檢查一遍才行。

  聶音之轉身準備上樓,指尖上微微一涼,她低下頭恰好看到一縷游絲狀的黑影從自己袖子裡竄出去,往門口飄,像頭髮絲一般,不仔細看很容易就會被忽略掉。

  客棧來往的人,甚至是一個跨門而入的修士,都沒有發現它。

  是魔氣。而且還是聶音之已經習慣了的魔氣,以至於才這麼毫無防備地就被近了身。

  聶音之攥緊自己被叮了一口的指尖,往樓上看一眼,顧絳不可能起來了,就算起來要找她,也不會用這種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方式。

  那縷魔氣掛在客棧門檻上,似乎在等她。

  聶音之冷漠看它一眼,轉身往樓上走。

  她又不傻,才不會跟不三不四的東西走,好奇心害死貓,就算這絲魔氣與顧絳系出同源,她上樓就可以抱著魔頭睡覺,怎麼可能被一根頭髮絲勾走。

  那縷魔氣眼睜睜看她越來越遠,又不敢追上去,它趁樓上人沉睡,才敢掐成絲冒險飄來試探一下,萬萬不敢靠得太近了。

  那縷頭髮絲從客棧門邊縮回,游進人潮,鑽進一條街之外的一家酒樓後廚,院中有一大車昨夜才從西北塢城送來的炎炎兔。

  一隻肥美的灰兔子被卡在籠子縫隙中,腦袋從籠子中擠出來,三瓣嘴不停蠕動,將那縷魔氣吞了進去。

  另一邊,聶音之回到房間,放下屋中所有帷幔,在屏風後舒舒服服泡完澡,用靈氣催乾頭髮,嚴嚴實實穿上內裙,系上腰帶,撩開床幔爬到床上。

  她跪坐在顧絳身側,左右看看,尋找合適的睡覺位置。大魔頭睡覺姿勢著實很放得開,半點都不拘束,這麼寬敞的床榻,竟沒有她容身之地。

  聶音之想推醒他,想了想,又放棄了。她呆坐片刻,摸了摸顧絳的胸口試手感,滿意地將他手臂擺好,直接枕在他身上。

  床幔內非常暗,也很安靜,聶音之聽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快要睡著時,她突然驚醒。

  為什麼只有她一個人的呼吸和心跳?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1:03 PM

第21章

  聶音之頓時有些慌神,附耳貼到他心口上,裡面毫無動靜,又去試探他的呼吸和脈搏,越摸越覺得如墜冰窟。

  「顧絳……」聶音之伸手推他,聲音發顫。試了幾次想要探入神識試探他的意識,都無果。

  怎麼回事,他怎麼可能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掉?難道是在雲笈宗的時候,扛下護山大陣那一擊時受了傷?為了不被仙門看出端倪帶她出來才一路強忍著,裝作若無其事?到了這裡已經是強弩之末,才會那樣急迫地闖入客棧?

  顧絳,為什麼這麼傻?

  這個變故實在太突然,聶音之腦子裡一下亂得厲害,有很多念頭涌上來,可她一個也抓不住,伸手捧住他臉時,眼淚已經控制不住落下來,哭得一抽一抽的。

  「顧絳……嗚嗚……為什麼,你怎麼……」聶音之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明明前一刻,她還在美滋滋地計劃晚餐的菜色,泡澡的時候,還在想他們下一步該往哪裡去,想等顧絳睡醒後問問他的意見。

  晴天霹靂也不過如此。

  【天啊,怎麼了?聶音之怎麼哭得跟死了男人似的,是我錯過了什麼重要劇情嗎?】

  【?????這是怎麼了????】

  【哭啥??顧絳死了嗎?】

  【音音別哭了,我他嗎也要哭了。】

  【草,難不成是開始修復劇情bug了?因為封寒纓上線,所以一劇不容二魔頭,顧絳就暴斃了?不然我實在想不通魔頭怎麼會突然就死掉。】

  【哈哈哈哈哈笑死,早該死了,活該活該活該!沒有魔頭撐腰,你聶音之算個什麼東西】

  聶音之眼角余光掃到冒出來的彈幕,咬緊牙關,心裡控制不出生出戾氣,周身的靈力不正常地波動,眼瞳中漫上走火入魔的紅光。

  紅葉刀嗚嗚震動,像是低聲的嗚咽,刀上魔氣被無形力量牽引,朝著聶音之匯來。

  聶音之想,什麼劇情,她才不管什麼劇情,那她便墮落成魔,讓所有人都付出代價。

  然後——

  顧絳睜開了眼睛,嘴裡的五色露太多,他險些嗆住,咕咚一聲咽下後,滿臉都是被吵醒的起床氣,含糊不清道:「聶音之,你好吵。」

  他用一種睡眼惺忪,很莫名奇妙的眼神,懶懶瞥了一眼自己的刀,看向面前哭得梨花帶雨、雙眼猩紅的人。

  聶音之哽住,經脈裡動盪的靈力霎時凝固,被牽引而來的魔氣倏地退回紅葉刀內。

  她可能暫時入不了魔了。

  顧絳看清她的樣子,登時清醒了,撐起身托起她的下巴,「你哭什麼,怎麼了?」

  先前聶音之滴落在他臉上的眼淚就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淌,落進嘴裡,很澀。

  聶音之瞪大眼睛盯著他,張開嘴,控制不住先抽噎了一下,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能搖搖頭。

  顧絳皺起眉,他第一次見聶音之哭成這個樣子,心裡冒出莫名的煩躁。

  他從聶音之身上察覺到一抹異樣的氣息,眼神驀地沉下去,周身透出陰沉的冷厲,伸手幫她擦了擦眼淚,從榻上起身,隨手扯下外袍邊套邊往外走,「你在這裡等我。」

  顧絳勾勾指尖,紅葉唰地懸空而立,刀光在屋中落下一層防禦結界,他的人已經從屋內消失。

  這一切實在發生得太快,聶音之完全來不及阻止,更加不知道顧絳跑去了哪裡,打算去做什麼。

  床幔輕飄飄落下,聶音之撫著心口給自己順氣,慢慢從大魔頭突然死了,又突然活過來,還突然跑了,這種大喜大悲、跌宕起伏的心情中緩過勁兒來。

  然後,又差點被自己蠢哭了。

  她一時情急,忘了自己和顧絳之間還綁定著共生咒,此時這咒術上只有他一支獨苗,顧絳若是死了,她也會死。哪裡輪得到她為顧絳哭喪。

  聶音之解開左手腕上的緞帶,勾出咒印,金芽上的那片小葉子輕輕搖曳,金燦燦,水靈靈,生機勃勃,活得非常健壯。

  她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抱著腦袋埋進枕頭裡,忍無可忍地罵自己,「啊啊啊啊你為什麼這麼蠢!」

  幸好顧絳跑了,不然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是以為他死了,才哭成那個鬼樣子,聶音之一定會羞憤欲死,恨不得當場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她小時候養過一隻小狗,不知吃壞了什麼東西,也是一覺醒來,突然死了,聶音之茶飯不思哭了好多天。更何況是養的一只可心的魔頭呢。

  不丟臉,反正顧絳也不知道她為什麼哭。

  聶音之調整好心態,坐起身來,掏出小鏡子照了照自己泛紅的眼睛,起身掀開帷幔,取出一套銀線繡就著孔雀圖案的雪白羅裙換上,在走動間能看到裙裾上那流光浮動的銀色尾羽,精緻極了。

  她對著窗外明亮的陽光化了一個美美的妝,遮住自己紅紅的眼眶,拿出之前讓小二送來的幾碟點心,坐在窗邊,邊吃邊等顧絳。

  陽光明媚,歲月靜好,假裝無事發生。

  【?????什麼情況,你們兩口子演我們呢??】

  【嚴謹一點,是聶音之一個人演我們。】

  【我俏麗嗎!老子的眼淚不值錢是吧?!再為你們掉一滴淚算我輸!】

  【聶音之你這個狗逼,就算你打扮得再漂亮我也不會原諒你嗚嗚嗚嗚,啊,好香,姐姐真的好美。】

  【我他媽笑死,聶音之一個人演了一出生離死別的苦情戲,咕咕醒來第一句話:聶音之,你好吵。】

  【為什麼這麼好笑?這是人工智障吧(狗頭),不行,我必須截屏發wb,笑死我了。】

  【聶音之,你好吵。哈哈哈哈哈哈臭男人,你看看你說的是人話嗎?】

  【誰要是為我這麼哭,我tm立刻娶她!魔頭就這麼把一個為自己哭得肝腸寸斷的人丟下不管了??】

  【我已經替聶音之尷尬到腳趾摳出一整座迪士尼樂園了。】

  【這難不成是個沙雕劇?】

  聶音之嘴角抽搐,已經不敢再去看彈幕了,低下頭胡亂分析。

  她是知道顧絳睡著時很安靜,呼吸很淺,但也不至於睡著後會沒有呼吸,沒有脈搏,甚至連心跳都沒有。

  在折丹峰時,她其實很少跟顧絳同床共枕,像今日這樣靠得如此近地躺在一起也不過兩回。

  第一次是他喝了太多血昏睡,那時被他抱在懷裡,聶音之自己也昏昏沉沉,清醒後對他很是防備,一旦脫離他的桎梏,就飛快遠離了顧絳。

  從五色露中出來那一回,她一心只想幹壞事,沒注意那麼多,而且顧絳很快就醒了。

  她之所以會產生誤會,歸根結底——

  這一切都是魔頭的錯!!

  顧絳從客棧離開,半垂的眼眸中睡意未散,就像是一抹影子從街巷穿過,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仔細辨別他的路線,便會發現他是沿著之前那縷頭髮絲似的魔氣循去。

  他不知道聶音之在哭什麼,但他在她身上察覺到了別人留下的痕跡。

  與他同源的魔氣。

  他就睡了這麼片刻,正道只敢遠觀,不敢靠近,只能是他那個不肖弟子惹到她了。

  顧絳旁若無人地走進一家酒樓,炙烤炎炎兔是這家酒樓的特色菜,後廚裡熱火朝天,正在宰殺新鮮的兔肉,滿地都是剝下的兔皮。

  籠子裡,一隻大灰兔子瘋狂蹬著後腿,正在想辦法從籠子裡往外擠。

  「封寒纓。」它聽到一聲噩夢般的輕喚,聽上去顧絳的心情似乎不太好,那隻大灰兔子頓時僵住,竹編的籠子豁開一個缺口,那聲音又道,「過來。」

  兔子凝固片刻,默默垂下腦袋,從缺口裡鑽出去,蹦到來人腳下,三瓣嘴蠕動,「師尊。」

  顧絳彎腰捏住它的耳朵,提起來往外走。

  封寒纓縮在這具兔子身軀裡,四肢蜷在一起,一動也不敢動,就像只死兔子。

  當初萬魔窟上封魔印鬆動,封寒纓好不容易覷到這樣一個時機逃出來,又被自己師尊的名字嚇得退回萬魔窟中。

  但他到底還是有點不甘心,趁著無量宗重新加固封印前,神識隨著一縷魔氣逃出來。這縷魔氣太細弱,別說奪占修士的肉身,就連普通人的都不行。

  他只能委屈躋身在禽獸身上,鑽進這隻蠢兔子身上,輾轉來到此地。雲笈宗境內屬於顧絳的魔氣動盪得很厲害,他身在臨仙城都能感覺到。

  封寒纓實在想知道顧絳突然醒來到底是因為什麼?莫不是他這幾百年來,肆意揮霍他老人家的魔氣,終於驚醒了他?

  不搞清楚,封寒纓就算躲在封魔印下,也坐立難安。

  他本想潛進雲笈宗探探究竟,結果還沒等他行動,顧絳先行出來了。

  如此劇烈的魔氣動盪後,顧絳必定會陷入沉睡,封寒纓察覺到頭頂紅葉刀落下時的氣息,就大著膽子找了過去,然後,便看到了坐在紅葉刀上的女人。

  這一幕實在太過震撼,在那女人下樓時,封寒纓不惜冒著被顧絳發現的風險,實在控制不住潛入她袖中探了探她的情況。

  一名平平無奇的金丹。

  不過她的血肉聞上去卻格外香甜。

  半個時辰後,他被顧絳扔在了這名平平無奇的金丹女修腳下。

  顧絳一進門便看到了坐在窗前的人,他的眼眸被那道身影映照得透亮,露出幾分詫異之色。

  他離開之前,聶音之哭成那個樣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連他的魔氣都被牽引動,一轉頭她卻又有心情打扮自己了。

  陽光從窗欞投在她雪白的羅裙上,如墨長髮順滑地披散在肩頭,她眼角還有些許紅痕,脣上點染口脂,整個人被襯托得越發膚如凝脂,嬌艷欲滴,纖細的脖頸上透出淺淺的脈痕。

  顧絳的目光在她頸項間流連,喉結滾動了下,捻起一塊糕點含入口中。

  聶音之一臉懵逼地看著地上的大灰兔子,兔子蜷縮在地上,要不是它眼睛在眨,嘴巴在聳動,就宛如一隻死兔子。

  顧絳出去一趟就為了帶只兔子?他該不會以為兔子能哄她開心吧?

  魔頭如此懶散,卻為了哄她專程出去買了只兔子,這麼一想,聶音之還是覺得挺開心。

  雖然這隻兔子丑是醜了點。

  為了鼓勵顧絳這種花心思哄她開心的優良行為,聶音之主動抱起地上的兔子,對顧絳甜甜地笑了笑,「這是給我的?我很喜歡。」

  懷裡的兔子身體僵硬,聶音之以為它怕人,安撫地揉揉它的長耳朵。

  顧絳沒想到聶音之竟然會喜歡兔子,他臉上神情糾結了一瞬,從她懷裡抓走灰兔,扔回地上,「這隻不行,你若是喜歡,我重新為你買一隻。」

  聶音之:「???」所以,這隻兔子並不是魔頭拿來哄她的?

  聶音之尷尬得耳垂都泛起了紅,坐回去,再也不想說話了。

  她根本一點都不喜歡兔子。

  顧絳將她從窗前拉起來,坐到自己身邊,擋住窗外的陽光,「你白得太晃眼了。」

  聶音之和兔子一樣生無可戀,一臉麻木,「哦。」隨便吧,臭魔頭。

  【我要笑沒了,前面的姐妹等等我,讓我也來替聶音之摳出一座魔仙堡!】

  【顧·心動粉碎機·絳】

  【封兔兔都要被他師尊嚇傻了吧。】

  【你白得太晃眼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他媽瘋狂截屏存圖的畫面,你跟我說白得太晃眼了?】

  【魔頭你單身幾千年是有原因的!草,別愛魔頭,沒有結果!】

  【不會吧不會吧,聶音之已經愛上顧絳了嗎?我感覺也不像啊,頂多就是有點喜歡有點好感而已吧。】

  【姐妹們快來個人告訴我,我是不是記錯了,顧絳這種死直男真的說出過「你是第一個救贖我的絕色美人」這種令人心動的話嗎?】

  【emmmmmmm那應該是魔頭超常發揮,主要還是聶音之引導得好,話趕話說出了這輩子的情話巔峰。】

  【聶音之,你聽我的,這種木頭只有把他爆炒一頓,他才會開竅!】

  聶音之在等待顧絳回來的時候,已經默默編好了說辭,要是顧絳問起她剛剛為什麼哭,她就說自己做了噩夢,只是被噩夢嚇哭。

  然而現實是,根本就不需要她編理由,顧絳已經替她找好了理由。

  眼前的大灰兔子就是在客棧門口時,勾引她的那縷魔氣的主人,顧絳的徒弟,封寒纓。難怪魔氣和他系出同源。

  顧絳以為,她被他徒弟給欺負了。

  「他怎麼惹惱你了,你隨便處置他都行。」顧絳看著她眼上還沒消的紅腫,一閉眼還能想起她泣不成聲的樣子,聶音之的氣性有多大,他還是了解一二的,「要是不消氣,本座把他的本體揪出來也可。」

  聶音之被他說得一愣一愣,「他的本體?應該還被封在萬魔窟裡吧,離這裡很遠的。」

  顧絳不知道什麼萬魔窟,但聽到她說很遠,便略微沉吟,朝炎炎兔伸出手,一縷魔氣從它身上被抽出來,扭曲地在那修長的五指間掙扎,「聽見了麼,自己過來。」

  那縷魔氣抱著顧絳的手,封寒纓比竇娥還冤,「師尊,我真的什麼都沒做,只是探了下她的靈脈而已。」

  聶音之眼眸動了動,「他還咬了我手指一口。」她豎起指頭,雖然那點如同螞蟻叮咬出的小痕跡早就消失了,「跟你搶飯吃哦。」

  那一縷魔氣震驚地扭向聶音之,繼而軟趴趴地垂下去,他已經很克制地只叮了一下,不痛不癢的,這個女人竟然告狀!

  「師尊,弟子知錯,我並不知道她是您的人。」

  聶音之伸手勾住顧絳的脖子,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看著那縷魔氣,糾正他的話,「你弄反了,你師尊是我的魔。」

  封寒纓輕蔑地嗤笑一聲。在顧絳沉眠後的數百年中,封寒纓將所有魔修收入麾下,居魔尊之位,在整個修真界呼風喚雨,身邊自然不缺乏投懷送抱的女子。

  這樣的女人他見得多了,不過就是被偏寵了一些,便得意忘形,不知自己姓甚名誰。

  聶音之沉下臉,故意道:「哥哥,把他塞回兔子裡,烤了吧。」

  顧絳屈指一彈,那縷魔氣重新被送入炎炎兔身體裡,將封寒纓的神識封入兔子身軀,不準他逃離。之後看了聶音之一眼,確認她的心情恢復正常後,便神情萎靡地再次朝床榻上走去。

  「你自己送去後廚。」

  聶音之暫時沒閒心理會那隻兔子,尾巴似的綴在顧絳身後,跟他一起鑽入床幔裡。

  顧絳將她湊上來的臉推開一些,問道:「怎麼了?」

  聶音之固執地繼續湊上去,布下隔音訣,才說道:「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是因為昨夜魔氣消耗太過了?」

  她覺得顧絳有些奇怪,他平時也嗜睡,聶音之一直覺得他就是懶,但今日看著似乎還有別的原因。

  顧絳半闔著眼,「我沒事。」

  聶音之才不信,她伸手撫上他心口,胸腔裡的心跳強健有力,震動著她的掌心,聶音之有些疑惑了,「你……之前沒有呼吸,沒有脈搏,連心跳都停了,這是正常的嗎?你以前睡著了好像不會這樣啊?」

  顧絳沒說話,抬眸只盯著她看。

  聶音之反應過來,訕訕收回手,「這是不可以告訴我的?」她牽起嘴角笑了下,「好吧,你沒事就好,我們的命可是連在一起的,所以我才多問了一下,你不要介意。」

  顧絳眼神有些複雜,伸手輕撫她眼角還未消退的紅腫,「所以,你剛剛難道是為我哭的?」

  聶音之噎住,你為什麼抓住的是這個重點?把她那麼丟臉的事糊弄過去不行嗎?

  她想起顧絳之前說的「被天地接納,不被萬物排斥」的說法,猜想他現在可能正承受著什麼旁人感覺不到的壓力,忍痛劃開手腕,遞到他嘴邊,「喝了血會好一點吧?」

  顧絳抬手捏住她的手腕,猶豫了下,薄脣貼上纖細的手腕,探出舌尖舔舐她的傷口。

  縮在角落的炎炎兔聞到血腥味,雙耳驀地豎起來,從櫃子底下鑽出來,跳到床幔外不斷聳著鼻子,卻又迫於顧絳的威懾不敢靠近,只能焦躁地跺著腳。

  封寒纓被這個血味誘惑得就連身在萬魔窟中的本體都心神動盪,兔子伸長了脖子往裡張望,最後實在受不住,往裡蹦去。

  他才跳了一步,紅葉刀呼嘯著落到他眼前,差一點將他剁成兩半,不準他再進半寸。

  封寒纓渾身一凜,毛都炸起了,往後滾了一圈。

  刀光將凝成的屏障將兩邊徹底分隔開,連血味都不再飄散過來。兔子不斷聳著鼻子,嗅著殘留的血味,三瓣嘴不斷蠕動,眼中露出思忖的神色,他不急著逃了,他決定留下來。

  床幔內,聶音之單手撐在顧絳上方,被他捏著右手手腕,傷口很疼,被輕微地吮吸著,在那痛覺之中又有一種其他感覺,非常奇怪。

  以前都是在她的傷口愈合前,她流多少血,他就吞多少,這是第一次,顧絳吮吸她的傷口。

  能很清楚地聽到他的吞咽聲。

  聶音之手撐麻了,軟下身子,趴到他胸口上。顧絳眼眸微微一動,像是突然被驚醒了,眼中迷離褪去,往下挪去一點,牙齒叼住紅繩系著的白珠,擠出玄黃清露,含在嘴裡重新覆上她手腕的傷。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1:06 PM

第22章

  柔軟的舌尖裹滿了五色露,來回舔舐過她腕上的傷口。

  傷口上的刺痛逐漸被撫平,在那痛覺未完全消退,又不那麼引人注意後,顧絳脣舌帶給她的額外刺激便越發變本加厲地占領高地。

  聶音之咬著脣,手腕顫抖,有一些抓心撓肝的癢意,她想將手抽回來,但身體發軟根本使不上力。

  黏膩的舔舐聲傳入耳中,聶音之整個人幾乎都要燒起來。

  「顧絳……」她輕聲喊道。

  「嗯。」這一聲回應中含著濃重的鼻音,慵懶地拖長了尾音,聶音之抓著他衣襟的手不由得收緊,只覺得自己心裡像是被撓了一下,反而更癢了。

  聶音之不安分地動了動,被顧絳另一隻手按住後腰,聶音之第一次察覺到他的手大,貼在自己凹陷的脊骨處,手心燙得她想躲。

  按住她的力道便重了幾分。

  聶音之放棄了,試圖用說話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你現在舒服些了嗎?」

  「嗯。」顧絳扶著她一起坐起身,問道,「你還疼嗎?」

  「不疼了,傷口已經愈合了,黏糊糊的都是你的口水。」聶音之表示很嫌棄,掏出手帕塞給他,「給我擦乾淨。」

  顧絳低下頭,拿手帕很聽話地給她擦拭,「別為我割傷自己,若是要喂血,你戳手指就行。」

  五色露的治療效果絕佳,白皙的手腕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只是被他吸得泛出艷色的紅,像手腕上開出的一朵緋紅的山茶花。

  「可是手指的血很少哦。」

  顧絳道:「夠了。」

  「好吧。」聶音之開心地應下,割手腕可比戳手指疼多了,顧絳都這樣要求了,她當然不會拒絕。

  魔頭比她小時候養的狗狗可乖多了。聶音之歪頭,長髮從肩頭滑下,俯低身去看他的表情,抱著研究的嚴肅正經的態度,詢問道:「我現在可以用一下『共情』嗎?我想知道你們魔喝了我的血是什麼感覺。」

  顧絳抬起頭,聶音之便也跟著坐正,充滿期待地與他對視。

  顧絳給她擦乾淨手腕,猶豫片刻,眯著眼睛躺回去,「好,你用吧。」

  就知道他不會拒絕。

  聶音之爬到床榻裡側,和他躺在一起,催動手腕上的咒印,一縷心念隨著經脈纏上金芽,滲入芽上那片金色的小葉子。

  她等了片刻,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難道是她咒術沒有弄對?

  聶音之坐起身,從芥子裡掏出共生咒卷軸,再一次將其下的「共情」看了一遍。

  「共情」這個衍生術有兩個小分支,其一是將主人的心念灌輸給從者,潛移默化改變他們的想法,達到讓被控制者心甘情願為自己做事的目的。

  其二,便是窺探從者的情緒心念,時時刻刻都能掌握他們內心波動,從根源上杜絕被背叛的可能。

  這個咒術何其可怕,從這一個衍生術就可見一斑。

  聶音之上一回將自己的情緒分享給顧絳就很成功,沒道理這一次會失敗。

  她忍不住去戳顧絳,「你不是說會很舒服嗎?為什麼我覺得你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話音剛落,便感覺到顧絳的情緒溫溫吞吞地淌過來,若將聶音之的情緒比作浪潮,聲勢驚人地來,蠻橫地在你心上衝刷一圈,又利利落落地退。

  那顧絳的情緒就和溪流差不多,甚至遠不及溪流,溪流人家至少還流動呢,還有叮咚泉響。

  他的情緒悄無聲息,一點一點漫上來。

  聶音之躺回他身邊,像泡在溫水裡,聶音之突然有些倦了,她側過身,往顧絳身上貼去,在他身旁拱來拱去,終於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闔上眼睛。

  她連裙子都沒來得及脫,裙擺在塌上鋪展開,銀線繡著的孔雀尾羽如同開了屏,一半搭在顧絳身上。

  灰兔子還一直在床幔外等,聶音之布下的隔音訣其實擋不住他,只不過有顧絳在,封寒纓不敢造次。

  紅葉刀懸空,才完全斷絕了他窺探的可能。

  封寒纓等了半天,後知後覺意識到了裡面正在發生什麼,以前都是他將人撂在一旁兀自尋歡,現在他也終於體會到在外等候的人是什麼心情了。

  兔子憋屈地跺腳,心中充滿了想殺人發泄的怒火,在屋裡跳了幾圈,訕訕退到屋裡另一端去。

  到了晚上,小二端來聶音之點的飯食,敲了半天門。

  封寒纓朝裡看去一眼,紅葉盡忠職守地懸在床前,裡面的人沒有半點要出來的打算,封寒纓快被煩死,他跳到門後,惡狠狠道:「滾,再敲剁了你的手。」

  小二被門縫裡滲出的殺氣嚇得渾身發抖,差點將手中托盤打翻,「客、客官息怒。」隨後驚慌失措地跑了。

  天光黯淡,床幔內更是昏暗,只有聶音之的白裙依然顯眼。

  顧絳睡覺很安靜,但是他特能折騰,身旁多了一個人,讓他在翻身時總是受到阻礙,很不習慣。

  他下意識想把人踢出去,鼻間聞到淡淡馨香,他會突然激靈一下,迷迷糊糊想,哦,是聶音之,不能踢,會被打。

  只好又伸手把她抱進懷裡。

  聶音之在睡夢中,隱隱能感覺到自己被人撈來撈去,一會兒被抱住,一會兒又被推開,被壓得喘不過氣時,她忍不住哼唧,然後就被翻了一下,趴在了顧絳身上。

  孔雀尾的裙擺被顧絳那豪邁的睡姿揉得不成樣子,和玄色外袍糾纏在一起,快打成結了。

  外面的天光暗下,又逐漸明亮,天際泛出魚肚白。

  一股痛意刺入意識的時候,聶音之立即醒了,她茫然地睜開眼,摸上自己脖頸,不明白為何胸腔有種正被無數針扎的感覺,就像她吸入肺腑的不是空氣。

  聶音之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是顧絳的感覺。

  她的「共情」還沒有斷開。

  她其實不能直觀地感受到他的痛,只能體會到「他覺得痛」、「他覺得被針扎」的那種情緒。

  顧絳沒有醒,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狀態。

  聶音之有點恍惚,她的血的效果在退去,從顧絳身上,她感覺到了壓在他身上的越來越重的無形威壓,不是高階修士的境界壓製,而是更加浩瀚的,來自於不被天地接納的排斥之力。

  他每喘一口氣都那麼難受,聶音之大約猜到顧絳之前為何沒有呼吸心跳了,可能就如之前他的潛行之法差不多。

  只不過,那時他只需要騙過周遭的修士而已,現在,他需要騙過天地,才能舒服一點。

  聶音之覺得難受了,她想劃破手再給顧絳喂點血。

  手被人捏住,顧絳揉了揉眉心,「像你這樣喂,早晚會失血而亡,聶音之,你的血對我來說不是良藥,多了並不好。」

  聶音之想起來,魔頭飲血過量,是會被她超度送走的。她的血在讓他獲得短暫舒適的同時,也在蠶食他的魔氣。

  「所謂的神女,看來真是老天派來消滅你們的剋星。」民間傳說並不都是天方夜譚,只是隨著時間流逝,知道的人少了就變成了傳說,「那現在怎麼辦?」

  「你要是難受,把『共情』斷開。」顧絳安撫地拍拍她,「這對我來說,是常態,不要緊。」

  聶音之趴在他胸口上,雙手墊在下巴底下,「魔真的這麼罪孽深重,需要天地規則來壓製?」

  顧絳嗤笑了一聲,胸腔微微起伏,「所謂魔,只是忤逆它的人罷了。真正需要承擔天壓的只有魔祖,目前一息尚存的魔祖,共計五位,魔修只是藉助魔祖的魔氣修煉。」

  聶音之對魔了解不多,她只知道魔氣確實有不同,被冠以不同稱謂,封寒纓的魔氣,也就是顧絳的魔氣,被稱為「血月影」。

  他的魔氣纏在手上冰冰涼涼,乍一看似乎不如其他魔氣熾烈逼人,但若真起了殺心,魔氣能不痛不癢地直接將人化成血水。

  在顧絳出來之前,只有封寒纓擁有這樣的魔氣。

  「血月影?」顧絳念叨了一遍這個稱呼,聽上去不喜歡也不討厭,總之愛叫什麼叫什麼,隨便。

  聶音之好奇寶寶問個不停,「你說有五位,那另外四人呢?他們在哪?」

  顧絳搖搖頭,「我只在墮魔之時,見過他們一次。」他墮魔之時,被正魔兩道所不容,是殺出這樣一條生路來的。

  「原來你是資歷最淺的魔頭,難怪你只有封寒纓這麼一個小弟。」所以顧絳不是老魔頭,其實是小魔頭,聶音之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隨手撿來的而已。」顧絳嘀咕完,又準備睡了。

  聶音之不再打擾他,她坐起身,扯出自己皺巴巴的裙子,拿出鏡子一看,昨天沒有洗臉就上了床,現在臉上的脂粉已經被蹭光,口脂糊得滿嘴都是,頭髮也亂糟糟的。

  聶音之深吸口氣,差點炸了,身為大家閨秀,她從小便學習禮儀形態,睡覺也是規規矩矩,還是第一次把自己睡成這副德性。

  她轉頭瞪一眼罪魁禍首,瞥到顧絳耳鬢沾染的紅,臉上一熱,什麼氣都消了,心虛地湊上去,把那點口脂給他擦掉。

  聶音之從床幔往外看了一眼,發現蜷縮在門口的灰兔子,封寒纓竟然沒有逃。

  早知道就該把隔開內外間的帷幔放下來,有人在外面,她只好在床幔內換衣,掀開床幔下地。

  守在門邊的兔子立即扭頭看向她。

  聶音之在內間洗漱完,對著鏡子重新梳理頭髮,好半晌才出來。

  比起昨日的精心打扮,今日她隨意得多,長髮高高輓起,只簪了一支小巧的步搖,臉上不施粉黛,穿著色澤極淡的妃色紗裙,只有裙邊上顏色漸深,宛如鋪染的晚霞。

  聶音之說道:「沒想到你還挺懂事的。」給他們守門。

  她不過就是爬上了顧絳的床,便得意忘形,封寒纓最不喜歡得意忘形的女人。

  兔子不悅地盯著她。

  聶音之不喜歡他的眼神,剛好肚子也餓了,決定把昨天沒做的事做了。

  封寒纓見她來捉自己,蹬著腿在屋裡到處躲,他的神識被徹底封死在這隻兔子體內,沒辦法轉移到其他鳥獸身上逃離,堂堂魔尊竟然被一個金丹追得滿屋子跑。

  這樣的金丹劍修,他以前一巴掌能拍死十個。

  聶音之一把捉住他,提上兔子耳朵出門。

  「你要做什麼?」封寒纓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昨天說過的吧,要把你送去廚房烤了。」聶音之說道。

  封寒纓的一縷神識被囚在兔子體內,無異於要活生生經歷被剝皮烤制的過程,要是再狠一點,還要經歷被人一口一口吃了的感覺。

  出了門之後,炎炎兔身上的氣場陡然變得凌厲,那雙兔子眼裡閃著瘮人的寒光,封寒纓低沉地聲音在她耳畔響起,警告道:「你膽子很大,知不知道本尊是誰?」

  聶音之毫不畏懼,「封寒纓,我知道呀,攪得修真界不得安寧的魔尊,十年前被封入萬魔窟。」

  炎炎兔蹬了下腳,「既然知道,你就該明白,得罪本尊是沒有好下場的。」

  聶音之停下腳步,「你說得對。」她掉頭往回走,「不如我們在你師尊面前去說吧。你是不是眼瞎還沒看出來?還是你以為我只是顧絳的一個玩物?你師尊他現在非常迷戀我,我讓他往東,他絕不會往西,我讓他捉兔子,他絕不會去殺雞。」

  封寒纓沉默片刻,終於服軟道:「你想怎麼樣?」

  聶音之提著兔子來到大堂臨窗坐下,將他放到桌子上,「對嘛,咱們都是一家人,有話應該好好說才是。」

  兔子跺了下後腳,明顯心裡不贊成。

  「我叫聶音之,你可以叫我……」聶音之想了想,臭不要臉地說道,「師娘。」

  封寒纓又想笑。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1:08 PM

第23章

  【草,聶音之你好自覺啊!師娘這個事,顧絳知道嗎??】

  【聶音之:看我一句話毀了老魔頭守了千年的清白。】

  【人在屋裡躺,老婆天上來。】

  【不行太沒有波折了,你們要無理取鬧地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發現對方身世不一般,彼此竟是你死我活的仇人,經過一系列痛苦抉擇虐身虐心後,發現我還是愛你的。】

  【前面的,那是女主的劇本,我們女配就只需要甜甜甜澀澀澀就夠了。】

  【救命,我怎麼沒看出來魔頭迷戀她?魔頭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哪有空迷戀她?真會倒貼,女主要是有你一半不要臉有你一半會抱大腿,她都不會過得這麼苦。】

  【別酸了,蕭靈好清冷高貴一女主,怎麼會抱魔頭大腿呢,你說是吧?】

  【我也想叫救命,人家隨口一句話,你高潮什麼?倒貼不倒貼你說了算?】

  【絕絕子,人家兩口子舉高高了舔手手了親嘴嘴了上床床了,指不定明天就生娃娃了,氣死你】

  【什麼時候上床床的??我想看看!】

  聶音之找小二要了飯菜正吃著。看到彈幕裡的內容,「噗」一聲,差點一口湯噴到兔子臉上。

  她說師娘,只是因為這個身份比較合情合理,能震懾住封寒纓,不管他信不信,他總會有所顧慮。

  聶音之相信以顧絳那種什麼都隨便的態度,是不會戳穿她的。

  封寒纓猛地往後跳開,抖了抖毛,身上一股酸湯味,陰沉地盯著她。

  「抱歉,喝太快嗆著了。」聶音之取出手帕看了一眼,是顧絳給她擦過手腕的,還沒來得及換,又若無其事裝回去,「你往外挪點吧,陽光很快就能把你曬乾了。」

  封寒纓氣絕,「我看到你的手帕了。」

  聶音之不好意思道:「這個是用過的。」

  兔子沉默片刻,他從手帕上聞到了顧絳的氣息,猛然意識到這手帕有可能擦過什麼東西,慌忙往陽光下蹦去,生怕她真的會擦他似的,忍無可忍道:「竟然將這種東西隨身攜帶,你簡直不知羞恥。」

  就算聶家富甲一方,聶音之手帕無數,也沒有鋪張浪費到用過一次就扔的道理,隨身攜帶怎麼了?怎麼就不知羞恥了?

  她沉下臉,「你確定你要繼續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顧絳都不曾給過她氣受,更何況是一隻臭兔子。

  封寒纓敏銳地感覺出來,這瘋女人真的做得出將它送到後廚烤了這種事,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按捺住心中怒意,一字一頓道:「師娘恕罪,弟子知錯。」

  聶音之被他殺氣騰騰的「師娘」兩個字,喚得展開容顏,決定暫時原諒他,說起正事,「你想從萬魔窟出來嗎?」

  封寒纓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冷笑道:「自然,試問誰樂意被囚禁?」

  聶音之在心裡默默道,你師父就挺樂意的,等她搞一番大事業之後,將顧絳金屋藏嬌,想來也是不錯的。

  「我可以助你破開封魔印哦。」聶音之笑盈盈道。

  「你?」封寒纓輕蔑地嗤笑到一半,想起眼前的女人極端小氣,立即咽下笑音,改口道,「萬魔窟有第一大佛宗無量宗鎮守,封魔印外九千餘座佛窟,除非師尊出手,否則封魔印沒那麼好破。」

  不然他何至於被關在裡面十年。

  聶音之用「你不是說廢話嗎」的眼神看他一眼,「當然是你師尊出手,難不成你覺得我一個金丹期的劍修,能衝破無量宗的防禦,破開封魔印?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本尊看你根本就沒有。

  封寒纓沉默了好一會兒,若是徹底破開封魔印,能帶著萬魔卷土重來,重新奪回屬於他的一切,這和他一個人逃出來萬魔窟可不一樣。

  顧絳受天道壓製,早晚會再次沉眠。

  但在那之前,他必須先確定,顧絳無故醒來到底是因為什麼,會不會先滅了他,畢竟這幾百年來,他以為師尊會和其他魔祖一樣,永不可能醒來。

  這世間又只有他一個人繼承「血月影」,封寒纓幾乎是毫無節制地消耗著屬於顧絳的魔氣。

  「條件。」封寒纓戒備道。

  聶音之託著下巴,指尖蘸了點茶水在桌上隨便畫著,「像我這種無根無基的低階修士,如今站在整個正道仙門的對立面,總得給自己找點靠山才行。」

  封寒纓冷哼一聲,「我師尊還不夠你靠?」

  聶音之一臉理直氣壯:「我怕累著他。」

  聶音之仔細回想過,顧絳平時根本沒這麼難受,只在他大打出手,魔氣劇烈動盪後,才會這樣萎靡。

  向來正邪不兩立,顧絳的實力興許一時震懾住了那些仙門長老,讓他們不敢輕易動手,但難保以後,她可不想他們以後都活在正道的虎視眈眈之下。

  以寡敵眾,顯然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封寒纓:「……」

  太可笑了,她在心疼一個魔?

  封寒纓神色古怪地看向聶音之,「他是魔祖,你知道何人才能被稱為魔祖麼?你們正道中人不常說,修行乃逆天之舉?但實際上絕大多數人根本走不到逆天那一步,都不過只是天道擺布的螻蟻罷了,飛升……」

  窗外一聲驚雷,街上的行人毫無反應,只有臨窗而坐的一人一兔同時縮起脖子,在天威下瑟瑟發抖,封寒纓的兔子身軀縮成了毛球,閉上三瓣嘴。

  一個游魂似的人影突兀出現在桌前,聶音之詫異地眨眼,站起身來,「你醒了?」

  顧絳皺著眉看向封寒纓,伸手抓起縮成一團的兔子,從窗口扔出去。

  「哎!」他們正事還沒談完呢。

  聶音之伸手去撈,遲了一步,急道:「這是二樓,會砸到人的!」

  飛在半空的兔子被一縷魔氣托住,顧絳跟著聶音之一起湊到窗前,看到街面上一處空曠的地方,魔氣一松,將封寒纓扔了過去,「這總行了?」

  聶音之:「……」

  肥美的大灰兔子「嘭」一聲砸到地上,塵土飛揚,聽上去就很痛。

  封寒纓趴在地上,覺得自己內臟都要碎了,街面上有人湊過來圍觀,七嘴八舌地議論。

  「誰啊?怎麼亂扔兔子。」

  「這麼大一隻兔子,肉不少啊,看模樣好像是炎炎兔,是江北酒樓名菜。」

  「這兔子有主嗎?沒有的話我撿回家吃咯。」

  「你這人怎麼回事,是我先看到的!」

  封寒纓氣得吐血,無知刁民,殺了你們!兔子身上騰出一抹黑影,張開血盆大口朝爭著搶他去吃的人咆哮。

  圍觀的人群被嚇得一下子散開,叫道:「是妖獸,這肥兔子成精了,快去請仙長!」

  封寒纓嘶吼著把所有人都嚇跑,一隻兔子孤單地蹲在地上,猶豫了片刻,跛著腳朝客棧蹦去。

  掌櫃和小二驚恐地看著妖獸朝自己客棧而來,也不敢攔,默默祈求降妖伏魔的仙長能早點到。

  聶音之從樓上看了看那隻身殘意堅的兔子,坐回桌邊看顧絳吃飯,「這些都是我吃剩的,我給你點新的吧。」

  「不用了,太難等。」顧絳慢條斯理地把桌上的飯菜都掃光,接過聶音之倒的茶水漱口,余光掃見在樓梯口探頭探腦的兔子,疑惑道,「你為何沒有將它烤了?」

  聶音之震驚,「我嚇唬他的,好歹他也是你徒弟。」她委屈道,「你不會以為我真會烤了他吧?我哪有那麼喪心病狂,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

  顧絳默不作聲,滿臉都寫著「你說呢」三個字。

  【草,不怪顧絳,聶音之說要烤了封兔兔的時候,我也以為她真會烤了他!】

  【恭喜!聶音之的喪心病狂得到魔頭親自認證,夠牌面!】

  【笑死我了,音音好可憐,白心疼魔頭了。這種魔頭累死活該】

  【天啊,我明白了!顧絳把封寒纓扔出窗外,是想讓他趕緊逃啊!是為了從女魔頭手裡救他,感天動地師徒情,我淚目了,姐妹們呢?】

  【元明大師:阿彌陀佛,顧絳以身侍魔,實乃大善。】

  【元明大師你說清楚哦,是哪個「侍」?】

  聶音之:「……」

  她默默給自己倒了杯茶喝,沉默片刻,決定換個話題,不然非跟他吵架不可,「哥哥,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顧絳一聽她叫自己哥哥,就知道她又在打什麼壞主意,想讓他做事了。他無奈道,「你又想做什麼?」

  聶音之雙手托腮,期待地看著他:「我們去萬魔窟吧。」

  封寒纓蹲在樓梯口,差點腳滑從樓上摔下去,這個女人為什麼這麼簡單粗暴地說出口!他都還沒答應呢!

  顧絳興致缺缺,他還記得聶音之說過,萬魔窟距離這裡很遠,「太遠了。」

  「我御劍帶你嘛。」聶音之說完頓了頓,「我忘了,我沒有劍了。」她沒有劍,她連劍都是撿的蕭靈用過的。那曾經被她寶貝似的養護的靈劍,毫不猶豫地背叛了她。

  靈劍都是仙門出品,現在應該沒有哪個器修願意為她打造靈劍。凡塵裡買來的刀劍,不受靈力,是不能御空的。

  腳下沒有依憑,只能御風而行,短距離還可以,長途御空很耗費靈力,她可不像顧絳有那麼深厚的修為。

  「那我買輛豪華馬車吧,你可以在車上睡覺,不過你要先想辦法躲開正道的監視,我們偷偷去。」

  顧絳看了她一眼,「先去一個地方。」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1:16 PM

第24章

  雲笈宗上護山大陣崩潰,好在玄魄劍鎮住整座仙山,沒有引起太大的震動。

  那冰藍色的巨劍猶如一把定海神針,穩住了雲笈宗弟子浮動的心。

  被削平的折丹峰光禿禿地坐落在靈山環繞中,就像是仙門的一道瘡疤,每一個御劍而過的弟子都忍不住被吸引去目光,面露不忿,發誓定要好生修煉,為宗門一雪前恥。

  有這樣的志氣自然是好的,長老們樂見門中弟子經此一遭發憤圖強,是以決定不修復折丹峰上殘景,留下這一道創傷,並在其上立碑建台,供門中弟子來此感悟。

  一名衣袂翻飛的少年從折丹峰上路過,在劍上停留片刻,往雲笈宗深處的醫堂飛去。

  他落到醫堂前的靈草藥圃外,這些藥圃對靈氣極為敏感,醫堂周圍都是不允許御劍的,他只能沿著狹長的石板小道,快步朝裡跑去。

  天青色的弟子道袍像一片嫩綠的葉,腳步之間帶起急促的風,一路行去,攪起一汪綠色的漣漪。

  幾個呼吸間,他已經奔到醫堂前院,看到一名女修抱著晾曬的靈草往外走,他眼睛一亮,叫道:「周師姐,小白師妹出關了麼?」

  被喚的女修停下腳步,無奈地看向來人,「哪有那麼快,你閉關難道一兩天就出來的?」

  「是啊,她又不是閉長關,一兩天就該出來了。」少年跑到她跟前,彎下腰喘了口氣,又立即站直了,將高扎的馬尾甩到身後,身量骨架快要長成,已經有了幾分颯爽英姿,不過面上卻還帶著少年人的青澀,讓人一眼就能看穿他懷揣的心思。

  他壓低一點聲音,湊上前去,赧然問道:「周師姐,你就告訴我吧,小白師妹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周汀捂著嘴輕笑一聲,「我哪知道呢。」

  屋裡聽到動靜的一名男弟子跑出來,「安淮,你怎麼又來了?現在宗門內大家都在忙著重建屋宇,修補陣法,怎麼就你成天這麼閑。」

  安淮朝著對方拱手行禮,「趙師兄,我馬上就回去了。」他從袖子裡取出一個用手帕裹住的東西,「周師姐,勞你幫我將這個給她,就當是賠罪,讓她消消氣。」

  他塞完東西,臉紅得快要滲血,半點都不敢再停留,不等周師姐應聲,轉身往外跑,跑出幾步之外,他像是想到什麼,又驀地停下腳步,回身道:「師姐一定要告訴她這是我親手做的,要是……」原諒他了,就戴上給他看看。

  安淮抿抿脣,咽下了嘴裡的話,就算不原諒他,也可以帶,她戴上一定很好看。

  她要是不消氣,大不了他每天都做點東西送過來。一個簪子不行,他就做兩個,白英從來不會生他太久的氣。

  「有勞師姐了。」安淮行過禮,轉過身,像他來時一樣,飛快穿過藥圃,御劍離去。

  那位趙師兄沒好氣地哼一聲,「臭小子,真會惦記我們小師妹。」

  「他們倆到底吵什麼架了?」周汀嘀咕,捏了捏手裡的東西,猜到應該是發簪之類的飾品,準備先收起來,等白英出關了再給她。

  趙師兄無所謂地笑道:「他倆不時常都在吵架麼?」

  「說的也是。」周汀笑道,搖搖頭,「小孩子脾氣。」

  兩人正交談,一個人朝外走來,目光落在周汀手裡,喊道:「周汀。」

  周、趙二人同時轉身看去,俯身行禮,「師尊。」

  「免禮。」荊重山態度溫和地一擺手,對周汀道,「把你那個給我吧。」

  周汀愣了下,「師尊,這是安淮給小師妹賠罪……」

  「為師聽見了。」荊重山那溫和的神情頓時一斂,眉宇間透出不耐,「阿英正是閉關關鍵之時,莫再讓這些無關緊要的人來打擾。」

  周汀不敢再多說,雙手將東西奉上,「是。」

  荊重山收下東西往裡走去,到無人處時,揭開手帕看了一眼,是一根相思木雕琢而成的木簪,上面嵌著指甲蓋大小的一顆紅珠,粗糙得很。

  那紅珠上的光似乎映照進了他眼裡,荊重山眼中也透出一抹血似的紅,他站不穩一般晃了晃,扶住一旁的樹,五指驀地收緊。

  木簪連同其上紅珠頓時化作齏粉,荊重山閉眼緩了片刻,再睜開時,眼中紅絲已經退去,隨手將木屑撒在樹根下,用帕子擦了擦手,一併扔了。

  荊重山抬起頭,看到從遠處飛來的小白鳥,他一揮袖掩埋了樹下的痕跡,快步朝前走去,伸手讓小白鳥落在了掌心裡,「靈靈,你醒了?」

  小白鳥在他手裡跳了兩下,展開翅膀往回飛。

  蕭靈靠在床榻上,通過小白鳥的眼,將這一切都收入眼中。她按著眉心,朱厭的聲音陰魂不散地響在她靈台裡。

  「蕭靈,你最後一次藥浴也結束了,體內瘴毒全清,內府靈脈都已經痊愈,桑無眠臨死之際留與你的東西,你也可以用了,你不需要荊重山了。」

  「我看他也快堅持不住,行將走火入魔,你可當心著點,小心他發了瘋將如何治療你的事說出去……」

  蕭靈將臉埋入手心,哀求道:「你別說了。」

  朱厭低低地笑了好一陣,接上未盡的話語,「……若是如此,你在雲笈宗就呆不下去了。」他陰陽怪氣地補充道,「雖然,這不是你的錯。」

  【臥槽,桑無眠還留了東西給靈靈?桑狗,你洗白了,我發誓以後不會再叫你桑狗了。】

  【最狗的就是朱厭!朱厭這是要把女主引向歧路啊】

  【朱厭就有那種「我身在泥沼,也要把你拉進泥沼」的感覺,病嬌我好愛!】

  【荊重山該死!白英多麼可愛的小姑娘,就這麼死在他手裡,少年的青澀戀愛就這麼夭折了,我要哭了。】

  【女主早就不乾淨了,她前面還能自欺欺人說自己不知道,但最後一次藥浴可是她全都清清楚楚知道了之後,還不知道又是哪個小姑娘為她死了。】

  【彈幕也設身處地一下吧,蕭靈已經不能回頭了,她要是拒絕最後一次藥浴,那前面的人全都白死了,更何況誰不想活著呢,沒有人能拒絕活下去的誘惑。】

  【這個劇已經崩到與原著無關了,書粉不認這個女主,也請劇粉做到書劇分離,別看了劇去原著刷負。】

  【笑死,原著的女主不也是靠著聶音之的金丹和眼睛活下來的,都是犧牲別人成就自己,有差別嗎?】

  聶音之正跟顧絳在馬市裡挑馬,顧絳要去的地方在青州那一帶,距臨仙城有七八日的路程,本來是要買馬車的,但聶音之看了馬,立即改變主意,想要騎馬。

  顧絳本來不想理她,聶音之舉著綁了緞帶的手腕在他眼前晃,一副他不答應,就打算大摸特摸的架勢,「那我只能找別的快樂了。」

  顧絳眼眸一沉:「本座是不是太縱容你了?」

  聶音之後退半步,泫然欲泣,「你別凶我,我害怕。」

  顧絳:「……」這就是凶她了?

  炎炎兔在一旁跺腳,忘了自己的腳傷,疼得「嘶」一聲,你害怕個鬼!

  最終,魔頭選擇妥協。

  聶音之看中了一匹高大漂亮的汗血寶馬,那金燦燦的毛髮和漂亮的肌肉,讓她看到的第一眼就走不動路。

  但這馬漂亮是漂亮,脾氣也暴烈,聶音之剛靠近想摸它,那馬就凶惡地打了一個噴鼻。

  老闆在旁勸道:「姑娘小心,這馬性子烈,一般人降服不了它。」

  聶音之飛快退到顧絳身邊,揪住他的袖子,「哥哥。」

  炎炎兔跛著腳跟在後面蹦,聽到她那聲「哥哥」,一邊冒冷汗,一邊噁心地快吐了。

  封寒纓算是看出來了,聶音之就是靠著這種嬌嗲賣乖的手段將顧絳騙到手的,還是他師尊見的女人太少了,才會陷在這種低級的甜言蜜語裡。

  顧絳偏頭看了一眼那匹汗血寶馬,馬兒仰頭嘶鳴一聲,甩頭扯著馬繩想往後退,又被顧絳一個眯眼定在原地,瑟瑟發抖地垂下了它高貴的頭顱。

  在等待他馴服寶馬期間,聶音之抬頭望瞭望,正好看到這一串串冒出來的彈幕。劇情剛轉到他們這邊,彈幕裡討論上一段劇情的內容還沒有消失。

  「白英……」她輕聲低喃,腦海里浮出一個一蹦一跳的活潑身影。

  聶音之和白英有過幾回交集,她來折丹峰送丹藥的時候,沒忍住嘴,蹭過她的點心。之後做了香包來致謝,扭扭捏捏說,想打包幾塊桃花糕帶走。

  她還記得對方紅透的臉頰,聶音之促狹地問她要帶給誰吃,白英羞得幾乎想把腦袋塞進袖子裡,「一個討厭鬼,我覺得聶師姐這裡的點心是天下最好吃的點心,他非說是我沒見過世面,沒吃過好東西,才覺得什麼都好吃。」

  聶音之當場就不開心了,立即讓廚娘做了所有的拿手點心,裝滿兩大個食盒,讓白英帶去,務必讓她盯著「討厭鬼」吃下,做點評。

  第二日,白英帶著討厭鬼的道歉書上門,彎月似的眼眸晶亮,一邊忍不住笑,一邊求情道:「聶師姐,他知道錯了,你別怪他啦。」

  一隻手伸來抬起她的下巴,顧絳打量著她的神色,問道:「怎麼了?」

  聶音之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沒事。」

  顧絳沒有刨根問底,說道:「你的馬聽話了,去給錢吧。」

  「你不挑一匹嗎?」聶音之從芥子裡掏出一疊金葉子,非常豪氣道,「我買得起哦。」

  顧絳面不改色道:「本座不會騎馬。」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1:17 PM

第25章

  直到從馬市出來,聶音之的興致都不大高,確實是她疏忽了,蕭靈沒能得到她的金丹療傷,必然會想其他辦法,她以為殺了桑無眠和孟津後,她應該沒有別的依仗了。

  荊重山……他的命倒是很大,當日在殿上,竟然沒有被波及。

  顧絳偏頭看了她好幾眼,聶音之明顯心裡裝著事,他懶得追問,反正等她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他糾結良久,無聲嘆息道:「那你教我騎馬吧。」

  聶音之驚訝地看向他,「你不是嫌煩嗎?」

  「不煩。」他嘴上雖然這麼說,但緊蹙的眉間依然明晃晃地顯示出,他確實覺得很煩。

  聶音之:「……」魔頭,調整好表情再說話吧!

  聶音之盯著他看,靈動的眼眸漸漸亮起來,臉上的笑盈在金燦燦的陽光裡,能掐出蜜來,試探道:「你這麼好,我要是愛上你怎麼辦,你會負責嗎?」

  汗血寶馬身側的布兜子裡,炎炎兔冒出個腦袋,不屑地「哈」了一聲。

  聶音之揪住他的耳朵,將他塞進布兜裡,用力往下按,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顧絳。

  封寒纓整隻兔子被擠得變了形,齜牙咧嘴地暗暗發誓,等顧絳一沉眠,他第一個就要殺了她!不,他得先將她的神識封進兔子裡,好生折磨一番,再殺了她。

  顧絳微微一哂,問道:「怎樣才算是負責?」

  聶音之在這方面也全然沒有經驗,認真想了好久,踮起腳湊到他耳邊,「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顧絳被她呼出的氣息撩得耳廓一陣癢,伸手捻住她垂在鬢邊的青絲,「好,我可以陪著你,直到你死。」

  封寒纓在布兜裡蹬了下腿,不可能,難道顧絳沒有受到天道壓製?無時無刻不活在這樣的天威下,就算是魔祖也承受不住。

  聶音之品了品他的話,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她退開少許,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好吧,這樣也行。」

  她也沒指望活了幾千年的老魔頭能石頭開花,春心萌動,愛上她。

  大不了,她也不愛他就是。

  「我也不一定要你陪我到死。」聶音之揚起手腕,不甘示弱地回道,「不需要你了,我會放你走的。」

  顧絳不明就裡地看她一眼,還是點頭道:「好。」

  【這是在幹什麼 ??嗑糖嗑出刀,孩子滿嘴血了,你們倆做個人吧。】

  【魔頭那回覆是什麼意思,不得勁兒啊,好像包辦婚姻,不得不負責似的。】

  【搞了半天,我們前面嗑的糖都是假的!你們既然都沒走心為什麼要那麼甜,可惡的感情騙子】

  【聶音之為魔頭哭得那麼慘,已經心疼怕累著魔頭,還叫沒走心?】

  【沒走心的只有臭魔頭!心疼阿音】

  【因為共生咒被綁在一起,不過聶音之是可以解開共生咒的吧?她現在是因為要依賴魔頭才能安全,所以不能解開。】

  【救命,這段不是互訴衷腸嗎?為什麼你們都當刀嗑?魔頭如果真不想陪她玩的話,肯定有辦法解開,那卷軸可是他拿出來的】

  兩個人牽著那匹惹人注目的高大金馬往臨仙城外走,出了城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傳訊仙器就已飛遍整個修真界,所有人時時掌握著兩人的動態。

  他們還沒打算往萬魔窟走,所以並沒有隱藏自己的行蹤。

  為了騎馬而行,聶音之今日的穿著很利落,殷紅的窄袖裙裝,收束在繡著金色雲紋的腰封裡,腰身纖細又柔韌,示範上馬的動作時,身輕如燕。

  金馬跺著蹄子在原地轉了幾步,被聶音之捏住馬繩三兩下控住,安分下來了。

  她端正地坐在馬背上,手握馬繩,夾腿驅動馬兒圍著顧絳繞了一圈,宛如一隻開屏的孔雀,眼角眉梢都帶著得意。

  聶音之用馬鞭勾起他的下巴,顧絳還沒說什麼,她自己先憋不住笑了,「雖然很久沒有騎過馬了,不過教教你還是可以的,我在家中時,同族中姊妹一起學習騎馬,我的騎術是最好的。」

  聶音之翻身下馬,手把手教他怎麼上。

  比起她上馬時,在顧絳手下,那馬安分得仿若一匹假馬,聶音之都有點懷疑,顧絳要是發話,這馬能跪在地上請他坐上去。

  聶音之酸溜溜地撅起嘴,「不想教你了,你隨便怎麼騎,它都會迫於你的淫威無條件配合你。」

  「胡說。」顧絳笑斥一聲,坐在馬上摸了摸馬脖子,「本座以理服馬。」

  他朝聶音之伸出手,「上來吧。」

  「我要坐前面。」

  顧絳往後挪去一點,給她騰出位置,老闆知道他們是雙人騎,給配得很寬敞的馬鞍,足夠兩人坐了。

  聶音之坐進他懷裡,和他一起捏住韁繩,教他如何控制方向,催馬的時候如何夾腿。

  顧絳學得稀鬆二五眼,只要能讓馬動起來他就萬事大吉,再往細緻了,就魔頭很煩,魔頭不想聽。

  封寒纓掛在馬後臀上的布兜裡,被巔得生無可戀,他這一縷神識被顧絳封在炎炎兔身軀裡,逃是逃不出去的,想要脫離苦海,唯一的辦法就是損傷神魂,自絕這一縷神識。

  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兔子從布兜裡探出個腦袋,陰森森的目光朝聶音之看去,這個女人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想起來,他們的正事被打斷了,還沒談完?!

  顧絳略微側了下頭,余光往後掃來。

  封寒纓倏地將腦袋扎回布兜裡。

  還沒到下一個城鎮,聶音之就後悔了,她在顧絳懷裡拱來拱去,高難度地在馬背上換了個姿勢,側坐在馬背上,將頭埋進他懷裡。

  顧絳伸手捏住她後頸,被她氣笑了,有種想要折斷手中纖細的脖頸的衝動,「到底是誰嚷著要騎馬的?」

  「教會了徒弟,師父還不能休息會兒嗎?你也太苛刻了!」聶音之比他理直氣壯多了,「這馬在太陽下實在太晃眼了。」

  顧絳:「……」故意折磨誰呢啊?

  聶音之嘀嘀咕咕:「我那天穿孔雀裙,難道也是這樣的?」

  顧絳半分都不知道委婉:「比它還晃眼。」

  聶音之一口氣哽在喉嚨,又聽頭上傳來聲音,「但還是好看的。」

  夏日炎炎,陽光實在太曬,雖然顧絳懷裡涼絲絲的,但聶音之對騎馬的熱情還是隻維持了半天,到下個城鎮就換了馬車,雇用了一位車夫。

  那匹漂亮的汗血寶馬第一次被套上馬車枷鎖,鼻子裡一直氣呼呼地噴氣,顧絳往它面前一站,它就老實了。

  封寒纓終於從馬屁股上解脫,獲得和車夫蹲一起趕車的殊榮。

  車廂裡放著冰鎮的瓜果,聶音之捧著阮家的咒術在研究,顧絳閉目養神。

  她知道天威無時無刻不壓著他,顧絳隨時都不舒服,聶音之想出一個法子,「我把你的痛覺屏蔽掉,你會不會好一點?」

  顧絳搖搖頭,「沒有痛覺,會很危險。」

  「說的也是。」聶音之安靜了一會兒,天威這個事還真是人力無法抗拒的,至少現在的聶音之還想不出什麼辦法能幫他緩解。

  喂血的話,她那天割開手腕,放了那麼多血給他,才只讓他安穩了一夜,手指頭擠一點血,大約也就只有片刻的效果。

  聶音之都快貧血了,不能再這麼繼續喂。

  她靠過去憐憫地摸了摸顧絳的頭,權當安慰他。

  顧絳掀開眸看了她一眼,自以為很懂事地調整好坐姿,敞開手臂,一臉「行了行了你來吧」的無奈表情。

  聶音之:「……」什麼意思?誰稀罕被你抱哦!雖然她是抱怨過車廂壁靠著太硬來著。

  魔頭都這麼邀請她了,秉承著不靠白不靠的理念,聶音之抱起卷軸,窩進他懷裡。

  「你又在學什麼咒術?」顧絳皺起眉,這共生咒下的衍生術純粹就是來折騰他的,而聶音之看上去對折騰他非常熱衷。

  實際上,魔頭真的想太多。

  聶音之比他想的志向大多了。阮家的四大秘術,共生嫁夢,布陣化形,她都有興趣。

  在去萬魔窟之前,她必須要將共生咒下有用處的衍生術全研究精通了,這樣才能更好地控制魔修。若是掌控不了,將魔放出來,惹來生靈塗炭的話,那她萬死難辭其咎。

  她要讓手腕上的金芽長成參天大樹,長出一整片森林,怎可能在顧絳一片小葉子上吊死。

  「嫁夢之術,可以為中術之人編織夢境,將其困於夢境中,也可以進入其夢中,從而影響現實。」

  聶音之興致勃勃,「比如,我可以為你編織一個情意綿綿的夢境,不論你現實中多麼無心無情,在夢裡你也會身不由己隨著夢境生出喜怒哀樂,意志不堅的話,就會深陷溫柔鄉醒不來了。就算醒過來,夢裡的情感多多少少也會影響到現實心境。」

  「愛恨都可以從夢中起。」聶音之側過身,蔥白的指尖點在他心口,故意擺出魅惑的神情,勾脣笑道,「所以,你要小心哦,說不定你哪一天醒來,就會不由自主愛我愛到不能自拔。」

  顧絳捏住她的指尖,好笑道:「這樣的愛,你也瞧得上麼?」

  聶音之嘖一聲,自然是瞧不上的。

  「你好無趣。」聶音之抽出手,轉回頭靠回他身上,專心研究卷軸,不理他了。

  他們去青州的行程排得很悠閑,路上有大的城池,還會歇息上兩天,讓聶音之逛逛街,搜羅些小玩意兒,嘗嘗當地美食。

  顧絳大部分時間都在客棧裡自閉,等聶音之回來往他嘴裡塞美食,給他展示她都買了些什麼。偶爾也會被聶音之軟磨硬泡硬拉著陪她出趟門。

  魔祖不像是打算毀滅修真界,魔祖像是專程醒來找個道侶,然後陪著道侶來體驗生活的。

  晝警夕惕的修真界仙門,在他們這樣每日逛吃逛吃的消磨下,也開始有些松懈了。

  各大仙門長老手中都有一枚特殊的傳訊仙器,能投入神念,開雲端會議,直接選在了顧絳和聶音之停留的城市上空。

  大能虛影盤膝坐在雲層上,余搖清道:「他們的目的地是青州。」

  「青州?青州一帶應該沒有什麼能引起顧絳興趣的修真門派。」眾人琢磨道。

  「那一帶風景不錯,有舉世聞名的千重瀑布,青州是人間的富庶之地,人文也興盛,要是遊玩的話,的確是一個好去處。」百草宮的宮主摸著下頜上的長髯慢悠悠說道,很是經驗老到。

  他見大家都看向他,補充道:「我們是經常去那裡采藥,咳咳,你們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我們醫修門派又插不上話。」

  他來這裡,純屬湊個人頭,畢竟也是七大派之一,修真界第一醫修宗門,有關修真界整體的決策定奪之事,有表決權。

  沉音閣的常玉安,也就是常尋春的父親,與百草宮宮主坐在一起,也是個湊份子的,「如此說來,修真界的太平日子還是有保障的,那我可以潛心編寫我的新曲了。」

  「一代魔祖在外面跑,你們怎可如此松懈!就算他暫時未有動靜,我們也當時時刻刻做好準備,以防萬一,護衛好天下蒼生!」

  「程兄所言甚是,是我們狹隘了,慚愧慚愧。」

  眾人正自沉默之時 ,一位冶金門的長老突然一撫掌道:「青州焦渡山!古器宗的分堂所在,器宗的『刀山劍林』也在青州。」

  顏異倏地挺直背脊,思忖片刻,「是了,他定是想入『刀山劍林』為聶音之取靈劍,難道顧絳知道如何進入器宗分堂?」

  兩千多年前的修真界不似現在這般一盤散沙,仙家門派多如牛毛。以前的修真界只有劍、法、器、醫四大宗門,現今的修仙宗門,只要臉皮夠厚,都能挖掘點蛛絲馬跡,往自己身上貼上四大宗門後裔的標籤。

  直到「仙墮事件」,四大宗門的掌門墮魔,引起修真界大地震,四大宗門分崩離析,宗門舊址全都被封,遺落人界,無數功法秘籍石沉大海,傳承斷絕。

  就是從那之後,修真界每況日下,直至今時今日。

  也難怪顏異會這麼激動,以前的劍修,手中靈劍皆來自「刀山劍林」。

  刀山劍林正如這世間群山一樣,器宗對所有人開放的,任何一名刀修劍修都可以進去擇劍,修士和兵器是雙向選擇。

  只可惜,隨著器宗舊址隱沒,刀山劍林也隨之從焦渡山上消失,若是能打開器宗舊址,對天下所有修士來說,都是一大幸事。

  他們用盡全力挖掘顧絳的過往,也只挖出千年前他墮魔之後的一些事跡,他墮魔之時已是巔峰修為,那自然是生在千年以前。

  按照估算,很可能便是四大宗門的人。

  柳樺身為法修就比較淡定,她的重點抓得很妙,疑惑道:「聶音之已是金丹劍修,怎會還沒有自己的靈劍?」

  顏異就像被人打了一棒,臉上的驚喜收斂回去,尷尬地咳嗽一聲,「她用的劍乃是舊劍,劍認舊主。」

  柳樺笑道:「雲笈宗原來這麼缺劍,難怪顏長老方才那麼激動。」

  冶金門長老接口道:「顏長老,我宗正好有一批上品靈劍即將出爐,可算你便宜些。」

  顏異:「……咳,此事之後再說,我們先議正事要緊。」

  元明大師:「阿彌陀佛。」

  余搖清整個人徹底隱沒入周遭環境,什麼都看不見了,他通過神識傳音道:「顏長老,我身為別宗修士本不該置喙貴派內部事宜,不過建議貴派調查下醫堂荊重山。」

  顏異往余搖清所在的地方看去。

  「這是聶音之傳達的信息,不知真假。」余搖清用了比較委婉的說法,「貴派荊長老似乎在用不恰當的方式進行治療。」

  顏異驀地皺起眉,神情凝重點了點頭。

  結束雲端會議,顏異立即去了醫堂。也恰好是在這時,變相陡生,含著幽藍色的魔氣從醫堂深處沖天而起,鬼火很快引燃了一座樓閣。

  醫堂弟子皆驚,顏異飛快傳了一道訊息出去,往魔氣衝出的地方掠去。

  他長劍出鞘,劍身化作數十道殘影,呼嘯著將蔓延的魔氣逼回,隨後劍影以魔氣為中心倏地釘入地面,劍光形成一道屏障,將「鬼火」魔氣整個封入其中。

  那濃郁魔氣彌漫所在,正是醫堂弟子清修閉關之所。

  蕭靈倚在一間屋的窗前,小白鳥害怕地縮成一團,被迫蹲在屋脊上,充當蕭靈的眼睛,望著醫堂深處劍光與魔氣的糾纏。

  「顏異一到,不用等其他人,荊重山很快就會被制住,蕭靈,你覺得他會說麼?」朱厭在她靈台喋喋不休,「就算你的荊師叔為了你,絕口不提,但你猜顏異會不會對他進行搜靈?」

  「知道了他是怎麼治療你的,就算你全然不知情,你猜,雲笈宗會怎麼處置你?」

  朱厭嘆了口氣,語氣裡帶著心疼,「蕭靈,你拼死拼活回來這裡,到底是為什麼?」

  蕭靈也想知道她拼死拼活回來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就這麼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這樣無可輓回的境地裡,她到底是爬出了深淵,還是現在才算是真正跌入了深淵。

  朱厭道:「蕭靈,你可以求我,幫你殺了荊重山,捏碎他的靈台,他本就是罪有應得。」

  蕭靈低下頭,將臉埋入手臂裡,纖弱的肩頭微顫,幾不可聞道:「求你。」

  -

  安淮聞訊趕來醫堂,他的劍光掠過藥圃,第一次沒有按照規矩落在藥圃之外。

  醫堂弟子和傷患正有序地從內院撤出來,撤到醫堂外,他匆匆穿過人群,四處張望,終於看到熟悉的身影。

  「周師姐!」他踉蹌地避開旁人衝過去,眼中盛滿驚慌,「小白,小白出來了嗎?」

  周汀眼中含著淚,忍著沒有落下來,搖了搖頭。

  安淮咬咬牙,少年瘦削的面容上繃出堅毅的輪廓,默不作聲抬步往裡跑。

  「安淮!」周汀伸手去攔,被他一袖子甩開。

  安淮抽出劍,剛踩上劍身,手腕被一人握住,鐵鉗似的按住他,趙穩急道:「安淮,靜修堂已經進不去了,長老為防魔氣蔓延,已經封了那裡,你就算現在去也沒用。」

  周汀接口勸道:「三位太上長老都在裡面,他們一定會救出裡面閉關的師弟師妹,你先別急,小師妹一定沒事的。」

  安淮從劍上跌下來,表情有些空白,像是被勸住了。

  他茫然地往裡張望一眼,醫堂深處的天幕上彌漫著劍光和黑氣,他的瞳孔猛地一縮,從那種驚慌失措的狀態中掙扎出來,問道:「走火入魔的人是誰?能引來這麼重的魔氣,不會是尋常弟子,是荊長老,對嗎?」

  他眼睛通紅,但眼神卻是清澈的,不等兩人問答,又問道:「折丹峰大震那一日,小白接來蕭師姐,你們還見過她麼?」

  周汀和趙穩對視一眼,回憶片刻,「小白就是那一日閉關的,師尊說她……」

  「荊重山入魔了,那他之前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不能信!」安淮深吸口氣,「周師姐,我的發簪呢?」

  周汀的眼淚已經忍不住,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被師尊要走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安淮瞪著她。

  周汀抖了一下,沒有人會懷疑自己師尊,今天之前周汀和趙穩都從沒想過荊重山會走火入魔,甚至直到現在,他們沒有親眼見到,沒有親耳聽到長老肯定的說辭,他們心中也是不信的。

  趙穩拽住他,「安淮你冷靜一點,你也知道宗門這段時日以來的情況,各峰弟子心境浮動,閉關的不少,醫堂也一樣,你為何非要往最壞的方向猜測?」

  安淮渾身僵了一下,揉揉眉心,「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只是……」控制不住,心裡塞滿了這種不祥的念頭。

  早知道不惹她生氣了,明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她以前要閉關的話,都會乖乖告訴他一聲的。

  只有這一次沒提前告知他。

  靜修堂的魔氣消散得比眾人想象中快,幽藍魔氣被稱為「鬼火」,靜修堂幾乎被焚燒得一干二淨,顏異來得及時,先將這裡閉關的弟子護住了。

  因此,耽擱了片刻。

  安淮找遍了都沒有找到白英,他不顧阻攔進了靜修堂內,聽到一個聲音嘆道:「靈台已經碎了。」

  顏異回頭看向來人,見那弟子滿臉絕望的樣子,怔愣了下,走過去輕拍了一下他的頭,溫聲道:「先別哭,這裡的弟子都被帶出去了,沒人受傷。」

  安淮看一眼萎靡在地的荊重山,拽住顏異的袖擺,「可是我沒有找到白英。」

  【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女主這是一步步被推上不歸路了?】

  【原著裡朱厭根本動搖不了女主的內心,到了這裡卻被影響得這麼深】

  【因為原著裡她根本就經歷這些致郁的待遇,自然心裡就沒有破綻。原著裡多甜啊,哪有心思應付朱厭這個傻逼!】

  【這個蝴蝶效應絕了,聶音之一個人的異常舉動,崩了整部劇。】

  【看這個情況,就算荊重山死了,真相也捂不住啊,難不成把安淮也殺了,把顏異也殺了?】

  【朱厭,見則大兵,這個屬性,誰跟他待一起都得變瘋】

  聶音之看到這一串彈幕的時候,已經和顧絳到達了青州境內。

  從彈幕裡都能看出來,雲笈宗內不平靜。還好顧絳帶她跑得快。

  不過,荊重山死了,聶音之還是開心得多吃了一碗飯。

  千年的歲月,青州的城池擴建得將地貌都改變了,這裡的山川水流也幾經易名,焦渡山是修仙人士嘴裡的稱呼,青州的百姓卻不知什麼焦渡山了。

  魔頭想不起來焦渡山在哪個方向,他們在青州府又滯留了三日。

  暗暗觀察的仙門長老急得摳腳,在聶音之拖著顧絳出門吃飯的時候,收買了一名酒樓的說書先生,將焦渡山揉進話本子裡,給他提示。

  話本子講述的是一名世家少年,被滅門仇家追殺,跌入池航山中一處懸崖,從而得遇奇緣,進入仙家寶地「刀山劍林」,取得了屬於自己的神兵利器,輝煌歸來報仇雪恨,成長為守護一方的一代大能的故事。

  池航山,古名焦渡。

  顧絳聽笑了。

  聶音之聽得入神,被他笑聲打斷,莫名其妙地轉眸看向他,「你笑什麼?」

  這提示都送到他眼皮子底下了,顧絳卻之不恭,「吃完了,我們進池航山。」

  「做什麼?你也想去跳崖嗎?」聶音之隨口接道,過了片刻,她反應過來,慢慢睜大眼睛,「刀山劍林是真的?你是想帶我去那裡?」

  顧絳很正經地說道:「這樣以後去哪裡,你才能御劍帶我。」

  聶音之服氣:「魔祖大人想得甚是周全。」

  池航山在青州境內並不算是數一數二的龐大山系,但勝在山清水秀,靈氣充裕,是青州府內許多大戶人家的消暑聖地,池航山外緣建了許多別院。

  刀山劍林自然得和這些凡塵別院分離,隱在池航山深處,有封山結界,仙門來此搜尋過百回,都沒能找到蛛絲馬跡。

  這回有個成竹在胸的魔祖引路,金山銀山近在眼前,饒是各派長老都激動得按捺不住。

  在須臾一瞬間,連金丹期的聶音之都察覺到被人注視的感覺,她是知道仙門一直在盯著他們的,若是放任顧絳這麼個大魔頭在世間亂竄,那正道仙門就實在失職了。

  「我們不需要避開他們的視線,偷偷地進嗎?」聶音之想得比較長遠,這種好地方,若是讓正道握在手中,萬一以後他們之間爆發衝突,那不是資敵麼。

  顧絳環視一圈周遭的古木林蔭,「他們盯著也沒用,我也不知道怎麼進。」

  聶音之懵了,「那我們是來納涼的?你是在給自己找消暑聖地?」

  「這個地方確實不錯,你可以考慮在這裡買一座庭院。」顧絳朝她伸出手,聶音之伸手搭上被他拉進懷裡。

  綠意填滿視野的虛空中出現一絲波動,顧絳屈指從中抽出紅葉刀,黑紅色的刀光將兩人籠住。

  封寒纓反應極快地猛力蹦起,在千鈞一發之際,抱住了他師尊的腳。

  刀光閃過後,兩人連帶一隻肥兔子的身影隨著消融的紅光一起隱沒。

  下一刻,幾道身影從四面掠來,眨眼間落在此地。

  「有感覺到他們離開的方向麼?」顏異問道。

  余搖清半個身子都被周遭同化,他的腦袋已經控制不住開始變綠,搖了搖頭,「不在此處空間了。」

  「他們進去了?怎麼進去的?難道這裡就是入口?」

  元明大師道:「顧絳似乎只是隨便找個地方落腳,能帶他進去刀山劍林的,應是那把刀。」

  冶金門主細細感受了下紅葉刀殘留的刀氣,扼腕嘆息:「顧絳那把刀應是器宗出品,回刀山劍林,就跟回娘家差不多。」

  各位長老:……

  這簡直是作弊!

  【這本書背景裡的東西有點意思,感覺很龐大的樣子】

  【刀山劍林,男主的金手指,原著裡面桑無眠跟封寒纓一戰,命劍裂紋了,就是來這裡契合了一把新的命劍,成功升級,回去把封寒纓暴揍了一頓,從此占領武力高地】

  【草,命劍也能換?】

  【狂翻原著!書裡說是用了一種術法,這不巧了嗎就是阮氏遺留下來的蠶靈咒,將兩把靈劍綁在一起,讓命劍劍氣一點點吞噬另一把,最終取而代之】

  【絕了絕了絕了桑無眠絕了!老婆能替,命劍也能替,他是不是有什麼古怪的XP!我願稱之為TTBOY】

  【紅葉回娘家哈哈哈,這說法怎麼這麼可愛呢】

  刀山劍林內,聶音之剛站定就看到這些彈幕飄過。

  她看向顧絳手裡回到娘家的紅葉刀,冰冷的暗紅長刀嗡嗡不休,看上去很是激動。

  顧絳鬆開手,紅葉從他手裡一衝而起,化作一道紅光圍著兩人極速轉圈,快把聶音之轉吐了,「你的刀……竟如此活潑。」實在令人想象不到。

  「去吧。」顧絳擺擺手,趕蒼蠅似的,表現出了十足的嫌棄。

  紅光倏地射遠,朝著一座黝黑的龐大山脈而去,那山是真的黑,仿佛墨玉,但山上遍插的刀刃又令整座山折射出斑駁的光。

  只能用「五彩斑斕的黑」加以形容。

  紅葉刀一溜煙竄到刀山上,所經之處,刀鳴聲嗡嗡,把刀山上的留守刀們都整得老激動了。

  聶音之設身處地想了想,她要是刀山上一柄刀,被上千年地埋在這裡,有個傢伙回來瘋狂招搖,說不定會想打它。

  她才這麼想,紅葉刀光就猛地撞上了什麼東西,發出一聲驚天巨響,落入了刀山中。

  聶音之震驚,一把抓住顧絳,「你的刀!」

  顧絳嘖一聲,用後爹般的口氣說道:「沒事,別管它。」

  聶音之:「……」她覺得紅葉一定是回娘家訴苦去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1:18 PM

第26章

  雖然把「刀山劍林」合稱為一個地方,但實際上,刀山和劍林隔了八萬丈遠,挨得近了,兩方容易打起來。

  聶音之很自覺地靠過去,環住顧絳的脖子,「走吧。」

  兔子也很自覺地撲過去,抱住顧絳的腳。封寒纓神識被困在這隻兔子裡,魔氣又受到抑制,除了渾身的肉有點價值,純然就是一隻廢兔子,這一段時日以來,為了追上他們的腳步,兔子後腳的肌肉都蹦躂得越來越結實了。

  讓他自己飛,是飛不起來的。封寒纓每一日憋屈著,憋屈著,也就習慣了。

  顧絳看著掛在自己身上的一人一兔,不由扶額,他一腳踢開封寒纓,垂眸看聶音之一眼,攬住她的腰騰空而起。

  肥兔子在地上滾了一圈,望向空中漸行漸遠的身影,徒勞地上躥下跳,「師尊!」

  顧絳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聶音之趴在顧絳肩上,對他揮揮手,「小纓子,你跟紅葉在這裡玩會兒,我們忙完了回來接你們。」

  封寒纓:「……」他和一把刀有他娘的什麼好玩的?等他蹦到刀山上,找到紅葉,都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封寒纓咆哮,「師娘,你能不能對我負點責任?!」

  空中的身影一滯,差點跌下去,聶音之連忙抱緊顧絳的肩,手掌安撫地拍拍,臉不紅氣不喘,臭不要臉道:「是他非要這樣叫,不過就是個稱謂,我無所謂的,孩子不懂事,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顧絳好笑道:「你知道他多少歲了?你還不如他的零頭。」

  封魔頭幾百歲肯定有了。

  聶音之不高興道:「那你是覺得我占了你徒弟的便宜?」

  顧絳:「???」他眼帶佩服地垂下眸看她,忍無可忍,掐上她的臉頰,「怎麼說都是你的理。」

  「唔。」聶音之吃痛皺起眉。

  顧絳立即鬆開手,指尖輕輕蹭過她臉上被捏出的紅印子。原來這麼怕疼的。

  【那還不是你慣出來的臭毛病doge你舅寵著她吧!】

  【講真,阿音現在才十七歲吧,老魔頭至少兩千歲了,我悟了,我的對象還在兩千年後的未來等著我】

  【首先,你得活到兩千歲。】

  【我要笑死了,這是什麼扔下孩子不管的無良父母,封寒纓真的好可憐,邪肆狷狂的大反派,就這?就這??】

  【紅葉刀好像被主人撒開繩子的狗狗,天可憐見,它怎麼就看上魔頭這個懶東西了呢】

  【救命,我現在滿腦子都是封兔子了,就算封總從魔窟出來大殺四方,也改變不了我對他的刻板印象了。】

  【叫什麼封總,叫小纓子。】

  【小纓子,有點眼力見吧,顧絳牌交通工具,是你能隨便上的嗎?真是沒有一點AC數】

  【難怪顧絳急著給聶音之找劍呢,現在是你騎我,以後就是我騎你了唄】

  【???什麼虎狼之詞???姐妹這麼會說你就多說點!】

  這些彈幕跟著他們一起飛,就跟身後綴著的一大串尾巴,聶音之看了一路,笑得停不下來,也在他懷裡抖個不停。

  顧絳倦了,抬起手。

  聶音之眼疾手快地一把按在他,「你別召紅葉,讓它玩一玩吧,我不亂動了也不笑了。」

  被看穿意圖的魔頭收回手,「什麼事這麼好笑?」

  聶音之餘光掃了一眼沒有消散的彈幕,含糊道:「因為開心。」

  顧絳被她說服了,因為聶音之確實經常這樣傻樂,很容易滿足。

  兩人落在劍林一側的山崖上,劍林在山谷中,從山谷到崖壁,插滿了靈劍,谷中生著布滿尖刺的荊棘藤,黑色的荊棘如蛇一樣攀爬在劍刃上,像是天然的劍鞘。

  「我進不去了,只能你自己進去。」顧絳有紅葉刀,不會受這些劍的歡迎,他進去只會給聶音之添麻煩。

  聶音之點點頭,準備跳下山谷之時,她又頓了頓反身回來,在懸崖頂上找到一處合適的位置,從芥子裡取出一張軟榻,塌上軟枕小幾一應俱全,又掏出一盒冰鎮的果子並幾盤小點心。

  「那我走啦。」聶音之對他揚眉一笑,裙擺飛揚,縱身躍入山崖。

  顧絳下意識往前追去一步,看著那抹鵝黃的身影被縈繞在山谷上方的劍氣吞沒,腦海里還殘留著她那張笑顏。

  他脣角微翹,躺到聶音之為他布置的軟榻上,捻了一顆果子塞進嘴裡。

  有點太甜了。

  山谷中的劍氣柔和地接納了這個侵入者,真正落入谷中,才發現這些劍的居住環境其實很寬敞,根本不像在外面看著那麼擁擠。

  劍與劍之間有自己獨立的領域,相鄰的幾把劍之間,劍氣有糾纏有碰撞,細細一感受,就能看出它們的鄰里關係到底和不和睦。

  聶音之行走在劍林裡,能感覺到無數不同屬性的劍氣從她身上撩過。

  這裡沉寂兩千多年,終於開門迎客,靈劍們都激動壞了,劍氣爭先恐後地涌過來。聶音之長髮飛揚,袖擺裙裾無風自動,周身繞滿了顏色各異的劍光,如同踏著七彩霞光前行。

  看上去既美且颯,實際上,她就是在被這些劍氣扒拉來扒拉去。

  聶音之:「……」與其說是她在挑劍,不如說是劍在挑她。

  突然,她腳步一頓,抬手一把掐住一抹往她領口鑽去的劍光,用靈力碾碎,「看就看,別耍流氓好嗎?」

  聶音之被劍氣簇擁著,一路走到劍林深處,也不知道這些劍是怎麼回事,光看光摸,當她看中一柄想要主動時,那劍光跑得比誰都快。

  她有些鬱悶了。

  聶音之坐到劍林中的高台上,閉上眼睛,屏蔽掉一切雜念干擾,放出神識,山谷中紛擾的劍氣盡數消失,在她黑暗的靈台裡亮起幾抹劍光。

  這些都是可與她契合之劍。聶音之在這些劍光中徘徊,按照她一貫的做法,她當然是全都要啦,只不過她願意,劍不願意。

  所以,聶音之慎重考慮了片刻,選了那把與她適配度最高的靈劍,她的神識迎向那抹劍光。

  懸崖上,躺在軟榻上小憩的人似有所感,睜開眼睛,只見山谷劍林中,一把長劍絞碎了身上荊棘,拔地而起,呼嘯著朝中心台飛去。

  那劍光雪白,鋪染開一片,一聲清越的鳥鳴響徹天地,雪白的鳳鳥虛影拖著長長尾羽,振翅環繞在長劍左右。

  顧絳被劍光刺得眯起眼睛,抬手虛虛擋住,喃喃道:「還真是你能選出的劍。」

  長劍落到聶音之身前,那純白的大鳥虛影張開雙翼,幾乎將她整個人罩入羽翼下,聶音之耳邊是長劍嗡鳴,劍鳴清越似鳳鳴。

  她的神識沒入劍身,與此同時,長劍的劍氣也滲入她的經脈。

  聶音之只感覺到一股灼燒的熱度竄過她渾身經脈,在靈樞滯留片刻,涌向靈台。

  靈劍在相看她的時候,聶音之的神識也在靈劍內部轉了一圈,腦海里浮出劍靈的模樣,這把劍屬火性,那劍靈大鳥實則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凝成,純白色的火焰。

  長劍在她身上發現了別的劍氣,劍身一震,聶音之立即感覺到長劍不滿的情緒。

  灼燒的劍意瞬間從她經脈裡退出,鴻鵠低下頭,憤怒地在她腦袋上啄一口,縮回劍內,靈劍化作一道白光,唰地射向天際。

  回去了。

  幸好鴻鵠劍靈沒打算傷她,聶音之只是髮髻被啄散,披頭散髮,神識追在長劍後,撕心裂肺地喊:「哎,別走!你聽我解釋!」

  靈劍頭也不回,明顯就是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態度。

  聶音之最大的優點就是堅強,緊追不捨。

  懸崖上,顧絳剝了一顆葡萄,遙遙看著聶音之追劍,實在沒能忍住笑出聲,剝好的葡萄從他笑到顫抖的指尖滾下去。

  聶音之追了靈劍一大圈,神識不斷碰撞劍身,軟磨硬泡,靈劍不為所動,最後她煩了,生氣了。

  顧絳正看得興起,好戲戛然而止,無奈搖頭:「笨蛋,你也放棄得太快了。」

  再纏一纏,那劍就鬆動了。

  那柄靈劍也沒料到,那麼熱烈裹著它的神識,怎麼轉眼間說退就退,它在半空中停滯片刻,呼嘯著插回自己的地盤上。

  聶音之收回神識,休息了片刻,暫時沒有再去勾搭別的劍,她需要將經脈裡的劍氣解決了。

  她經脈裡的劍氣來自於如意劍。

  聶音之入門第一日,桑無眠就把如意劍給她了,開啟靈竅前,她就開始學習劍招。開啟靈竅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如意劍氣引入丹田。

  她的渾身修為,都是隨著如意劍一起漲起來的。

  一般劍修,築基的時候,就該契合本命劍,聶音之也是那麼做的,卻幾次三番都被如意劍拒絕。

  她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去找自己師尊解惑,桑無眠總是說時機未到,劍修與劍之間的關係緊密非常,不容外人置喙,即便是師父也亦然,她不應該問他,而應該去問自己的劍。

  桑無眠這話說的的確沒錯。

  聶音之在沒有契合命劍的情況下修至金丹,若是還無法收服如意劍為命劍,她的修為也會永遠止步在金丹。

  如意是她入道修行擁有的第一把靈劍,也是唯一一把,聶音之自始知道自己的天資,骨子裡難免自傲,她從未懷疑自己征服不了如意劍。

  只是,桑無眠從未告訴她,如意劍有主。

  如意劍氣和她的金丹、渾身經脈難分難離,想要拔除出來,並不容易。也難怪她的金丹蕭靈竟然可以用,想必正是有如意劍氣作為媒介。

  聶音之從金丹裡抽出第一縷劍氣,冷汗就濕透了背脊,臉色慘白,整個人幾乎虛脫。

  顧絳按上手腕咒印,感覺到了主術者突如其來的虛弱,他驀地從榻上起身,飛到半空,縱身扎入劍林。

  滿谷的劍氣都被攪動,相比起聶音之,這些劍光對他就不怎麼友好了,山呼海嘯似的劍氣尖嘯著刺向他。

  顧絳飛快往裡掠去,魔氣一路碾碎射來的劍光,直到落到聶音之面前,他蹲下身將人半攬進懷裡,捏住她的下巴抬起,「聶音之,你在做什麼傻事。」

  聶音之已經一口氣從金丹內抽出三道劍氣,有種渾身都被抽空的虛弱,還沒緩過勁兒來。

  看到彌漫的魔氣和不斷朝他劈來的劍光,她無力地推搡了顧絳一下,「你出去,我沒事的。」

  「你這樣抽劍氣,只會將你的金丹抽碎。」顧絳就地坐下,將她抱到腿上,軟聲道,「那把劍很適合你,再去哄哄它,烈女也怕纏郎。」

  聶音之虛軟地靠在他肩頭,委屈道:「它嫌棄我經脈裡有別的劍氣,我抽光了,再去找它。」

  「別說傻話,劍氣和你的修為融為一體,抽光劍氣和抽光修為無異,必須要先契合命劍,再以新易舊,就和魚池換水是一個道理,先抽光水,你這條小魚還活不活了?」

  顧絳屈指將她臉上的碎發勾到耳後,「若它還是不從,本座幫你與它強行結契。」

  「好。」聶音之又在他懷裡靠了片刻,恢復一點氣力了,便推到他道,「你快出去。」

  顧絳將她放下,身影從中心台上消失,他在這裡引得劍氣騷動,不利於她結契。

  過了好一會兒,滿谷劍氣才又重新恢復平靜,聶音之放出神識,再次朝那把劍而去,試著召喚它。

  銀白色的雪亮長劍插在碎成渣的荊棘叢裡,劍光橫衝直撞,正在發脾氣,逼著周圍的劍都自動退避三舍。

  感覺到熟悉的神識召喚,那劍光略微凝滯,只象徵性地矜持了一小下,長劍重新抽出,朝著中心台飛去。

  一回生二回熟,失敗一次,還能再見第二次,說明雙方的意向都很大。

  靈劍雖然嫌棄她經脈裡有別的劍氣,耐不住雙方實在匹配,只能打掃打掃,湊合著過吧。

  鴻鵠劍靈縮成一簇指尖大小的純白火焰,從她眉心滲入,穩穩地落入她的靈台裡。一瞬間,溫暖的劍氣流淌過她的四肢百骸,匯入金丹中。

  聶音之盤膝入定,劍氣從靈台火焰中出,周而復始地衝刷她的經脈,匯入金丹,將如意劍氣逼出體外。

  雲笈宗內,蕭靈又回到了她的明霄峰,只是這一次,她被關在了一座殿中,暫時沒有自由。

  如意劍顫動不休的時候,她正在宣紙上畫畫,蕭靈的神識已經痊愈,外放這麼一點範圍,還是可以的,小鳥的視角總是和人不太一樣。

  聽到如意劍的嗡鳴,她奇怪地放下筆,宣紙上的人像畫完成了一半,衣衫、發冠、臉型、嘴巴、鼻子,是個男子的面貌,只是獨獨缺了眼睛還沒畫上。

  眼睛是神所在,沒有眼睛,這張圖實在難辨何人。

  蕭靈為了這一雙眼睛,已經苦惱許久了。

  她取下如意劍,摸到劍刃上細細的震動,如意劍氣紊亂得厲害。

  「如意,你怎麼了?」蕭靈皺起眉,試著灌入自己稀薄的靈力去入劍身安撫它,劍光忽然暴漲了一下,差一點割傷她這個主人的手,蕭靈下意識松了手,如意劍當啷一聲落到地上。

  那暴漲的劍光只是須臾,轉眼就黯淡下去,如意劍的劍刃一時間像蒙了塵,竟比平日灰敗了許多,纏在劍柄上的軟綢可能是被剛剛暴漲的劍光劃過,無聲斷開,落到了地上。

  蕭靈愣了愣,正打算彎腰拾起靈劍。

  殿外一名女修的聲音,「蕭靈,大長老有請。」

  蕭靈抿了下脣,應聲道:「是。」隨後撿起如意劍,用袖子擦擦劍刃,不見有什麼效果,只好將劍放上劍架,往外走去。

  來人是大長老顏異身邊的弟子,元嬰期修為,來押解她這個靈基剛恢復的,只剩煉氣修為的人,算是大材小用了。

  在她身後還有一名築基期的少年。

  蕭靈認得他,以前白英來明霄峰接她去醫堂,偶爾這個少年會跟她一起來,將白英送到明霄峰,他就會離開。

  他們沒碰過面,蕭靈是通過小白鳥的眼看見的。

  七日前,荊師叔走火入魔,自絕而亡。

  不知為何,顏長老覺得荊師叔為她進行的治療有問題,一直在調查這件事,所以蕭靈至今沒有自由。

  女修手中玉牌閃過一道光,結界豁開一道口子,讓蕭靈出來,帶著她去了慈虹殿。

  這是新建的殿宇,廊柱雕欄,一切都是嶄新的,就連腳下的地板也是嶄新的。

  殿中,三位太上長老都在,還有雲笈宗各堂長老,有好幾位都是新上任的,接任當日在慈虹殿一戰中隕落長老的職位。

  大殿正中擺著一個大圓盤,盤中薄薄盛了一層凝膠一樣的液體。

  顏異道:「這是玄蚌液,將神識投入其中,蚌液升騰成霧,會將你靈台記憶真實呈現出來,這與搜靈術不同,對人是沒有損傷的。」

  不單只是醫堂的白英,門下弟子七人失蹤,連魂魄都召不回來。又剛好是在雲笈宗內最亂的時期,這幾個人的失蹤和荊重山之間有沒有關係,實在不好妄下結論。

  荊重山靈台碎了,從他身上根本挖掘不出任何信息。進行藥浴的藥池殿中還剩了些殘留的靈草靈藥,他們從藥池內多處地方取樣,也沒發現異常。

  顏異之前就詢問過蕭靈治療的過程,從她口中並沒有問出有用信息,唯有直接讀取靈台。

  蕭靈行過禮,按照指示配合地坐到蚌液邊,神色坦然。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1:19 PM

第27章

  慈虹殿內,四周的垂簾被放下,殿內光線一下子黯淡了許多,圓盤裡的蚌液便顯出瑩瑩的光,乍一看像是一輪圓月躺在地上。

  蕭靈的神識沒入其中,失去意識,那名女修弟子蹲在她身後,扶住蕭靈的肩膀。

  圓月上很快升起了霧,白霧在殿中彌漫開。

  搜靈術是蠻橫闖入靈台主動攫取需要的信息,這對神智損傷很大,除非是已經蓋棺定論的有罪之人,否則輕易不得使用搜靈術。

  靈台記憶的呈現需要外因引導,顏異問道:「蕭靈,荊重山是從何時開始為你治療,又是如何治療的?」

  隨著他的問話,白霧裡浮出景象。景象裡顯出明霄峰上的結界樞紐高台,幾大門派的長老聚在一起看守結界。

  在那高台上還有另一個人,咒術世家阮家的大公子。

  這是在他們知道聶音之和顧絳身中共生咒後,以如意劍氣誘聶音之入劍陣擊殺失敗的後三日。

  顯赫一時的咒術世家沒落,遭到自家咒術反噬,本家人盡數隕落,這位大公子只是阮氏旁支,他所了解的共生咒粗淺得很,只知皮毛。

  阮公子提供的唯一一個有用的信息,就是共生咒分主從,據各長老的窺探來看,極有可能主咒術在聶音之身上。

  荊重山出現在明霄峰上,小白鳥便從前殿檐角離開了,和他一同回了明霄後殿。

  他捧著小白鳥腳步匆匆地轉過遊廊,來到後殿一座偏僻的閣樓,蕭靈病骨支離地靠在軟椅上,靈丹強撐出的美麗皮囊已經蓋不住底下蔓延的瘴毒,那清透的膚質下,滲出斑駁的瘴毒斑。

  宛如一朵正在凋謝的花。

  殿上的長老都不由得心生憐憫,面露不忍。

  顏異無聲輕嘆,心中無緣無故冒出一絲愧疚之情,不由反思自己,同在明霄峰上,他們一心投在守護結界上,對這個遭受病苦的弟子確實太過忽略了。

  蚌霧裡的景象還在繼續,在荊重山進門時,蕭靈強撐著起來迎接,被荊重山急忙制止,將她重新扶回去坐下。

  「靈靈,我找到治療你的辦法了。」荊重山想來確實耗心耗力,臉上帶著濃重的疲態,此時表情輕鬆了些,情難自禁地撫上怔愣中的蕭靈臉頰,「我說過,我會治好你的。」

  蕭靈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從椅上跌下來,行了一個大禮,帶著哭腔道:「荊師叔大恩,蕭靈無以為報。」

  「你這是做什麼?」荊重山扶起她,眼中含著一點痴態,「只要你恢復到以前那般生氣蓬勃的模樣,就是對師叔最大的回報。」

  顏異皺起眉,殿上的眾人皆看得出來,荊重山對蕭靈恐怕是動了別的心思。

  但景象中二人並無逾越行為,荊重山扶她坐好,重新坐下,對她道:「你的身體太弱,只能採用溫和一些的方式,通過藥浴將藥性滲入你體內,我已經搜羅好需要的靈草靈藥,浸泡於沸水中,待明日午時,我派弟子來接你到醫堂藥殿,需要你進浴池,而我則用靈力引導藥性進入你的經脈,逼出瘴毒。」

  他這個解釋實在簡單,聽不出異狀。

  蕭靈疑惑道:「瘴毒深入我骨髓,這樣真的可以逼出來嗎?」

  「試一試總是沒錯的,靈靈,你放心吧,一定會有效果的。」荊重山又道,「瘴毒與你骨肉相連,要想將其硬逼出來定會疼痛難忍……」

  蕭靈立即道:「師叔,我不怕疼。」

  「我知道,你是個堅強的姑娘。」荊重山笑了下,「靈靈,你信得過師叔嗎?」

  蕭靈毫不猶豫地點頭,就連她肩頭的小白鳥都「啾啾」叫著點著小腦袋,憨態可掬,「現在,我最信任的人就是荊師叔了。」

  荊重山溫柔地凝視著她,「那便好,疼痛能避免師叔自然舍不得你疼,進浴池前你服下斷神丹,暫時剝離開神識和身體的聯繫就行。」

  斷神丹切斷神識和身體的聯繫,神識會被暫時封閉起來,旁人就是將她的身體生吞活剝了,她也覺察不到,極其危險。

  蕭靈猶豫了片刻,咬咬牙頷首答應了。

  眾人一聽斷神丹都覺得不妙,果然,第二日蕭靈被引入藥殿,服下斷神丹後,她神識裡的景象就消失了。

  等她再次醒來,已是治療完畢,小白鳥的視覺恢復,蚌霧裡才又重新浮出景象。後面幾次的治療均是如此。

  安淮站在大殿一角,靜靜盯著蚌霧裡的那抹身影,折丹峰大震時,白英匆忙伸手去扶蕭靈,袖子滑開,露出手腕上一串白白的珍珠。

  小白鳥歪著頭「啾」一聲。

  白英拉起袖子將手鏈蓋住,朝小白鳥眨眨眼,臉上泛出紅暈。這手串是安淮送她的,白英覺得土氣還礙手礙腳,根本不願意戴給他看。

  少年隱忍的情緒因為這一串珍珠險些決堤,他緊咬著牙關深吸口氣,不錯眼珠地盯著蚌霧裡的畫面。

  這一回,白英沒有像往常一樣送到便離開,她被荊重山留下幫忙,蕭靈意識斷開後再醒來,便不見她的身影了。

  蕭靈問起白英小師妹,荊重山呵呵笑兩聲,搖頭嘆道,「她今日協助我為你療傷,有了些許感悟,來不及等你醒來,就迫不及待去閉關了。」

  安淮捏緊拳頭,死死盯著畫面,恨不能將所有細節都收入眼中。

  蚌霧裡傳出了雲笈宗弟子七嘴八舌的議論聲,是蕭靈在去桃苑時聽見的。

  殿上眾人面色複雜,桑無眠要剖聶音之金丹為蕭靈療傷一事,全是那日在慈虹殿中聶音之的一面之詞,她鞭笞內門弟子致死,當日在殿上,刑堂長老對她的處罰合乎門規。

  這只是聶音之無憑無據的指控。慈虹殿一戰後,門中確實太多疏漏,以至於各種謠言傳得到處都是。

  蕭靈九死一生回到宗門,聽到這些流言,幾乎心如死灰,獨自坐在桃苑中,久久不能回神。

  一位太上長老神念傳音顏異,「師兄,荊重山以不當方式治療之事,也是聶音之傳遞的信息,她一直被困折丹峰,出來後便離開宗門,根本未曾踏足醫堂,又是從何得知荊重山是如何治療的?我看她只是想動搖宗門人心。」

  「我當然也想過。」顏異回道,「只是荊重山恰好走火入魔,門中又確有弟子失蹤,非得調查清楚不可。」

  那位長老搖搖頭:「那一夜折丹峰破,魔氣四處蔓延,師兄,你也知道『血月影』能無聲無息消融一切,連魂魄都逃不開,我看這些弟子極有可能是喪生在魔氣下。」

  顏異沉默片刻,另一位女長老忽然出聲問道:「蕭靈,折丹峰破那一夜,妖獸如何進入桃苑將你擄走的?」

  白霧搖曳片刻,濃重的妖氣突然從白霧中彌漫開,妖氣之中浮出一張妖艷的臉,眾人看了好幾眼,才看出來那是聶音之的臉,妖氣太重,幾乎扭曲了。

  這個時候,真正的聶音之在魔頭懷裡呢。

  「聶音之」朝蕭靈撲去。

  之後白霧倏地散開,景象消失。

  「意識斷了,當時應該是昏迷了。」問話的長老思忖片刻,看向顏異。

  顏異決定繼續問道,「這妖獸為何要擄走你?你們之間有何淵源?」

  白霧波動了好一會兒,蕭靈在抗拒這個問題,只不過她的抗拒毫無作用,神識入了蚌液只能被牽著鼻子走。

  蚌霧裡浮出一片黝黑的沼澤,數十條粗大的鐵鏈從沼澤中浮出來,攪得水聲嘩嘩,鐵鏈上閃著封印銘文的符光,鐵鏈中心拴著一隻白首赤足的龐大凶獸。

  那凶獸抬起頭來,露出一張與桑無眠一模一樣的面容,清冷熟悉的聲音響起,誘惑道:「靈靈,摳掉那一塊銘文,只要我出來,師尊定會護你周全。」

  蕭靈手上抓著鐵鏈,表情失神,顯然中了蠱惑,她被瘴氣侵蝕的身體上已經染上一點黑斑,她揉了揉眼睛,視線有些模糊了。

  桑無眠催促著她,蕭靈手上凝聚了自己所有的靈力,插進鐵鏈上一個細小銘文。

  銘文閃了閃,符光黯淡下去,最終消失。牽一發而動全身,鐵鏈上的銘文相繼崩潰,符光越來越暗。

  在最後一枚銘文暗下去的瞬間,鐵鏈寸斷的巨響響徹整個大殿,蚌霧裡徹底黑下去,但能聽到沼澤的水聲,蕭靈輕聲喊道:「師尊?」

  一直安靜靠在女修肩頭的人突然動了下,她整個人都在顫抖,更劇烈地抗拒起來,蚌霧又開始動盪。蕭靈想將神識抽出來。

  動盪的蚌霧裡斷斷續續傳來一些曖昧的聲音,殿上的眾人臉色大變,有些尷尬。

  女長老推了顏異一把,催促他道:「大師兄,斷開!」

  顏異這才反應過來,揮袖放蕭靈的神識回去,霧中聲音倏地消失,大殿上一片死寂,蚌霧收攏回圓盤重新凝為透明的黏稠液體。

  【這就是死寂深淵底下被拉燈的部分?????】

  【桑無眠,你好綠啊,公開處刑,死後鞭屍,這也太慘了】

  【顏異是怎麼回事?說好的只問蕭靈治療的事,為什麼出爾反爾?也太噁心了,挖出別人的隱私很好玩嗎】

  【為什麼要給我喂屎!!原著明明寫了是雙潔!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作者還不告這垃圾公司嗎,操!我要吐了。】

  【垃圾公司出品的所有劇都是買了改編權的哦,望你知】

  【桑無眠男主位置都不保了,還為他潔個鬼,朱厭最後上位男主的話,這也是雙潔的啊,有問題嗎?】

  【她同意展示自己的靈台記憶,就應該知道會有暴露的風險,就該把該清洗的記憶都洗乾淨,都讓朱厭洗掉了把真相告訴她的那一段記憶,為什麼不把這一段也洗掉】

  【朱厭好黑啊,暗戳戳宣告主權嗎】

  聶音之一睜眼就看到滾滾而過的彈幕,綠得讓她差點以為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出了劍林,回到池航山深處的古林子裡。

  彈幕瘋狂地討論著雲笈宗那邊的劇情,看上去非常精彩,聶音之都有些心癢難耐了。

  她也好想看看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難道就是彈幕裡所說的,追劇的快樂?

  過了好一會兒,彈幕裡的綠色才退去,數量也稀少了些。

  聶音之用力閉了閉眼,重新睜開,伸手抓住懸在眼前的銀白色長劍,靈劍輕鳴一聲,劍刃上閃過雪亮的劍光。

  劍首雕著一隻純白鳳鳥,每一根羽毛都看得清楚,栩栩如生,長長的尾羽從劍首繞著劍柄而下,尾端沒入劍格。

  聶音之握著劍柄試了試手,嘀咕道:「有點磨手。」

  鴻鵠腦袋從劍首上探出來,毫不留情地啄了一口她的手腕。

  聶音之:「……」她抱住劍,立即改口,「我開玩笑的,你好漂亮啊。」

  靈劍這才罷休。

  聶音之經脈裡的如意劍氣還沒有被清除乾淨,五年的日積月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徹底割裂的。

  不過她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命劍,命劍又是一柄比較霸道的主兒,清除掉殘留的如意劍氣是早晚的事。

  聶音之心念一起,劍隨意動,帶著她衝出劍林,劍光拖出一道雪白的影子,發出清唳的呼嘯。鴻鵠劍靈展開雙翼,圍著劍林上空盤旋幾圈,非常招搖。

  劍林中一時間群情激憤。

  聶音之想到被擊落的紅葉刀,有這個前車之鑒,斷不可能再重蹈覆轍,她強硬召回叫個不停的劍靈,急速飛離劍林上空,落到顧絳所在的懸崖上。

  魔頭斜倚在軟榻上,被劍光刺得微眯了眼,嫌棄道:「你那鳥可真吵。」

  「你的紅葉還不是很吵。」聶音之不服氣,紅葉圍著他們急速轉圈時,刀鳴聲和鴻鵠叫聲也差不離。

  顧絳嘖一聲,同款嫌棄臉,「都吵。」但紅葉沒有她的那麼晃眼。

  聶音之舉起靈劍,手腕靈活地輓了一個劍花,擺了一個姿勢,「好看嗎?」說完她從雪亮的劍刃上看到自己的投影,隨意輓在腦後的髮髻松松垮垮,兩鬢垂滿了碎發,亂七八糟的。

  在顧絳開口之前,她搶先道:「別說話!」聶音之跑到他身邊坐下,取出一面鏡子塞進他手裡,捉住他的手舉起來,調整好角度,開始給自己梳頭。

  顧絳:「……」

  「你拿好了,別亂動。」聶音之抬了一下他的手,顧絳只好又給她舉回去。

  聶音之梳頭梳得很慢,她對輓髮髻還不是很熟練,偏偏又想梳個好看的頭型,折騰了半天才梳好,梳完頭,又要補妝,麻煩得要死。

  顧絳看著她描眉畫脣,長眉微挑,忽然開口道:「你那邊眉毛畫高了。」

  聶音之立即抬眸看向他,「哪邊?」

  顧絳揚揚下巴,「左邊。」

  聶音之對著鏡子來回照,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聽他這麼一說似乎是有點,便想辦法調整了下。

  「有點細了。」

  聶音之看他一眼,照了照,又多描了幾筆。

  顧絳沉吟道:「這麼一看,右邊的顏色淡了。」

  聶音之還沒補完,顧絳又道:「好像高了點。」

  「你剛剛說左邊的高了!」聶音之意識到自己被他捉弄了。

  「唔,是嗎?我剛剛說的左邊?」顧絳忍笑忍得手抖,只好用魔氣托住鏡子。

  聶音之瞪向他,撲過去將魔頭按倒榻上,捉住他的臉,用螺黛將他的眉毛涂成兩條大黑蟲子才罷休。她坐在顧絳身上,捏住他的下頜左右看了看,「濃眉大眼的,很不錯。」

  顧絳一撐手臂坐起來,聶音之驚呼一聲往後倒去,他急忙身後攬住她的後背將她按回懷裡。

  聶音之撞在他肩上,剛抹好的口脂蹭在了他領口上。

  顧絳鬆開了她一點,垂下眼眸,看了她片刻,指尖撫上她的脣。

  【什麼??我聽錯了嗎?慢鏡頭bgm??官方認證了!副cp終於有自己的歌了!】

  【是不是心動了是不是心動了?!】

  【這是劇官方也妥協在他們的糖裡了嗎?老實講,以前好多場景我都覺得可以慢鏡頭bgm的】

  【親她!魔頭你是不是不行!坐你身上了你都不硬?不行換我來,我也想要老婆坐我!】

  【達咩,魔頭現在的眉毛太好笑了,太像蠟筆小新,我萎了】

  【如意劍的聯繫也斷了,現在女主女配徹底沒有了瓜葛,要是還給女配這麼多鏡頭,是想搞雙女主線嗎】

  【嘻嘻,看看收視率吧,哪邊的收視率高就多播哪邊唄】

  【要不,聶音之摸摸葉子吧?先檢驗下他到底行不行,畢竟兩千多年了,萬一壞了可怎麼整,及時止損吶】

  【筍不筍呢你,四川的筍都要被你挖完了,小心紅葉今晚就來取你狗命。】

  【上次摸葉子的時候,我看到魔頭用袖子擋了,投一票他能行!】

  聶音之沒聽到它們說的什麼歌,她瞪大眼睛,苦思冥想,他上次用袖子擋了嗎?為什麼她沒有注意到?

  顧絳原本想幫她把糊出來的口脂擦掉,結果越擦越糊,只好訕訕地收回手,不敢吭聲了。

  聶音之一看他這個樣子,立即警覺地去照鏡子,看到鏡子裡糊了一圈的嘴,像剛剛啃完小孩,直接氣笑了。她補了半天的妝,全白費了。

  她看一眼天邊西墜的斜陽,洗乾淨臉,不打算上妝了。

  聶音之身體裡的舊劍氣沒有排除乾淨,這裡靈氣充裕,很適合她修煉,他們乾脆在這裡滯留了幾日。

  其實按照顧絳的想法,這裡只有刀山劍林,沒有那些煩雜的人和事,他很願意在這裡住下。

  但這裡的靈氣實在太過充裕,聶音之覺得他會難受。

  他確實難受,已經習慣了。

  聶音之摸著自己的命劍,愛不釋手,劍還沒有名字,要她來取。聶音之問道:「你的刀也是你自己取的名字嗎?為什麼叫紅葉?」

  顧絳抬眸看了一下果盤,聶音之心領神會,洗乾淨手給他剝了一顆葡萄喂到他嘴裡,顧絳吃完了才回道:「你看到刀山旁邊的樹林了麼?秋天時滿山都是紅葉,我取刀時,正是秋日。」

  「這麼隨便?」聶音之瞧不起他,又給他剝了一顆葡萄,「我還以為會有什麼深奧的寓意。」

  顧絳嗤笑道:「那你取一個深奧寓意的。」

  「我覺得鴻鵠就很好聽了。」聶音之嘀咕,小小的鴻鵠在劍首上拍打翅膀,看上去對這個名字也挺喜歡。

  顧絳道:「鴻鵠只是一種鳳名,並不獨特。」

  劍首上的鴻鵠立即倒戈,開始搖頭,不要這個名字了,它要獨特的名字。

  簡直一點主見都沒有。

  「那要不你跟我姓聶吧,劍跟主人姓,天經地義,就叫聶白。」

  鴻鵠還沒來得及反應,顧絳笑一聲,「真難聽。」

  聶音之立即轉頭瞪他,把手裡剝好的葡萄自己吃了,「你的紅葉也沒好到哪裡去,那你倒是說幾個名字來聽聽啊。」

  顧絳看了一眼點心盤,淺綠色的綠豆糕被壓成了花瓣的形狀,他一本正經道:「那就叫翠花吧。」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 11:20 PM

第28章

  聶音之皺起表情,「翠花?」

  這明明是一個疑問的語氣,但是鴻鵠劍靈不知怎麼回事,竟然發出一陣靈光,劍刃上金光游走,須臾後,「翠花」兩個小小的篆體字落在它緊靠劍格的刃上。

  聶音之捧住劍,要崩潰了,「我還沒決定呢!你真的喜歡這個名字嗎?!」

  她以後喚劍來,難道都要大喊「翠花」嗎?

  顧絳笑癱在了軟榻上。

  聶音之現在還沒空收拾他,她抱著翠花徒勞掙扎,苦口婆心,「要不再改改?白火火怎麼樣?你是火焰凝成的呀!」她一撫掌,「我想到了,離為火,白離好不好?白閃閃呢?白霜呢?」

  靈劍一閃一閃,可惜劍銘一旦落下就改不了了。

  聶音之最後只能認命,但還是試圖掙扎一下,「好吧,那你大名叫『翠花』,小名我說的都要,叫你你可要應。」

  翠花忽閃忽閃,鴻鵠展開翅膀點了點頭,對自己一下擁有這麼多名字表示很開心。

  【翠花,還大名翠花哈哈哈哈哈,我笑吐了!魔頭看你造的什麼孽啊!紅葉都比翠花好聽一萬倍。聶音之,你吃了這麼大的虧,今天要是不暴揍魔頭一頓,你就崩人設了!】

  【白火火?白閃閃?笑拉了,兩個取名廢,糟蹋劍呢?糟蹋刀呢?廢物夫妻】

  【白離和白霜還像點樣子,這個做大名差不多】

  【天啊以後聶音之召劍,就得大喊一聲翠花!也太社死了!魔祖,不愧是魔祖,好歹毒的心腸】

  【翠花哈哈哈,傻劍劍還樂呢】

  【顧絳,你是不是就是想要個情侶名!我覺得紅葉小名可以叫『酸菜』,翠花上酸菜!】

  聶音之瞪著笑癱了的人,用力把自己眼眶憋紅。

  顧絳轉眸看到她的樣子,笑聲戛然而止,立即坐起身來,有些無措地托起她的臉,「這麼不喜歡這個名字?」他皺起眉,開始思索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將劍銘抹去的。

  聶音之眼中含淚,委屈地吸吸鼻子,聽取了彈幕的建議,「那你也得給你的紅葉取個小名,叫酸菜,以後都要這麼喊它。」

  老子跟你同歸於盡!

  顧絳:「……」

  「我就知道你不願意。」聶音之醞釀許久的淚珠從眼中滾落,滴到顧絳指尖,他就如同被燙到了一般,驀地縮回手去,「好,我答應你。」

  顧絳說完,當即抬起手,他的指尖還殘留著聶音之的眼淚,薄脣輕啟,「紅葉。」

  虛空中一陣波動,泛出紅光,顧絳從中一把抽出暗紅長刀。

  紅葉和翠花狹路相逢,一刀一劍都炸了毛,紅白兩色的光霎時糾纏在一起。

  鴻鵠張開雙翼,翅膀上的火焰熊熊燃燒,蹲在劍首上對著紅葉刀啾啾叫,紅葉唰地一下迸出一片黑紅色的刀光,戾氣逼人。

  鴻鵠頓時一縮脖子,半隻鳥都縮進了劍首裡,仍不服氣地大叫。

  顧絳屈指彈向刀刃,指尖和刀刃撞出「嗚」一聲嗡鳴,紅葉劇震不休,那蔓延的刀氣便如潮水似的收回來,紅葉懸在半空還在不停顫動,整把刀都有點懵。

  鴻鵠瞅準這個機會,從劍首裡冒出來,雙翼大張,雪亮的劍光掃出去,連掃紅葉刀兩大耳光。

  聶音之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將抱住靈劍,批評它道:「咱們不興乘刀之危的。」

  顧絳道:「從今天開始你小名叫酸菜,以後叫你酸菜也得應。」

  紅葉震驚,刀鳴聲表達了它強烈的不願意,挨緊刀背的刃身上,「紅葉」刀銘如燒紅的岩漿一般亮了起來,仿佛在向狗逼主人強調,刀刀有名字!

  顧絳修長的手指又伸到了刀刃上,刀銘倏地暗下去,酸菜妥協了。

  顧絳滿意地收回手,轉眸看向聶音之。

  聶音之用手背蹭蹭眼淚,心裡笑開了花,「這還差不多。」

  此時此刻,被遺留在刀山的封寒纓十分茫然。

  一日前,他一隻兔子被扔在刀山,實在沒什麼事幹,心神便放在了萬魔窟裡,兔子窩在一處草叢睡覺。

  雖然和聶音之的交易還沒有談妥當,但衝破封印是勢在必行,他也得清理清理對他陽奉陰違、心懷鬼胎的傢伙了。

  魔修被鎖在萬魔窟中十年,在封魔印下建立起了大殿城池,呈環繞之勢,拱衛著中心的玄色高塔,那石塔黑得仿佛能吸入所有的光,塔尖直抵頭頂的封魔印,魔尊的大殿就在塔頂。

  封寒纓幾乎不離開高塔,萬魔窟中的群魔爭鬥,他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十年前那場正邪大戰,封寒纓被正道圍擊,又遭身邊親信背叛,硬生生挨了十九道誅魔雷,受了極其嚴重的傷,眾魔被逼入萬魔窟後,封寒纓落下這座玄塔,就閉關鮮少出來。

  要不是塔尖上彌漫的「血月影」,像一層陰翳一樣蒙在眾魔心頭,所有人都得懷疑魔尊是不是隕落了。

  三個月前,「血月影」忽的從塔尖上插入封魔印中,滿天的封魔銘文都被激活,天羅地網一般將整個萬魔窟罩在其下,眾魔千真萬確看到「血月影」滲出封魔印,逃了出去。

  萬魔激動不已,前赴後繼地朝封魔印撞去,又被大盛的符光拍回地上。

  然而,眾魔萬萬沒想到,「血月影」離開沒多久,又回來了。

  自那之後,玄塔頂端的「血月影」稀薄了不少,現在竟隱隱有消散的跡象。

  魔修之間勾心鬥角,就算被封在這個鬼地方,也有勢力劃分和爭鬥。擁有同源魔氣的魔修自然而然凝聚在一起,除玄塔外,將萬魔窟劃為四大城池,城中均有一位魔首。

  但他們彼此之間也不太平,弱肉強食是修真界中亙古不變的真理,在魔修之中更甚。

  同源魔修彼此凝聚與別城爭鬥,城內魔修又互相吞噬,和養蠱無異。

  除了「血月影」,只有封寒纓一個人繼承。

  眼見著封寒纓日薄西山,便有人開始蠢蠢欲動了。熔金城主無召派人潛入玄塔,試探封寒纓的反應,金黃的一縷魔氣層層而上,幾乎快要涌入無人踏足過的玄塔頂端。

  塔頂空曠的大殿內,只孤零零擺著一張堅硬的坐塌,那坐塌同是用玄石打造,似乎與整座塔身是融為一體的。

  座上盤膝坐著一個玉冠博帶的玄衣男子,那寬大的長袍幾乎拖到地上,室內均是暗沉沉的黑,唯有他那張臉白得瘮人,長眉斜飛入鬢,眼眸微闔,眼尾上翹,眉心點著一顆殷紅的硃砂痣。

  在這種極致的黑與白中,那顆硃砂紅得近乎妖異。

  封寒纓靜靜睜開眼睛,他的瞳仁仿若也是身下的玄石雕成,幽如深潭,竟不見神光。

  「熔金」魔氣探入大殿門縫之前,封寒纓整個人從座上消失,下一刻,殿門轟一聲洞開,一隻蒼白的手從袖袍內探出,掐住了那縷金黃魔氣。

  封寒纓抬手,嘴角勾出一個嗜血的微笑,冷聲道:「滾來受死。」

  他說完鬆開手,金黃魔氣連滾帶爬地順著石階往下逃竄,封寒纓往大殿外的露台走去,他在顧絳和聶音之手裡受了那麼多氣,有人送上門來讓他發泄,正好不過。

  他看著一個魔修跌出玄塔,屁滾尿流往熔金城跑,速度太慢,封寒纓耐心有限,實在等不及了。

  「血月影」從塔頂潑下,宛如洇染的水墨,須臾間和那魔修擦肩而過,魔修連聲慘叫都沒能發出,就無聲無息消融在黑紅色的魔氣裡。

  片刻後,血月影在眾魔的觀望中,撞上熔金城的護城陣法,帶著血色的魔氣從結界屏障上鋪開,轉眼屏障崩潰,封寒纓砍菜切瓜一般宰了那些敢迎上來挑戰他的魔修。

  掠過熔金城上空,嘩啦啦的血水從魔氣中往下落,像落了一場血雨。

  他毫無停滯地入了熔金城的城主府,拖出這位膽子肥了,敢侵犯他權威的魔首,在熔金城上空,當著四城魔修的面,碎了他的經脈內府,斬了他的四肢,掏出內臟。

  足足折磨了一刻鐘,才徹底掐滅他的神魂。

  熔金城主的慘叫聲響徹整個魔窟,魔首隕落,「熔金」魔氣從他身上爆開,形成了濃稠的金霧,引來城中魔修瘋狂掠奪。

  天幕中的封魔印同時大盛,不斷耗蝕著魔氣。

  封寒纓甩了甩手上的血,垂眸俯瞰眾魔,就在眾魔修忐忑不安地以為他會大開殺戒之時,封寒纓的身影凝滯片刻,那陰霾一樣的「血月影」倏地縮回了玄塔。

  刀山劍林內,炎炎兔被紅葉的刀鳴聲震動,急忙從草叢裡跳出來,紅葉從刀山上射出,刺破虛空,從天空中消失了。

  封寒纓:「???」說好的忙完了來接他們呢!

  他們!們!

  【封總嗚嗚嗚嗚你終於支稜了一回,邪肆狂狷的魔頭,非你莫屬!】

  【封總好帥!斯哈斯哈】

  【本劇的反派工作,還得靠封總啊,欣慰】

  【才在萬魔窟中大殺四方,霸氣外漏,轉頭兔子哭哭,看不出來,小纓子還有兩幅面孔呢】

  【被拋棄的封兔兔也太可憐了!兔兔不哭。】

  聶音之從入定中醒來,看到彈幕,才想起來被丟在刀山的封寒纓,她推了推顧絳,「封寒纓是用著你的魔氣嗎?那他消耗魔氣,你會不會不舒服?」

  顧絳懶散地睜開眼,「不會。上天巴不得魔祖將自身魔氣全部散出去,分而化之,魔氣散出去越多,魔祖所承受的天威便越小。」

  聶音之明白了,接著他的話道:「魔祖也會越弱,最終徹底消失?」

  「嗯。」

  聶音之託腮看著他,思索片刻,「那消融的魔氣都去了哪裡?」

  「你要試一下麼?」顧絳坐起來少許,斜靠在軟枕上,手心裡浮出一團魔氣。

  聶音之伸手撥弄了下,那團魔氣隨著她的撥弄,在他手心搖曳,摸上去冰冰涼涼的,「要怎麼試?我滴點血進去?」

  顧絳搖頭,「用不著血,你不是在學封魔銘文麼?用封魔銘文就行。」

  「啊,你知道了?」聶音之怔愣片刻,她都是偷偷在學,魔頭成天都在睡覺,是怎麼發現的?

  她解釋道:「我不是針對你哦,是因為要去萬魔窟才想多做點準備,剛好你給我的卷軸裡也有……」

  「我知道。」顧絳笑起來,屈指輕輕彈了下她的腦門止住她的話,「你可以在我身上實踐一下。」

  聶音之猶豫不決,「會不會傷到你?」

  顧絳笑了一會兒,「你對自己還挺自信。」

  聶音之惱羞成怒地掐他一把,「我可是專為滅魔而生的。」

  「說什麼傻話,你就是你,是聶音之。」顧絳道。

  聶音之眼眸微微睜大,一眨不眨地看向他,顧絳也定定回視她,被她看得久了,他眼中露出些許疑惑,「怎麼?」

  聶音之沉默了片刻,好奇地問道:「顧絳,你活了這麼久,有喜歡過、愛過什麼人嗎?」

  顧絳不明白話題怎麼會突然轉到這方面,不過,還是老實回答道:「沒有。」

  「那,你要試一下麼?」聶音之學著他之前的口氣,「你可以在我身上實踐一下。」

  顧絳斂下神色,盯著她看了許久,正色道:「會不會傷到你?」

  聶音之噗嗤一下笑了,「你對自己還挺自信,你以為我會這樣說嗎?我才不。」她湊到顧絳面前,抓住他的手貼到自己臉上,歪頭輕輕蹭了蹭他手心,「我很容易受傷的,你得把我捧在手心裡才行。」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33 PM

第29章

  【啊啊啊啊民政局我搬來了!求求你們快點doi!!現在立刻馬上幕天席地白日宣淫乾柴烈火搓粉摶朱纏綿床笫顛鸞倒鳳巫山雲雨!!】

  【姐妹,穿件衣服吧,這怕是不能播】

  【現在要是切鏡頭,那我就默認他們已經do了】

  【有什麼是我們sssvip不能看的?不準切!我要看!】

  【好甜,我甜齁到了,別再給我喂糖了,我吃不下了】

  顧絳的指尖動了動,摩挲她滑膩的臉頰。聶音之只覺得貼著她臉頰的手心突然發起燙來,那熱度很快燙到不太正常,幾乎有些灼人。

  她急忙放下他的手查看,可他手心看上去並無異狀,一點也沒有紅,但手的熱度,手肘的熱度,一路往上都燙得驚人。

  聶音之伸手去摸他的臉,被燙得手腕一抖,急道:「顧絳,你怎麼了?」

  「沒事。」顧絳皺著眉,瞳孔渙散,眼神十分迷離,他的臉色看上去很正常,但聶音之觸摸到的熱度已經燙到不是人能承受得了的了。

  紅葉在旁發出陣陣嗡鳴,像是在替他表達難受。

  「沒事才怪,你比燒菜的鍋子都還燙了,怎麼會沒事?」聶音之扯開他的領口看了看,往他胸口裡摸去,指尖被燙得通紅,「你肚子裡不會已經熟了吧?」

  顧絳哈哈笑起來,又經受不住似的悶哼了幾聲,他曾經飲下的聶音之的血在他身體裡沸騰,「你看。」

  聶音之莫名地瞪向他,都這種時候了,怎麼還笑得出來。

  顧絳身上溢出了氤氳的水霧,宛如水沸騰後的蒸汽,霧氣很快消融在虛空中,但緊接著,顧絳身上冒出了更多的水霧,幾乎將人都淹沒了,聶音之愣了下,伸手去撩,「靈氣??」

  因為他身上溢出的靈氣實在太多,才凝為了肉眼可見的靈霧。

  顧絳躺到軟榻上,宛如一個人形煙囪,身上蒸騰的靈霧幾乎將周遭都陷入一片霧濛濛中,「嗯,這就是魔氣消融後的去處。」

  聶音之懵了,「你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現在怎麼辦?我給你……」

  顧絳有氣無力道:「現在這一處懸崖應是這世上靈氣最為充裕之地,你快入定修煉,別浪費了,你的修為實在太弱了。」

  聶音之:「……」

  她拂開靈霧看了看顧絳,顧絳閉著眼,除了臉色過分蒼白外,根本看不出他正承受著多大的痛苦。

  「好吧,那你吐出來的靈氣,我全都吞下去,才不便宜了賊老天。」

  顧絳勾脣對她笑了笑。

  聶音之在他身旁盤膝坐下,閉眼入定,將靈氣吸納入內府,濃郁的靈氣在他們周遭風起雲涌,形成了一個小型的靈氣漩渦。

  鴻鵠從劍首上探出腦袋,展開翅膀飛入聶音之眉心,銀白色的長劍從原地消失。

  刀山附近,封寒纓蹲在一隻大貓的頭上,從兔子身軀內伸出四隻黑色的小爪子,兩隻爪子揪住老虎的耳朵,操控方向,兩隻爪子藤蔓似的環在老虎脖子上,固定自己的身體。

  翻山越嶺,正在往劍林狂奔。

  隔得老遠,封寒纓就看到天邊的靈氣漩渦,知道他們還沒有離開這裡,頓時松了一口氣,認準方向,爪子扯一下老虎耳朵,往那裡跑去。

  -

  雲笈宗,明霄峰上。

  展示靈台後,蕭靈昏睡了一天,醒來後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太好,眼中毫無神光,完全封閉了自我,整個人像是一具行屍走肉的空殼子。

  從靈台記憶裡也能看得出來,顏異逼問出來的那段經歷,是蕭靈被朱厭蠱惑後無意識的行為,事後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大約被埋在了意識深處,陡然間以那種難堪的方式浮出水面,讓她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放任她繼續封閉下去,蕭靈很可能會精神崩潰。

  顏異一句問話造成了這樣的結果,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一個後輩毀在自己手裡。

  好在阮家大公子阮蒙還在雲笈宗內做客,這種靈台封閉之人,不能強闖,只能在她陷入美好夢境中,心神放鬆之時,尋到一絲空隙,想辦法將她引導出來。

  顏異做不來這種安撫他人的細緻活,更何況是要把蕭靈從那樣的心結裡帶出來,同為女子要更為合適些,便只能由他師妹,當日在殿上提醒他的女修長老葉菁來主導,他在旁護法。

  明霄殿內燃著甜夢香,蕭靈躺在榻上,葉菁盤膝坐在她旁邊,輕薄的白煙從席上精緻的蓮花香爐中飄出,煙氣凝為線,一點也未消散。

  甜夢香從中分出兩縷,隨著阮家公子的術法引導,分別飄入兩人眉心。

  葉菁神識隨著香煙落入蕭靈夢中,她一睜眼看到明霄峰的景致,有片刻怔愣,直到甜夢香的白煙浮到眼前,才明白她已經入了夢。

  明霄峰上裝著蕭靈的美夢。

  她抬步隨著煙霧尋去,在院子裡看到練劍的蕭靈,天青色的宗門校服,長髮高輓,不施粉黛,眼睛被劍光映得雪亮,瞧著就是英姿颯爽的劍修模樣。

  只看了一眼,葉菁便不由得對她生出好感,再聯想到她之後遭遇的那一番磨難,那雙明亮的眼睛也早不復存在,心中不由扼腕。

  葉菁看了一會兒她練劍,一招一式收放自如,看得出來下過苦功夫。

  此時,晨鐘才敲響,蕭靈收了劍,回屋洗去臉上汗水,出了明霄峰,去主峰上日課。

  在蕭靈夢裡,桑無眠是個合格的師尊,兩人之間看不出有何逾越之舉,蕭靈身為雲笈宗大師姐,有很多事需要她忙碌,晨鐘出門,暮鼓都不能歸。一堆弟子圍著她請教,蕭靈也十分有耐心,直到夜裡回明霄峰,都還有個師弟纏在她身邊。

  等為孟津解完惑,已是深夜,便只好留他去偏院住下。

  蕭靈洗漱完,打坐入定,葉菁能從她身上看到劍修的堅韌,更加不可能放任她自我淪陷。

  她從香煙裡現身,嘆息道:「蕭靈,莫要沉溺於舊日時光,你該清醒了。」

  蕭靈聞聲睜開眼睛,從她眼中忽而涌出一抹暗影,陰冷的男子聲音低喃道:「你終於現身了。」

  那暗影轉眼襲至葉菁面門,葉菁毫無防備,被那暗影從眼中而入,往她靈台裡滲去。

  蕭靈大驚,撲過來扶住葉菁,急道:「朱厭,你在做什麼?不要亂來。」

  「當然是在幫你。」朱厭低聲笑道。

  葉菁轉頭看了蕭靈一眼,一把推開她,回身退到甜夢香內,但那牽引她的香煙不知為何突然散了,葉菁一時無法退出夢境,只能就地打坐,阻止朱厭往自己靈台裡滲透。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葉菁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從她進入蕭靈夢境後,心神就不由自主地松懈,仿佛被人牽著鼻子走,這香有問題。

  葉菁靈台傳來尖銳的痛楚,緊接著,腦海里響起一聲輕笑,「呵呵,你可以睡了。」

  明霄殿內,甜夢香的煙氣驀然散開,顏異猝不及防吸了一口甜夢香的煙氣,立即屏住呼吸,偏頭一看阮蒙,喝道:「阮道友!」

  阮蒙整個人一震,驀地清醒了,手指飛快結印,散開的香煙重新凝結,從兩人眉心抽離回到蓮花香爐中。

  席上,葉菁睜開了眼,眼神清明,顏異擔心問道:「師妹,夢中可有發生什麼異常之事?」

  葉菁搖頭,「還算順利,她本就是個心性堅韌的姑娘,她一會兒應該會醒了。」

  顏異頷首,揉了揉眉心,「阮道友方才甜夢香為何突然散開?」

  阮蒙道:「夢境波動也會影響到煙氣,不礙事的,顏長老儘管放心。」

  顏異仔細端詳他和葉菁片刻,點了點頭。

  刀山劍林內。

  天幕黑下來又亮,又再次暗下來,澎湃的靈力與劍氣交融在一起,在聶音之的經脈裡奔涌循環,最後融入金丹。

  如意劍的劍氣越來越少,聶音之的金丹在經歷著蛻變,金丹周圍騰起純白的火焰,像一枚燃燒的小太陽。

  她的修為在飛快進境,跨入金丹中階,大圓滿,最後金丹被烈火燒化了,涌上她的靈台。

  聶音之黑暗的靈台裡一下子亮起來,開闊無比,鴻鵠從那朵小火焰中飛出,繞了一圈又融入小火焰中。

  火焰中躺著她的元嬰,小小的一個,如嬰兒般蜷縮著。

  聶音之從入定中醒來是在半夜,月光很亮,將這一處懸崖照得亮堂堂,劍林裡的劍發著顏色各異的瑩瑩微光,好似將一把星辰灑在了地面上。

  這一夜很安靜,連蟲鳴聲都聽不見。

  聶音之第一時間轉身查看顧絳的情況,他睡得很沉,毫無動靜。

  有了第一回的經驗後,聶音之不再大驚小怪,伸手貼了貼他的額頭,顧絳渾身的熱度又恢復了正常,比普通人還要低一些的溫度,涼絲絲的。

  她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掀開袖擺查看他的皮膚,從手指一路沿著手臂摸上去,又扯開本就松垮的領口看了下,摸到他胸口、肚子,確認指下的觸感是正常的,五臟六腑應該沒有被融化掉,她才松了口氣。

  聶音之在他的小腹上多摸了兩下,手感真的很好。

  忙完這一切,她才回過頭往軟榻旁看去,月色下,地上趴著一隻熟睡的老虎,炎炎兔枕在老虎起伏的肚子上,紅通通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恭喜師娘,元嬰了。」封寒纓說道,用他那兔子臉擠出了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我師尊,好摸嗎?」

  聶音之皮笑肉不笑,聲音卻軟軟的,怕吵到顧絳,問道:「怎麼?你也想摸?」

  封寒纓:「……」這個女人怎麼半點都不知道羞恥為何物?!

  聶音之覺得他在這裡有點礙事,要真是個未開靈智的兔子倒還好了,可他是個人。

  她想了想,神識沉入芥子裡,從折丹峰內的庫房裡翻出一面帳子,這帷幔四面有支架,可以撐出一處隱蔽的空間,還能防蚊蟲。

  帳子有兩層,一層是透明的輕紗,一層可以遮光。是她以前帶著阿浣和澄碧出去野游時,專程定做的。

  兔子瞪圓了一雙紅眼睛,眼見著聶音之突然從芥子裡召出一個東西,雪亮的劍光悄無聲息地在軟塌四周的岩層裡鑿出四個深洞,釘入支柱。

  大貓被她劍氣掃醒,帶著封寒纓警覺地跳開一丈遠,發出威脅的低吼。

  帷幔輕紗垂下來,將裡面的人完全遮擋了。

  封寒纓氣絕,簡直讓兔匪夷所思,「你還有沒有人性,我師尊都昏迷不醒了,你還要睡他?」

  看來剛剛若不是顧及他在場,聶音之怕是連這帷幔都等不及拿出來了。這哪裡像是正道名門出來的人,就算是魔修都沒有她這樣重欲的做派!

  聶音之:「???」她輕聲道,「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烤了你。」

  封寒纓沉默了會兒,兔子腦袋拱入帷幔縫隙裡,「師娘,何時去萬魔窟?」

  聶音之想了想,「你可以好好準備一下,先初選一些聽話的魔,到時我再來挑。」

  封寒纓心中有不好的預感,「這是何意?不該一舉破開封魔印嗎?」

  「我現在還不需要那麼多魔。」她是要給自己找小弟,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封寒纓:「……」

  【嗚嗚嗚我就知道會這樣,魔頭到底怎麼了?總是在關鍵時刻掉鏈子,你到底行不行啊,別耽誤了我們阿音的性福】

  【封兔子,你的思想好特麼怪哦,怪有顏色的,我好想住進你的腦子裡!】

  【聶音之你摸了這麼久,有本事再往下摸摸啊!不摸把衣服再扯開點也行啊】

  【我覺得是封寒纓這個電燈泡限制了姐姐的發揮,不然她可能真會摸,姐妹們,今晚就把兔子烤了吧!我出孜然!】

  【不至於不至於,聶音之也沒有這麼喪心病狂。】

  【聶音之這是啥意思?要搞魔窟創造101??】

  【好傢伙,選秀搞起來!!!聶音之的小腦袋瓜子是怎麼長的,怎麼這麼多奇思妙想?】

  【魔氣消融就會變成靈氣,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設定,那靈氣會轉化成魔氣嗎?】

  【天威壓迫魔祖,天道應該是不允許魔氣存在的吧。】

  聶音之把兔子趕出去,調整了下顧絳的睡姿,耳朵貼在他心口。

  他的心口裡靜悄悄的,總讓她不太踏實。

  聶音之扯開手腕的緞帶,召出小金芽來,盯著那枚葉子看,小葉子如今也有些萎靡,葉片軟噠噠地垂著。

  雖然也有她契合了命劍的原因,但吸納入經脈的靈氣是實打實的,從顧絳身上溢出的靈氣直接帶著她破境,跨入元嬰,可見他身上被消融了多少魔氣。

  這裡沒有封魔印,只能是她的血對他造成的影響。顧絳以前舔食的她的血,難道一直都積壓在他體內?

  為何會突然發作?誘因是什麼?

  聶音之抓起顧絳的手,貼到自己臉上,回想當時自己說的話,回想當時顧絳的反應,她心中浮出了一個有些荒謬的猜測,默默坐了好一會兒,躺到他身邊,低聲道:「哥哥,我現在要使用『共情』哦。」

  顧絳沒有反應。

  聶音之默念心訣,心念纏上那片軟趴趴的葉子裡。

  她平心靜氣感覺著,卻什麼都沒感覺到,空盪蕩的沒有任何回音,聶音之換了個方式,將自己情緒滲過去。

  這個舉動似乎驚動了顧絳,身邊人側過身來,將她攬進懷裡,下巴枕在她頭頂,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聶音之緊貼著他胸口,耳中聽到「噗通」一聲細微的心跳。她努力抬眼看向顧絳,對方並沒有醒,只是心跳輕而緩地搏動著。

  「別哭。」顧絳含糊不清道。

  聶音之想,我才沒哭呢。

  顧絳從鼻子裡低低應了聲,隨後又安靜下去了。聶音之安靜地靠在他懷裡,聽著那細微的心跳,閉上眼睛。

  她這一覺睡得很難受,箍在身上的力道越來越緊,濕漉漉的氣息始終在她脖頸間徘徊,她很難得地做了夢,夢到封寒纓身下的那隻老虎肚子餓了,闖入帷幔,在她脖子上反覆舔舐。

  老虎舌頭帶著尖刺,想往她皮肉裡鑽,讓她整個脖子都泛起細微刺痛。

  聶音之在睡夢裡痛哼出了聲,那老虎猛地退開了。

  帷帳內,顧絳驚醒過來,外面天光漸明,晨曦從頂上薄紗透進來,他鼻息間都是梔子的馨香,是聶音之梳頭水的味道,舌尖上還殘留著一點血味。

  懷裡的人皺著眉,片刻後,表情又舒展開,終於能安穩地睡過去。

  「共情」還沒斷開,從聶音之那裡傳來輕飄飄的很舒適的情緒,還有一些零散的念頭。

  「老虎?」顧絳低喃,笑了一聲。

  他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笑聲頓時收斂回去,聶音之衣襟散著,長髮凌亂地鋪在軟塌上。靠向他這一側的脖頸布滿了斑駁紅痕,一直蔓延到鎖骨處。

  這種痕跡顯然不可能是她夢裡的老虎弄出來的。

  顧絳喉頭滾動,閉了閉眼,片刻後才復又睜開,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脖子上濕漉漉的水痕,魔氣在五色露珠子上轉一圈,再從她頸間掃過。

  黑霧退開,那一片皮膚重新恢復白皙細膩,確保沒有留下一點痕跡,顧絳才暗暗呼出口氣,重新躺回去。

  聶音之的血肉對他的誘惑力變大了,甚至會讓他在無意識間做出失控的行為,繼續下去,他也許真有一天會控制不住將她吃了。

  與此同時,那血對他的作用也變強了。她的修為是後來才漲的,所以血肉對魔修的淨化作用變強跟她修為沒有關係,那會是因為什麼?

  顧絳盯著天空思索片刻,沒能想出什麼的緣由,選擇放棄。

  聶音之枕得他的手臂好麻。

  -

  聶音之睡飽了醒來,已經是下午,她睜開眼睛,眼中殘留的睡意很快退去,聶音之摸摸自己脖子,起身坐了片刻,掏出小鏡子照看。

  在她身後,顧絳睫毛微顫,虛開一條縫,眸光含著心虛。

  聶音之沒發現什麼異常,很快拉攏衣襟,她回頭查看了下沉睡的人,確認顧絳已經恢復正常後,起身往帷幔外走去。

  帷幔落下,發出窸窣輕響,顧絳睜開眼,神識探出去,見聶音之蹲在草叢邊,掀開草叢看了眼一動不動的兔子,然後往懸崖裡側走。

  她輕巧地騰空,踩著枝蔓葉尖往樹林裡飛去。

  林子裡有一條溪流,聶音之在溪邊落地,尋到一處水深又流得比較緩的地方,溪水十分清澈,蘊含著靈氣,她伸手彈了下溪水,有點冰,於是召出靈劍,在水中圈出一個浴桶大小的漩渦。

  雪白的劍氣很快將水溫升高,鴻鵠在水面上撲騰,尾羽落到水面,便「嗤啦」一聲,冒出一股白霧。

  不到片刻,水面上浮滿了水霧。

  聶音之解開腰帶,褪下外衫。

  顧絳收回神識,揉了揉眉心。

  樹林裡,聶音之赤腳踩進水裡,走進劍氣圈出的水圈裡,水霧將她的身影遮得影影綽綽。

  聶音之眯起眼睛,隔空從衣服堆裡取出芥子,掏出泡澡的花瓣灑進水裡。

  雖然修士有靈力護體,不染塵埃,但長久不沐浴,聶音之心理上還是會覺得不適,在折丹峰上時,除卻閉關修煉,她每日都會沐浴。

  剛剛又做過那樣的夢,實在太過真實,她總覺得脖子上像是真被舔過。

  自從進了刀山劍林,都好幾天沒沐浴過。顧絳也是,好想把他也捉過來涮涮,魔頭若是普通人的話,現在都該臭了。

  顧絳沉浸在聶音之軟乎乎的情緒,陡然捕捉到她這個念頭,扯起自己衣領嗅了嗅。

  明明都是她的味道。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34 PM

第30章

  身上屬於聶音之的味道太重了,實在讓他難以忽視。顧絳躺著糾結了片刻,起身拂開帷幔,往林間溪流的下游飛去。

  他沒有那麼多的講究,不需要催熱溪水,尚在半空就一把扯下衣袍,直接踏入冰冷的水中,鼻息間屬於聶音之的味道很快被水流帶走。

  水面上漂下來一片鮮紅的玫瑰花瓣,在清澈的水花中翻滾,顧絳伸手捻來,揉碎了。

  隨後,更多的花瓣被水流帶來,顧絳伸手一攔,便盡數貼在他手臂上。

  她泡個澡要用花浴,梳頭水都有好幾種味道,顧絳看到這些花瓣,嗅覺裡自動浮出熟悉的清香,已經知道等會兒她身上會是什麼香味了。

  他無聊地把飄下的花瓣都攏過來,手指修長,攪動清澈的溪水,將花瓣捧入手心。

  顧絳笑了一聲,又驀地皺起眉,反手不知將花瓣卷去了何處,整個人沉入水中。

  他在水底泡得差不多,才起身出水,隨手從芥子裡扯出一套衣袍,暗紅近黑的衣袍落到手臂上,衣面上印染著繁複的暗紋,袖口的金線在陽光下泛著光。

  很明顯,這衣服完全是聶音之憑她自己的喜好為他買的。

  顧絳帶著一身水汽回到崖上,聶音之還沒回來,他掀開帷幔聞到裡面的味道又退出來。

  所以說,他去沐浴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封寒纓從兔子身軀裡醒來,他在老虎身上睡了一夜,那大貓被他綁架背著他翻山越嶺,跑了兩天一夜,大早上就餓得肚子咕咕叫,封寒纓被吵得沒法子,只好放它走了。

  所以此刻只能蹲在草叢裡。他紅紅的兔子眼從草葉間露出來,看看顧絳的身影,又轉頭看看帷幔。

  師尊竟然起來了,還獨自坐在懸崖邊吹冷風,看那孤獨落寞的背影,披散的長髮,莫不是也怵了聶音之?

  封寒纓猶豫著要不要去慰問下顧絳,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他又縮回去。

  聶音之看到坐在崖邊的顧絳,眼中露出了同封寒纓差不多的驚訝神色,她快步走過去,「你怎麼起來了?」

  人未至,她身上的清香已經飄到鼻間,和他猜測的一樣。

  聶音之說完看到他潮濕的長髮,伸手撩起,「頭髮怎麼是濕的?你不會……」她注意到封寒纓還在,轉為神識傳音,「虛弱到連自己烘乾頭髮都做不到了吧?」

  顧絳被她輓著頭髮,仰起頭看她一眼,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嗤笑:「就算將十個你送上化神,本座都能行。」聶音之動作真的很慢,要是再晚回來一些,他頭髮都該被風吹乾了。

  【我信你個鬼,糟老魔頭壞得很,你但凡行一回,你們倆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魔頭,我不信,除非你現在就行給我們看!】

  【呵呵,昨晚上抱著聶音之又舔又吸的,我還以為你xp獨特嗜好夢中上人呢,結果醒來暗戳戳銷毀證據,你可真行】

  【草,夢中上人可還行哈哈哈哈哈哈】

  【夢中上也可以啊,魔頭你倒是上啊!】

  聶音之掃到彈幕,下意識想摸自己的脖子,又忍住了,她就說那夢的感覺也太真實了點。

  她努力甩開腦海里浮出的想象,用靈力幫他烘乾頭髮,「你沐浴了?」

  顧絳道:「嗯,身上都是你的味道。」

  「那我身上還都是你的味道呢。」聶音之嘀咕,脖子上還都是你的口水。

  這個念頭隨著「共情」滲入他心頭,顧絳眼眸一晃,心虛地咽一下唾沫,她不是沒發現麼?

  聶音之站在他身後,什麼都沒發覺。

  顧絳身上有一種很獨特的氣息,是一種冷肅的幽香,聶音之以前從未聞到過這種味道,不知該怎麼形容,若即若離的,會突然不經意間壓過她自己身上的味道,闖入她的嗅覺裡。

  聶音之臉上有些發燙,梳理他長髮的動作重了幾分,故意揪住一縷扯了扯,「那你是嫌棄我哦?」

  顧絳被她熟練的倒打一耙氣笑了,「分明是你在嫌棄本座。」

  「我哪有……」聶音之嘀咕到一半,猛然想起來,她的「共情」還沒斷開,她鬆開手,束攏的黑髮又重新散回他肩頭,柔滑如緞。

  聶音之切斷「共情」,重新攏起長髮,「那、那你去哪裡洗的?你沒有偷窺我吧?」

  顧絳抿抿脣角,回道:「沒有。」他及時撤回了神識,不算偷窺,「我去的下游,離你很遠。」

  那不就是在用她洗過的水?聶音之用手背捂捂臉,在心裡嘀咕,便宜他了。

  魔頭這種隨時都要躺的人,髮型一直都很隨意,要不是聶音之給他束髮,他就用髮帶一捆便了事。

  聶音之抓起他的袖子,雖然對自己買的衣服很滿意,但她覺得魔頭有點怪。

  「我們要出去了?」聶音之問道。

  顧絳點點頭,「可以。」雖然他並不想出去,但聶音之不像他,她喜歡熱鬧的地方。

  聶音之吸了一口氣,沒好氣道:「你穿這麼好看是要出去給誰看的?還專門披著頭髮等我回來給你束髮,我偏不給你束冠,拿最醜的髮帶給你扎。」

  他們單獨相處的時候,怎麼不見顧絳花心思打扮一下自己?他還嫌棄過她買的衣服太花哨。

  聶音之越說越來氣,但發冠都已經套上去了,也不好再取下來,是與衣服配套的玄玉金紋冠,她用力將長簪插上去。

  顧絳轉過身,見聶音之氣鼓鼓地瞪著他,看上去是真的有點生氣,她這脾氣委實發地好沒有道理。

  他無奈道:「這世間,除了你誰還會注意我這個大魔頭穿了什麼戴了什麼?」

  聶音之眨眨眼,被他說服了,立即笑逐顏開,「你說得對。」她開心了,便又幫顧絳好好理了理他後面披散的長髮,拉他站起來,退開幾步,上下打量他,「那你是專程打扮給我看的?」

  「沒有專程,隨便穿的。」

  聶音之心情好,不跟他計較。

  顧絳逆著光而站,斜陽勾勒出他勁瘦的腰線,腰背挺直,身量修長,含笑看著她的樣子,根本不像什麼窮凶極惡的大魔頭,當然呢,他本來也不凶不惡。就算是在凡塵裡,也是翩翩貴公子。

  他們如果只在凡塵裡相遇,想必也很般配。

  聶音之想伸手去牽他,抬到半途頓了下,又縮回袖中。

  顧絳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揣摩了下她的想法,伸手過去捏住她的手腕,微涼的指尖搭在她手心裡,「你喜歡什麼樣的花鈿?」

  聶音之看了一眼他的表情,似乎沒什麼事,她收攏手心,輕輕握住他的手指,疑惑道:「花鈿?」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嗯。」顧絳點點頭,她的血肉對魔修的誘惑力變大了,到了魔窟勢必會招來許多覬覦,要在聶音之身上落下他的標記,最顯眼的地方,當然是眉心。

  隨便糊弄一個上去,她肯定不樂意。

  聶音之理直氣壯道:「很多呀,當然是什麼最好看最流行,和我的妝容最搭,我就貼什麼樣的。」

  果然,聶音之是這個世界上最麻煩的生物。

  顧絳在心裡嘆了無數口氣,糾結片刻,「有圖樣嗎?」

  「當然有。」聶音之莫名地看他一眼,拉著他一同坐到石頭上,從芥子裡取出妝屜擺到腿上,從中取出一個小本子。

  花鈿有貼的,有畫的,以往都是澄碧給她畫和貼,現在她們不在身邊,聶音之自己弄不好,就沒貼過了。

  顧絳從她手裡抽過圖樣翻看了下,「你今日想要什麼樣的?」

  聽他的口氣似乎要給她畫?聶音之震驚,驀地皺起眉退開少許,「你……」她謹慎地閉上嘴,神識越過顧絳,砸向縮在草叢裡的兔子,「封寒纓!你快看看你師尊,他好不對勁,是不是被人奪舍了?」

  封寒纓耳朵抖了抖,眼睛都懶得睜開,「跟你在一起後,他何時對勁過?」

  聶音之:「……」

  顧絳將圖樣遞到她面前,等著她選,聶音之配合著翻了幾頁,選了一個三點水滴組成的簡單樣式。

  顧絳湊過去看了看,太簡單了,他胸有成竹道:「可以。」

  聶音之低下頭準備給他拿畫筆和口脂,被他伸手過來捏住下頜,一縷魔氣從他指尖溢出,冰涼的感覺落在眉心。

  片刻後,顧絳鬆開她,「好了。」

  聶音之掏出小鏡子照,絳朱色的花鈿落在她白皙光潔的額間,襯得容顏越發嬌媚,她輕輕用指尖沾了沾。

  「是我的魔氣凝成,不會掉色。」顧絳拿走她的花鈿圖樣本子,這裡面有很多複雜的花紋,他必須要先好好練習下才行,「你以後上完妝,若是想換,我再給你換。」

  聶音之撫摸著眉心,「你這是做什麼?表示我是你的所有物?」

  顧絳沉默片刻,「為了震懾其他魔修。」

  聶音之轉眸看向他,眼中含笑,「那你要多學點好看的花紋,下次我可不會選這麼簡單的樣式了。」

  顧絳捧著樣圖,鑽進了帷幔裡。帷幔裡的氣息已經散去乾淨,但他身上已經又沾上了她的味道。

  聶音之一邊看飄過的彈幕,一邊對著鏡子照自己額頭上的花鈿,鏡子往下壓去,來回照了照自己的脖頸。

  還真是什麼痕跡都沒有。

  魔頭也太狡詐了。

  【又要學染指甲,又要學畫花鈿,魔頭就是醒來歷劫的吧doge】

  【都懶得硬的人,卻願意學這種精細活,這都不是愛??】

  【整挺好,顧絳再學學梳頭,以後聶音之收服萬魔篡位當了魔頭,你失業後還可以去辦個美容美髮專修學院,退休老魔再就業】

  【開什麼玩笑,我們咕咕是要成為魔尊的男人!被金屋藏嬌呢】

  【顧絳:本宮不死,爾等終究是妾!】

  【草,魔頭現在真的好像一心一意討好皇上的正宮,然而皇上已經暗戳戳開始張羅選秀了。後宮開起來!】

  【這個魔印印到腦門上,還有魔敢來應選嗎?魔頭是不是在共情時聽到了聶音之心裡真實想法,才這麼急著宣示主權,魔頭你好狡詐!】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35 PM

第31章

  辰時正,臨仙城的早市已經基本上都支起了攤,大人們在攤子上忙碌,孩童們拿著樹枝當劍在街角一處空地上玩耍。

  臨仙城的「臨仙」一名,便是因著其臨近仙門雲笈宗而來,城裡的孩子從小聽著劍修仙人們斬妖除魔的故事長大,心中都有一個劍仙夢。

  沒多時,孩子們的喧鬧聲停下來,擠擠挨挨地圍著一個賣雜貨小玩意的男人,看他擺弄手裡的木偶小人。

  那兩個木偶小人穿著天青色衣服,雲鬢高束,如謫仙一般,細細一看,那眉眼幾乎和真人無異,木偶手腳上系著細細的絲線,手中捏著一柄小劍,在他的雙手操控下,你來我往地比劍,劍勢如虹,仿若仙人真的下了凡。

  兩個木偶小人打完一輪,小孩們爆出歡呼,一邊拍手一邊問道:「還有別的人偶嗎?有沒有男仙長啊?」

  「快了。」男人含混地笑一聲,將兩個人偶端坐在小木板上,「你們想要嗎?誰要是贏了,我就把這兩個木偶送給誰。」

  過了片刻,旁邊支麵攤的小販聽到孩子的尖叫聲,急忙跑來空地上,那賣雜貨的男人已經不見了,孩子們扭打在一堆,眼睛通紅,著了魔似的,地上已經躺了幾個小孩,一動不動,泥土地上混著血。

  很快,圍到空地上的人越來越多,哭嚎聲和咒罵聲響做一片,衝突愈演愈烈,到最後竟和之前那些孩童一般扭打了起來。

  導致這紛爭起始的木偶小人被亂腳踩進混著血的泥地裡,謫仙似的外形很快被踩變了樣,越陷越深。

  朱厭隱於空地旁那棵大槐樹上,被濃密枝葉遮得看不見臉,深深吸了一口這帶著市井氣息的血腥味,偏頭啐道:「真臭。」

  他察覺到蕭靈醒了,轉眼又開心起來,像方才那幫小孩似的催促道:「蕭靈,你還沒有畫出眼睛呢,你喜歡什麼樣的眼睛?」

  蕭靈一睜開眼就聽到自己靈台裡的聲音,被撬開的屬於死寂深淵下的記憶浮上腦海,連帶著後來葉菁如何進入她的夢境,又如何被朱厭暗算。

  蕭靈躺在榻上,眼淚浸透了白紗,不止一次地出聲祈求:「朱厭,我求求你放過我吧……」

  「你又來了。」朱厭厭煩地嘆息一聲,「怎麼?你求我將你的記憶清洗掉,你就又變回乾乾淨淨的蕭靈了?便又有骨氣拒絕我了?」

  「蕭靈,你以為只要忘記了,不知道了,所有的事就不曾發生,你就能毫無負擔了?」朱厭在她靈台裡大笑,笑她的天真。

  蕭靈痛苦地抱著頭蜷縮著發抖,腦海里的男聲一字一頓,帶著令人膽寒的溫柔意味:「蕭靈,你可以纖塵不染,但你的根始終扎在這灘淤泥裡,桑無眠、孟津、荊重山都是你的養分,我也是,不然你該如何活呢?」

  他的聲音低下去,屋外響起腳步聲,有人推開門快步進來,坐到床沿上,關切道:「蕭靈,你哪裡不舒服?」

  蕭靈整個人一驚,縮到床腳,小白鳥落到她肩上,歪著腦袋打量眼前的人。

  葉菁溫和地笑了笑,安撫她道:「你別害怕,荊重山治療一事雖然還未查清,但你的確不知情,至於你身陷死寂深淵之時……你被朱厭蠱惑,亦情有可原。我希望你不要囿於這些過往,早日走出困境,重新找回以前的劍骨。」

  「葉長老……」三位太上長老歷來對她很是冷淡,蕭靈沒想到會聽到這一席話,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葉菁憐惜道:「十年前你墜入虛空裂縫,宗門就銷了你的身籍,你回來後發生了太多事,還未為你恢復,如今桑無眠已死,我門下倒是還未曾收過親傳弟子,你可願意以新的身份拜入我門下,告別過去,重新開始?」

  太上長老在門中資歷最久,不說修為,單是他們在門中的話語權就比別人更大些,葉菁雖比不上大長老顏異,但對如今的蕭靈來說,拜入她門下,無異於是絕境裡向她投來的一束光。

  葉菁見她沒出聲,善解人意地說道,「不用急著回覆我,你可以考慮下。」

  蕭靈立即道:「我願意。」她當即下地,從旁側的茶几上到了一盞茶,跪到地上,行了拜師禮。

  「好。」葉菁接過茶來飲了一口,「我會向大長老說明此事,為你重新製作身籍檔案,歸入碧潭峰,起來吧。」

  蕭靈喜極而泣,俯身叩頭,「謝謝師尊。」

  葉菁扶起她,又幫她查探完身體情況,摸摸她的頭,「明霄峰上的禁制已經撤了,你可以多出去走走,散散心。」

  直到葉菁走後,蕭靈都還有些怔愣,仿佛身處夢中還未醒來。

  朱厭在她靈台輕笑,邀功道:「這下子,你總該願意為我畫出眼睛了?」

  蕭靈呆坐片刻,起身去了書房,桌面上的畫像還未完成,她捏著筆想了想,慢慢勾勒出一個狹長的眼型。

  臨仙城裡,朱厭已經從那處紛亂的街道上離開,慢悠悠地穿過長街,跨上河上的石拱橋,他倚在橋邊,探出半個身子,取下頭上斗笠。

  水面如鏡,映出一張俊秀的臉,正是蕭靈筆下的模樣,這張臉劍眉星目,很是端正,只不過他一笑,便帶上了說不出的妖氣。

  清透的水面劃過兩道御劍而行的身影,朱厭抬起頭,被刺眼的陽光照得眯起眼睛,看著那兩名修士往血腥蔓延的街道落去。

  追得可真緊。朱厭嗤笑一聲。

  天幕碧藍如洗,晴空萬里,這世道太平靜了,一點樂趣都沒有。

  他勾起脣道:「蕭靈,聶音之能入刀山劍林,你也可以,你那把劍也該換得了。」

  蕭靈被他提醒,小白鳥轉頭看向劍架上的如意劍,如意劍的劍刃越發灰暗了,如同生了鏽,想來定是聶音之做了什麼。

  這把劍跟在聶音之身邊五年,經過她的劍氣不斷淬煉,到底也變得同在她手中時不一樣了。

  從回到這裡開始,她就不斷地在經歷失去,如今已經習慣。一把能接受別人代替她的劍,和桑無眠一樣,都不值得她留戀。

  換掉也就換掉吧。

  【嚯,朱厭終於有自己的臉了,還非要變成蕭靈畫的才行,我嗑到了】

  【雖然他很壞,但是又有一丟丟帶感!】

  【草,連孩子都不放過啊!朱厭還真是走到哪哪裡就血流成河的,他就是唯恐天下不亂】

  【這部劇女主也黑了,身邊有個凶獸跟心魔一樣污染人心,女配也黑了,要破開封魔印選秀,啊這啊這,內憂外患,就問正道的長老們還能苟住嗎?】

  【顏異是不是已經中招了?】

  【女主也能進刀山劍林?是不是就是桑無眠留給她的金手指?】

  【會不會打起來!我好激動!快點快點趁著魔頭虛弱打起來,我和朱厭一樣唯恐天下不亂】

  聶音之看到彈幕,暗自思索,雲笈宗的太上長老怎麼這麼不堪一擊?

  朱厭這種以血戾為生的凶獸,如果真的滲透入正道高層,對他們來說也是個麻煩。要是他陪著蕭靈一起進來,正好把他們堵在這裡一起殺了才好。

  不知道顧絳和朱厭哪一個厲害一點?

  「你在想什麼?」顧絳打著呵欠問道。

  聶音之已經收起了帷幔,此時紅彤彤的霞光鋪在崖上,景色絕美,他們打算明日一早出去,好給翠花和酸菜一點時間,回去跟刀山劍林中的七大姑八大姨告個別。

  不過現在,興許可以再留幾天?

  鴻鵠的劍光在劍林裡亂竄,激起陣陣劍鳴,瑰麗劍光與晚霞交織在一起。

  聶音之給他剝了一個橘子,「這裡的晚霞很漂亮。」

  「嗯。」顧絳看著她一點一點挑去橘瓣上的白絡,遞給他,他指頭都沒動一下,張開了嘴。

  聶音之:「……」聶音之掰成小瓣,丟了一瓣給炎炎兔讓它抱著啃,剩下的和顧絳你一瓣我一瓣分著吃。

  等到彈幕消失,聶音之等了好一會兒,確信那所謂的鏡頭應該不在他們這一邊了,才問道:「你之前在雲笈宗時,說的那個難聞的氣息,是指的朱厭嗎?」

  「嗯。」顧絳疑惑地轉眸,「怎麼?」

  「一個凶獸,一個魔頭,你們認識?」

  「打過照面。」顧絳漫不經心道,「當初將它踹進死寂深淵,有我一腳。」

  「你還做過這種大好事?」聶音之不敢置信。

  顧絳笑了一聲,「它太煩了。」當時他被正魔兩道圍追堵截,朱厭被血腥氣吸引來,仿佛是根攪屎棍,哪裡都有它橫插一腳,令人煩不勝煩。

  正道欲將它封印,所以他配合正道玩了一出,將它引去死寂深淵,踹了下去。

  「那你應該比他厲害一點?能殺了他嗎?」聶音之試探性地問道。

  顧絳揚起眉,「你想殺了它?為何?」

  聶音之大言不慚道:「身為正道弟子,除妖衛道,守護天下免遭生靈塗炭,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哪有什麼為何。」

  顧絳噗一聲笑出來,被橘子汁嗆得掩面咳嗽,旁邊的炎炎兔更誇張,圓滾滾的毛團笑得差點從崖邊滾下去。

  「閉嘴!」聶音之一人瞪他們一眼,「因為他很煩,到時若是將仙門長老都洗腦了,仙門集結起來圍攻我們就麻煩了。」

  封寒纓揚起兔子腦袋,不屑道:「殺光他們就行,正邪本就不能兩立。」

  聶音之鼓勵他道:「好哦,那你可一定要說到做到,你師尊可不會出手幫你。」顧絳一動手壓在他身上的天威就會更甚,到時候不知會有多難受。

  封寒纓:「……」臭女人!

  炎炎兔氣得跺腳,被顧絳瞥了一眼,豎起的耳朵垂下去,蹦到一邊窩進草叢裡,回到萬魔窟內發脾氣去了。

  「朱厭,很會躲藏。」顧絳皺起眉,他可沒那個工夫滿修真界地去追殺它。

  聶音之正想說話,又瞥到一條條彈幕冒出來。

  鏡頭大約又轉到他們這邊了,她並不想讓彈幕知道她能看見它們,萬一它們以後有所防備和顧忌,可就不好了。

  聶音之實在把握不準,乾脆伸手半撐在顧絳上方,低垂著頭,手指點在脣上,對他笑了笑,以脣語道:「咱們守株待兔。」

  顧絳躺在軟榻上,忽而眼前一暗,近距離望進聶音之那雙含著狡黠笑意的眼眸,心跳不由一滯,他的睫毛微顫,裝作若無其事地「嗯」一聲。

  聶音之敏銳地注意到他蹙了一下又立即舒展開的眉頭,她退開一些,指尖從他手背上掃過,摸到發燙的體溫。

  他現在又難受了。

  聶音之立即從顧絳身邊退開,走到崖邊,「這裡景色這麼漂亮,我們多呆幾日再出去。」

  顧絳手背搭在額頭上,等自己身體裡沸騰的血液平息。林中的溪流上,騰起的靈霧很快消散了。

  【救命,兩邊的畫風差別太大了,女配這邊也過得太安逸了吧。】

  【老夫老妻晚年生活實錘了】

  【說好的魔窟選秀呢!怎麼又推延了?聶音之你還搞不搞事業了?】

  【繼續下去,聶音之的鬥志都要被魔頭的『不作為、慢作為、懶作為』的不良習性腐壞了】

  【封總!邪肆狷狂的封總!你難道已經真把自己當兔子了?本劇的反派工作著實令人堪憂。】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35 PM

第32章

  聶音之在刀山劍林裡等著守株待兔,朱厭這一邊卻也忌憚著顧絳,想要等他們出來之後,尋一個時機,悄無聲息地進去。

  魔頭不從刀山劍林出來,各大門派的目光便始終都聚集在焦渡山上。

  一時間竟然僵持住了。

  雲笈宗對朱厭的搜捕越發嚴密,他在臨仙城待不下去,只能另換地方藏匿。

  如今,雲笈宗的三個太上長老,已經有兩人被他握在手裡,只要啃下顏異這塊硬骨頭,雲笈宗便是他說了算。

  顏異盤膝坐在蒲團上打坐,無緣無故從入定中驚醒,不適地抬手揉揉太陽穴。他閉關一百多年,不問世事,一朝出關之後便要操持宗門諸多事宜,很有些不能適應,就連入定時都會冷不丁地被冒出的一個煩瑣之事驚醒。

  他起身走到窗邊,往外望去,雲笈宗的護山大陣已經修復,作為大陣陣眼的那把冰藍色的巨劍也隱沒在陣法中。但師祖的本命劍為何會遺留在本界,這個問題卻始終困擾著他。

  如果師祖未能飛升,他現在又會在何處?

  韓竟師祖是此界最後一位飛升之人,之後此界的靈氣稀薄,修煉不易,便難有人再達到渡劫飛升的修為了,化神便已是現在修真界中的巔峰修為。

  十年前那場正邪大戰,顏異雖然沒有參與,但他卻也清楚個中緣由。正魔兩道除了大義之外,其實歸根結底是在爭奪修煉資源。

  封魔印會耗損魔修的魔氣,而被耗損的魔氣會轉化成靈氣,融入天地,成為正道修士的養分。

  但封魔印對魔修的耗損實在太慢了。

  如今顧絳出世,正魔兩道的實力天平大大傾斜,他們甚至難以跟顧絳正面交鋒,形勢對正道來說,極為不利。

  若是韓竟師祖還滯留在此界,或許和顧絳能有一戰之力。顏異在關注魔頭動向的同時,也派了人攜帶玄魄劍的劍氣試圖尋找韓竟,只是一直還未有眉目。

  他心中懷有太多煩擾,心緒雜亂,不適合再入定。

  顏異在宗門內走了圈,看了看各峰的情況,不知不覺來到折丹峰,被削斷的山巒上寸草不生。折丹峰周遭的草木被「血月影」的魔氣掃過,枯萎了很多,剩下未死的長勢開始變得奇形怪狀。

  這些草木也像是吸收了「血月影」,翠色褪去,化為血一樣的暗紅,插在青山綠水中,極為不協調。

  雲笈宗曾清理過一次,重新長出來的植株依然如此。草木是最逆來順受之物,但也是最堅韌之物,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最後實在清理不乾淨,大家見這些變異植株也沒有妨礙,就放任自如了。

  從折丹峰的削麵開始,潑墨似的濃艷色澤往外延伸,越往外越淺,直蔓延出二里地才消失。

  顏異瞥到站在折丹峰削麵邊緣出的一個人影,眼中露出詫異,落到他身邊,「安淮。」

  安淮匆忙行禮,「大長老。」

  顏異扶起他,「你在這裡做什麼?」其他弟子來此感悟,大多停留在中心處的冥思台上。

  安淮嘴巴動了動,看看顏異,最終什麼也沒說。

  顏異倒也不勉強他,他知道這個少年還沉浸在心愛之人逝去的悲痛中,沒能守護好門中弟子,他身為長老,也難辭其咎。

  安淮被他明了的目光看著,眼眶泛出了紅,他想過很多,醫堂在雲笈宗幽僻處,距離折丹峰甚遠,算是當日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折丹峰破之前,白英就跟蕭靈一起去了醫堂,治療完之後,荊重山說白英去閉關了,她要是真的去閉關了,當逃過一劫。可是她沒去,要麼是荊重山撒了謊,要麼就是……

  白英在閉關之前,想來找他,然後,被魔氣捲入其中。

  他內心本能地逃避這個猜測。

  安淮咬咬牙:「大長老,我不知道其他受害同門的情況,但我覺得白英並不是死在『血月影』的魔氣之下,她……」

  顏異耐心地等著他的後文,過了好一會兒,見他不再言語,才伸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你放心,此事宗門會繼續查下去的。」

  安淮悶聲點頭,他也不會放棄。

  從折丹峰上離開後,安淮再一次去了明霄峰,那日他幾乎是一個錯眼都沒有地看完了蕭靈的靈台記憶。

  人的記憶是很奇妙的存在,會掩藏一些痕跡,同時也會放大一些細節,越是在意的,反而記得越為清晰。荊重山喚白英留下之時,蕭靈那僵硬的反應讓他覺得她知道些什麼。

  剛剛面對顏異時,他心中猶豫,最終沒有提到這個。就算說出口,沒有其他證據支撐,很可能也會被當做是在捕風捉影。

  更何況,現在蕭靈忽然拜入了葉菁長老門下,顯而易見,太上長老們認為蕭靈是無辜的。

  他心裡明白蕭靈若是知情,斷然已經偽裝好了,連長老們都能被她矇混過去,就算自己這樣每日過來,也是徒勞。

  安淮一到明霄峰上,蕭靈就察覺了,她此時正身處在明霄峰的地底,一個以劍氣粗糙挖造的山洞內。

  劍痕縱橫的洞壁上布下了重重禁制,一條極細的靈脈從雲笈宗主靈脈上被分流到這裡,那條靈流像一根細細的藤,藤上支撐著五個拳頭大小的秘境碎片。

  這就是桑無眠留給她的東西。

  桑無眠修為到了化神,已經到頂,再難有進境,他一直在想辦法尋找突破的契機。

  現在的修真界靈氣大不如前,因為靈氣日漸衰微,千年前的許多洞天福地、秘境、仙家寶地,沒有足夠的靈氣支撐,都相繼塌毀封閉,散落隱沒在世間。

  這些秘境碎片便是桑無眠費盡心力收集而來,想要從中尋求機緣。直到聶音之召喚出魔祖,他在顧絳手下幾乎沒有反抗之力,臨死之際將藏在這裡的碎片送給了她。

  蕭靈之前身體太過虛弱,靈基不存,打不開這裡。

  她輕輕點了一下一個秘境碎片,霓虹一般的各色劍光從裡面淌出,在密閉的山洞中蕩出嗡嗡回響。

  ——這塊碎片可以通往刀山劍林。

  朱厭道:「現在不是時候,等聶音之離開了才能進去。」

  蕭靈自然明白,聶音之身邊的那位魔祖不是個好惹的人。

  地底深處濕寒無比,又和洞內充沛的靈氣融合在一起,滲入她的經脈,蕭靈修為太低,扛不住這寒濕,被凍得臉色青白,渾身都在細細地顫抖,感覺到明霄峰上有人造訪,她伸手觸上洞壁上的傳送陣。

  下一刻,她出現在了自己以前居住的寢室內。

  蕭靈扯著嘴角笑了下,桑無眠將秘境碎片藏在明霄峰,將傳送陣的入口設在她舊日閨房內,不知這算不算是還惦記著她。

  走到太陽下,她身上的寒氣都還沒退,蕭靈快步去了外殿,在廊下擺上小幾,煮上茶水,小白鳥啾啾叫著去引安淮入內。

  朱厭在她靈台內嗤笑,「他每日來這裡,是因為他在懷疑你,你還真對他上心了?」

  蕭靈動作頓了下,祈求道:「朱厭,他發現不了什麼的,你別動他。」

  「一個剛剛築基的小鬼罷了,你喜歡就留給你。」朱厭口氣輕慢,這種小鬼他隨便什麼時候都可以捏死,他現在正在和顏異較勁,沒有心思應付這樣的小貓小狗。

  朱厭愛死了蕭靈這種無辜的愧疚。

  安淮進來時,蕭靈果然已經在等著他了,他們之間也沒什麼可聊的,大多時候都是安淮在講,聊一些他和白英之間的瑣事,觀察蕭靈的反應。

  蕭靈基本都是安靜地聽著,有時候會被他們的鬧劇逗笑。

  很奇怪,但這樣已經持續了好幾天。

  蕭靈給他倒茶,安淮端起小陶杯伸手去接,目光落在她青白的指尖上,現在雖已入秋,但天氣回熱,日頭也盛,但看蕭靈的樣子,卻像是被凍著了一般。

  她身上有一股寒涼的靈氣,像是去過後山寒潭那種濕寒之地。

  安淮知道蕭靈修為還沒恢復,所以大著膽子放出自己的神識試探,不敢碰到她的人,只在周圍探出神識觸角。

  他的神識忽然被什麼東西蟄了一下,蕭靈的衣擺無風拂動一瞬,隨即垂下,她並沒有發覺。

  安淮立即收回神識,看著時辰差不多了,告辭離開,走出明霄峰他才匆匆找了一處僻靜的林中小亭,仔細去檢查自己方才放出的那縷神識。

  神識內含著一抹極其幽微的劍光,親昵地纏著他。

  -

  刀山劍林內,顧絳睡眼惺忪地走出來,「有劍動了。」

  他話音才落,劍林深處溢出一道清透的劍光,劍光如水,衝開了周遭其他劍氣,但須臾後,又驀地縮了回去。

  聶音之以為是蕭靈進來了,謹慎地捏住長劍,顧絳從後拍拍她的腦袋,「沒人來,應該是那把劍找到了它心儀的主人。」

  這個時候被觸動,多半是蕭靈的劍。

  聶音之御劍想要去看看,顧絳很自覺地跟她一同跳到翠花身上,鴻鵠立即不高興地大叫。明明有自己的刀!

  顧絳抓住她的腰,在鴻鵠的吱哇亂叫中搶先道:「你自己說過的話,別忘了。」

  聶音之:「……當然記得了,祖宗。」她是說過要御劍帶他的,不能出爾反爾,只能委屈翠花了。

  她沒感覺到顧絳的手心發燙,那他應該沒事,聶音之安撫好鴻鵠,兩人往劍林深處飛去,她懸停在劍林上空,沒有驚動山谷內的劍氣。

  只見腳下一處水潭裡,一柄劍刃半透明的長劍浮在水上,若不是攀爬在劍身上的荊棘,根本看不出劍刃在何處,此時那荊棘已經碎裂了大半,只剩一小部分掛在劍刃上。

  聶音之很有反派作風地桀桀奸笑幾聲,「看我先把她的劍綁架了再說。」她並指揮去,雪亮的劍光霎時大盛,巴掌大小的鴻鵠在劍光中熊熊燃燒,頃刻間化為一隻巨大鳳鳥,尖嘯一聲,利爪如同鋼刃,朝著水潭抓去。

  水潭大震,那把靈劍沒辦法掙脫剩餘的荊棘,劍氣從荊棘縫隙裡滲出來,攪動起潭水化作一條水龍迎來。

  兩方才一對上,嗤啦一聲,蒸騰的水霧彌漫開,這場交鋒極其短暫,畢竟另一把靈劍還未完全自由。

  鴻鵠撲扇翅膀,扇開水霧,重新縮回巴掌大小,爪子裡捏著一條扭動的小蟲。

  聶音之捧著鴻鵠仔細看了看它抓著的劍靈,那劍靈由水凝成,和劍刃一樣是半透明的,呈現薄薄的藍色,身上鱗片清晰可見,頭上頂著一隻小角,身子盤纏在鴻鵠爪子上扭動,時不時被鴻鵠的火光燒出一縷水汽。

  顧絳靠上前來,下巴枕在她頭頂,幾乎將她整個人攏進懷裡,「是蛟靈。」

  【等等,這是誰的劍?不會是女主的吧?聶音之這是想幹什麼?她都有鴻鵠劍了還要搶這把劍,有夠貪心的。】

  【聽女配的口氣,總覺得她可能已經知道女主要進來了,之前說好了要走,突然又不走了就有點奇怪。】

  【笑死我了,還沒進來,劍都被人家綁架了,女主也太慘了點】

  【暗示女主女配,水火不容】

  【果然還是以前的修真界牛逼,是把劍都有劍靈,好想看看其他劍的劍靈是什麼樣哦】

  【蕭靈都有如意劍了,又怎麼契合別的靈劍?】

  【可能跟桑無眠一樣用那個蠶靈咒,畢竟一個被窩裡睡不出兩種人呵呵】

  【難以置信桑無眠竟然在明霄峰地底藏了五個秘境碎片,秘境看起來都很牛逼的樣子!那他以前封住明霄峰的動機就很不純,根本就是拿蕭靈當藉口藏他的寶貝,狗男人真渣!】

  【我打開彈幕是想同姐妹們一起尖叫的,老魔頭抱老婆抱得也太順手了吧!結果大家都在一本正經討論劇情???】

  【就……習慣了啊,我已經叫麻了,甚至希望他們能發點刀】

  回到劍林外的懸崖上,聶音之立即從他懷裡鑽出來,揪著那條小蛟研究。蛟龍在鴻鵠的爪子下到處跑,兩隻劍靈就如雞捉蟲子似的。

  顧絳在旁看了一會兒,回去帷幔內。

  因為還要多留幾日,聶音之又把這個帷幔架起了,只是她卻不怎麼進來,帳子裡連她的氣息都很淡。

  顧絳在軟榻上躺了片刻,翻來覆去靜不下來,他的沉眠是為了緩解天威壓力,心靜不下來,躺著也沒用。

  他翻身坐起來,揉揉眉心,慢條斯理地吃完了茶几上的所有點心和水果。

  最終忍不住從榻上起身,掀開帷幔,「聶音之。」

  聶音之聞聲回頭,見顧絳一手撩著帷幔,半張臉都陷在陰影裡,這讓他的神情看上去像是蒙上了一層陰翳,她立即站起身,疑惑道:「怎麼了?你又難受了?」

  顧絳不答反問:「你等會兒是不是又要打坐修煉?」

  「嗯……是啊。」聶音之點頭,她是打算入定的,這裡靈氣充裕,又沒有別的事幹,正好可以好好修煉。晚上打坐入定,白天練習術法,她覺得自己劍法雙修,完全沒問題。

  也能免於和他過多接觸。

  顧絳的表情更沉鬱了,「你這樣努力,是覺得本座打不過朱厭?」

  「怎麼可能,你天下無敵。」聶音之立即道。

  顧絳才不會被她糊弄到,「那你這般夜以繼日做什麼?怕我護不住你?」

  聶音之滿臉都是問號,她修煉勤奮一點也有錯?魔頭分明就是在故意找茬!「我總不能一直依賴你。」

  顧絳沉思片刻,笑了一聲,「說的也是。」他沒再多說什麼,放下手轉身往裡走去,帷幔重新垂下,將他的身影一點點擋住。

  聶音之怔怔站了片刻,低頭看一眼抓著蛟靈的鴻鵠,將它收回劍中,快步追上去,鑽進帳子裡,軟聲道:「你怎麼了嘛,睡不著?」

  顧絳背對著她,沒理她。

  聶音之坐到床沿,她以前想哄顧絳就給他喂點血就行了,現在卻不能再這樣做了。這些血積壓在他體內,成了隨時都可能被誘發的劇毒。

  「那我彈琴給你聽?我只會彈箜篌哦。」聶音之說著褪去鞋襪,盤坐在榻上,準備從折丹峰書房內取出那把彎如月牙的銀色箜篌。

  顧絳轉身過來,一把勾住她的腰,將她按到榻上,攬進懷裡,「現在不想聽。」

  聶音之掙扎著想要扭過頭看他,又被他更緊地箍住腰,幾乎動彈不得,「顧、顧絳……」

  「別亂動。」顧絳用一種隱忍的口氣說道,「你的血肉對魔的誘惑力變大了,我會忍不住。」

  聶音之沉默了會兒:「……我的髮髻還沒松,朱釵硌得疼。」

  顧絳聞言鬆開她,聶音之從他懷裡坐起來,被他一眨不眨地盯著取下頭釵,鬆開髮髻,又褪了外衫,乖乖地爬回去,躺到他身邊。

  顧絳這才滿意地攬住她,閉上眼睛。

  橫在腰上的手臂涼涼的,他的體溫沒有變化,那應該沒事吧。

  聶音之轉頭看向顧絳,身邊人已經闔上眼睛,所以魔頭鬧了這麼半天,就是想讓她陪他睡覺?

  【顧·老婆忙於工作被冷落了的深閨怨夫·絳】

  【事業和家庭難兩全,我們女人真是太難了(狗頭)】

  【你們不好好當反派,怎麼還要妨礙音音好好修煉一統修真界?魔頭一點也不體諒音音的辛苦,簡直不守男德。】

  【整天就知道修煉修煉!聶音之,你多久沒有陪咕醬睡覺了,你說說?!】

  【為什麼要躲著他?】

  【直接說老婆抱抱不就行了,整那麼多花裡胡哨的東西,我還以為你們要開始互相傷害了呢】

  【講真的,魔頭落寞地放下簾子時,我心疼了他一秒。】

  【聶音之就不該去哄他,嗚嗚嗚難道只有我一個人想看魔頭被虐?】

  【封兔子已經麻木遼】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37 PM

第33章

  神識裡的這一縷劍氣是從明霄峰上帶來的,確切地說,是從蕭靈身上而來。

  在蕭靈的嫌疑洗清之前,安淮對這縷從她身上而來的劍氣半點好感都無,極為防備。

  他第一時刻就想要將劍氣剝離開,但那道劍光纏人得緊,扒住他就不放。安淮實在沒有法子,只能先行將那縷外放的神識隔離開,封入手裡一塊靈石內。

  安淮回衡定峰的路上,那縷劍氣忽然劇震,連累得他的神識也開始嗡鳴,就在安淮失神的剎那間,存神識的靈石碎為齏粉,劍氣衝入他靈台。

  腳下的宗門配劍沒來由地折斷,安淮從高空直直墜下,要不是過路的一個師兄及時衝過來接住他,安淮可能就要殞命當場了。

  靈台裡盤旋的劍鳴發出長嘯,震得他腦子嗡嗡響,從劍氣中傳來滔天的憤怒和委屈,不斷呼喚他,安淮抱住腦袋,疼得頭上青筋直跳,「你閉嘴啊!」

  那位師兄嚇了一跳,「安師弟你怎麼了?怎麼回事?」

  安淮瞳孔渙散,轉頭看了對方一眼,是個熟面孔,他整個人晃了晃,眼前驀地一黑,被腦海里的劍鳴震暈了。

  一刻鐘前,明霄峰內,安淮方離開不久,蕭靈便感覺到了地底秘境碎片的波動,她疾步穿過庭院,踏入房間,開啟傳送陣往地底山洞去之前,腳步遲疑了下,問道:「朱厭,你在嗎?」

  靈台裡沒有人回答她,蕭靈不安地收回手,站在屋內沒有動,她現在的修為實在太低了,沒有朱厭陪著她,貿然進入地底山洞,要是出了什麼變故,她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朱厭?」蕭靈又喊了一聲,「地底秘境碎片有情況,我不知道該不該進去看看。」

  過了好一會兒,朱厭才回應她,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進去。」

  蕭靈定下心來,喚出傳送陣法踏入其中,傳送陣的陣光尚未消失,山洞內逼人的寒濕氣已經撲到面上,蕭靈打了一個哆嗦。

  「別動。」朱厭提醒她。

  蕭靈立即止步,貼著傳送陣而站,小白鳥縮在她懷裡,這種滿是禁制的地方,她是不敢隨便放出自己的神識的。

  洞壁上,桑無眠親自布下的重重禁制都被激活,整個山洞亮得猶如白晝,一道狂暴的劍氣在山洞內橫衝直撞,忽而消散成霧,忽而凝聚成游龍似的模樣。

  朱厭沉吟道:「你之前碰碎片時,探入神識了?」

  蕭靈立即搖頭,「我怎麼可能如此莽撞?」聶音之和魔祖還在刀山劍林內,她又怎麼會主動去招惹她。

  「你探出神識接觸它一下,試試看這道劍氣是不是為你而來,若是讓它把碎片撞散了,可就得不償失了。」朱厭說完,察覺到蕭靈猶豫,他輕笑出聲,「放心,有我在你靈台,不會讓它傷到你。」

  小白鳥朝靈脈細流上的秘境碎片看去,通往刀山劍林的那個碎片因為這道劍氣波動得很厲害,確實有可能會被撞散。

  若是碎片沒了,她就無法進入刀山劍林,便只能拿著那把灰暗的如意劍修煉。

  刀山劍林內的靈劍是千年前的器宗出品,現在的靈劍與之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蕭靈咬住脣,下定決心,探出一縷神識去和肆虐的劍氣接觸,甫一觸及那道劍光,蕭靈就被一股凌厲的怒火衝入神識,幾乎要將她的神識整個絞碎。

  「朱……」在她開口之前,一抹暗影從她眼中衝出,凶戾的血氣凝成巨大的凶獸虛影,一口朝著劍光咬去,游龍似的劍氣發出嘶鳴,劍光碎了。

  蕭靈從地底山洞裡出來,坐到椅子上,單薄的肩膀細細地顫抖著,因為方才的驚嚇,臉色慘白,嘴脣沒有半絲血色,柔弱得惹人憐。

  她神情怔愣,手指無意識地攥緊裙擺,心中到底還是有幾分不甘在作祟,喃喃道:「是……聶音之的劍氣嗎?那游龍是劍靈?」為何她總是這般好運。

  朱厭寄生在蕭靈靈台的神識從她眼中溢出,落地化作一抹虛影,伸手勾起她的臉,動作輕柔地在她臉上撫摸,「只是一條蛟而已,算不得什麼頂級的劍靈。」

  蕭靈皺了皺眉,扭過頭避開他的觸碰。

  朱厭嗤笑一聲,伸手鉗住她的下頜轉回來,扯開她面上蒙眼的白紗,強硬地逼迫她面對自己,「這是你親手畫下的臉,你應該喜歡才對,為何不看我?」

  「朱厭,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蕭靈垂眸片刻,終於不情不願地轉向他。

  瘴毒驅除後,蕭靈眼周可怖的斑紋也逐漸褪去,在靈藥的滋養下,眼睛已經恢復如常,看上去和常人無異。

  只是瞳仁灰暗,瞳孔猶如兩口死井,始終矇著一層陰霾,再也無法視物。但朱厭喜歡她這雙灰敗的眼睛,尤其當這雙眼睛浮出不甘願的淚光時,就如蒙塵的寶珠,讓人生憐。

  朱厭拇指撬開她的脣,湊上去親吻她,蕭靈那雙眼中沁出的淚便更多了。朱厭伏在她身上笑,「蕭靈,我最愛你這副逼不得已的……」

  他笑聲忽然一頓,安靜片刻,鬆開了她,「現在確實不是時候了,那條蛟靈勾搭上的是你的好師弟,現在連顏異都驚動了。」

  蕭靈毫無神光的眼眸轉過來,驚訝道:「安淮?」

  朱厭氣急而笑,「還真該殺了他才是。」他暫時還未能撬開顏異的靈台,但也快滲進去了,只是現在的形勢卻等不及了。

  顏異應該很快就會查到明霄峰上來。

  因為安淮這一個意想不到的變數,蛟靈為尋主,劍氣不斷從碎片溢出來,衝撞桑無眠布下的禁制。禁制雖還堅持得住,但那片通往刀山劍林的碎片卻快要被憤怒的劍靈撞散了。

  要麼,蕭靈在碎片消散前立即進入刀山劍林,但這樣一來,他們就得獨自對上魔頭。

  要麼,將秘境碎片交出來,隨著顏異一同進入刀山劍林,還能讓他們擋一擋顧絳,趁機渾水摸魚。秘境碎片須有充沛的靈氣支撐,他們沒有那個能力動靈脈,無法將靈脈分流上的碎片在短時間內轉移走,都得上交。

  「你看,這就是你心軟的後果。」朱厭嘆口氣,摩挲著蕭靈蒼白的嘴脣,「你要如何選擇?」

  另一頭,安淮暈過去後,腦海里的劍鳴聲終於也平息下去,他沒有昏迷太久,很快就驚醒了,一睜眼發現床前站著一排長老。

  除了顏異之外,還有他們衡定峰的邱長老,醫堂接任荊重山的長老,顏異身後站著那位接住他的師兄,正是顏異身邊的弟子。

  幾人都面色凝重地圍著他。

  安淮只是衡定峰的普通內門弟子,尋常連邱長老的面都見不著。顏異能知道他的名字,還是荊重山入魔那日,他強闖入醫堂的靜修堂,顏異才會注意到他,將他帶在身邊了一段時日。

  這陣勢實在太過隆重,安淮嚇得下意識按住自己腦袋,靈台裡的劍氣此時雖然安安靜靜的,但他之前差點就被它害死了,安淮面如死灰,「大長老,難道我快要死了?」

  就算他要死了,應該也不值當讓這麼多長老都圍著他吧?

  顏異失笑,「死什麼死,你好得很,這是天上掉下的機緣,別人求都求不來,我且問你,你靈台裡的劍氣是從何而來?」

  安淮沒有回答,而是謹慎問道:「大長老,這道劍氣有問題嗎?」

  顏異搖搖頭,「這道劍氣是有靈之劍,很可能出自器宗的刀山劍林,這劍氣是與你神魂契合之劍,才會扎入你靈台,放心,它不會傷你的。」

  刀山劍林?蕭靈身上怎麼會有刀山劍林裡的劍氣?聶師姐和魔頭也在刀山劍林,這之間有聯繫嗎?但不管怎麼說,蕭靈定是暗地裡在做什麼。

  安淮腦子裡一瞬間轉過許多念頭,張嘴正想說話,隨著他的醒來,靈台裡的劍氣又開始嗡鳴,比號喪時的嗩吶還要刺耳。

  他受到劍靈越來越強烈的召喚,痛苦地捂住頭,顏異立即道:「怎麼了?」

  安淮忍住頭疼,「大長老,這道劍氣來自明霄峰,蕭師姐身上。」

  與此同時,顏異收到葉菁傳訊,「大師兄,快來明霄峰。」

  顏異心中有了幾分猜測,他按住安淮的肩膀,「靈劍與你不在一處,你現在無法契合它,試著去安撫它,先讓它平靜下來。」

  安淮深吸口氣,艱難點頭,靈台內的劍氣動盪得越發厲害,幾乎要將他的腦漿攪成漿糊,不知它到底在經受著什麼遭遇,劍氣中滿是憤怒和不服。

  顏異命邱長老為安淮護法,安排好之後,便立即趕往明霄峰。

  葉菁和蕭靈在明霄峰上等著,直接將他帶進內殿,邊走邊說道:「桑無眠在明霄峰地底開闢了一座密室,私自從主靈脈上分出一條支流穿過明霄峰地底,支流上存著五個秘境碎片,其中一個便是刀山劍林的碎片,不過現在很不穩定。」

  顏異踏入室內,「進去看看。」

  蕭靈喚醒了傳送陣,主動解釋道:「這是師……」

  過去的蕭靈已經死了,她現在有了新的身籍,自然不需要再稱呼桑無眠為師尊,蕭靈及時改口,「桑宗主留下的,我之前靈力太弱,無法打開,靈脈恢復後才想起去查看,恰好安師弟前來,便耽擱了一些時辰才告知師尊。」

  顏異轉眸看她一眼,略微頷首,並沒有多說什麼,幾人踏入陣中。

  密室內的劍氣動盪沒有之前那麼激烈了,一條金色的細流懸在室內,五個秘境碎片分散在這條靈脈分支上,刀山劍林的碎片被衝撞得很不穩定,行將消散。

  將秘境碎片藏得如此嚴密,擅動靈脈養著這幾個碎片,桑無眠這個宗主很會為自己打算。修煉到頂峰的修士都在想辦法尋找更進一步的可能,這也說得過去。

  若是以前,這無疑是一個絕好的消息。

  但是現在顧絳還在刀山劍林內,這個秘境碎片也不足以支撐到顧絳離開,顏異沒有傻到獨自去面對魔祖。

  從密室出來後,顏異將刀山劍林的秘境碎片單獨抽出來,向各大宗門傳了訊息,很快,雲笈宗內的大型傳送陣亮起。

  -

  那條蛟靈又在折騰,看著是一條清新透明的水靈,結果性子卻很倔強,就算被鴻鵠完全壓製住,也始終不放棄掙扎。

  聶音之被這兩隻劍靈鬧醒了,她望著紗幔之外的陽光,昏昏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跟魔頭在一起,晝夜簡直沒有了意義。

  但他並不是自己想睡,只是被逼無奈。

  聶音之輕輕動了下,想掀開他的手臂起來。

  顧絳立即醒了,「怎麼了?」

  「那條蛟靈鬧得很厲害。」聶音之道,「我猜他們應該快要進來了。」

  顧絳收回手臂,翻身坐起來,面色陰沉,滿臉都寫著「起床氣」三個字。

  他還沒睡多久。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41 PM

第34章

  【要來了要來了,我好激動,打起來!】

  【這幫仙門長老打又打不過,扎堆進去幹什麼,不怕被團滅了?】

  【朱厭之前還想避開魔頭,這下避無可避了,簡直就是命】

  【朱厭說得對,還是蕭靈不夠狠,如果是聶音之,哪裡會和安淮坐著喝茶聊天,肯定早就把他滅口了,也就不可能發生現在這樣的事。】

  【前面的女主粉,別以為你暗戳戳內涵的樣子別人看不出來,聶音之再怎麼狠也沒有拿無辜的人給自己續命。】

  【笑死了,她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續個錘子的命,桑無眠和孟津都還沒對她做什麼,她就召喚個魔頭出來要殺光所有人,換她變成蕭靈那樣,她為了活下來還不知道會殺多少人!】

  【哦,又來車軲轆了,你們翻來覆去就只會揪住狗男人還沒對她動手這一點黑,換個花樣叭,爺爺都說倦了】

  【女主一開始也沒對她怎麼樣吧?卻被她害成這樣。】

  【女配一開始也沒對女主怎麼樣吧?她自己一步步走到現在,你不怪朱厭荊重山這些拖她下水的渣男,怪女配???】

  【哈哈哈純路人說一句,女配要是召喚出的不是懶得要死的顧絳,而是真的殘忍嗜殺無惡不作的魔頭,你看到時候有多少人會死在她手裡。】

  【封寒纓:黃泉蠢路人,你報本尊身份證號碼得了】

  【兔兔不約,兔兔在吃草】

  【那就等破了封魔印後,看你們清清白白的聶音之還清白得起來不】

  【聶音之:說誰清清白白呢?不帶這麼污衊人的!】

  【女主女配只要一碰上,彈幕就得撕起來】

  【撕!我就喜歡看你們互撕!整天看聶音之和魔頭睡覺,兩個人又不doi,這才無聊】

  仙門長老也要進來?這和她之前的預想不一樣。聶音之收起帷幔和軟榻,準備先去埋伏起來,看看情況再說。

  她看一眼炎炎兔,還沒說話,兔子已經很自覺地一蹦一跳,自己跑進了林子裡。

  顧絳對她張開手,聶音之貼進他懷裡,以手掩脣,墊著腳在他耳邊很小聲地說道:「仙門長老也會進來。」

  那些彈幕實在不能以常理推斷,神識傳音都不太保險。

  顧絳嗯一聲表示知道了,反正來多少人都無所謂,他低下頭,用同樣小聲的話音問道:「都殺了?」

  聶音之眼眸微微睜大,退開一點看向他。

  顧絳低眸回視,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片刻,聶音之嫣然一笑,親切地拍拍他的手背,「算了,人太多,太麻煩了。」

  【???有什麼是我們尊貴的vip不能聽的???】

  【聶音之踮起腳在顧絳耳邊深情說道:「哥哥,你眼睛裡有眼屎。」顧絳用同樣深情的眼神回視她,低聲道:「你也有。」】

  【救命,前面的彈幕,你是什麼魔鬼!!】

  顧絳抱起聶音之退到懸崖旁一株青松上。繁茂的枝葉只能半遮掩住他們的身影,樹幹上咫尺之外的蟬毫無所覺,依然在歇斯底裡地叫著。

  彈幕消失了一盞茶的工夫,又重新涌來。

  【進來了!】

  這三個字幾乎刷滿她的視野,但聶音之什麼都沒看見。她疑惑地看向顧絳,「來了嗎?」

  「用了隱匿的符文,但我不會解。」顧絳的目光落在半空中一處,「你能共享我的五感麼?」

  聶音之眨眨眼,飛快催動了衍生術,顧絳的視覺畫面隨即出現在她腦海里。

  只見半空中有一層透明的屏障一般的存在,屏障背後,有二十來人,有一半都是那日在折丹峰外見過的熟面孔。

  他們四面而立,都充滿警戒,是在防備顧絳。

  顧絳在她耳邊低聲道:「四個化神巔峰,三個化神中期,八個化神初期。」

  剩下的自然都是化神以下的,蕭靈也在,她被圍在中間,看上去身體果然恢復了,只不過眼睛還用白紗遮著,在她身旁有一名築基期的劍修弟子,這兩人混在一群元嬰、化神當中,委實有些顯眼。

  「四個?」聶音之心揪起來了,這還怎麼打?以她現在的修為,實在分不清哪幾個是化神巔峰的。

  「嗯,二刀修,一法修,一劍修。」顧絳說完了,補充道,「顏異只是化神中期。」

  「那朱厭應該不敢藏在他們中間。」聶音之說道,「看來神識是寄生在蕭靈靈台?」

  「嗯,這裡面不知道幾個神識是乾淨的。」

  「你也看不出來嗎?」

  顧絳搖頭,「除非他們放出神識。」

  但很顯然,這些長老明知道顧絳在這裡,是斷不敢輕易放出神識的。

  他們在半空中觀望了好一陣,有一大群什麼東西從余搖清身旁那名修士手中飛出去,呼啦啦地灑向整個劍林四面,憑顧絳的眼,都只能看到一點細微的靈力波動。

  顧絳突然攬著她往後急速往後退去一段距離,聶音之不明就裡,便感覺到顧絳的視線凝在眼前的一處虛空。

  空氣中有一絲極其細微的波瀾,一隻若隱若現的透明蝴蝶在那裡振動了一下翅膀。

  「在找我們。」顧絳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笑,鼻息拂到聶音之耳際,她脖頸上一癢,忍不住縮起脖子。

  顧絳的目光落在了她的頸側,這種通過別人的五感,自己看著自己脖子,聞到自己的味道的感覺非常微妙,她甚至感覺到顧絳「撲通」一下的心跳,就像也在她心口撞了一下。

  聶音之整個人似乎都被這一下撞得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酥麻竄過四肢百骸。

  直到搭在顧絳手背上的指尖感覺到了迅速升溫的熱度,她才驀地回神,急忙回過頭,「顧絳,深呼吸,你冷靜一點,想想別的,別想我!」

  顧絳被她如臨大敵一般的樣子逗笑,抬起手環在她肩上,用袖子將她白皙纖細的脖子,和通紅的耳垂一併捂住。

  聶音之無辜地眨眼。

  「別逼我把你從頭到腳都遮住。」顧絳無奈地把她的臉轉回去,不讓她繼續盯著自己,努力從她身上轉移開注意力。

  聶音之背對著他,臉上掛著傻乎乎的笑意,手貼在他手背上,留意著他的體溫。

  鴻鵠從翠花劍首上冒出來,這些人一入刀山劍林,那條蛟靈便反抗得更厲害了,鴻鵠不耐煩地啄了幾口。

  顧絳重新往半空看去,說道:「蛟靈看上的應該是那個少年。」

  人群中的少年抬手按著腦袋,只要鴻鵠一啄蛟靈,他整個人就搖晃得厲害,幾乎要從半空掉下去。聶音之抱住翠花,及時捏住劍首上鴻鵠的鳥喙,「先等等。」

  顏異回首按在安淮肩膀上,目光快速在劍林中掃過,看到那一處半解封的水潭,但現在顧絳的位置不明,他們還不敢輕舉妄動。

  很快,散布在整個劍林周邊的透明蝴蝶被收了回去,那人搖搖頭,「不在,但跟在他們身邊的那隻兔子還在林中,想來是我發現不了他的蹤跡。」

  聶音之:「……」

  顧絳默了默,「他的修為比封寒纓高。」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42 PM

第35章

  封寒纓並不知道他已經被人發現了,以他的修為,只要來的不是化神巔峰,不可能有人發現他。

  炎炎兔蹲在溪流邊的草叢裡,一雙紅色的兔子眼正若有所思地盯著水面上氤氳的靈霧,這濃到肉眼可見的靈氣就這麼憑空冒出來,將這附近一片都罩入濃霧中,而在這條溪流下,沒有什麼靈脈。

  很顯然,又是他的師尊。

  顧絳的魔氣正在被消融著。

  這對於封寒纓來說,不是個好消息,顧絳於他而言,就如靈脈之於正道修士,正道修士引靈氣入體煉化為自身真元。封寒纓引「血月影」入體修煉,經過他煉化的魔氣被收為他用,就算是顧絳也不可能再收回去。

  這世間有五種魔氣,另外四位魔祖經過兩千多年的消耗,魔氣散得到處都是,想來也到強弩之末了。魔修為爭奪魔氣,彼此之間爭鬥不休。

  不過,顧絳對他的魔氣掌控得很嚴密,這世上有無數人覬覦著「血月影」,但迄今為止,依然只有封寒纓一支獨苗,無異於一人坐擁一座靈山。

  就算是一座靈山,被這麼持續性地消融下去,也總有枯竭的一日。更何況,靈山任人予取予求,魔祖可不會。

  聶音之,實在是個禍害。

  林子裡濃郁的靈氣自然也引起了另一個人的注意,隱翅蝶在靈霧中翩躚,蝶後停留在一隻戴著冰蠶絲手套的指尖。

  余搖清對那位操控隱翅蝶的修士極為恭敬,詢問道:「洛師叔,現下該如何是好?」

  這洛師叔正是太虛門地字門門主洛聲。

  洛聲從頭到腳都被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紙糊似的臉,面上五官毫無神韻,嘴巴不見動,卻能傳出話音:「按計劃行事便是,我們來此是為了將『刀山劍林』重現人間,並非為與顧絳爭鬥,除非他主動攻擊,我們不可去招惹。」

  眾人皆頷首應是,洛聲說完,長袖一揮,撤去了隱匿的屏障,空中幾道光分散落於四處。

  顏異帶著雲笈宗的幾人落在了劍林外的懸崖上,正是之前聶音之和顧絳所呆的山崖,劍林外也就這一處顯眼的落腳地。

  「去吧。」顏異說道。

  安淮和蕭靈行過禮後,一同躍入劍林中。

  山谷上方縈繞的劍氣纏繞在兩人身周,接納了他們,屬性各異的劍氣有親昵有排斥,兩個人目的明確,沒有絲毫停留,往中心台奔去。

  安淮腦子裡的劍鳴仿佛是在催命,他明明是第一次來這裡,卻輕車熟路地仿佛來了很多遍,牽線木偶似的被劍氣拽著往前。

  蕭靈綴在他身後,小白鳥被她護在手心,左右打量。

  這裡的靈劍的確是現今修真界中所不能比的。今日一起進來那幾位化神前輩的劍倒是可與之媲美,但那些靈劍是劍修用自己的劍氣日復一日磨礪出的結果,修煉許多年才修出自己的靈。

  但是這裡的靈劍,天生便有劍靈,對修士的助益可想而知,若是契合成功,定能將她重新送回金丹境界。

  蕭靈內府破碎,靈基和靈脈都經過重建,體內的如意劍氣已經很弱了,有蠶靈咒遮蔽劍氣,待她重新契合命劍,再一點一點將劍氣進行過渡融合。

  中心台很快出現在眼前,安淮和蕭靈踏上石台,各占據一端,盤膝坐下。

  懸崖邊上,顏異已經離開,只有葉菁還在這裡守著。而令所有修士戒備非常的人,其實就窩在懸崖旁邊的青松上。

  劍林上空溢出熟悉的淡藍色劍光,荊棘盡數碎裂,半封的靈劍終於徹底自由,鴻鵠爪子下的蛟靈頓時精神抖擻起來,刺骨的寒氣從它身上溢開,鴻鵠爪子上的純白火焰在那寒氣中肉眼可見地縮小了一圈。

  「放它走。」聶音之輕聲道。

  鴻鵠生氣地埋頭啄了蛟靈一口,才鬆開爪子,委屈巴巴地用翅膀抱住自己縮小的爪子。

  聶音之揉揉它的鳥頭。

  蛟靈不甘心地扭曲片刻,從原地消失,回到劍身內,劍林上空的長劍發出一聲長嘯,劍光大盛,幻化出一條水藍色的長龍,隨著召喚落入中心台上。

  在那藍色劍光暗下去不久,劍林另一側上空突然浮出了成團的粉雲,粉雲之中裹著一柄細劍,仔細一看,那粉色雲團其實是由片片花瓣組成,呈現出了一團晚霞似的奇景。

  「桃花?也是劍靈?」聶音之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劍光。

  顧絳糾正她,「是櫻花。萬物皆有靈,自然都可以成為劍靈。」

  蕭靈既然召喚了劍,自然放出了神識,聶音之一邊欣賞美景,一邊問道:「你感覺到朱厭的氣息了嗎?」

  顧絳頷首,「在她靈台裡。」

  聶音之笑起來,「那好吧,便送他們兩人一場夢,將朱厭的神識困在蕭靈夢中,一起解決了。」

  「只不過要連累一下那個少年跟他們一起入夢了。」她拽拽顧絳的袖子,「我的神識抗不過朱厭,借用一下你的神識,你可要好好護著我和那個少年。」

  顧絳嗯一聲,有點不滿道:「聶音之,你現在求本座辦事,真是越發敷衍了。」

  聶音之手指飛快結印,事先布置在劍林中心台上的陣法被她催動,她心神都在「嫁夢」咒術之上,心不在焉道:「嗯?哪有敷衍?」

  顧絳抿起脣角,「你現在連哥哥都不叫了?還說沒有敷衍?」聶音之以前求他做事,喊「哥哥」的聲音既矯揉又造作,嗲得讓人頭皮發麻。

  聶音之:「……」那還不是怕你耳根子軟,又開始發燒嗎!別以為你不在我眼前冒煙,我就不知道你又開始冒煙了。

  她暫時無瑕搭理魔頭的無理取鬧,手指掐出一個漂亮的法印,掌心中懸著一顆小小的金色鈴鐺。

  嫁夢術需要有引神之物,聶音之手中的鈴鐺本身就有動搖心境的作用,這是她以前歷練時,機緣巧合學來地一個旁門左道小法術,抱著好玩的想法,自己花錢偷偷找人煉制了一個小鈴鐺。

  現在正好可以用來施展嫁夢術。

  劍林中心台上,蕭靈面前懸著一把緋紅的長劍,她正緊張地和劍氣接觸,耳邊恍惚聽到一聲清脆的叮鈴,都還來不及辨認這鈴音是真是假,神識便猶如被拽入漩渦,軟軟地傾倒在地上。

  安淮抱著自己的靈劍站起身,動作頓了頓,跟著一起毫無徵兆地倒到地上。

  -

  蕭靈漸漸醒過來,隨著她的清醒,渾身承諾過骨頭縫裡鑽出的疼痛也一起醒了,她痛苦地呻吟出聲,便立即有人扶起她,將她攬在懷裡,握住她的手腕灌入靈力,緩解她的疼痛。

  耳旁有個熟悉的聲音輕聲道:「靈靈,很疼?」

  蕭靈聽到這個聲音,沒有感到任何慰藉,反而驚嚇地想要立即推開他,但她渾身實在沒有力氣,連動一動手指都很痛苦,沒有小白鳥在身邊,她什麼也看不見,神識也放不出去。

  瘴毒噬骨的疼痛輕而易舉地將她重新拉回過往的夢魘中。

  為什麼?她前一刻明明還在契合命劍,那緋紅的劍氣順著她的經脈流淌,像是往她身體裡注入了新的血液。蕭靈滿心都是重獲新生的雀躍,為何一轉眼她又回到了這裡?回到了滿身瘴毒、痛不欲生的這個時段?

  到底哪一邊才是真實?蕭靈心緒大亂,桑無眠在耳邊說了什麼,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在心裡祈求地喊道:「朱厭……朱厭……你快出來,你在哪裡?」

  桑無眠看到白紗上沁出的淚痕,小心翼翼地將她擁入懷中,輕撫她纖薄的背脊,「靈靈,我們已經找到辦法治療你了,你很快能好了。」

  蕭靈安靜下來,細若游絲地問道:「辦法?是什麼辦法?」

  「這些你無需掛心,只要在堅持幾日就好。」桑無眠握住她的手腕,「為師會一直守著你,你再睡一會兒。」

  蕭靈被輕輕放回柔軟的床榻上,桑無眠的靈力流淌過她破碎的經脈,一點點撫平疼痛。但蕭靈一點也睡不著。

  這裡是夢嗎?還是她之前經歷的那些才是夢,現在才是真實的?

  蕭靈實在分不清楚了,她之前的疼痛是真實的,現在的疼痛也是這般真實。

  她靜默了好一會兒,眼淚浸透白紗,桑無眠嘆息一聲,指尖落在她眼上,想要將白紗換下,蕭靈突然開口道:「師尊,向師叔還好嗎?」

  桑無眠愣了下,聲音清冷道:「今日我帶你回宗門之時,正遇上他走火入魔,已經伏誅。」

  「師尊,我沒事的,瘴毒的疼我已經習慣了。」蕭靈用盡全力抬手握住他的指尖,「魔氣侵入雲笈宗,正是你這個掌門應該去仔細調查、防微杜漸的時候,你不該為了我耽誤正事。」

  桑無眠輕輕回握她的手,「好,聽你的。」

  蕭靈輕聲道:「聶師妹……」

  桑無眠皺起眉,「靈靈,你現在身體太虛弱,不要在無關緊要之事上費心。」

  蕭靈固執搖頭,「師尊,連我都能聽到的流言,想必聶師妹也能聽到。」她嘴角牽出個虛弱的笑,「去看看她吧,別叫她誤會,算我求你。」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42 PM

第36章

  桑無眠離開後,蕭靈一個人躺在榻上,眼上已經被換上乾淨的白紗,蕭靈不再流淚,她甚至輕輕笑出了聲。

  許是上天垂憐,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蕭靈不想再經歷一遍之前的苦痛糾結,不想再任人宰割,她不能再陷在自己那毫無用處的良善中,不想去傷害任何人,反倒讓自己一步步越陷越深。

  蕭靈從未如此堅定過,她想要的,她要伸手去拿,哪怕踩在別人的屍骨上。

  聶音之不也是這樣做的,她才可以活得那樣好嗎?

  那把緋紅靈劍,她一定會再一次親手拿到它。

  桑無眠是靠不住的,蕭靈並不打算將希望全部寄託在他身上,她放下了無謂的堅持,這一次選擇早早回應朱厭,讓他進駐自己的靈台。

  此時此刻,有兩個人正站在床榻幾步之外的地方,將這一切盡收眼底,躺在床上的人毫無所覺,甚至桑無眠還在這裡的時候,都沒能覺察到他們的存在。

  顧絳說道:「朱厭的神識被拉進夢境裡了。」

  聶音之通過顧絳的神識看了看另一個少年的情況,讓她沒想到的是,他竟是白英口裡的「討厭鬼」。

  看上去,蕭靈對他們兩人很熟悉,在她的夢境裡有很多被霧霾模糊的地方,但白英和安淮之間的相處卻十分真實而生動,相比起來,那兩個打打鬧鬧的身影才像是一個美夢。

  聶音之點著下頜思索,「先把朱厭困在夢裡吧,我想看看沒有我的金丹,蕭靈到底是如何治好自己的。」

  顧絳轉過頭盯著她,聶音之被他譴責的目光看著,實在哭笑不得,勾住他的脖子,附到他耳邊喊道:「哥哥,行了吧。」

  「你果然是在敷衍我。」顧絳這下肯定了。

  聶音之:「……」她拉住顧絳往外走,「我們跟著桑無眠去,可不能讓他遂了蕭靈的心願。」

  這個時候,又是提醒桑無眠詳查魔氣,又是讓他來關懷自己,蕭靈想必是想讓桑無眠早點察覺她召魔的企圖。

  在現實裡面,桑無眠為蕭靈的傷痛占據全部心神,沒來得及顧上細查向司覺入魔之事,才給了聶音之準備的機會。

  聶音之只看了一眼向司覺畫下的獻祭陣,想要復刻出來並不容易。雖然現在的她知道獻祭陣不是關鍵,但當時的聶音之並不知道,對她來說,獻祭陣是她破釜沉舟唯一可以反擊的武器。

  這是蕭靈的夢境,她的意願這麼強烈,如果聶音之不,干涉的話,事情只會朝著她希望的方向發展。

  果不其然,桑無眠確實很聽話,他依照蕭靈的請求詳細查了向司覺入魔之事,很快循著蛛絲馬跡追到折丹峰上。

  這一回,不需要再給她按一個虐殺同門的罪名,聶音之直接被對她失望透頂的師尊封鎖了周身靈脈和神識,斷了她的肢體經脈,將她關入靈氣斷絕的思過崖中。

  思過崖上常年結著寒霜,就連夏季也是冰雪覆地,玄鐵從山壁上伸出來,鎖住她的四肢。

  聶音之蹲下身,都被自己竟然能這麼慘的樣子震驚到了。她看著自己頹然地躺在堅硬結冰的石床上,長髮亂七八糟地披散在慘白的臉上。

  這張臉還是摹面未取下時的臉,和她現在的模樣有些微妙的不同,蕭靈不知道她現在長什麼樣子了,怨恨的表情讓這張臉顯得猙獰又可怖。

  看來,蕭靈也明白她是會怨恨的呀。

  聶音之伸手幫這麼慘的自己撩了撩碎發,撫到耳後,「如此繼續下去,我怕是真會被剖丹挖眼,蕭靈可真是會做夢,想得還挺美。」

  【突然原著走向,我震驚了】

  【這是蕭靈的夢,她做夢都想要女配的金丹,實錘了!!】

  【實錘個鬼,這是聶音之給蕭靈編織的夢,那還不是想怎麼潑髒水就怎麼潑,原著裡面蕭靈根本就不知情】

  【行吧,原著裡面都是渣男人犯的賤,女主什麼都不知道,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多人喜歡她呢,還在鍥而不捨地為她洗白,辛苦你們惹。】

  【雖然已經早就棄劇了,今天不小心點開,還是要說一句,原著裡面的蕭靈是一個很溫柔善良堅韌會為了天下犧牲自己的姑娘,沒有什麼洗白不洗白之說,就算劇裡再怎麼給她抹黑,原著的形象永遠都在那裡。】

  【就連作者本人都不承認這部劇了,各位實在沒必要看個崩到跟原著毫無相關的劇,就奉為真理,來嘲諷原著粉。】

  【書粉已經做到書劇分離,也請劇粉不要暗戳戳踩原著】

  聶音之好笑地看著眼前飄過的彈幕,冷不丁被顧絳一把拉起來。

  顧絳皺著眉,在聶音之出聲阻止之前,他已經一掌拍碎了粗大的鐵鏈,將山洞中的絕靈陣捏得粉碎。

  這樣大的動靜,驚動了桑無眠,慈虹殿中發生過的事在這裡再一次上演。聶音之親眼見著顧絳怎麼捏斷桑無眠的命劍,揪出他的神魂碾碎。

  「你讓他死得也太痛快了。」聶音之挑三揀四。

  顧絳動作頓了頓,聶音之現在的臭毛病真是越來越多了!

  「那你倒回去,我重新殺一道給你看。」

  「算了,這只是蕭靈的夢而已,這麼反覆重來,萬一引起她的警惕掙扎夢醒就不好了。」聶音之抬起手,手中鈴音輕響,將慘兮兮的自己抹去。

  桑無眠隕落的消息傳到蕭靈耳中,蕭靈並沒有很驚訝,從被突然拉入聶音之靈台時,她就知道這一次又要失敗了。

  聶音之加快了夢境的進度,白英很快和蕭靈有了交集,聶音之在旁看著她每隔一日來明霄峰接送蕭靈,有時候安淮會跟在她身邊。

  這一日白英是獨自來的,她和安淮吵了一架,彼此都在生悶氣。

  白英捏了捏自己的袖口,噘著嘴不太高興,不過在進明霄峰前,她揉揉臉,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才往裡走。

  蕭靈的小白鳥蹲在檐角,早就等著她了。

  「他的神識在掙扎,那個少年。」顧絳說道,「他應該意識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想要過來。」

  聶音之想了想,「別讓他的神識影響到蕭靈,先順著蕭靈的意願,她這一段夢都太含糊了,刻意要模糊掉似的,只有白英這一段還比較清晰。」

  顧絳道:「我繼續壓製,他的神識會受傷。」

  聶音之糾結地皺起眉,「怎麼跟那條蛟一個脾氣。」

  安淮和白英鬧完矛盾分開後,心裡便一直放不下,他們以前經常這樣小打小鬧,安淮從未像現在這般不安,有個念頭不斷提醒他,讓他去找白英,不要讓她去明霄峰,不要聽荊重山的話。

  他想去,可又有另一股力量壓製著他,阻止他去做。安淮用盡全力反抗,還是被逼著身不由己地捏著劍練劍。

  越是這樣,他反而越快清醒了。

  安淮恍惚間聽到一聲嘆息,他的神識被驟然拉走,眼前天旋地轉,重新站定後,就看到眼前一男一女正嫌棄地盯著他。

  安淮瞪大眼睛,下意識捏緊手中長劍,但下一刻,他臉上有浮出幾分怔愣,「聶師姐?」

  聶音之揚了揚纖細的黛眉,「不是妖女?」在蕭靈夢中,她可沒少聽到雲笈宗弟子叫她妖女的聲音。這和現實沒差,他們從折丹峰上出來那一夜,誅殺魔頭和妖女的聲浪潮水似的從四面八方涌來。

  「白英不準我那樣……」安淮不自在道。他其實也隨波逐流地叫過一回,被白英打了。說他是個吃了點心就不認賬的白眼狼,雖然那點心也不是他想吃的,吃完了還被逼著寫道歉信,還被膩了整整兩天。

  但白英覺得吃人嘴軟,罵魔頭可以,罵聶師姐不行。她總是那麼容易相信別人,因為折丹峰的點心好吃,就覺得聶音之不會是壞人。因為蕭靈總對她笑,就覺得蕭師姐是個溫柔的好人。

  只會在他面前凶。

  安淮想起白英,心裡的不安已經快要爆炸,他警惕地看了眼聶音之身旁的男人,轉頭打量四周。

  看到隨著蕭靈一起往藥池殿去的人,他立即想要衝上去,又被一道神識力量硬生生壓製在原地。

  聶音之猜到了一點,白英大約就是在這時候死掉的,她眼中有些不忍,不過依然直白地告訴他道:「這是蕭靈的夢境,你改變不了什麼,還留著這個夢繼續,只是想看蕭靈到底想做什麼。」

  安淮神情悵然,「看不到的,蕭師姐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大長老當著大家的面讀取過她的靈台記憶,記憶裡都沒有的東西,夢裡又怎麼可能會有。」就算有,也不過是編造的假象。

  難怪蕭靈這一段夢如此含糊。經安淮這麼一說,聶音之對蕭靈沒有了興致,她看向垂頭吐舌的小姑娘,也不想探究什麼前因後果了,總歸是因她而死,那就殺了吧。

  聶音之想要顧絳捏爛這倆人的神識,讓蕭靈和朱厭「生同衾,死同穴」,成全他們不分彼此。

  但顧絳對她搖了搖頭,解不開白英是怎麼死的,安淮怕是要永遠困在這牛角尖裡出不來。

  從蕭靈身上探不出結果,就只能從朱厭神識上下手。

  朱厭怎麼也沒想到,他和顧絳無冤無仇,對方會專程等在這裡殺他,渾水摸魚成了甕中捉鱉。

  他的神識一入蕭靈夢境就察覺到了異常,但蕭靈拽著他,就像拽著一根救命稻草,若是換作平時,他定然很是樂意。

  不過現在,蕭靈對他的依賴宛如一道枷鎖鎖住他的神識,令他無法掙脫,蕭靈的靈台本是他來去自如的地方,如今卻成了囚困他的牢籠。

  朱厭實在猝不及防,蕭靈一直不醒,他神識被囚,和其他受他掌控的人斷開聯繫,手中的牽線木偶同時脫離掌控,他甚至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顧絳留了一縷神識在蕭靈夢境裡壓製朱厭,聶音之攜著安淮的神識一起退出了蕭靈的夢境。

  劍林中心台上的少年睜開眼,一時有些怔愣。

  夢境的時間流逝都掌握在聶音之手裡,雖然在蕭靈夢境裡過了許久,現實中也不過只過了片刻。

  劍林裡的法陣波動,余搖清和那位洛師叔立即便察覺到了,兩道光從遠處射來,落在劍林上空。

  與他們同一時刻射向劍林上空的,還有一把暗紅色的長刀,刀光嗚一聲在山谷上方鋪展開,形成一道結界屏障,將整個劍林谷覆蓋在其下,阻止他們進入其中。

  「顧絳!」余搖清大驚,這把刀他在雲笈宗時見到過,是顧絳的命刀。

  過了片刻,隱翅蝶發現一絲細微的波動,一道符菉已經從洛聲手中射出,襲至懸崖旁那棵青松時,被一道無形之力劈成兩半,黃符自燃起來,轉眼燒成灰燼。

  數道光從劍林四面飛射而來,呈合圍之勢,落在周遭不遠處。

  青松斜生的枝幹上顯出兩個人影,顧絳懷裡抱著那名雲笈宗的女弟子,大馬金刀地坐在枝葉間,半掀眼眸懶散地掃了周圍一圈,慢吞吞道:「本座今日做了好多事,很累,不想打架。」

  合圍而來的正道修士面面相覷。

  葉菁神情恍惚,這一段時日以來,她一直昏昏沉沉地被人牽著鼻子走,而就在方才,那種昏沉之感一瞬間被打破,她的神識驟然清醒,周遭的一切一下子真實了起來,她往顏異身邊退去,「師兄,朱厭的神識寄生在蕭靈的靈台內,我之前不小心中了他的招,剛剛才清醒。」

  顏異悚然一驚,回頭看了她一眼。

  青松上,聶音之晃了晃腿,喊道:「大長老,你那個讀取神識的玄蚌液帶了嗎?」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43 PM

第37章

  從顧絳身上確實透出一股有氣無力的疲憊,若是一般情況,敵人處於弱勢,正該趁他病要他命。

  哪怕此時站在這裡的是另外任何一位魔祖,現場這四位化神巔峰領著其他人都可以冒險一試。

  但顧絳不一樣,從這世間只有一個封寒纓修煉「血月影」就能看出,他還有能力掌控自己的魔氣,還沒有開始衰弱。

  之前,太虛門洛聲的隱翅蝶發現了林子裡憑空冒出的濃郁靈霧,他便仔細探查過這裡的地脈。

  刀山劍林封閉兩千年,地底靈脈要維持住劍林內的兵器,靈氣已經所剩無幾了,這裡再堅持個五百年就會徹底坍塌。

  靈氣大部分都聚攏在劍林內,刀山亦是如此。

  溪流上憑空冒出的濃郁靈氣只可能來自面前這位魔祖,他的魔氣正在被消融。

  洛聲的目光在他和懷裡那名雲笈宗弟子身上轉一圈,那名女弟子的血對顧絳的作用可能遠不止余搖清向他匯報的那般。

  他和幾名化神巔峰的修士交換了個眼神,大家都收起了法器。

  劍林上方,紅葉劍光屏障嗚一聲收回,安淮扛著昏睡的蕭靈御劍而出。落到山崖上後,將蕭靈倚靠到一塊岩石旁。

  顏異轉頭看了他們一眼,蚌液讀取靈台記憶,之前他們投入蕭靈的神識,蕭靈在死寂深淵底下那段經歷,雖是被蠱惑無意識為之,但她放出朱厭這種血戾凶獸,實在不太光彩。

  朱厭神識寄生在蕭靈靈台,看如今這情況,想必顧絳已經將朱厭的神識拽在手裡了。

  讀取出的信息必定牽扯到雲笈宗內部之事,顏異實在不想將雲笈宗門內事宜攤開在其他門派面前。

  「大長老,你再猶豫下去,會讓人誤會你是不是想要縱容這樣一隻凶獸?」聶音之好整以暇道。

  顏異身為雲笈宗太上長老,很少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更何況還是一個雲笈宗出來的小輩,不過他看上去並沒有露出任何不悅。

  顏異從芥子裡取出玄蚌液,放到地面上。

  顧絳眯起眼睛,遺留在蕭靈夢境裡的那一縷神識,硬生生將朱厭的神識從蕭靈靈台裡拔出來,捏散了他的神識,扔進那大盤子裡。

  兀自沉浸在美夢中的人終於被這番大動靜驚動,蕭靈在夢中一腳踩空,猛地驚醒了。

  山崖上浮出白霧,霧氣中,所有畫面如水似的流淌出來。

  朱厭的神識記憶可就精彩多了,從他踏出死寂深淵後,他染指過太多人的靈台,每一個被他染指過的靈台都是一個視角,都有一兩幅記憶碎片。

  零散細碎,蚌液蒸騰起的霧越擴越大,滿天都是飄飛的畫面和交織在一起的聲響,每一幅畫面裡都有人慘死、哭嚎、咒罵,驚雷一樣在這座懸崖上蕩開,讓周邊耳聰目明的修士都不由得皺起眉頭。

  朱厭還沒瘋,只能說是他天賦異稟。

  蕭靈被四面八方刺耳的尖叫嚇得一抖,小白鳥在她肩頭炸了毛,黑豆似的小眼睛驚慌失措地在無數的畫面上打轉。

  她被迫看到太多絕望又憤怒的人,蕭靈對上一個小男孩絕望的眼睛,他抱著腦袋縮在角落,眼睜睜看著他的父親被一群人暴打,母親被人拖著往外拽。

  蕭靈慌忙抓住小白鳥,將它擋在手心裡,看不見畫面,卻不能阻止鑽入耳中的慘叫。

  在散落四周的景象碎片上,眾人看到了因他扭打起來的小孩,天真稚嫩的面容被凶狠殘暴取代,看到了因他而起的兩村紛爭,他每到一處,都能掀起一番腥風血雨。

  這些凡塵裡的螻蟻爭鬥,很難上達仙門,從未接觸過修士的販夫走卒又哪裡會知道,他一時的激憤打殺並不是出自他本心。

  除非仙人主動垂眸下視,大多數的時候,守護蒼生的仙門都太過遙不可及。就連凶獸想要跨越重重屏障,入侵仙山都十分困難。

  直到仙山裡有人主動回應了他。

  在場的兩位雲笈宗女弟子,一位召來魔祖,一位召來凶獸,眾人看顏異的目光幾乎叫他恨不得當場劈開個地縫鑽進去。

  朱厭龐雜的記憶圖景散去,最後只剩下在雲笈宗仙山內的。哭嚎聲一下子少了,蚌霧收攏,修士的心性自然比凡人強上許多,但朱厭依然影響到了不少弟子,那一段時間雲笈宗內的浮躁氣息在場的幾位長老都深有體會。

  「啾啾。」

  這聲鳥啼不是從蕭靈手裡傳出來的,而是從朱厭的神識記憶裡。

  畫面裡,蕭靈站在閣樓上,對下方仰頭望著她的孟津說道:「孟師弟,你方才在前殿說的那些……關於聶音之放紙鳶這些事,可以再同我說說嗎,我想聽。」

  青松上的人聽到自己名字,興致勃勃地抬起頭,朝蚌霧看去。

  霧氣裡,孟津雙眼被聶音之劃瞎,面上帶著銀色面具,若想視物只能神識外放,他的神識看到靈靈師姐的第一眼,就被朱厭趁虛而入,竄上靈台。

  孟津提起聶音之時,那下半張臉繃得極緊,幾乎是磨著牙花子念出她的名字,仿佛要生啖其肉。聽得旁邊的當事人都忍不住揉揉耳朵,沒心沒肺地嘀咕,「我的名字從他嘴裡吐出來,怎麼這麼難聽呢。」

  隨即耳邊傳來顧絳慵懶的聲線,低聲喊道:「聶音之。」

  聶音之被他這一聲喊得縮起脖子,耳心裡發癢,轉頭看他一眼,肯定道:「看來是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顧絳笑了一聲,又貼到她耳邊喊了一聲,「聶音之。」

  聶音之把顧絳推開幾分,「行了行了,別喊了,我知道自己名字很好聽了。」

  蚌霧記憶裡,孟津走後,朱厭討人嫌地說道:「你那孟師弟現在有多恨聶音之你也看得出來吧?你卻還讓他事無巨細地回想聶音之的事,講與你聽。蕭靈,你比我還擅長折磨人心。」

  蕭靈怔怔地坐在窗前,並未理會他的話。

  孟津那滿肚子的怨恨不用朱厭煽風點火,都能燒得他不管不顧,私自動用雲笈宗的護山大陣,朱厭沒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他在雲笈宗最先染指的兩個修士,一是孟津,另一個便是荊重山。

  幾個不同視角的記憶圖景散布在蚌霧裡。

  從蕭靈靈台裡看不到的記憶,從荊重山的視角,完完整整呈現在所有人面前。蕭靈聽到白英那百靈鳥似的聲音,高高興興地叫道:「師尊,需要我做什麼啊?」

  她的手一抖,被團住多時的小白鳥從她指縫裡掙扎出來,奄奄一息地眨著眼。

  蕭靈看到自己坐進藥池裡,服過斷神丹後陷入昏睡,興高采烈準備幫師尊打下手的小姑娘被一道沉睡訣打入眉心,荊重山捏開白英的嘴,往裡塞了一顆斷神丹。

  白英被放下藥池,荊重山將蕭靈和白英的雙手脈門劃開,打通兩人脈門,她們二人的手被靈力束縛緊緊握在一起。

  鮮活的靈力和精氣從白英右手流淌自蕭靈身上,污濁的瘴毒順著白英左手往上攀爬,從那串珍珠手串下,能看到絲絲縷縷順著經脈涌去的烏斑。

  就算是靈脈屬性契合的兩個人,蕭靈還是產生了排斥反應,滿池子珍貴的仙草靈藥的藥性隨著荊重山的操控,一起鑽入蕭靈經脈。

  被抽空身體裡的靈力和精氣應該是極其痛苦的,但斷神丹切斷神識和身體的聯繫,將神識完全封閉,白英看上去就好像只是睡著了,眼角眉梢都還帶著笑意,因為能為師尊打下手而高興。

  只是她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皮膚下開始滲出瘴毒的斑污。

  白英連醒來的機會都沒有,就像一塊被人用完就扔的抹布,被她信任的師尊一掌震碎靈台。

  在同一時刻,來自於朱厭自己的記憶圖景裡,長臂的凶獸扛著蕭靈往雲笈宗外跑,朱厭的話音清晰地傳入所有人耳中,「蕭靈,你不會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在為你治療的吧?」

  「荊重山挑選那些與你靈脈契合之人,將你體內瘴毒過渡到他們身上,用他們的靈基為你修復內府。」

  「你每一次藥浴,都有一個人為你犧牲,那個經常接送你的小丫頭,也為你而死了。蕭靈,你是知道的,你不是還為她哭過了麼,為什麼不敢承認?」

  「知道了他是怎麼治療你的,就算你全然不知情,你猜,雲笈宗會怎麼處置你?」

  「蕭靈,你可以求我,幫你殺了荊重山,捏碎他的靈台,他本就是罪有應得。」

  「蕭靈,我可以清洗掉你的記憶,讓你乾乾淨淨,一無所知,只要你求我。」

  蕭靈聽到自己低聲的祈求,「求你……」

  身邊傳來少年壓抑的痛哭,小白鳥想要轉頭,被蕭靈一把捂住,手心裡的小鳥掙扎地很厲害,它越是掙扎,蕭靈便捂得越緊,到最後終於消停了。

  直到眉心上的白羽痕跡消失,也沒鬆開手。

  她可以繼續矇住自己的眼睛,堵住自己的耳朵,不去看,不去聽,卻遮不住別人的眼,堵不住別人的耳。蕭靈經脈裡還殘留著淡淡的緋紅劍氣,她本還在期盼著重獲新生,想著以後修行有成,必仗劍拯救更多的人,以償還這些因果。

  轉頭就被從雲端狠狠踩回地上,踩進淤泥裡。

  安淮拔出靈劍,劍鋒在空氣中劃出嗚一聲響,抵在蕭靈脖子上,「你全都知道,荊重山喚白英留下時,你就知道她會為了你死!」

  劍氣劃斷了蕭靈臉上的白紗,她抬起那雙灰濛濛的眼,她以前幾乎每日都在哭,這一回卻一滴眼淚也沒了,她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脖子碰到鋒銳的劍刃,立時便被割出一條鮮紅的傷口。

  蕭靈道:「知道,可知道又如何?身在谷底的時候,若是告訴我,這是條用人命搭建的梯子,我會拒絕的,可我已經爬到半途了,只差一步就能活下去,這時候才讓我選,我能怎麼選?」

  她偏了偏頭,嘴角勾起一抹笑,「聶音之,你會怎麼選?」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44 PM

第38章

  聶音之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蚌霧上,她完完整整地看完了白英的死,那活潑可愛的小姑娘,明年春日才及笄,若沒有這些變故,她現在還和她的討厭鬼小打小鬧。安淮這時候應該在絞盡腦汁思考準備什麼及笄禮,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眼睛通紅,心懷恨意。

  到了現在,蕭靈難不成還覺得她會說出什麼話使她寬心吧?

  聶音之不由得笑了一聲,但她眼中卻並無笑意,那雙與蕭靈肖似的眼眸中只有漠然,理所當然道:「我呢,我當然會選擇自己去死啊。」

  她的話引來周圍修士側目。

  蕭靈隨著她的話音轉頭,嘴角的笑意凝固,那張臉上怔愣片刻,忽然歇斯底裡地叫起來:「你不會!你怎麼可能……你這樣的人……」

  她這樣的人,當然不可能。但可不可能跟蕭靈有什麼關係呢?

  【草,我做夢都沒想到聶音之會這麼回答】

  【聶音之,你胡說,哼!】

  【女配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也是絕了,我突然覺得女主有點可憐】

  【笑死我了,那不然呢,聶音之說什麼?你的選擇是對的,我也會跟你一樣,聶音之跟蕭靈很熟嗎?還得配合她的心情跟她共沉淪安慰她?】

  【聶音之:傷口撒鹽哈哈哈哈哈哈】

  【當著所有修仙門派的高層曝光這一段,我的天,就算雲笈宗想包庇她都不成了,蕭靈會被怎麼處置?該不會死吧?】

  【要是蕭靈被處死,那這部劇的男女主都可以換人了】

  【絕了,這部劇可以改個名字嗎?改成聶音之傳,女主聶音之,女配蕭靈】

  蚌霧裡,朱厭的神識記憶還在不斷流淌,他神識寄生蕭靈靈台,被顧絳溯流而上,將他整個神識都抓了過來。

  扔進蚌液前,顧絳那一下只是將他神識捏散,並未掐滅,如今該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也免得夜長夢多被朱厭醒來鑽了空子逃脫,顧絳將朱厭的神識從玄蚌液裡抽出,直接碾碎。

  神識和魂魄相連,神識湮滅,魂魄也會隨之消散,不論他身處何處,也不過只剩下一具空殼。

  顧絳做這些看上去很輕鬆,但和朱厭的神識對抗的確很耗神,他只要有大的動作,就算只是神識,壓在他身上的天威都會加劇。

  聶音之跟他共享的感官還沒有斷開,感覺到他神識的疲憊,周圍還有十幾個化神期的正道修士虎視眈眈,她在顧絳手心裡撓出個字:走?

  她不關心蕭靈會有怎樣的結局,這麼多仙門修士看著,就算是桑無眠,想要袒護下蕭靈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嚴格來說,聶音之跟蕭靈其實沒有直接的仇怨,只不過是被桑無眠這種人推到了對立面罷了。聶音之只想從蕭靈的故事裡消失。

  她看了一眼安淮,他才是有資格處置蕭靈的人吧。

  顧絳手心被撓得發癢,捏住聶音之的手指點點頭,紅葉刀的紅光冒出來罩住兩人,帶著他們瞬間從刀山劍林裡消失。

  周圍修士悚然一驚,洛聲揚起手,止住了眾人的騷動,一個晃身從原地消失,下一瞬出現在懸崖內側一片草叢外,他指尖的符咒同時落下,烙往兔子眉心。

  「封寒纓。」洛聲聲音毫無起伏地喊道。

  劍林山崖上這麼大的動靜,封寒纓又不是隻死兔子,自然發現了,炎炎兔早就從林子裡蹦出來,躲在裡側的草叢裡偷看了許久,他當然也早就發覺這些正道修士裡有他看不透修為的人。

  化神巔峰都出來了,那他應該早就被發現了,只是礙於顧絳還在,對方沒有動手。

  在顧絳和聶音之乾脆利落消失的同時,封寒纓就自絕了這一縷神識,堪堪和洛聲的符咒擦肩而過。

  洛聲提起兔耳朵,和炎炎兔懵懂的紅眼珠子對上。

  余搖清跟過來,「師叔,如何?」

  「逃走了。」

  崖上的蚌霧收束回去,重新落回圓盤裡,蕭靈靠在石頭上,脖子上的血淌了半身,那雙毫無焦距的灰敗眼瞳反倒讓她看上去顯得十分無辜,「安師弟,你殺了我吧,為小白師妹報仇。」

  安淮握著劍手青筋直突,幾乎咬得牙關滲血,喘氣間都是血腥味,眼中的恨意和後悔幾要滲出來,有隱隱紅光從瞳孔深處蔓延出來,抬手舉劍。

  顏異喝道:「安淮!」

  太虛門柳樺眼看這個少年行將走火入魔,動作飛快地從袖子裡掏出一張清心符彈到他身上,元明大師誦念佛經的聲音同時灌入他耳中。

  安淮渾渾噩噩的腦海霎時一清,眼中紅光退去,他的劍一偏,從蕭靈的肩上劃過,鮮血飛濺開,「我不殺你,殺了你多痛快啊,你身上不止背負著白英一條命。」

  少年的聲音嘶啞,從喉嚨裡擠出來,「蕭靈,蕭師姐,你每日聽我說起白英時,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蕭靈低下眸,也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只是道:「我不記得了。」

  顏異拍拍安淮的肩膀,對蕭靈道:「你不記得沒關係,但你所做之事會有很多人替你記得。」

  蕭靈木然的神情被觸動片刻,又重新恢復冷漠。

  幾名化神巔峰的修士聚在一起,「顧絳的情況,你看明白了麼?他的魔氣為何消融?是共生咒的作用?」

  洛聲就像是一尊毫無感情的木頭,說道:「共生咒沒有這個作用,他的魔氣消融是好事,先觀望。」

  眾人當然知道是好事,若不是這世間靈氣匱乏,最高修為也不至於受限於化神巔峰。

  魔氣消融,化為靈氣,此消彼長,正道修士看到萬魔窟上的封魔印,都恨不能加快耗損魔修的進度。

  有人撫著鬍鬚嘆一聲,「封魔印的升級改良有新進展麼?」

  洛聲道:「從這裡出去,我便會去無量宗與慧悟尊者共同實驗新的封魔法印。」

  -

  從刀山劍林出來,聶音之立即帶著魔頭御劍跑路,先離焦渡山越遠越好。

  兩個人一起坐在劍上,狹長的劍刃實在有些侷促,鴻鵠劍靈被召出來,劍氣從刃上平鋪開,雪白的大鳥背羽柔軟,張開雙翼,漂亮得就像是山間生出的祥瑞,除了有點燙屁股,沒有其他缺點。

  顧絳半躺在鴻鵠背上,靠在聶音之懷裡,被她輕柔地按摩著太陽穴,這個時候,他們的五感已經斷開了,「你舒服些了嗎?」

  「你的技術不太好。」顧絳嫌棄道。

  聶音之默了默,「從來都是別人伺候我,本姑娘又沒伺候過人,不舒服也給我憋著。」

  顧絳從鼻子裡「唔」一聲。

  聶音之妥協,「那你是嫌力道輕了還是重了?」

  顧絳道:「再重一些。」

  聶音之聽話地加重了一點力道,顧絳又吃痛似的抽一口氣,聶音之立即放鬆手指,「又太重了?」

  顧絳半點不懂得「適可而止」幾個字如何寫,「嗯,輕一些。」

  聶音之覺得魔頭真的好麻煩!澄碧給她按摩時,她都沒有提出這麼多要求!

  她深吸口氣忍了,繼續給他按揉,反正也不記得剛才是什麼力道了,隨便亂按吧。聶音之換了個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鴻鵠這樣招搖,我們真的能避開正道的眼線嗎?」

  顧絳眯著眼睛,懶洋洋地拖長了笑音,「有點出息的,都在刀山劍林裡。」

  聶音之思索了好一會兒,擔憂道:「我覺得一個刀山劍林,應該沒有重要到能勞動這些化神巔峰的大能親自出關,哥哥,他們是衝著你來的吧?」

  她以前不清楚封寒纓的實力,拜彈幕所賜,對他抱有盲目的信心,如今看來,封寒纓的修為還在化神巔峰之下,那他統御的萬魔修為只會更低。

  正魔兩道的武力值實在不對等,他們這邊情況堪憂。

  顧絳掀眸看向她,「害怕了?」

  聶音之眼神閃爍,「不怕。」

  顧絳笑一聲,「別騙我。」

  「我還不是怕打擊到你身為魔祖的自尊?」聶音之扁起嘴,加重語氣道,「你看看你對付個朱厭就這麼難受,若是真和他們動起手來,那還不得一個月都下不了床?」

  「聶音之,下不了床,並不代表我殺不了他們。」他墮魔之時,天威正盛,幾乎壓得他五臟六腑都全部破碎,被正魔兩道所不容,依然提著一把刀殺出了一條生路。顧絳揚手拍拍她的額頭,「別害怕,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

  聶音之:「……」可她在意的,是他會難受到下不來床。

  還是怪封寒纓這個兔子!一點能為師尊分憂的作用都沒有。

  她身體突然一震,「封寒纓!他還在裡面呢?會不會被那些仙門長老烤來吃了?」

  顧絳被她震得皺起眉,不悅道:「你管得還挺多。」

  聶音之沉默,畢竟她還是有心想跟封寒纓合作的,總不能合作還沒開始,就寒了同伴的心。

  「你不是說那個法修修為比他高嗎,萬一被捉住,像你對付朱厭那樣,循著神識順藤摸瓜,宰了他怎麼辦?」

  顧絳耐著性子給她解釋,「那隻兔子裡只有封寒纓的一縷神識,與朱厭將大半神識都寄生在蕭靈靈台不一樣,沒那麼容易朔流而上。」

  聶音之點點頭,「那就好,希望他能自求多……」

  顧絳打斷她,「聶音之,本座頭疼。」

  「那我再給你揉揉。」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44 PM

第39章

  萬魔窟,玄塔頂端的大殿內。

  深黑的四壁讓這間殿內始終晦暗不明,正中那張玄石榻上的人忽然晃了晃,偏頭吐出一口血。

  自絕一縷神識,讓他神魂受損,封寒纓那本就蒼白的臉看上去更加慘白了,眉心的硃砂紅得滲血,他抬手將嘴角血跡抹去,赤腳從石榻上起身,走往殿外的露台。

  玄塔四面四座城池涇渭分明地劃分開彼此的地盤,封寒纓勾了勾手指,一條兩指粗細的小蛇破開虛空,纏到他手腕上。

  那條蛇通體玄黑,只有額頭上嵌著一片細小的朱紅鱗片,像是點上的一滴硃砂,看上去竟和他有幾分神相似。

  小蛇嘶嘶吐著舌頭,冰涼的蛇信掃著他的指尖。

  封寒纓身在玄塔,不代表他就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四城之間的明爭暗鬥,同城魔修之間互相侵吞,他都了如指掌。

  月前,熔金城的城主被他殺了,金黃的「熔金」魔氣爆炸開,熔金城內大亂,勢力重新洗牌,熔金城魔首的魔氣被一個人獨吞煉化,那人現今即將破境晉升化神,正與頭頂的封魔印拉鋸。

  新上任的熔金城主是個聽話的人。

  青州是一片得天獨厚的地域,城池相連,水路和陸路都四通八達,商貿興旺,每日的人口流動量十分壯觀,在這裡跟丟了人,那就如游魚入海,再想找到就很難了。

  如今脫離了仙門視線的兩條小魚正棲身在一艘雲船上,這船名為大鵬,扶搖直上,乘風而行,是洲際之間最快捷的交通工具。一般只為修士和民間的達官顯貴服務。

  上層載人,底倉運貨,封兔子賣身的那家酒樓,屬連鎖酒樓,生意遍布九州四海,和雲舟有長期合作關係,他當初來到青州,就在雲舟底倉渡過了一段痛苦而煎熬的時日。

  萬魔窟在西北境,離青州十萬八千里遠,除了這種長途雲船,傳送陣更為便捷,只不過長途的傳送陣需要大量靈力維護,基本都只在仙門大宗才有。

  聶音之和顧絳這一對貪圖安逸的魔頭和妖女,自然不可能沒日沒夜御劍趕路。馬車什麼的,跑死那匹汗血寶馬,可能也到不了。

  聶音之在青州府裡處理完瑣事,兩個人從仙門眼皮子底下消失,大搖大擺進了散修聚集的黑市,買了兩個身份牌,喬裝為散修上了大鵬船。

  按照顧絳的作風,他當然不耐煩搞這種複雜的套路,但他喜歡看聶音之瞎折騰。

  這雲舟的票價貴得很,饒是聶音之,親自往外掏靈石的時候,也有點肉疼。

  上船後,聶音之沒跟他一起進屋,而是跟他揮了揮手,往隔壁房間走去,顧絳蹙著眉頭不解地看向她,一臉「為何如此」的表情,「你不跟我住一起?」

  他問得太過理所當然,聶音之一時間都卡克了,「啊……是啊,本來就不應該住一起。」她為了提醒顧絳他們如今的身份,喊了一聲,「哥哥。」

  顧絳聽習慣了這個稱呼,根本就沒有被提醒到,抓住她的手臂將人扯進屋裡,關門之際,威壓從門縫裡掃出去,將那些好奇打望的目光都扇回去。

  兩個人在屋內大眼瞪小眼,聶音之只好解釋道:「我們現在是一個修仙小家族裡出來歷練的兩兄妹,親的。」

  「你買的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身份牌?」顧絳不滿道。

  「我之前問過你的意見的呀,你也同意了。」

  他當時哪裡想得到這麼多!

  聶音之點了下他蹙起的眉頭,對他甜甜一笑,「早點休息吧,哥哥。」

  顧絳:「……」

  聶音之回到隔壁房間,打量了一圈房間內的擺置,她買的是雲舟內的上房,空間很寬敞,一應俱全,屏風後還隔出了個小洗漱間,浴桶上裝有法陣,想沐浴的話,隨時都有熱水。

  等她泡完澡從屏風後出來,一眼便看到躺在榻上的人,聶音之和顧絳那雙黑幽幽的眼眸對上,他眼睫垂了下,往下移去。

  聶音之立即拉攏衣襟,系上腰側系繩,「你怎麼過來了?」

  顧絳懶洋洋地回道:「我沒走門,已經沐浴過了。」

  聶音之下意識看向窗外,窗外只余天邊最後一絲光,暮色已經籠罩住天地,有輕薄的雲浮在雲舟的結界屏障外,「這不是走不走門的問題。」

  顧絳奇怪地看她一眼,「那是什麼?你還真把自己當……」他招來身份牌看了下,扔到一旁,「林氏兄妹了?」

  隨後對她招招手,拍拍自己身旁,就不管不顧地閉上了眼睛。

  聶音之瞪著他半晌,罵罵咧咧爬上床,被顧絳一手臂薅進懷裡,很輕車熟路地在她肚子上揉了揉。

  比枕頭被褥抱著舒服多了。

  聶音之沒好氣地抓住他的手,顧絳的手指冰冰涼涼的,沒有發熱的跡象。

  【蕭靈被押回雲笈宗待審,聶音之在魔頭懷裡睡覺,這可真是雲泥之別】

  【可不是,音音現在雲上飛著呢,略略略】

  【官微又一次淪陷了,等蕭靈的處置結果出來,不知道有多書粉會瘋,港真,我要是原著粉,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主在衍生作品裡淪為階下囚,肯定會氣到爆炸。】

  【不是書劇分離了嗎,狗頭】

  【怎麼說呢,這個劇確實崩得太慘了,雖然我看得很爽】

  【那要是蕭靈沒了,這劇還會繼續嗎?好多坑都還沒填完啊,魔修也沒有解決,書裡面可是以靈氣復甦為結尾的。】

  【別做夢了,聶音之可不會渡化萬魔,她連渡個魔頭都舍不得。】

  她當然舍不得。

  聶音之翻了個身,面向顧絳,指尖懸在他臉上一寸遠處,探到他淺得幾乎感覺不到的呼吸。

  自從那次她稀裡糊塗哭過後,顧絳睡著都會一直保持著很微弱的心跳,不會完全死寂無聲,她猜,可能是怕再嚇到她。

  魔頭肯定是喜歡她了。聶音之很篤定地想,就算還不到喜歡的程度,那也心動了片刻。

  雖然很荒唐,但這一段時日也確實證實了她的猜測,顧絳只要對她心動,她的血對魔氣的蠶食作用就會愈發厲害。那若是愛上她,豈不是時時刻刻都會蒸發?這種用愛救贖魔頭的方式和話本子裡完全不一樣!

  她該怎麼做,才能好端端地抓住他呢。

  睡著的人突然抬起手來,將她的手按到臉上,眼睛都沒睜,說道:「要摸就摸。」

  聶音之:「……」她指尖動了動,捏了他的臉一把,嘀咕道,「誰想摸你!」

  顧絳含糊地笑了一聲。他知道聶音之在探他的體溫,被她察覺一點點發熱,她又會像是驚弓之鳥一樣開始想法設法躲著他。

  雲舟從夜空中靜靜飄過,船上燈光如星,晴朗的夜空中生出了雲。

  自從上了雲舟,顧絳就窩在房間裡睡覺,幾乎就連門都沒出過,聶音之在甲板上放風,順便聽一些八卦。

  修士之間聊得最多的,便是青州池航山上刀山劍林重新人間之事,如今趕去青州的修士很多,尤以刀修和劍修為最,大宗門在前,小宗門其次,無門無派的散修自然排在末等,誰都想去分一杯羹。

  刀山劍林秘境一現世,獨立的環境被打破,靈氣流逝加劇,仙門只好又在其上加了陣法結界。

  千年前的刀山劍林是開放的,因為器宗會隨時增補被取走的刀劍,現在刀劍有限,秘境便不是人人都能進。於是按照眾仙門主張,在池航山外設立比試台,舉辦試劍會,通過考核的修士才能入秘境選擇兵器。

  這艘離開青州的船,起航時滿員,有不少聞聽到此消息的修士都在中途陸陸續續下船,導致現在船上只剩下一半人,寬裕了許多。

  雲舟要接待普通人,船上吃食很多,種類也齊全,聶音之取了一大堆吃的回房間,房間裡昏暗無比,窗欞外的清風鑽進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揚著輕紗。

  她揭開房中的夜明珠,瑩瑩光輝照亮四周,聶音之朝床榻上看一眼,想了想,決定還是不叫醒顧絳好了,讓他好好休息下。

  聶音之一個人坐在桌邊慢吞吞吃起來,舀一口小餛飩覺得不好吃,夾一口香酥鴨,還是覺得沒滋沒味。

  這雲舟的票價如此貴,飯食卻這樣難吃,實在豈有此理。聶音之只吃了兩口就停筷。

  床幔裡突然有了動靜,顧絳掀開床幔走出來,身上只松垮垮套了一件冰蠶絲制的睡袍,藏青色印著浮光的暗紋,一看就是聶音之的品味。

  凌亂的黑髮夾在敞開的領口裡,顧絳抬起手抓了一把頭髮,坐到桌邊來。

  聶音之看他吃,又跟著吃起來,忽然覺得味道好像沒那麼差,其實還挺好吃的,小餛飩肉質緊實,湯底很鮮,香酥鴨外酥裡嫩,甜湯也很爽口,她之前完全就是冤枉了雲舟上的廚子。

  聶音之咬著筷子皺起眉,深覺自己現在有點太依賴顧絳了,甚至沒有他陪著吃飯,都覺得東西沒滋沒味。

  顧絳給她夾了一塊鴨腿,「別啃筷子,啃這個。」

  聶音之放下筷子,張口叼住鴨腿,都用不上手,嘴巴很靈活地把骨頭剔出來吐掉,細嚼慢咽,吞下後嘴邊又遞來一筷子青菜。

  她看了顧絳一眼,沒有拒絕魔頭主動的服務,在顧絳的投喂下又多吃了些,吃不下了,顧絳才把剩下的都掃光。

  聶音之託腮看著他,問道:「顧絳,你被召喚出來前,一直都在睡覺嗎?在哪裡睡?」

  「浮雲川中的一處島上,法宗廢棄的宮殿裡。」

  浮雲川,聶音之知道,這個名字在修真界的歷史典籍裡有,是法宗的地盤之一。

  仙墮事件時,四大掌門在前後不到五百年間相繼墮魔,牽連甚廣,當時修真界中幾乎一半的修士都跟著一同入魔,仙門發生內戰,浮雲川便在內戰中塌毀。

  當時死的人太多了,再加上後來又被顧絳正魔兩道一起削了一次,這中間就兩千多年的歲月,愣是出現了傳承斷層,銜接不上。

  那廢墟之上,殘留著太多現在無法解開的陣法銘文,可能一塊磚頭上都刻有一個致命陣法符菉,所以基本無人敢踏足其中,現在的法修都只是在浮雲川外圍探索。

  聶音之好奇道:「你是法宗弟子?但你不是刀修嗎?」再怎麼說,也應該是劍宗才對。

  「我不是四大宗門的人。」顧絳吃飽了,停下筷子,「只是因為那座殿內沒有靈氣,也不會有人進來打擾,氣候宜人,周圍多水,睡覺很舒服。」

  聶音之眼中映著明珠光輝,興致勃勃地聽著。

  顧絳端起茶杯漱口,慢吞吞道:「不過那裡到處都是殘破的陣法,布陣的人雖然沒了,陣法還苟延殘喘著,每甲子變動一回,很煩人。」他說著嘖一聲,「就是在陣法變動時,那殘缺不全的陣法不知丟了個什麼玩意兒進來,本座一睜眼就聞到了你的血」

  聶音之特別會抓重點,一下坐直了腰,「聽起來,你很不樂意遇到我。」

  顧絳沉默了下,覷了眼聶音之的臉色,「我沒有這個意思。」

  吃完了,聶音之搖鈴喚來船上的傀儡童子將碗筷收回去,回頭問他,「你現在又要去睡了嗎?」可她剛剛吃得好飽,現在就躺下的話,根本睡不著。

  顧絳從屏風後面轉出來,已經換了一身外出的衣衫,「陪你出去走走。」

  聶音之立即高興了,「好呀。」

  這艘雲舟很大,對得起它的名字,因人走了大半,入夜後更顯得冷清,他們這一層的甲板上空無一人,聶音之低頭看了一眼他的手,猶豫片刻,捏住他的袖擺。

  天幕上飄著雲絮,星辰璀璨,仿佛觸手可摘。

  雲舟上的屏障不是密不透風,夜風在甲板上更烈,吹得人衣擺呼呼作響,秋夜的晚風很舒服。顧絳將她的手從袖擺上剝下來,握進手裡。

  聶音之垂下頭,抵在他胸口,低聲道:「顧絳,我是元嬰期修士了,周圍靈氣的變化,怎麼會感覺不到呢?」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45 PM

第40章

  聶音之額頭抵在他心口,能清晰地聽到顧絳胸腔裡鼓動的心跳,握著她的手心是微涼的,但云舟之外的靈氣卻越發濃郁了,流動的雲絮不斷消逝,但涌出的靈霧更多,結成綿綿的雲,將星光都遮擋住。

  「我知道你喜歡我了。」聶音之道。

  顧絳感覺到浸透衣衫的濕意,退開半步,托住她的臉抬起來,「聶音之,你怎麼這麼容易就掉眼淚?」

  聶音之哽咽著眨了下眼,淚珠順著下頜滴落到他手心裡,顧絳有些煩躁地低頭啃一口她的下巴,將那不斷匯聚到下頜的眼淚舔進嘴裡。

  他軟下語氣道:「別哭了,那些被壓迫兩千多年的老頭都能支撐起一個萬魔窟,我的魔氣盡歸於我掌控,這點魔氣消融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不值得你掉眼淚。」

  聶音之眼中迷茫了片刻,他說的似乎有點道理,可是就算如此,他的魔氣終究是在流逝。

  「怎麼可能不算什麼,我又不是傻子,你以為我想不明白嗎……」

  顧絳一邊要扛著天威,一邊還要忍受她的血在他體內灼燒,他現在還能和天道、和正道修士抗衡,可他的魔氣流逝實力下降到一個點,一旦打破那個平衡,他就會如另外四個魔祖一樣無法掌控自己的魔氣,根本不需要他變得太虛弱,就會有很多人想要他的命。

  「現在那幾個魔祖還活沒活著都不知道,說不定他們整個人都已經化作魔氣,根本不復存在了。」

  聶音之滿腦子胡思亂想,心臟一揪一揪地疼。

  而讓她心疼的人正捏著她下巴,在她臉上啾來啾去,他以前只覺得聶音之的血香甜,現在就連她的眼淚都如此誘人。顧絳垂眸盯著她喋喋不休的嘴看了片刻,低頭含住,探入其中。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聶音之被迫消聲,瞪大眼睛,整個人都有點懵。

  聶音之控制不住往後退去,後背抵上船舷,完完全全被顧絳高大的身形困住了,她胡亂地揪住他的袖擺,腦子裡只剩下一片空白,她又聞到了那股冷肅的幽香。

  顧絳這個根本稱不上吻,就跟那次被魔氣鑽進嘴裡糾纏是一個德性。

  緊貼在身上的人又開始發燙,聶音之渾身發軟,微闔的眼眸余光看到他身上冒出的稀薄靈霧,驀地睜開眼睛,清醒過來,唔唔哼唧著推拒他。

  她一反抗,顧絳便退開了,抬手抹了一下脣,過了好一會兒,臉上那種沉溺的神情才退去,周身縈繞在領口袖擺間的靈霧倏地消散,轉移到雲舟外,很快匯成了連綿不絕的雲團。

  顧絳眼神一沉,回過頭去,袖子裡一道風刃呼嘯著朝向通往甲板的甬道射去。

  風刃與冷鐵撞出「當」一聲銳響。

  一個人影飛速掠開,翻身躲到側旁的樓梯之後,迭聲道:「不好意思,在下不是有意打擾你們,只是修煉之餘出來走兩步。」

  顧絳沒理會他,回手抱住聶音之,從原地消失。

  威壓消散,躲著的人慢慢從樓梯後冒出個頭,看到甲板上空無一人後松了口氣,一步一頓地謹慎觀望著走上甲板,往結界屏障外的雲團望去。

  房間內,一團魔氣出現在床榻上,魔氣散開後現出兩個人來,聶音之暈頭轉向地坐在顧絳身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扣著後腦勺,往下按去。

  等等,還要親嗎?

  聶音之眼疾手快地抬手捂住他的嘴,親在了自己手背上。

  「你幹什麼啊?別以為你出賣色相就能轉移話題,就算……就算你這樣,我也能坐懷不亂的。」聶音之聲音軟軟的,眼眸裡還殘留著被吻出的水色,皺著眉,一副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才好的糾結模樣。

  顧絳吐出的呼吸燙著她的手心,「你自己進來看看。」

  「進去……哪裡?」聶音之說完,眼前驀地暗下去。

  隨即,一道驚雷劃過,聶音之下意識往後一退,被人抱進懷裡,顧絳在她耳邊道:「這是我渡劫飛升之時,亦是我墮魔之時。」

  天空中濃雲翻滾,一眼望不到盡頭,無數巨大的電柱落下,被暗影似的刀光撕開,這應該是到了劫雷最後之時,那一涌而下驚天動地的閃電過後,天幕上撕開了一束光。

  聶音之不由得抓緊了顧絳的手,她看著半空的人踏入光中,在那抹人影即將消散之時,不知何故,一道凌厲的刀光突然迸發出來,劈向上空。

  斬斷了他的飛升之路。

  緊接著比方才數倍的閃電密密茬茬地落下,連接著天地,每一個呼吸都會落下數不清的電柱。

  電光太耀眼了,幾乎什麼都看不清,只能模糊看到半空中的人影不斷被劫雷撕碎,又重新凝聚,聶音之其實聽不到聲音,但能看到傾覆的山河龜裂的大地,即便是隔岸觀火,也被這樣大的陣勢駭到了,「這是飛升天劫?」

  顧絳道:「是墮魔的天誅。」

  聶音之能感覺到兩股力量的博弈,翻滾的靈氣在雷鳴電閃之間成霧成雪,凝成春夏時的花,須臾後又化作黃土,黃土壘成高山懸崖,山巔覆上白雪,雪化為水,奔涌而下。

  這些海市蜃樓一樣的圖景變幻得實在太快了,最後刀光撕開劫雲,幻象碎裂,澎湃涌動的靈氣全部收攏,從天地之間剝離了出來,歸於一人掌控中。

  聶音之看到他手心裡誕生的第一縷魔氣,黑紅交織纏繞在他指間,「血月影?」

  「嗯。」顧絳現在已經認可了這個名字。

  這之後,聶音之的神識跌入一片濃稠的黑暗中,就像是浸泡在水裡。

  大約是感覺到了她的想法,那透著暗紅的黑水晃動幾息,腳下憑空生出了一座小島,將她托上水面,周圍什麼都沒有,就是一汪宛如墨水匯成的湖。

  她伸手鞠起一捧,那凝結成水的魔氣從白皙的手指間漏出去,懵了片刻,總結道:「血月影,所謂的魔氣,其實就是從天地間剝離開的靈氣?」

  顧絳應道:「這麼說也沒錯。」

  修士修煉的第一步,就是開靈竅,和天地溝通,引入靈氣淬煉自身,靈氣在經脈裡被煉化成自身真元,歸根究底那還是「靈氣」,身死道消後會歸還天地。

  但魔氣不同,被剝離出來的魔氣不和天地共融,成了獨立戶,需要加一層封魔印這樣的中間手段,才能重新回歸本質。聶音之的血和封魔印一個效果。

  難怪魔氣可以轉化為靈氣。也難怪魔祖不為天地所容。

  聶音之思索了片刻,問道:「那你消融了多少魔氣,再從天地間剝離多少靈氣轉為自己所用,補起來,可以嗎?」

  她這個想法真是簡單到讓顧絳想笑,「修士修煉需要開靈竅,溝通天地,吸納靈氣入體,自我墮魔開始,便不為天地所容,連靈氣都引動不了,又如何剝離它們?」

  顧絳身體裡有一片獨立的空間,自成一個小天地,不與外界通。

  此時這個小天地裡猶如火爐一般,血月影的湖面上縈繞著被蒸騰起的霧,這些霧氣不再受顧絳掌控,只能被他排出體外。

  「你得加把勁,才能把這片湖蒸乾。」

  聶音之:「……」她從顧絳的小花園裡退出來,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我悟了,聶音之就是燒鍋爐的唄,負責把魔頭燒化了,把他掠奪的靈氣都還回去。】

  【這不就相當於你吃我的穿我的,到最後翅膀硬了,搶了我的東西搞獨立,自成一國?】

  【五個魔祖薅羊毛,難怪現在修真界靈氣匱乏】

  【搞了半天,天道才是被迫害的小可憐doge】

  【我不關心什麼天道,我只關心你們真的不來一發嗎?】

  【啊這,要是真的雙修的話,魔頭的JJ會不會被燙壞啊?】

  【只是聶音之在顧絳身體裡的血會沸騰,導致魔頭髮燒,嚴格來說,應該問聶音之會不會被燙壞?】

  【燒紅的鐵棍.jpg這不是doi,這是上刑!】

  【救命,快閉嘴吧!怎麼什麼靈車都能開啊啊啊啊!】

  「那你現在還是很燙是嗎?」聶音之剛從他那火爐似的小花園出來,明知故問道。

  顧絳嘴硬道:「不燙。」

  「就算我現在不親你,你也會這樣燙。」聶音之的邏輯非常說得通,「那在你冷靜下來之前,可以抓緊時間親一親。」

  顧絳眼睛一亮,扶著聶音之一起仰面倒到床榻上,擺出一副任君采擷的配合姿勢,很認真道:「來吧。」

  聶音之:「???」聶音之趴在他身上,突然想到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半撐起手臂,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之前為什麼突然親我?是因為我哭得太好看了讓你心生憐惜情難自禁對不對?」

  顧絳喉頭滾動一下,咽了口唾沫,目光閃爍,含糊地「嗯」一聲。

  聶音之看出來了,魔頭滿臉都寫著「還有這回事?」五個大字!她生氣地瞪他一眼,伸出食指使勁按了一下他的喉結,從顧絳身上跳下去,「親個屁,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親我了。」

  她旋身出門,「今天晚上別來爬我的床。」聶音之一字一頓道,「哥!哥!」

  闔上門前,聶音之聽到顧絳壓抑不住的笑聲。

  顧絳聽到隔壁房門打開,氣鼓鼓的腳步聲朝床榻而去,聶音之撲到床上,在床上翻滾了幾圈,悶在被子裡低聲罵道:「臭魔頭,連我口水都饞,怎麼這麼變態!」

  顧絳笑夠了,手背搭在額頭上,難受地皺起眉頭。他閉上眼睛,沉入自己那片血月影的湖,揮開湖上越發濃郁外散的霧氣,視線落在虛空中一絲指節長的裂紋上。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45 PM

第41章

  聶音之一夜沒睡,顧絳也就沒有機會趁著她睡著了爬床。前幾日,她每天早上起來都要出去溜達一圈,今日也沒有出門,隔壁房間連絲動靜都沒有。

  顧絳從榻上起身,想從魔氣中遁過去看看,卻意外地被彈了出來,他蹙眉站在兩間屋中間那木質的隔墻邊,意識到,聶音之可能真的生氣了。

  這種小結界對他來說,一根手指頭都能捏碎。但捏碎的話,聶音之肯定會更生氣,他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顧絳在屋裡轉了兩圈,往床上躺去,早知道就誇一誇她了,聶音之可真麻煩。

  他想到昨夜聶音之流淚的模樣,體內又開始沸騰,沒有聶音之在身邊,他連靈霧都懶得轉移,就任由靈氣在屋裡蔓延,被鑽入窗欞裡的風攪散了帶出去。

  顧絳躺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了什麼,一翻身坐起來,揮走面前的靈霧,拉起袖口,摸上手腕上的咒印。

  隔壁房間裡,聶音之抱膝坐在榻上,正好也在研究共生咒,手腕上的金色小芽浮在咒印上,面前鋪著共生咒的卷軸。

  共生咒下有一個難度極高的衍生術,可凍結七情,從她猜測到顧絳越喜歡她,魔氣就會越快被她的血消融開始,聶音之就想到這個衍生術了。

  只是七情不同於五感,很難清晰劃分,要鎖便要一起鎖住,聶音之並不想顧絳成為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她想將七情分離出來,只鎖住顧絳的「愛」,讓他擁有喜怒哀樂之情,只是不能愛。

  只是暫時鎖住。

  不過這實在太難,也太耗神識了,聶音之神識幾乎被耗空,再又一次失敗後,她也不免有些沮喪,更何況還是要研究一個方法親手封存顧絳對她的喜歡。

  聶音之不由得走了會兒神,腦袋一空,情緒就容易冒頭,她抱著膝蓋面無表情地蹲在那裡流眼淚。

  手腕上的金色小芽忽然晃了晃,唯一的小葉子裡冒出一縷魔氣搖來晃去。聶音之回過神來,胡亂抹了一把臉,看到葉片上搖曳的魔氣,她就忍不住想見他。

  不過就算過去,也是和顧絳在一起睡覺,沒有任何意義,聶音之按捺住心裡的想法,指尖勾住那縷魔氣,伸手捻住葉片。

  顧絳本來只是想試著看能不能通過咒印跟聶音之打個招呼,讓她主動打開禁制,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把自己關起來作甚。

  結果聶音之現在在做什麼?

  他皺起眉,很想一巴掌拍碎她的小禁制,但魔氣徘徊片刻還是沒有強闖,就讓她摸一摸消消氣好了。

  這一次聶音之沒有刻意調動他的感官,所以就算被這樣摸,他其實還能忍受。

  一開始,顧絳是這樣想的。

  可聶音之摸起來沒完沒了,她的指尖落在葉片的觸感,反應到他身上,就像柔軟的指腹直接觸摸在他皮膚上,就算他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也毫無用處。

  而且被撫摸的觸感散布在身上各處,甚至是一些隱秘的地方。

  他一開始是想讓她消消氣,才沒有捏開禁制,現在不上不下,就算很想讓她趕緊停下,卻更加不敢捏開禁制驚動她了。

  感覺到拂到身上的溫熱呼吸,顧絳簡直無可奈何,從鼻子裡發出一聲隱忍的嘆息,「聶音之……」

  聶音之玩了葉片一會兒,情緒穩定下來,盤膝入定恢復神識。

  顧絳反倒折騰了好半天,整個人累得夠嗆,他躺在榻上休息了片刻,起身站在床邊想了想,魔氣淌出來,直接將床榻溶得一干二淨,然後揮袖散去屋裡的氣息,沐浴完換了身衣服。

  做完這一切,聶音之還是沒有動靜。

  他準備去敲門了,正在此時,一張小紙條從窗口啪嗒啪嗒飛過來,在他眼前攤開。

  上面寫著,她要閉關,在下雲舟之前,都不要去打擾她,讓他乖乖的自己睡。

  顧絳看了一眼連屍骸都不存在的床:「……」

  他捉過紙條,捻住末尾那仿佛哄小孩的幾個字,猶豫了片刻,就地坐下,閉目入定,想辦法修復身體空間裡的裂紋。

  -

  刀山劍林現世已經過去了半月。

  朱厭的氣息徹底從蕭靈靈台裡消失,她一開始還不太習慣,甚至有些時候還會下意識地呼喚他,但那個總會回應她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過。

  蕭靈也分不清自己對他究竟抱有的是什麼樣的心情,她很厭惡他,討厭他盤纏在自己靈台裡的血腥戾氣,討厭他每日夜裡無止境的糾纏,但是朱厭就這麼死了,蕭靈還是為他掉了淚,她覺得很難過。

  朱厭這種凶獸,也算是難得的真心待她的人。

  池航山上的試劍會辦得如火如荼,蕭靈暫時被關押在山腳下的別院裡,等著盛會結束回宗處置。就算無人告訴她,她也能猜到,雲笈宗肯定來了很多年輕優秀的弟子。

  蕭靈身為雲笈宗大師姐的時候,修真界中每有盛會,除卻師長,都是她領著雲笈宗弟子出席,師弟師妹們都圍在她身邊轉。

  沒想到如今卻淪落到這番田地,蕭靈靠在墻邊,諷刺般地笑了幾聲,她感覺到經脈裡殘留的緋紅劍氣突然消散了,這把劍與她極為契合,一直都在召喚她,可惜蕭靈給不了它回應,她靈脈被封,神識也被困,什麼都做不了。

  現在這把劍應該是匹配到另一個主人了。

  蕭靈渾渾噩噩地被押回宗門,被捆上受刑台,顏異當著雲笈宗所有弟子的面,昭告她的罪行。

  她聽到顏異念那些因她而死的同門弟子名字,荊重山找的都是些入門不久,修為也並不高的小少年,他們的靈脈稚弱,還不夠強大,排異反應也會弱很多,但相對的,就得以量來堆砌,所以才需要這麼多人為她填命。

  蕭靈離開宗門十年,回來後便苦痛加身,根本來不及認識他們,只知道一個白英。

  「蕭靈身為雲笈宗前掌門座下大弟子,因其心性不堅,放出凶獸,致使民間百姓多受其害,之後又引凶獸入仙山,引起門中弟子心境波動,紛爭不斷,縱容荊重山殘害同門性命,罰斷靈脈,碎靈基,廢除全部修為,受三十六雷鞭刑,關入思過崖,每日受寒冰烈焰之苦,至死不出。」

  蕭靈被數道劍氣釘穿靈脈中樞,痊愈不久的內府重新被劍氣絞碎,她疼得幾乎想當場死過去,又被腳下法陣生生吊著一口氣,蠶靈咒失效,如意劍氣在她殘破的經脈裡嗡鳴。

  一道光從明霄峰上射出來,纖細的長劍懸在她身前,為她擋下了三道雷鞭。

  灰暗的劍刃更加失色,在滋滋作響的電流中龜裂,幾聲細小的金鳴之後,碎成小片,落入腳下血泊中。

  蕭靈聽到了如意劍最後的哀鳴,她眼睛霎時通紅,受刑台上有絲絲縷縷的魔氣破開虛空被她引來,蕭靈曾經憎恨魔修,她現在卻想要變成自己曾經憎恨的人。

  她當初也是為了救人才被捲入虛空裂縫,才跌入死寂深淵,才會金丹破碎,換來這一身斷經蝕骨的折磨。

  她只是想活下去,又有什麼錯?

  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她要走火入魔了!」

  「青綠,是『回春』魔氣。」

  蕭靈偏偏頭,回春魔氣,被她引來的竟然是回春。正邪之戰時,她曾被回春魔氣困住,含著青綠色的魔氣鬼魅一樣漂浮在整個戰場上,所到之處地面的屍骸全都齊刷刷地站起來,不分正邪,全成了行屍走肉的傀儡。

  回春不僅吞噬屍體,還侵蝕重傷瀕死之人,在回春魔氣的威脅下,正道修士在戰鬥中時,不僅要碾碎敵人的身軀,還要在自己並肩作戰的同伴身死,或者受傷被侵蝕之後,將其「挫骨揚灰」。

  那一場大戰,很多人都有了心理創傷,蕭靈也有,若不是戰場上的這些遭遇,她又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被朱厭蠱惑。

  說她心性不堅。蕭靈突然笑出聲,邊笑嘴角的血邊往下淌。

  她這樣癲狂的樣子,令周圍長老都皺起眉,魔氣被射來受刑台四柱上的封魔符消融,雷鞭又一次落下。

  游走的雷光將她抽得皮開肉綻,蕭靈一剎那不覺得疼了,她斷裂的經脈,殘破的內府,每一處傷口上都黏著如同游絲一樣的青綠魔氣,被封魔符不斷消融,又不斷從她傷口裡生出來,仿佛是一場拉鋸。

  【女主要入魔了??草,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看來蕭靈還不會下線啊,那這個劇應該還會繼續。】

  【畢竟是女主,是整部作品的靈魂人物,我猜就不會這麼容易下線,桑狗死得那麼早,純粹就是咖位不夠。】

  【好多人都覺得女主肯定要死了,官博上掐翻天,一邊是女主粉要求垃圾劇趕緊下架,一邊是劇粉要求女主死了也要繼續播,感情大家都白忙活了】

  【果然,女人還是得靠自己啊,那些狗男人沒一個靠得住的】

  聶音之看到這些彈幕的時候,已經從雲舟上下來,他們如今到了西北境的塢城,從這裡到無量宗鎮守的萬魔窟,御劍只需兩日就能到達。

  之前都有封寒纓跟在身邊,顧忌著炎炎兔的心情,聶音之都沒點過那道燒烤名菜,如今到了塢城這個炎炎兔之鄉,自然要嘗一嘗當地地道的炙烤炎炎兔。

  肥瘦相宜的兔子滋滋冒著油光,外皮金燦燦,十分酥脆,內裡的肉汁被完整包裹在裡面,撕開時肉香撲鼻。

  聶音之嫌燙手,顧絳只好輓起袖擺,按照她的要求撕下後腿上一塊肉,蘸上醬料裹進菜葉裡,遞到她嘴邊。

  「這麼大的哦。」聶音之無從下口。

  顧絳便從中給她切成兩半,重新喂給她。魔頭簡直體貼入微,聶音之吃一口看他一眼,吃一口看他一眼。

  顧絳被她看得莫名,「怎麼了?有話就說。」

  聶音之又在兔子身上一指,點了一塊肉,看他伸手去撕,他的手指修長,圓潤的指尖染上了油脂,有一點紅,應該是被燙到了。

  不過顧絳眉毛都沒皺一下,這點燙對他來說,還不足聶音之的血帶給他的萬分之一。

  聶音之不安地問道:「你這幾日怎麼都不睡覺了?」還願意陪她吃飯,陪她四處逛,比起以前整日癱在床上,顧絳現在差不多是配合著她的作息。

  「你是不是瞞著我什麼?」聶音之有些食不知味了,「類似話本裡說的那樣,最後的陪伴了?」

  顧絳被她逗笑,「你哪來那麼多話本?」

  「你以前給我的啊,我閒暇的時候會看看。」聶音之張口咬住他裹好的兔肉,慢慢嚼完了吞下,湊到他面前想去碰他的額頭,「別轉移話題,我要看看你的湖。」

  顧絳推開她,指尖上的油脂染到了她臉上,「別在這裡。」

  聶音之轉頭看了看,現在正是飯點,周圍人確實很多,她暫時作罷,不過還是強調道:「你說過,會陪著我直到我死,所以,你不會比我先死的,對吧?」

  顧絳漫不經心地點頭,「嗯,我答應過你的。」

  聶音之掰著手指給他算,「我現在是元嬰修為,有五百年壽命,我現在才十七歲,下個月才年滿十八,在這四百多年裡,定然能突破到化神修為,到時壽命便有八百歲了。」

  「所以,你至少還要陪我七百八十二年又一個月哦。」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46 PM

第42章

  顧絳原本已經習慣身體裡時時刻刻的燒灼,此時那燒灼感猛然又加劇了幾分,他的動作一頓,不動聲色地開始適應新的熱度,調整自己的體溫。

  他拿過旁邊備好的濕帕子擦手,又把聶音之臉上的油漬蹭乾淨,用他那慣常的慢吞吞的語氣問道:「你不要求我讓你修為更高,活得更久?」

  「用消耗你自己那種方式嗎?我才不要。」聶音之白他一眼,接過手帕自己對著鏡子擦,「更何況修煉歸根結底都在於自身,又不是單靠灌入靈氣就能行的。」要是如此,她肯定時時刻刻把魔頭綁在身邊當靈氣熏香,對著自己熏。

  在刀山劍林時,她能從金丹一躍突破至元嬰,很大部分原因是因為她契合了命劍。還是一把有靈的命劍。

  顧絳支著下巴笑道:「那你多要求本座一點別的,也可以。」看她掏出胭脂盒要開始補妝,顧絳手指頭動了動,一股無形之力托住她的鏡子。

  聶音之偏頭看他一眼,沒想到,魔頭竟然會提出這種需求。聶音之認真反思,她要求顧絳的還不夠多嗎?從召喚出來開始不就一直在讓他做這做那?明明之前她提出的很多要求他都懶得做!

  窗外不知是哪個大嗓門的,驚奇地叫道:「快看,天上突然冒出好大一團雲!」

  塢城這種地方,氣候乾燥,很少會有雲,更遑論是這種突然生出的成片成片的雲團。

  聶音之咬咬脣,有些強人所難道:「那你可以先不要喜歡我嗎?」

  顧絳愣了下,眼裡透出真實的疑惑,「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喜歡你?」

  窗外那大嗓門繼續說道:「還越聚越多了,風都吹不散,不會是要下雨吧?看著不像是雨雲。」

  聶音之無語片刻,她算是明白了,顧絳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血為什麼會突然對他的作用變強,「算了,你先想想別的,克制一下你自己,再繼續下去,無量宗一定會發現這裡靈氣異常。」

  「你吃飽了嗎?」顧絳突然問道。

  「飽了,你……」聶音之被他拉起來往外走,「等等,還沒結賬呢。」她慌忙從荷包裡掏出一塊靈石放到桌上。

  下一刻就被人抓著腰從原地消失,他御風而行,縮地成寸,眨眼功夫就回了兩人居住的客棧。

  聶音之被他暈暈乎乎地抱在腿上,聽到他說:「那趁著現在抓緊時間親一親。」

  「???」她一把捂住顧絳的嘴,糾結了下,「那你等等,我要漱口。」他們才吃完那麼油膩的食物!

  顧絳:「……」

  等被聶音之拉著一起洗洗漱漱完,又含了一會兒香片,顧絳身體裡的衝動已經消退了大半,已經快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了。

  聶音之把頭髮都輓起來,趴到他身上,吐氣如蘭,「你還要親嗎?」

  顧絳抬手勾住她的後頸,往下壓來,聶音之先在他脣上蹭了蹭,「我要用共情。」

  「嗯,隨你,只要你不怕疼。」

  顧絳吻起她來真的毫無章法,又吸又舔,喉結滑動,汲取著她口中的津液,狹長的鳳眸半闔,睫毛輕輕地顫。

  聶音之通過共情,能感覺到他身上承受的天威變弱了,他暫時被天地接納,不再被排斥和壓迫。所以其實並不是非要是血,只要是她的體液都可以的嗎?不過效果卻比不上血,只要聶音之退開,消散的壓力就會重新聚來。

  他們親吻時,天威雖然消散,但她的血卻對顧絳灼燒得更厲害了。

  聶音之想,所謂的天降神女,就是天道應運而生的誅魔武器罷了,以香甜的血肉和暫時消弭的天威為誘惑,讓他沉溺其中,等到了一個臨界點上,之前能帶給他舒服的血,就變成了誅殺他的武器。

  如果顧絳對她的喜歡會催化這種作用,那憑什麼她對魔頭的喜歡就不能抵消這種作用?她又不想要顧絳死,難道是她喜歡得還不夠?

  聶音之正胡亂分析,突然被人推開,顧絳扶著她坐起來,曲起一條腿,「你回屋吧。」

  「嗯?」聶音之擦自己被啃得濕漉漉的脣,還沒反應過來。

  「你說得對,這裡靈氣太濃,會驚動無量宗。」顧絳看上去很冷靜,嘴角邊還黏著水痕,「你準備一下,等入夜後,我帶你進萬魔窟。」

  聶音之還沒來得及應聲,就被他暈暈乎乎地趕出門。

  回到自己房間裡,聶音之從窗口往外望了一眼,天上的雲早已經消散了,但以她元嬰期的靈感,能感覺到整個塢城的靈氣確實濃郁了許多,氣候都變得舒適了一些,想來是顧絳把靈霧扔到了其他更不易被人看到的地方。

  他現在都還沒冷靜下來,未斷開的共情裡傳來一種疼爽交織的情緒,莫名的愉悅夾在被灼燒的情緒裡,還有潮水似的「聶音之」,從小葉子上涌入她的心中。

  顧絳明明滿腦子都是她,卻還把她趕出門!

  聶音之身上不由得發軟,緊閉上窗,撲到床榻上,在一波一波襲來的情緒中,燒紅了臉。她瞳中滿是迷離水色,雙手雙腳纏緊了被褥,沒好氣地想,魔頭到底想著她在做什麼啊!

  她倒是想偷偷看看,不過顧絳肯定立馬就會發覺。

  這種時候,那除了她無人能察覺的彈幕又不在了,真是沒用。

  聶音之在榻上翻滾了好幾圈,喉嚨裡乾渴到不行,內裙卻濕涼涼的,最後實在受不住,氣喘呼呼地主動斷開了共情。

  入夜後,塢城的靈氣更濃郁了,靈氣往周邊散去,形成涼爽的晚風,格外宜人,飯後出來散步的人很多。

  這種異樣的靈氣波動自然引起了修仙人士的注意,無量宗派駐塢城的佛修將這裡的情況傳回宗門。

  此時,修真界中的高階修士全都聚集在無量宗了,包括所有的化神期大能。

  青石廣場上,正在運轉著新的封魔印,封魔印下困著一頭相當於元嬰巔峰的高階魔獸,在封魔印符光作用下,那魔獸身上的魔氣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離。

  收到塢城的消息,為首的化神修士互相看看,太虛門洛聲道:「看來我們猜測得沒錯,顧絳確實是往萬魔窟來了,萬魔窟上舊的封魔印定然擋不住他,一旦裡面的魔修被放出來,就會撞上新的封魔印。」

  看到藏在兔子身上的封寒纓時,他們就猜到顧絳應該會往這裡來。

  洛聲轉頭看向那頭短時間內已經消融在封魔印下,只剩空殼的魔獸,拂了一把從封魔印上飄出的靈氣,「被消融的魔修越多,萬魔窟上的靈氣就越濃郁,能被催動的新封魔印就越多,到時候天上地下全都是封魔印,就算殺不掉顧絳,也能消耗掉他大半。」

  這是他們在這麼短的時日內,集眾仙門之力,為顧絳布下的天羅地網。

  「如果有機會,抓住聶音之。」

  為了不引起顧絳的懷疑,無量宗還是在萬魔窟外布下了重重防守。

  聶音之被顧絳抱著穿行在黑夜裡,他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周遭的空間被不斷壓縮,都變成了光怪陸離的景象,看久了讓人頭暈。

  她只好抬起頭盯著顧絳的下巴,然後不自覺地落到他突出的喉結上。

  此時如果有正道修士察覺他們的蹤跡的話,就會發現兩人行進的方向正與萬魔窟越來越遠。

  聶音之臨時改了主意,她想找個地方繼續閉關,研究「鎖七情」的共生咒衍生術。

  在解決她的血對顧絳的傷害之前,聶音之才不想進萬魔窟。

  雖然顧絳滿不在乎地說不用擔心,從在折丹峰上時也能看出來,封魔印對他的作用不大。但那時候,她的血對顧絳還沒有起作用,如果現在進萬魔窟,到時候她的血、天威再加上封魔印,三重作用下,萬一效果倍增,直接把他掏空了該如何是好。

  就讓封寒纓繼續等著吧。

  顧絳被她折騰得沒脾氣,「都行,你說什麼都好。」

  大概行了半夜,顧絳才停下來,然後伸手在一片苟延殘喘的林子上一抹,那荒林豁開一道口子,聶音之聽到瀑布的嘩嘩聲,一呼一吸都能感到空氣裡的濕潤,比起塢城的氣候,要好太多了。

  這裡是一座山谷,山谷中還有一間小木屋,聶音之好奇道:「原來你不是隨便亂跑的?這裡怎麼會有一座小秘境?」

  顧絳在她腰後一推,「你先進去。」

  「等等,顧絳?」聶音之急忙回頭,秘境已經在她眼前合攏了。

  她茫然地站在樹林裡,並不大的瀑布在下方衝出一個深潭,周遭是高大深綠的雲杉,距這水潭百步遠處便是那座木屋。

  聶音之一仰頭,看到了久違的彈幕。

  【怎麼回事,還不進萬魔窟嗎?封總都等得快要摳腳了!】

  【正道白安排了是嗎?怎麼不按套路出牌,聶音之是不是有什麼未卜先知的能力?】

  【我懂了,這部劇可以改名叫做《魔尊他望眼欲穿》,該不會直到結局才進萬魔窟吧?】

  【不不不,我覺得應該叫《封申克的救贖》】

  【其實我有點害怕,聶音之和顧絳把原著有名有姓的角色都給禍禍了,只有蕭靈還靠女主光環苟著,這下說不定是輪到封寒纓了,畢竟連封寒纓一開始都覺得他師尊是會殺他的。】

  彈幕的廢話真是太多了,就不能看看顧絳到底在外面做什麼嗎?

  小秘境之外,顧絳回身對著荒林深處道:「韓竟,出來吧。」

  一個人從枯朽的樹後走出來,拱手一拜,受寵若驚道:「沒想到前輩認得我?」

  「只是認出了你的劍氣罷了。」玄魄劍是雲笈宗護山大陣的根基,顧絳和大陣中的劍氣對過一招,自然能辨認出裡面威勢最盛的一束劍氣,「你一路從雲舟開始便跟著我們做什麼?」

  韓竟愁苦地望瞭望天,「我快要渡劫了。」

  顧絳輕笑一聲,「恭喜。」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47 PM

第43章

  韓竟是現在為數不多還知道飛升真相的人,只可惜知道得太晚了,還是當初準備渡劫前夕,一位他曾助過一臂之力的前輩匆忙出關,冒著被天道抹殺的風險,告知他真相,並送了他一枚法宗掌門留下的符菉。

  在那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那位有恩於他的前輩。

  那時劫雲已經在雲笈宗上空成型,整個修真界都在關注韓竟的雷劫。

  韓竟想要壓製自己的修為,也不過只多拖延了些許時日,天威時時刻刻懸在頭頂,動搖他的道心,退無可退之下,韓竟被驟然降下的雷擊追著登上雲笈宗之巔的天渡台。

  在天劫之下,他用那枚替身符菉矇蔽了天道一瞬,只是這須臾一瞬,他硬生生拆了自己法身和神魂,將自己一分為三,抹殺掉了那個整體的「韓竟」,才覷到一絲生機。

  與其說他的玄魄劍是雲笈宗護山大陣的陣腳,實際上,是用雲笈宗建宗至今數萬弟子的劍氣封印玄魄劍。

  如今玄魄劍出世,它的劍氣讓韓竟辛辛苦苦拆分開的三個自己之間,有了割捨不開的聯繫,被矇蔽的天威重新覺醒,雷劫就又追在屁股後面了。

  「你既然可以躲避天劫這麼久,自然是有本事的,來找本座作甚?」顧絳興致不高地問道。

  韓竟一臉苦相,再次躬身行禮,「晚輩有個不情之請,想請求前輩讓我看一看您渡劫之時的景象。」

  顧絳笑了,「你覺得這是可以隨便給人看的麼?」

  「只要前輩讓我觀上一觀,前輩若有差遣,只要不違背我道心,晚輩定肝腦塗地為您完成。」

  「笑話,你能做到的事,你覺得本座……」顧絳說到一半頓了頓,改口道,「你可知如何抹掉劍銘?」

  韓竟呆怔了片刻,「劍銘一旦落下,就改不了了,前輩是……想要為夫人的靈劍改名?」

  顧絳擺擺手,「你若是找到抹消劍銘的辦法,再來找我,本座或許能讓你看一眼。」

  他說完退後一步,身影從荒林裡消失。

  韓竟愁眉苦臉地坐到一株枯樹上,自我安慰,「有要求總比沒要求好,不過如何抹消劍銘還真是個難題……」他坐了片刻,決定先去冶金門問問看。

  顧絳一踏入秘境,就被一個人影撲到面前,「你做什麼去了,那麼久?」

  「打發跟屁蟲。」顧絳托住她的腰,「才一刻鐘不到而已。」

  「可我覺得很久了。」她都快把那一片草薅完了,聶音之緊張道,「什麼人?竟然能夠跟得上的你的蹤跡?」

  顧絳乾脆抱起她,往雲杉林旁邊的木屋子走,「韓竟,也算得上是你的師祖。」

  「韓竟?」聶音之想了片刻才想起這個名字,她在雲笈宗的課堂上學到過,是雲笈宗開派伊始那一輩的人,「我記得在宗門記載中,他已經飛升了啊?」

  顧絳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看來他沒有飛升成功。」

  從顧絳給她看過的渡劫景象,再加上韓竟這個記載已飛升卻實際未能飛升的人,聶音之不得不懷疑飛升另有隱情,「他找你做什麼?」

  「他又快要被逼渡劫了,想要看看我渡劫之時的情景。」顧絳將她放到廊下,伸手推開門,屋裡騰出一股灰塵,這裡環境很好,但經年累月還是積了一層薄薄的灰。

  「被逼?」聶音之非常順手地掐了一個祛塵訣,一邊打量屋內,一邊繼續追問,「該不會這世間其實不能飛……」她想問的問題還沒說出口,頭頂已經響起悶雷。

  聶音之本是隨口一猜,卻沒想到被天威示警,她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咽下嘴裡的話,雷鳴威脅這恰好證實了她的猜測。她眼眸骨碌碌地轉了轉,笑顏如花道:「那好啊,既然有求於我們,那不如把他拉到一條船上來?」

  顧絳微微蹙眉,「你想如何拉?」

  【綁上後宮咒!綁上後宮咒!!】

  【把這幫實力雄厚的老年人都一起綁了!】

  【草,笑死我了,聶音之乾脆開個老年福利中心算了。】

  【一把子資瓷!還以為封總會是第二片葉子呢,不過韓竟也可以,瞧著長得也不賴,是那種喪喪的帥哥哥。】

  【集郵集郵!把不同類型的美男都湊齊!】

  【這不好吧,綁太多了以後搓葉子都搓不過來。】

  聶音之看到彈幕,下意識撫上自己手腕的緞帶,顧絳眯了眯眼,在她開口之前,斷然拒絕道:「不行,想都別想。」

  聶音之:「……」她想什麼了她?

  顧絳看著她,滿臉嚴峻道:「聶音之,阮家當年有所作為的族人,到最後都被咒術反噬而瘋的瘋,傻的傻,你以為阮家是如何沒落的?」

  聶音之被他的表情嚇到,「咒術的反噬作用這麼大?你給我卷軸的時候怎麼不說?」

  顧絳抿抿嘴角,因為那時候他並不在意聶音之會不會瘋。

  「本座不會傷害你,你自然沒有這種擔憂。」他伸出食指,指尖點在聶音之手腕上,盯著她的眼睛說道,「你只能有我一人。」

  聶音之心跳「撲通」了一下,激烈地鼓動起來,雖然他表情很嚇人,但被恐嚇的人有被他勾引到。

  顧絳的聽覺何其敏銳,立即察覺了,他以為自己真的嚇到了她,收回手,又輕輕拍了拍她的頭,「抱歉。」

  他沉默片刻,放軟語氣勸說她道:「這世上沒有不受限制的功法,越是精妙,越是威勢極大,所受到的轄制,所承擔的後果自然也會越大,創出共生咒的阮家祖先的確是一位驚才絕艷的人物,就連他最後也迷失在自己所創的咒術裡,被他養的無數葉子吞噬。」

  【草!我傻了,我的封總沒了嗚嗚嗚嗚我美人痣的封總!】

  【後宮佳麗三千也沒了】

  【老年人福利中心也沒了1551】

  【我等了好久的師徒一起爬也沒啦!我不活啦!】

  【音音創業未半而中道崩塌,嗚嗚嗚嗚】

  【我就說這種咒術怎麼可能這麼強大,原來要瘋,哭泣】

  【其實……就算是瘋了也值得,弱弱地說,要色不要命。】

  【不綁別人,就多綁一個封寒纓總可以吧?我看魔頭根本就是在吃醋!在嚇唬聶音之!】

  顧絳只覺得心口有些發悶,但他不想把自己的情緒發泄在聶音之身上,只是微不可聞地嘆息了聲,輕聲問道:「聶音之,有我一人,你還不滿足麼?」

  他的語氣太輕了,身影消失得太快,聶音之被哀嚎的彈幕分了神,反應過來時根本抓不住他。她從屋裡追出去,四處都沒能找到顧絳的身影。

  聶音之茫然地站在水邊,「哥哥,我答應你,只綁定你一個人,你別生氣好不好?」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47 PM

第44章

  「我沒生氣,你安心閉關吧。」

  顧絳沒有出現,只飄來這麼一句話,就又無聲無息了。聶音之循著聲音去找,也沒能找到,這座小秘境很小,就是雲杉圍起來一圈小空間,並不需要太多靈氣支撐秘境,所以才能在野外存活至今。

  聶音之感覺到,顧絳離開了秘境,只丟下她一個人在這裡。

  他這樣子,她根本就靜不下心來閉關。聶音之咬咬牙,即便知道他聽不見,也對著無人處詢問道:「我要用共情哦。」

  共生咒下的這一衍生術是為了監控手中人的心理,就算她使用了,顧絳也發現不了,但聶音之習慣了每次使用前都要告訴他一聲。

  共情生效的那一瞬間,從金芽的葉上涌來的燒灼之意直接讓聶音之痛哼出聲,仿佛一剎落入熊熊燃燒的烈火中,她下意識抱住手臂,有那麼片刻,恍惚以為自己已經被燒到皮開肉綻了。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踩進了水裡。

  不,這不是她的錯覺,這就是顧絳現在的感受。

  聶音之按著心口跪到水邊上,額頭上的汗浸濕了鬢發,感受到他的心念,聶音之簡直哭笑不得,「顧絳,這麼難受,你就不能想想別的……」

  她花了好一會兒才從這種灼燒中掙脫出來,斷開共情,滿臉空白地坐在水裡,殘留在身體裡的情緒緩緩退去,聶音之擦了擦臉,從水裡起身,往小木屋裡走。

  聶音之先打坐入定了近一個時辰,才終於靜下心來,從芥子裡取出共生咒卷軸。

  小秘境之外的荒林裡,地面彌漫的靈霧浸潤進乾裂的土地,就如久旱的土地迎來甘露,枯敗的灌木,矮小的樹種,潛藏的蟲獸,都在大口大口飲著靈霧。

  不過一日,荒林裡生出新綠,顧絳轉眸看到一隻被吸引而來的赤狐,夾著尾巴觀察著他,走兩步就要趴在原地觀望片刻。那狐狸眼中警惕不足,帶著懵懂天真,是隻年幼的小狐狸。

  顧絳對它招了招手。

  赤狐歪歪腦袋,琥珀色的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遲疑好一陣,才試探性地又朝他靠近幾步。

  顧絳曲起一條腿靠坐在一棵樹下,身後那棵樹最受潤澤,乾裂的樹幹恢復生機,樹冠已經可以遮蔭。

  搭在膝蓋上的手垂下去,指尖被一個濕乎乎的觸感舔過。

  他偏了下頭,懶怠地微微睜眼。赤狐又用鼻尖小心翼翼地碰一碰他的手指,見他沒有什麼動作,才在原地轉了一圈,在他身旁臥下。

  等赤狐習慣他後,顧絳才伸手摸了摸它的毛,狐狸嚶嚶叫兩聲。

  「你在我身邊多無聊。」顧絳低聲道,一縷神識藏在狐狸毛裡,伸手在赤狐前方劃一圈,劃出一個小洞口,洞口裡面的青綠透出來,水聲嘩嘩。

  赤狐轉著腦袋來回打量,終於抬步鑽進洞中,秘境重新合上。

  聶音之耗盡神識,正躺在地上休息,感覺到秘境波動,她驀地坐起身,跑出門外,沒看到顧絳,反而看到一隻背毛赤紅的小狐狸在草地上翻滾。

  那狐狸渾身濕漉漉的,顯然剛玩過水,被聶音之的動靜驚到,警惕地縮進草叢裡,從草叢裡漏出一雙圓滾滾的狐狸眼。

  聶音之和它對視片刻,勾脣笑起來,她從芥子裡取出一盤牛肉放到台階上,退回屋裡打坐恢復神識。

  她只用了一盤肉就俘獲了赤狐的芳心,這之後,小狐狸開始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腳邊,會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上讓她揉肚皮。

  聶音之神識耗盡,精疲力竭抱著狐狸睡著的時候,顧絳藏在狐狸毛裡的那縷神識就飄出來,在無知無覺的人臉上蹭蹭。

  雖然這麼做的後果是,他又要忍受一番加劇的灼燒。

  聶音之想要分離七情,這裡沒有實驗對象,就只能在自己身上嘗試,比起從豐富的情感中去隔離開一種,直接先全部鎖住,再一種一種去釋放辨別要更簡單一些。

  聶音之將自己的七情鎖住的那一刻,整個人都有一種空洞的麻木,就算想到顧絳,都不能帶給她絲毫波動,這個人於她而言,和身邊的狐狸,和草叢裡的石頭,沒什麼差別。

  那麼,她何必為他做到這個地步?

  這個動搖的念頭一起,便有心訣驅動纏上金芽,灼燒的感覺從葉子上灌入心中。

  靈台裡響起她自己事先留下的一縷心念,「別動搖,你就是為了他才會這麼做的,不要胡思亂想,做就對了。」

  隨著灼燒的感覺一起傳來的,還有……顧絳這個時候的心緒。

  聶音之轉頭看了赤狐一眼,他的神識藏在狐狸毛裡了。

  赤狐從她身邊翻身起來,狐狸眼與她對視片刻,腦袋歪來歪去,仿佛不認識她了,片刻後,赤狐嚶嚶叫著退出門外,躲到了雲杉林裡。

  不得不說,動物對人類的情感變化其實很是敏銳。

  顧絳藏在狐狸毛裡的神識飄回去,隔空看著木愣愣坐在卷軸前的人。

  他很想進來看看聶音之究竟在搞什麼鬼,但小秘境封閉,以他現在的狀態,可能不足一盞茶的功夫,這座小秘境就會被靈氣撐破。

  聶音之開始單釋自己的七情,負面情緒要好分辨得多,她一時怒一時悲的樣子著實把顧絳和小狐狸都嚇得炸了毛。

  顧絳在秘境外的林子裡坐立難安,元神離體落入秘境,聶音之手中掐著訣,閉著眼睛,眉目間不安地微動。

  他蹲在她不遠處看著她,暫時不敢去打擾,地面上鋪著那張共生卷軸,旁邊鋪滿了畫著咒術符文的宣紙,顧絳來回掃了好幾遍,對這上面的字符一知半解,實在看不明白。

  等到聶音之睜開眼睛,他才蹙眉問道:「你到底在做什麼?」

  聶音之正好細細分離出愛念,一睜眼看到他,腦子裡嗡一聲,滿臉依戀地抱上去,緊貼在顧絳的元神上,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只想和他融為一體,永遠跟他膩在一起。

  顧絳只聽到纏在身上的人在他耳邊呢喃,柔軟的脣貼在他的耳側,黏糊糊地蹭過脖頸、下頜,在他脣上徘徊。

  「顧絳,我好想你,我好喜歡你,如果我的血把你燒化了,是不是這樣也算是永遠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了?我覺得這樣也挺好,讓我燒化你好不好?」

  「聶音之……」顧絳的元神哪裡受得住她這樣蛇似的糾纏,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又開始起變化,他伸手想將她推開一點,反倒被對方抱得更緊,「你說好不好呀,哥哥,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啊,我們永遠都不分開,好不好?你回答我啊。」

  「好。」顧絳順著她的意,輕聲應道。在他應聲那一刻,聶音之敞開了自己的靈台,把他的元神往靈台裡拽,神識朝他纏來。

  顧絳渾身一顫,一連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在這種溫香軟玉的誘惑中定下神,慢慢將自己從她身體和神識的雙重糾纏中往外抽離,現在的聶音之明顯不對勁,他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接受她的邀請。

  聶音之偏頭看向他,眼瞳中帶著迷戀,「你拒絕我?」

  「聶音之,你想做什麼,我都會同意,但是要在你全然清醒的時候。」顧絳動作輕柔又堅定地把自己抽離開。

  「我想與你合為一體。」聶音之不折不撓地黏上去。

  顧絳被她纏得沒辦法,元神縮進了在門外探頭探腦的赤狐皮毛裡,看到聶音之茫然地跌坐到地上,他下意識動了動。

  赤狐脖子上發癢,蹲到地上,揚起後腳開始瘋狂撓癢癢。

  顧絳屈指彈開赤狐黑色的爪子。

  聶音之閉了閉眼,攪亂她心潮的人身影消失,她身體裡那種令人飄飄然的感覺退去,終於清醒了一些,返回屋裡打坐了好半晌勉強冷靜下來,繼續嘗試。

  顧絳躲在狐狸身上看了她一會兒,退出秘境外。

  紅葉刀插在荒林的地面,在這裡布下結界,將濃郁的靈氣盡數鎖在此地,顧絳強壓下身體的衝動,閉上眼睛,意識沉入自己體內,血月影湖上的裂痕被他強硬抹平後,再次龜裂了。

  比之前變本加厲,枝蔓似的往外蔓延,雪白的裂痕在這片以黑紅為主色調的空間裡,格外醒目,就連湖上蒸騰起的霧都遮擋不住。

  從那裂紋中漏出第一縷魔氣,血月影凝成的湖中飄出一縷黑紅色的影子,與周遭靈氣互相排斥,從裂紋中滲出。顧絳睜開眼睛,伸手勾住那縷逃逸的魔氣,血月影毫無留戀地從他指間游走。

  這一縷魔氣不再受他控制了。

  在萬魔窟準備守株待兔的正道修士一直未等來動靜,洛聲的隱翅蝶以萬魔窟為中心往四面飛去,尋找蛛絲馬跡。

  透明的蝴蝶隱藏在深秋金燦燦的陽光中,隨著靈氣的細微波動而追來此處,洛聲透過隱翅蝶看到那一片格外蔥蘢的綠洲,靈氣下沉入地面,使得這周遭的荒漠都重新煥發生機。

  有幾縷魔氣就從刀光的屏障中逸散開,消散至虛空中,其中一縷被隱藏在岩土中的蟲獸吞噬。

  顧絳開始控不住他的魔氣了。

  不需要他們做什麼,顧絳也開始衰弱了。

  綠洲中的人抬起眼眸,直直朝他看來。

  洛聲心中一驚,隱翅蝶從半空中消散。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48 PM

第45章

  斜陽西墜,夕陽餘暉鋪在天際,和地表的黃土溝壑連成一片,插在其中的那一汪嫩生生的綠洲仿佛是老天錯誤丟在此地的一幅畫卷。

  顧絳從樹下站起身,朝前伸手,「酸菜。」

  紅葉刀嗚咽一聲,拔地飛起,落入他掌心中。刀光建立的屏障碎裂,與夕光揉在一起,樹下的玄色身影就像被風吹散的一縷煙霧,從原地消失。

  他的身影直接破開虛空,在距離綠洲幾十里開外的一座小山岩上現身,與方落到此地不久的一名修士狹路相逢。

  那修士感覺到空間波動的瞬間,就立即祭起法器,攻守兼備,化神期的靈力波動攪動得周圍黃沙漫天,無數符光自黃沙中射出,顧絳沒有半點猶豫,簡單粗暴地一刀絞碎了撲面襲來的符菉。

  碎裂的符菉無火自燃,煙霧在半空結成一張巨大的陣法,一瞬將顧絳的身影吸入了其中。

  顧絳落入一個封閉的空間內,放眼望去全都是封魔印的銘文符光,封魔印算得上是顧絳最為熟悉的法陣,只看上一眼,他就看出其中似乎有些細節變了。

  從他落入這裡開始,身體就開始往外飄散靈霧。

  「呵。」他偏頭低笑了一聲。

  山岩上的黃沙落下,周邊的幾十個高階修士同時圍攏過來,那名修士臉上的表情沒有半分松懈,那座陣法只困了顧絳須臾,就被從中破開。

  黑紅色的血月影和濃郁到奶白色的靈霧一同爆開,又因彼此排斥而涇渭分明地散往周遭,血月影利刃一樣卷過周遭,在濃郁的靈霧中和各路法器撞出無數銳響,鮮血從半空潑下。

  顧絳的長刀搭在一名修士肩膀上,那人手上的法印掐了一半,一動也不敢動。顧絳在他身上擦了擦紅葉刀身上的血,但目光並未看他,而是落在虛空中一處,「能請諸位別來煩我麼,本座殺掉你們幾個化神,只是動動手指的事。」

  隱翅蝶後的人被他的目光看得脊背發涼,心中生出久違的怯意,控制不住切斷了與隱翅蝶的聯繫,避開他的視線。

  顧絳轉回頭,掃一眼落了滿地的修士,有幾名已經重傷瀕死,「一不小心出手重了些,見諒。」他不適地揉揉眉心,收回長刀,周遭彎月似的暗紅色刃光猛地收束回刀身內。

  有幾縷魔氣飄散出去,脫離了他的掌控。

  顧絳毫不在意,感覺到聶音之在摸葉子,他動作頓了一頓,轉過身被一陣風吹散了。

  過了好半晌,黃岩壘成的小山崖上下的修士才從這種刺骨的威壓下回過神來,急忙去救助重傷的同伴。

  顧絳回到綠洲內,送了一縷神識進去秘境,「別摸了。」

  聶音之立即綻開笑顏,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機勃勃,對著聲音來處說道:「顧絳,你進來吧。」

  「不行,秘境承受不住我現在身上溢出的靈氣。」

  聶音之立即道:「那你放我出去吧。」

  她話音剛落,眼前的空間波動了下,她被人攬著腰勾出秘境,聶音之一出來依然是滿眼的綠意,驚訝問道:「我記得之前是荒林?」

  顧絳沒回答她這個問題,反問道:「你忙活完了?」

  「嗯。」聶音之露出一抹松快的笑,她轉頭打量四周,揪了一朵灌木上的小花,已經猜到這片綠洲定然都是顧絳身上蒸發出的靈氣喂養出來的。

  她從芥子裡取出一張小幾,兩個蒲團放到草面上,示意他坐下,擺出兩國談判的架勢,一本正經道:「哥哥,你說過我想做什麼,你都會同意,還說要我對你多提點要求,還說過我說什麼都是對的,還說過……」

  顧絳打斷她,無奈道:「直接說吧,你又想做什麼?」

  「共生咒下的衍生術之一,鎖七情,我要暫時封掉你七情之一的愛念。」聶音之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道,「你應該知道的吧,都是同樣的血量,為何之前我的血在你體內就沒有什麼作用,但現在卻無時無刻不在消耗你。」

  「你閉關就是在研究這個。」顧絳皺起眉,有些煩躁,「封掉之後會怎麼樣?」

  聶音之面不改色地回道:「會讓你感受不到別人的愛,也無法愛人,只是愛念而已,其他情念慾望都是正常的。」

  「只是不喜歡你了?」顧絳問道。

  聶音之抿抿脣,「你也沒說過你喜歡我。」

  「那你有沒有想過,神女降世,以身飼魔,你我的立場是天道註定。」顧絳說著嗤笑了一聲,「你的血對我永遠有效,那麼,你要永遠鎖住我的愛念,讓我無法愛你?」

  其實不需要永遠的。

  冰中火燃不了多久,顧絳這點剛剛萌芽的愛念和豆大的燭火也差不離,被封住愛念之後,沒有養分供給,很快就會滅的。

  或許連百年都要不了。

  但是她才不管這麼多,如果他們之間這個問題永遠也沒辦法解決,那就這樣讓他陪在身邊,直到她死那一刻。然後她會解開共生咒,鎖住他愛念的咒術也會失效,他會恢復愛人的能力。

  聶音之隱在茶几底下的手指絞緊了裙擺,面上沒有絲毫波瀾,她既然說出口,自然已經在心裡做好決定,「別這麼絕對,我們總會找到其他解決的辦法啊,但是首先,你要好好活著。」

  顧絳氣笑了,捏住她的下頜,「你還真以為你的血能燒死本座麼?」

  聶音之眼角泛紅,兩手握住他的手,歪下頭貼進他的掌心裡輕輕蹭了下,「我希望你吻我的時候,感受到的是歡愉,而不是灼燒的痛苦。」

  顧絳手背上青筋突出,整個手臂都繃得極緊,對她有點沒奈何道:「你以後還想我吻你?」

  聶音之放開他,從袖子裡取出一張絹帛展開,「關於這個,我擬了一份契約,希望你能跟我簽一下。」

  顧絳垂下眼眸,一目十行掃完上面的娟秀小字。

  關於顧絳必須履行的事:

  每日晨起按照聶音之的要求,搭配其服飾和妝容,描繪花鈿,包括普通花鈿和魔氣花鈿;

  每日要主動親吻聶音之至少一次;

  每日要誇獎聶音之至少一次;

  每日早上起床後,晚上就寢前,都要在心裡想聶音之半個時辰;

  ……

  要寵著聶音之,保護她,不能恐嚇聶音之,不能凶她,不能騙她,不能拒絕她,不能讓別人欺負她……

  「一份不含絲毫靈力的契約,連凡人都約束不了,你想約束我?」顧絳抖開袖擺,露出手腕的咒印,「你何不直接將這些規定寫進共生咒裡?咒術裡應該有違逆的懲罰。」

  聶音之委屈地看著他,急急地喘了兩口氣,帶著忍不住的顫音,「顧絳,你再這樣說話,我要生氣了。」

  顧絳:「……」

  聶音之抽噎了下,取出筆,又在契約末尾填上一句:不能惹聶音之生氣,生氣了必須要負責哄好。

  顧絳沉默片刻,挪開隔在他們中間的小桌子,對她張開手臂,「過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49 PM

第46章

  聶音之把桌子挪回原地,隔在他們中間,說道:「現在,我是不會碰你的,你也不準碰我。」她轉眸看向四周蔥郁的綠色,「雖然這麼做可能也沒什麼效果,但總比什麼都不做讓我看著你難受要好。如非必要,我們不要見面,不要有肢體接觸,總會慢慢淡掉……」

  顧絳打斷她,「你又要像你之前那樣,想盡辦法避開我?」

  聶音之咬咬脣,「是。」

  顧絳抬手按住眉心,對她用一張小木幾就想隔開他的做法感到好笑,「你知不知道你這個威脅很無力?我不答應的話你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別想避開本座。」

  身體裡的血幾乎沸騰,他沒有心思再去控制調節自己的體溫,身旁地面上新發出的嫩葉被燙得葉子卷曲,袖擺中開始往外逸散絲絲縷縷的魔氣。

  他知道聶音之為什麼會這麼做,他看過她累到神識耗盡的樣子,那麼瞎講究的人,躺在地上就睡著了。

  顧絳對她說不出來重話。

  聶音之眼眶忍得通紅,軟綿綿地說道:「才不是威脅,我只是讓你選嘛,我知道你不會強迫我的。」

  她把那張絹帛推到顧絳面前。

  【嗚嗚嗚嗚這他大爺的是虐文的走向】

  【特麼的,前面明明辣麼甜!一搜wb遍地是糖,這是把我們騙進來殺?】

  【集美們,快來答題了,沒有愛但可以親親抱抱和有愛但見不著摸不到,二選一,泥萌怎麼選?】

  【我不管,我選doi】

  【我也覺得!聶音之這路走窄了啊,沒有什麼是do一次i解決不了,若是不行,那就再do一次】

  【咕咕只是一個老實巴交的魔頭,為什麼要讓他做這種殘忍的選擇,聶音之你沒有心,心疼子】

  【顧絳不愛就不會傷心,但阿音卻要時時刻刻對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這虐的明明是阿音】

  【正因為聶音之有心才會讓他選吧,不然她自己開心就好,管魔頭會不會被燒死呢,沒準魔頭燙燙的時候,do起來還更爽】

  【????彈幕為什麼隨時隨地都在開車???這讓眼淚流到一半的我真的很尷尬。】

  【寶子,你可以不必為聶音之掉眼淚,我覺得她怎麼著都不會讓自己過得很悲慘,瞧瞧她寫的不平等條約】

  顧絳黑沉的眼眸深深盯看了她片刻,伸手捏起桌上的筆,在那份契約書上落下自己的名字。

  聶音之彎起眼睛笑了,一直含在眼裡的淚珠順著臉頰滑下去,她很高興的樣子,「以後我親你,你都會很舒服的哦。」

  顧絳動作頓了頓,絹帛被扔到一邊,那張木幾頃刻間就在他手裡化作塵埃,聶音之被他一把撈過去,炙熱的掌心托在她的後腦上,不容拒絕地被壓進懷裡。

  聶音之耳垂被發燙的指尖輕揉,顧絳低垂著眼。

  「你之前不是還想燒化我的麼?」他含著她的脣呢喃,「我也覺得被你燒化挺好的。」

  「我……」她一張嘴就被人侵入口裡,根本吐不出後面的話。

  顧絳身上太熱了,以往那種若有似無的幽香便越發濃郁,讓她腦子裡暈暈乎乎,他笨拙地嘗試著去取悅她,而不是像之前那般,只知道吸啜。

  聶音之抓緊他的肩膀,忍不住想要蜷縮起來,但他整個人卡在那裡,聶音之只能無力地用膝蓋蹭他的腰側。

  嗯,坐在他懷裡就是有一點燙屁股,還有硌……

  聶音之一下清醒了,睫毛顫得像風中的落葉,驚慌地眨著眼。

  顧絳終於退開,低眸看一眼,啾掉掛在她脣邊的痕跡,把她扔回秘境裡。聶音之一臉懵逼地坐在水邊的石頭上,她及笄之後,有女先生教過她通曉人事,所以她知道顧絳現在是怎麼回事。

  聶音之呆滯了片刻,抱著膝蓋把自己通紅的臉埋進手臂間。

  被獨自留在秘境裡的小狐狸正慌裡慌張地四處找她,看到她的人影,高興地跳過來,用腦袋拱她的手臂,嚶嚶叫著往她懷裡鑽。

  聶音之神思不屬地揉著它的毛髮。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怎麼一眨眼兩人就分開了?】

  【魔頭在秘境外做什麼呢,怎麼還專門把音音扔開,多見外呢】

  【為什麼要切鏡頭!擼狐狸有什麼看頭,尊貴的VIP要看擼鐵!】

  【點擊就看燒紅的鐵棍是如何煉成的】

  【聶音之別愣著啊,開共情一起爽唄!】

  【別瞎說,現在開共情會被燒】

  【啊?啊?原來是這個意思嗎?魔頭在自我安慰嗎?】

  【謝謝大師指點,我悟了】

  聶音之用只能自己和小狐狸聽見的聲音嘀咕道:「我就開一下下。」

  赤狐抖抖耳朵,懵懂無知地抬起腦袋。在它那清澈的眼眸裡映出聶音之緊蹙的眉,臉上似痛苦又似歡愉,從顧絳涌來的心念裡,滿滿都是她。

  她抱著肩上發顫,深吸了好幾口氣,切斷共情。所以,在塢城的那天,他把她趕出房間,就是在做這種事。

  聶音之盯著水面發愣,實在沒什麼事幹,提起赤狐蹲到水岸邊給它洗澡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對於無辜遭受池魚之殃的赤狐來說,玩水可以,洗澡不行!

  它四隻爪子在水裡撲騰,到處躲閃,拍得水花四濺,聶音之輓起袖子踩進水裡,誓要將它洗了不可。

  顧絳重新將聶音之撈出秘境時,和面前落湯雞一樣的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聶音之下意識往下看了一眼,又急忙轉開,脫口而出:「這麼快?」她狐狸都還沒洗完呢。

  顧絳:「……」即使是魔頭也笑不出來。

  小狐狸從聶音之懷裡掙脫,跳到地上抖毛,轉頭打量四周,飛快地鑽進了草叢裡。

  聶音之看一眼天色,尷尬道:「你不快,是我洗狐狸洗得太久了,都怪它到處躲。」

  顧絳讓聶音之回秘境裡換了衣衫,才又重新放她出來,他坐在蒲團上,擺出一副任人宰割要死不活的樣子,「你來吧。」

  這個衍生術聶音之已經在自己身上試驗過很多回,已經練出手感了,她召出共生咒印上的小金芽,掐了一個繁複的手印,默念心訣。

  顧絳皺了下眉,能感覺有什麼通過手腕上的咒印順著經脈流淌入他心中,在他心口生成一個拳頭大小的法印,那一刻他的情感就像是被這個法印一瞬間抽空,如同被一把拽入冰冷的水中,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從心口透出一股麻木的冷感。連面前的人都不能帶給他任何悸動。

  然後聶音之一個一個放出他的喜、怒、哀、懼、惡、欲,唯獨鎖住了愛念。

  這一切只不過花了一盞茶的工夫,聶音之仔細打量他的神情,「你看其實還挺簡單的,是不是?」

  「你之前就是在一遍遍經歷這個過程?」顧絳靠向身後的樹幹,從神情看不出什麼端倪,抬手勾住她垂下的長髮,將她拉到懷裡抱住。

  聶音之被他自然而然的舉動驚到,疑惑地檢查手腕上的金芽:「咒術沒有失敗啊,你怎麼還這麼順手。」

  「我又不是失憶了。」顧絳低垂著頭,感情在退潮,灼燒的痛苦逐漸消弭,他身體裡的熱度在一點點退卻。已經習慣了的疼痛,現在反而覺得不太適應。

  他靠著樹幹,閉上眼睛。

  聶音之又檢查了一遍咒印,確認沒有出任何紕漏,便安靜地靠在他身上,但她睡不著,不自覺地仰起頭盯著顧絳看。

  顧絳鬆開手,眼也沒睜地說道:「你不用陪著我也可以。」

  「那不行,我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陪著你。」聶音之扭頭抓住他的手重新環到自己腰上,用力按了按示意他摟好了,重新趴回他肩上。

  聶音之捏著他的發梢玩,心血來潮地建議,「哥哥,我們先來預習一下你以後每日的任務,行不行?」她說著便打算掏出簽好的契約。

  「不用了。」絹帛上那點內容,顧絳都會背了,他偏頭睜開一點眼,好脾氣地配合著,托起她的下頜。

  聶音之抱住他的脖子,顧絳很輕柔地吻著她,就像先前那一次一樣,細緻地取悅她,有了前一次的經驗,還更為熟練一些。聶音之恍惚覺得一切根本就沒有改變。

  她開啟共情,這一次沒有浪潮似的灼燒之念從小葉子上襲來,顧絳身上承受的天威也暫時消散,這一刻他的確是舒服的。僅此而已。

  聶音之喘不上來氣,被他放開,顧絳用指腹擦擦她的脣,「現在天已經黑了,也要換花鈿?」

  「那這個就推到明天吧。」聶音之興致勃勃等著他誇自己。

  顧絳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你的頭髮很柔順亮澤,比狐狸毛好摸。」

  聶音之:「……」從未斷開的共情裡,她已經感受到顧絳的心念,他打算從頭到腳把她誇一遍,明天應該就會誇她的眼睛了。

  【打卡老魔頭第一次交作業】

  【草,比狐狸毛好摸,竟然拿我們阿音跟動物比?】

  【這到底是咒術生效了還是沒生效?怎麼感覺沒什麼變化呢?甚至更膩歪了是怎麼回事?】

  【你們倆又演我們呢?!我已經桃寶一大箱抽紙做好準備了,結果就這?就這?】

  【老魔頭說得對,他又不是失憶了,以前兩人是怎麼相處的,他記得啊,怎麼可能突然冷漠下去嘛】

  【要摳細節!摳細節!】

  【不摳!只要我稀裡糊塗囫圇吞棗咽得夠快,我就吃不出糖裡的刀子!】

  【我就想問顧絳這麼聽話這麼溫柔真的是魔頭嗎?我男朋友都比他更像魔頭。】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49 PM

第47章

  小秘境裡晨起有薄霧,浮在雲杉深處,沁涼的空氣像是深山老林裡的味道,外面天亮了,小秘境裡看不見太陽,但也跟著透進晨光。

  在這個世間,不論是多麼封閉的秘境,都還是要遵循著一些根深蒂固的規則,比如日頭的東升西落,晝夜更替。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鳥啼讓這裡顯得格外幽靜。

  聶音之閉著眼睛坐在水岸邊的石頭上,感覺到顧絳微涼的指尖落在她眉心。

  她挑了一個極為精緻的花鈿圖案,是一個飛鳳的圖樣,為了和鴻鵠相襯,要在飛揚的翎羽尖上描繪出白絨,存心是要為難他似的。

  但顧絳暗紅色的魔氣精準地在她眉心繪出了圖騰,就像繪過千百遍一樣熟練,只是聶音之臨時提出想要和鴻鵠搭配的要求,才讓他多耗費了一些工夫。

  翠花劍被她抱在懷裡,劍首上的鴻鵠揚起自己呼呼燃燒的翅膀,蹲在那裡看了不到片刻,便失去興致,拍打著翅膀追著赤狐欺負。

  為了搭配這個眉心花鈿,聶音之今天穿得也格外精緻,絳朱色的裙擺在石頭上層層疊疊地綻放開,象牙白上衣,琵琶袖上繡著栩栩如生的百花紋。

  頭上還簪了一支羽狀的朱釵,微微一動,垂下的流蘇就撞出細碎的響。

  顧絳覺得他現在應該要低下頭吻她,雖然身體裡並無這樣的衝動,但確實如聶音之之前所說,親吻她的時候真的很舒服。

  不會有灼燒的痛,也不會有壓迫的天威。

  他彎下腰,脣貼上去的時候,聶音之的睫毛顫了下,很乖地沒有動,保持著這個承受的姿勢,她化好了妝面,卻沒有染口脂,所以她是準備好的。

  顧絳半闔著眼,留意著聶音之細微的神情,聽到她時急時弱的呼吸,在心裡笑著想,她很喜歡被舔舐舌尖和上顎。

  聶音之被他親得暈暈乎乎,差點從石頭上滑下去,被及時撈住抱進懷裡,她抬起頭,視線撞進顧絳的眼中。

  那雙眼眸深幽而又冷靜,瞳中映出她艷紅的眼尾,聶音之拽著顧絳袖擺的手指收緊了一瞬,又鬆開了,低頭靠在他胸前獨自平息。

  「聶音之,怎麼了?」顧絳溫和地問道。

  封了愛念後,他心中缺失了一塊感悟這一類情的能力,不能愛,也感受不到愛,那麼以前那些不用他刻意就能感覺到的東西,現在就會被他無意識忽視掉,他自己地感知做不得準,所以顧絳一直很留意聶音之的反應,以她的情緒給自己作參照。

  他確信自己方才沒有做什麼事惹她不開心。

  「沒事啊。」聶音之抬起頭微笑,用食指戳他心口,「我在等你誇我呢。」

  顧絳暗自鬆口氣,誇獎她此刻眼睛水汪汪的,像剛舔完骨頭的小奶狗。

  他以前還說過她像耗子,像偷了雞的黃鼠狼。聶音之算是發現了,顧絳這個臭魔頭學識淺薄得很,離開了各種禽獸作比喻,就不會說話。

  「剛舔完魔頭。」聶音之沒什麼威懾力地瞪他一眼,蹲到一旁去,對著水面抹口脂。

  水面上映出頭頂飄過的彈幕,花花綠綠的。

  【好甜好甜好甜,魔頭根本沒變!】

  【封了愛和沒封愛的行為都差不多,那魔頭到底愛沒愛哦?】

  【草???還能從這個角度發刀?】

  【怎麼可能,前面融化的魔氣都被你們吞了嗎?】

  【我猜咕咕就是努力地讓自己看上去沒變化罷了,他只是一個可憐巴巴的魔頭,為什麼要受這種委屈嗚嗚嗚嗚】

  聶音之餘光看向顧絳投在水面的倒影,他站在那裡,面向著她的方向,一直在看著她。

  她涂好口脂抿了下脣,對投影在水面的倒影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他們準備離開這裡,去萬魔窟。聶音之提醒他,正道已經知道他們要去萬魔窟了,肯定會在那裡布下天羅地網等著抓他們。

  顧絳無所謂地笑笑,「放心,他們攔不住我。」

  聶音之轉眸看他,「我們要偷偷進去。」她不想讓顧絳動手,他動手的話天威又會加劇,他們也不能大張旗鼓地進萬魔窟。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聶音之對魔窟內的情形還一無所知呢,先要進去摸摸底才行。

  更何況,要解決她的血的問題,也需要她詳細了解血對魔修的作用。

  顧絳想了想,他一招手,把草地裡打滾的赤狐捉到手裡,問她道,「你的化形之術學得如何了?」

  聶音之眨眨眼,理解了他的意思,她摸摸小狐狸的毛,當場掐了一個化形咒術落往它眉心。

  泛著微光的法印融進小狐狸毛絨絨的腦門上,赤狐的身形一下子化開,在顧絳手裡拉長,落地化作了和她一般身量。

  小秘境裡的靈氣都往此處涌來,融進那身影中。

  光芒消散後,現出另一個與她一模一樣的聶音之,赤狐變成的「聶音之」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毛全沒了,嚶嚶叫著舔舔自己手背,往地上一倒就要按照它以往的習性到草叢裡撒潑打滾,被聶音之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阻止它用自己的形象行如此丟臉之事。

  聶音之尷尬道:「還、還不是很精通。」

  顧絳在旁邊笑得直抖,聶音之沒好氣,「你再笑,我就把它變成你的樣子!」

  小狐狸在她懷裡嘭的一下變回原形,咕嚕嚕地滾到了草地上,圍著他們轉一圈,一蹦一跳地去追鴻鵠。

  「變活物我還不行,可是紙人可以。」聶音之從芥子裡的折丹峰書房取出兩枚靈符紙,這是她以前私下裡「不務正業」瞎搗鼓剩下來的。

  聶音之剪了兩枚紙人出來,畫上五官,化形咒的法印落到紙人頭上,靈符紙從她手裡飛出去,落地化作人形。

  紙人的面貌和兩人幾乎不差,只是雙眼無神,還是死物。

  他們一人投入一縷神識進去,兩個紙人才算是「活」了過來。

  小狐狸從旁邊竄過來,一雙狐狸眼瞪得圓圓滾滾,歪著腦袋來回打量,一時間暈頭轉向,根本分不清他們。

  鴻鵠在紙人化成的「聶音之」周圍飛一圈,撲騰翅膀落到了真聶音之肩膀上。

  顧絳將紅葉刀留在了綠洲裡,刀光支起的結界屏障依然封鎖著綠洲,聶音之在綠洲內布置了幾個加濕的陣法,營造出時不時浮出靈霧的假象。

  正道不敢靠得太近打探,有這兩個紙人每天出秘境晃一圈,將正道的目光都留在此地,糊弄個個把月應該沒問題。

  在顧絳和聶音之偷偷往萬魔窟進發的時候,聚集在無量宗的正道修士也確實在想辦法窺探綠洲,好掌握魔頭如今的情況。

  之前派去綠洲之外潛伏的修士都被魔頭打了回來,這還是顧絳第一次對他們主動出手,還放出狠話威脅他們,這恰恰說明了,他現在的情況極其不妙。

  那一片因他而生的綠洲越擴越大,足以看出他被消融的魔氣有多少,顧絳連自己的魔氣都控不住了,那他那凌駕於眾人之上的實力也維持不了多久。

  跟顏異和余搖清這一級別的長老不同,化神之上進階難之又難,顏異閉關百年苦心修煉,都無法突破中期。他們對靈氣的需求並不迫切到需要以命相搏。

  到了化神巔峰,便能深刻感受到靈氣匱乏對修為的限制了。不是你找個靈氣充裕的地方獨自修煉只顧自己就行,而是冥冥之中所有化神修士都能感覺到的,對於所有人修為上限的限制。

  以洛聲為首的化神巔峰修士,受靈氣所限無法突破,他們對顧絳的態度要明確得多。若能得此機會殺了他,自然不會手下留情,修真界弱肉強食,正魔兩道無法兩立,歸根結底便在於此。

  化神巔峰修士出關後,顏異這一群仙門長老就退居二線,輪不到他們做決定了。

  顏異的主要心神都放在雲笈宗門內,桑無眠這個掌門當得不算合格,但他留下來的四個秘境碎片卻大有用途。

  顏異遴選門中高階修士,通過碎片進入其中,對秘境進行探索。

  雲笈宗冰冷的思過崖上,這里長久禁靈,地面光禿禿的生不出草木,寒霜爬在深褐色的岩土上,受刑的陣法時刻運轉著。

  在關閉受罰弟子的山洞中,金黃的法陣中看不見烈焰,卻能讓其上之人受盡烈火焚身之苦。

  那一日,蕭靈當著眾多雲笈宗弟子的面,在受刑台上引來「回春」魔氣,又被封魔符打回原形,她不知顏異為什麼不殺她,或許是要留著她的命接受這些處罰。

  山洞口貼著封魔符,魔氣一靠近這裡,就會被符光消融。

  蕭靈麻木地坐在受刑的陣法中,丹田裡藏著一縷未被驅逐乾淨的「回春」。

  她抬眸看了一眼落在遠處的少年,安淮每日都要在她受刑之時來看她一次,大約這樣才能消解心中的恨。

  蕭靈便坐在那裡讓他看,這是她應該受的,償還完這些罪孽,她就要離開這裡。

  她按了下自己毫無動靜的心口。

  這也算是重獲新生,不是嗎?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50 PM

第48章

  她的身體已經死了,沒辦法再自愈。

  內府裡那一縷青綠魔氣在蕭靈身體裡不斷壯大,細分成千絲萬縷,將她那殘破的內府黏合在一起,就像用膠水黏合的碎瓷碗,雖不能恢復原狀,但勉強還能繼續使用。

  被劍氣絞碎的經脈也在重新黏合,她的修為在魔氣的催生下,已經恢復到築基期。

  「回春」魔氣吞噬屍骸,將已死和將死之人變成魔氣下的傀儡,在正邪大戰時,這些傀儡之所以棘手,是因為「回春」會將傀儡的修為激發到其生前鼎盛之時。

  這也是這種青綠魔氣會被稱為「回春」的原因。

  按照常理來說,「回春」魔氣應該會連她的神識一起侵蝕,但蕭靈至今都還保留著自己的意識。她以前埋怨天道不公,讓她過得過分苦楚,如今從頭看一遍,似乎在每一次絕境之時,上天總會給她留有一線生機。

  當初與聶音之爭奪靈台時,她差點死在聶音之手裡,最後一刻那莫名拉走她的力量,應該是最為明顯的,可她那時候滿心惶惶,恨不得稀裡糊塗地淌過那段痛苦的時日,從未仔細琢磨過這些細枝末節。

  就連思過崖上這個山洞,其實根本擋不住她。顏異的判詞,「至死不出」,山洞口封閉的法陣已經默認她是個死人了。

  【淦!這是女主光環吧?是吧是吧!】

  【奪舍的時候,我還以為是桑無眠回光返照把她拉出聶音之靈台的呢】

  【一到女主,內心戲就好多惹……】

  【那她還留在思過崖受寒冰烈焰的刑罰,真的是在贖罪?】

  蕭靈竟然被判去了思過崖,聶音之覺得有點奇怪,她們兩人現在的處境好像微妙地對調了。

  聶音之手臂環在顧絳的肩頭,被他抱著往萬魔窟中飛,萬魔窟外也是滿目的黃土溝壑,被風蝕嚴重的岩石層裡被摳出大大小小的窟窿,每一個窟窿裡都端坐著一尊佛像。

  她好奇地打量這些佛像,順便也瞟了幾眼冒出來的彈幕。

  顧絳閑庭信步一樣御風走在萬魔窟的上空,沒有驚動任何人和法陣,聶音之看到守衛在萬魔窟的正道修士,有巡邏的修士與他們擦肩而過,都沒有半點察覺。

  從上往下看,根本看不清封魔印下的情況,只能看到那直指向陣法中心的玄色塔尖,塔尖周圍縈繞著一片雲霧似的血月影,和封魔印相抗衡著,承擔著封魔印大部分的壓力。

  聶音之當即皺眉,「你徒弟就是這樣揮霍你的魔氣?」

  「他身為魔尊,自然要擔起相應的責任。」顧絳倒是不太在意。他允許了封寒纓吸納他的魔氣煉化,自然沒有摳摳搜搜再去壓製他的道理,封寒纓可以從他這裡拿走多少魔氣,全看他自己的本事。

  「難怪他最開始會覺得,你醒來是要來清理門戶的。」聶音之抬起手,心疼地撫摸一下他的側臉,「幸好你只收了封寒纓這一個逆徒。」

  顧絳笑了下,歪頭貼向她手心,聶音之心跳漏了一拍,有被他這個求撫摸一樣的舉動擊中。

  腳下的封魔印忽然劇烈震動了一下,驟然亮起符光,層層疊疊的封魔銘文在半空顯現,驚動了周邊守衛的修士。

  萬魔窟四面八方的幾個關鍵位置都有高階修士守護,封寒纓隔三差五要撞撞封魔印,他們都習慣了,不過最近時期敏感,眾人還是半絲都不敢馬虎。

  封魔印下,血月影不斷衝擊著銘文,聶音之定下神來,目光落在封寒纓集中攻擊的那一塊銘文上,手中靈力如絲線嵌入那枚細小的銘文。

  靠顧絳是不行的,因為他只會蠻力破開封魔印,就如當初在折丹峰上差不多,那動靜就太大了。

  聶音之還在刀山劍林時,就在研究封魔銘文,雖不至於完全拆解開封魔印,但撬開一條縫還是可以的。在她與封寒纓的兩相夾擊之下,那銘文上撕開了一條細小的錯位。

  聶音之臉上一喜,「好了。」

  顧絳抬手,用衣袍裹住她,身影化成一縷煙從那縫隙裡滲進去。

  這一切只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那封魔印上的錯位轉瞬歸位,有一名高階法修似乎感覺到什麼,細去查探,一切又無任何異常。

  聶音之只覺得眼前一暗,顧絳的呼吸掃在她耳邊,在她耳際親一口:「你哪來的工夫學這麼多東西?」

  聶音之耳朵癢癢,笑著嘀咕,「當然是在你睡覺的時候。」

  片刻後,聶音之被重新被放開,她一睜眼,視野裡還是黑乎乎的,這處空間內四壁都是玄石打造,封寒纓又裹著一身黑袍,完美地和背景融為一體。

  只有他那張白得毫無血色的臉浮在半空,五官極為精緻,近乎有些陰柔,眼瞳黑得與腳下玄石無異,不見神光,眉心一顆硃砂痣,如同匠人精心雕琢的玉像,讓人看著瘮得慌。

  雖然如此,但看這營造的氛圍,給人的第一印象,便很有魔頭的氣場,確實是她曾經預想過的,魔尊該有的樣子。

  和他比起來,顧絳和藹可親得堪比隔壁成天躺著曬太陽的老大爺。

  封寒纓拱手對著他們行了一個大禮,「拜見師尊。」

  聶音之做作地咳一聲。

  封寒纓又拜了一下,「拜見師娘。」

  聶音之這才滿意了,鄭重其事地從芥子裡掏出見面禮——珍味齋今年排行第一的點心禮盒,限量版的一整套,七十二種絕美點心。

  封寒纓還是炎炎兔的時候,聶音之有些時候投喂顧絳,也會順手喂喂兔子。封寒纓一開始不屑接受此等嗟來之食,後來三瓣嘴吧唧吧唧,吃得很香。

  這個見面禮應該合他口味。

  封寒纓看著面前的五個大食盒,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那五個食盒極其精緻,上面銘刻著保鮮的符文,他被困在炎炎兔中時,就見聶音之進珍味齋買了這個,沒想到竟是給他準備的見面禮?

  竟然到現在才給他!

  「很好吃的哦,你師尊可喜歡了,你也嘗過其中一些。」聶音之微笑道,儼然已經把自己當成了正牌師娘,對與顧絳唯一的徒弟的第一次正式見面,還是很上心的,「不過兔子的味覺想來跟人不太一樣,你這一次吃肯定會別有一番風味。」

  聶音之說話的時候,習慣性地看向顧絳。

  顧絳點點頭,配合她。

  從封寒纓那張臉上也看不出他高不高興,反正禮數到位就行,「多謝師娘,師娘有心了。」

  聶音之跟他解釋了一下在刀山劍林時,正道修士太多,兩人走得匆忙,一時間難以顧及上他,希望他不要介意。封寒纓善解人意道,化神修士虎視眈眈,弟子理解。

  雙方交流融洽,有禮有節,堪稱師慈徒孝的典範。

  這裡是玄塔的最頂層,顧絳來了這裡,自然是不可能讓師尊住在自己腳底下,封寒纓已經命人這間大殿內添置了許多布置。

  原本殿中心的玄石榻融回了塔身,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巨大的雕花大床,層層疊疊的床幔掛在雕花床架上,床上鋪著細軟的雲絨被,另一側是看上去同樣很軟的坐塌,屋內該有的日常擺置都有,大殿外的露台上,還有一張柔軟的躺椅。

  給聶音之的,是一個很豪華的梳妝檯。

  他們進萬魔窟前一日,顧絳不知用的什麼方式通知封寒纓,這麼短時間他就給布置得這麼妥帖,可見這個徒弟還是很懂事。

  就是顏色過分陰郁了些,不過在這種黑漆漆的地方,擺些鮮艷的顏色,也實在扎眼。

  「師尊、師娘若是還有什麼別的需要,儘管跟我說。」

  聶音之走到大殿外的露台,一眼望去,亭台樓閣鱗次櫛比地往外鋪展開,因為空間有限,密密地擠在一起,往外才漸漸稀疏,城池的劃分很明晰。

  萬魔窟比她想象中大,也跟她想象中的全然不同,聶音之以為自己會看到幽深的洞窟,盤踞在洞中的令人膽寒的魔物,無休止的爭鬥,隨時都會有死亡和慘叫。

  但眼前的萬魔窟這樣普通,普通得就像是世間的任何一座城市,有些地界瞧著,甚至稱得上繁華。

  只是因為土地貧瘠,看不見水流和草木,建築也很豪邁粗糙,不是仙門那般精緻的模樣。空氣中浮著絲絲縷縷水紋一般的波動,從地面蒸發而上,逆流入封魔印。

  「這是你的住處,不用讓出來。」顧絳擺手,跟在聶音之身後走上露台,攬住她就準備跳下玄塔。

  聶音之從他肩上探出頭,對封寒纓揮揮手,「就是專程來給你送點心的,我們要去四處逛逛。」

  封寒纓:「……」你們是來遊玩的嗎!

  倉促之間,一條小蛇從他袖子裡飛快竄出去,跟上那即將隨風散去的身影,顧絳略微側眸,允許了他跟來。

  聶音之看了一眼跟來的小蛇,通體純黑,油光水滑,額頭上一枚紅鱗,和封寒纓簡直長得一模一樣,「這是分身還是靈寵?」

  顧絳頗為耐心地解釋道:「分出自身真元和神識捏成的神識化身,比直接外放神識要安全,能到達更遠的地方,不論何時何地都能收回,不存在再被封入兔子身軀逃不掉的風險,也可以算作是分身。」

  封寒纓的小蛇在後面吐舌頭,他呆在玄塔中時,就是這條小蛇在萬魔窟裡到處遊蕩。

  「那你也有嗎?」聶音之好奇。

  顧絳連半點猶豫都沒有,問道:「你喜歡什麼樣的?」

  這意思就是現在還沒有。聶音之學著他慣常用的語氣,拖長了音調懶懶散散地說道,「只要是你,都行。」

  顧絳被她逗得笑出聲。

  【封總,你怎麼了封總?你在別人面前可不是這樣嬸兒的!邪肆狂狷的魔尊??】

  【能屈能伸,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的確是我們封總沒錯。】

  【如此卑微的封總,讓我仿佛看到大領導來視察的我自己,社畜流淚】

  【所以說被塞在兔子裡當跟屁蟲也不是沒有好處的,這不把領導的喜好都摸準了嘛!】

  【從跟屁兔變成跟屁蛇,我悟了,封寒纓就是本劇的萌寵擔當啊!】

  【這玩意兒,好像哨兵嚮導的精神體啊!doi的時候那不是可以雙管齊下!你們懂吧!斯哈斯哈】

  【又開車?孩子營養要跟不上了】

  【迄今為止,我看到的所有車都在彈幕裡,不知道該欣慰還是該心酸】

  街上的人不是很多,魔修大多聚集在室內,就算頭上的封魔印符光被中心塔分去一半威懾,再被護城大陣削去部分威力,落到魔修身上,依然是種威脅。

  聶音之在塔上看到的那些逆流的若隱若現的波動,就是被封魔印抽走的魔氣。

  這裡的人只要外出全都罩著不同形制的長袍,有華麗妖艷的,也有暗沉灰撲撲的,不變的是,那袍子上都帶有抵禦封魔印的作用。

  走進屋檐下,才會脫下。

  他們為了入鄉隨俗,也在封寒纓的帶領下去先去挑選了外袍。

  封寒纓帶他們去的地方,自然不能差,那點著硃砂痣的黑蛇往櫃檯上一跳,老闆嚇得當場就要跪下了。

  聶音之和顧絳隨意進的第一個城池,是熔金城,這裡的城主前不久被封寒纓當眾虐殺,連帶著那些不安分的魔修都被他清理乾淨,現下算是最安分,也是氣氛最為緊繃的一座城池。

  封寒纓撐起了封魔印大部分的威脅,便要擁有絕對的權威,不能有任何人忤逆他。

  但封寒纓不會管城池之間的爭鬥,也不會管城中魔修的互相吞殺,反正只要聽他話,不來惹他就萬事大吉。

  選衣服這種事當然要靠聶音之,不過她這次只挑了兩套中規中矩的灰褐色外袍,沒有在這裡耽誤太久。

  顧絳從袍下伸出手,牽住聶音之。

  聶音之指尖微動,偏頭看他一眼,乖乖跟在他身旁。

  老闆誠惶誠恐地送走他們,連錢都不敢要。聶音之覺得黑蛇如此,實在太過張揚。

  封寒纓只好隱藏了自己的身形,跟在他們身邊。

  「萬魔窟中大部分都是金丹以上修為,低階修為的年齡都不大。」顧絳掃黑蛇一眼,就這麼片刻,他的神識已經掃過這個萬魔窟。

  小蛇嘶嘶吐著舌頭,封寒纓的聲音傳出來,「在這裡修為太弱,不是被別人吞掉,就是被封魔印化去,如果沒人保護是活不下去的。」

  金丹修為是在萬魔窟生存的最低起始點。

  那話音剛落,兩人路過一個巷口,聶音之餘光掃見一個東西,下意識停了停偏頭看去,隨即便看到一摞乾癟的屍體就那麼堆疊在巷子裡,鼓出的眼珠子幾乎要掉下來。

  身上的修為被抽盡,留下的軀體就只能算是廢物。來往的人都見慣不怪了。

  幸好此地氣候乾燥,直接成了乾屍,腐爛氣息被壓在街面上其他氣息之下,混合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

  魔修不像正道修士那般修身養性,不禁五穀世俗之欲,就算被封在這麼個鬼地方,一邊為了活命打打殺殺,一邊也沒耽誤縱欲享樂,甚至更為開放,有種有今朝沒明日的肆無忌憚。

  顧絳突然將聶音之拉得更近了些,轉眸往一座樓裡看去一眼,那不甚精細的雕窗開了一條縫,屋內黑沉沉不見光。

  聶音之一頭撞在他肩上,疑惑道:「你累了?那我們先休息吧。」

  她回頭想找封寒纓,尾巴似的黑蛇不見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50 PM

第49章

  封寒纓去解決完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狗東西,將他碾成肥水澆灌進地上乾枯的灌木叢中,黃金魔氣飄逸出去,影蛇一走,便有魔修「聞風而來」。

  他回去找到兩人,很好,顧絳和聶音之已經又找到住處開始歇息了。

  小蛇看了一眼黯淡下來的天色,在外面徘徊片刻,委屈巴巴地消失。

  萬魔窟裡沒有客棧,這裡其他產業都難以存活,興盛的只有尋歡作樂之地,能供人宿留的也是這種地方,聶音之租住的那座小別院就是熔金城最大的煙花產業屬下。

  小小的一間四四方方的院落,進門有個小花園,然後一間四面垂掛珠簾的小屋,院子裡面布置得很講究,掛著許多裝飾的紅綢幔紗,一看就很風月場所。

  萬魔窟裡同樣流通靈石,甚至比在外還要更值價一些,在封魔印下,不到萬不得已魔修不會輕易使用自己的魔氣,用得多被封魔符光消耗得也多,一些法陣和器物用具就需要靈石驅動。

  這樣一座小別院,上方有防禦法陣,在這裡已算得上講究,價格不低,自然服務也很到位。

  魔窟裡面作風豪邁,就算看上去他們像是道侶入住,老闆還是大咧咧地把鎮店寶冊拿出來供他們挑選。在萬魔窟,道侶一起出來玩刺激的太多了。大家都活得很苦,指不定明天就成為躺在小巷子裡的乾屍,及時行樂方為上乘。

  老闆對大客戶態度很好,尤其從小道消息得知,影蛇曾跟在他們身邊,就更加不敢怠慢了,「院裡的一切都是全新的,二位放心使用,若是選好了,在這塊板上寫下名字就行,我們會立即安排人前來伺候。」

  他說完其他事宜,退出小院。

  聶音之起初沒理解什麼意思,捧著那冊子打開,一眼便看到衣不裹身的曼妙女子,那半透的薄綢根本遮不住其下的風光,她驀地偏頭看向顧絳,後者的目光從冊子上移開,滿臉無辜地看向她,「嗯?」

  聶音之瞪大眼睛,抱著冊子挪開兩步,「你不準看!!」

  顧絳愣了下,笑出聲,「好吧。」他轉頭去摸了摸那塊用以傳遞信息的淺黃色小木板,這東西木質很軟,其內有很微弱的「熔金」魔氣氣息,是受魔氣浸潤而變異的木種。

  他捏了兩下便興致缺缺地往旁邊軟榻上躺去,從背後掏出個東西看了眼,扔進了墻角縫隙裡。

  聶音之不準顧絳看,自己反倒抱著小冊子翻看起來,她翻到後面臉上驀地一紅,這上面除了女子,還有些衣不蔽體同樣穿得很清涼的男子。

  聶音之條件反射地啪一聲合上冊子,眼眸轉了轉,好怪哦,再看一眼。

  然後又打開看了幾頁。

  她抬起眸,便見顧絳斜靠在軟榻上,正支額看著她。

  聶音之目光閃爍,眼神飄忽,瞟著涌入眼中的彈幕。

  【這是魔窟嗎?這分明是天堂!!】

  【我悟了,整個萬魔窟是不是只有封總一個人在不折不撓地想出去?】

  【桌子上,小玩具x1】

  【好耶,再多翻幾頁讓我看看】

  【姐妹什麼眼睛,這你也看得清?仿佛自帶馬賽克,沒意思】

  【啊啊啊有本事鏡頭別轉開!這麼模糊就算不轉開我也看不清!】

  【軟榻上,小玩具x2x3,魔頭竟然不嫌硌屁股,被扔掉小玩具x4】

  【計數君雖遲但到】

  【儲物櫃上小玩具x5x6x7x8……草,數不過來了,魔窟好野,我也想被關進魔窟】

  顧絳從她的表情就能猜到她在那冊子上都看到了些什麼,聶音之滿臉心虛的樣子實在有趣極了。

  他想到之前聶音之對於此事的反應,便也跟著蹙起眉,一股風力從袖子裡卷出去,將她手中的冊子抽走扔到了房頂上,對她道:「你也不準看。」

  聶音之撲到他懷裡,拍拍他的頭哄道:「他們都沒你好看。」

  顧絳失笑,伸手護住她的背,在她鬢角輕輕吻了一下,頗為自信地「嗯嗯」兩聲:「那是自然。」

  聶音之紅著臉摸摸自己鬢角,從他身上跳下來,「我要先去沐浴。」這裡漫天都是黃沙,就算修士有靈力護體,聶音之還是覺得自己身上像蒙了一層灰。

  配備的浴池雖然不大,但是布置得也算巧妙,雪白的屏風上面,勾勒著密密的線條,看著有點暈眼。

  聶音之泡在水裡,心不在焉地想著顧絳,主動來牽她的手,時不時啾她一口,有些時候她明明可以自己走,他還是很順手地抱起她,每次她回頭,顧絳的視線都在她身上。

  他比愛念被封住之前,變得還要黏糊糊了,好像生怕自己哪一點反應不對,會刺傷到她。

  他怎麼可以這樣……讓人喜歡呢?

  聶音之捂捂通紅的臉,下巴沉在水面下,咕嚕嚕往外吹泡泡。

  她洗完後,把顧絳也趕去洗洗涮涮,暮色沉沉地罩下來,頭頂的封魔印不時閃過幽光,逆流而上的魔氣在夜色下泛著明滅不定的微光,單單只是看的話,甚至有些綺麗。

  聶音之好奇地在屋裡轉了一圈,從一些細節上,還是能看出萬魔窟與外界的不同,這裡面有許多小物件看上去都很奇特。

  她從架子上取下一般書,翻開來看了看,眼睛慢慢睜大,驀地反應過來,那白底黑字的屏風上的線條,竟全都是勾勒的歡好景象。

  她手裡好奇把玩的小物件,也不是什麼尋常的東西。

  聶音之頭頂冒煙地將春宮圖和小物件一起放回去。

  ——她怎麼覺得這些魔修被關在這裡面,過得還挺快樂的?

  聶音之不再東看西看,她坐到軟榻上,閉上眼睛,去看了看綠洲的情況,紅葉刀被主人拋棄在此處,盡忠職守撐起一片刀光屏障。

  他們離開之前,顧絳不知從何處又捉來一隻赤狐,兩隻狐狸在秘境內外到處跑。

  這個紙人化成的「顧絳」毫無意外的,在睡覺。

  聶音之感覺手腕被什麼舔了一下,注意力從綠洲收回來,一隻巴掌大的兔子蹦到她懷裡,兔子渾身雪白,嬌嬌小小,絨絨的一團,鑲嵌著兩粒黑玉似的眼珠,只在耳朵尖上長著一叢黑毛。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小東西,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從雪兔身上傳來顧絳不自在的輕咳。

  「顧絳?」聶音之捧起它,瞪圓了眼睛,「兔子??怎麼是兔子?」誰能想到,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神識捏出的化身,竟然是這麼嬌小白嫩的一隻兔子。

  白兔子突然從她手心裡消失了。

  聶音之遺憾地叫道:「別走啊,我還沒看清楚呢!」

  浴池裡,顧絳捧水抹了把臉,雪兔不比那又醜又肥的炎炎兔好看麼?看來聶音之是忘記她曾經說過什麼了,她根本不是真的喜歡兔子。

  顧絳剛從浴室出來,聶音之就撲上去,纏著他道:「哥哥,我還想看看兔子,讓我摸摸嘛,就摸一下下。」

  顧絳扶額,有氣無力:「本座累了。」

  聶音之一想,他今日確實做了好多事,都還沒好好休息過,妥協道:「那好吧,我明日再看。」

  「明日也累。」

  「那後日。」

  「後日更累。」顧絳撈起她的腰,把她提到床榻上,睡眼濛濛地往床上倒,結果不知道觸動了什麼機關,這床忽然開始晃動起來。

  聶音之被晃得一驚,忙去找機關,顧絳拽她一把,「就這樣吧,搖著還挺舒服。」

  「是嗎?」聶音之躺到他身邊感受了下,「是挺舒服,魔修可真會享受。」也對,顧絳這個魔祖就是個很會享受的傢伙。

  聶音之被顧絳抱進懷裡,微涼的脣在她額頭上蹭來蹭去,在眉心魔氣繪成的花鈿上親了一下。

  她抬眼看他,顧絳半闔著眼,要睡不睡的。

  聶音之跟他親昵地蹭了一會兒,捧住他的臉說道:「你最近好多小動作,親親我摸摸我什麼的,你以前才不會這樣主動呢。」

  「哥哥,你不需要刻意這樣哄我開心,會很累的。」她現在已經調整好心態了,「你就算對我冷淡些,我也知道你是喜歡我的。」

  「你不喜歡我這樣?」顧絳立即清醒了幾分,睜開眼睛。

  聶音之想也沒想地回道:「怎麼可能不喜歡。」

  「冷淡一日你或許不會難過,如果冷淡十日、百日呢?你不會難過嗎?」顧絳捏住她的後頸輕輕摩挲,「聶音之,我記得我以前會有這樣的衝動,會想抱你,會想親你。」

  「那好吧。」聶音之只覺得心裡熱乎乎的,「今天的任務還沒做。」

  【打卡魔頭第五次交作業】

  【救命,這床搖著是讓你do起來更快樂,不是讓你們安眠的!】

  【我也想摸魔頭的兔子,我就摸摸,不做別的,抽煙.jpg】

  【魔頭現在是不是硬不起來了,明明沒鎖他的欲,怎麼每次親完都那麼冷靜?我現在看他們親親,只覺得內心毫無波動。】

  【之前親完激動到把聶音之扔進秘境自我安慰的魔頭還能不能回來了!】

  【彈幕發展過程:魔頭不行,魔頭行了!魔頭又不行了,比正片還跌宕起伏】

  【對魔頭這種陳年老鹹魚來說,沒有愛,應該很難欲得起來,不然他兩千多年的孤家寡人生活該怎麼過呢】

  【還是刺激不夠,現在心理刺激沒了,那就加大生理刺激,以前聶音之封他感官摸葉子,不就把他摸得JJ梆硬,那時候應該還沒愛吧?】

  【牛啤!!您就是我的人生導師吶!!】

  聶音之:「!!!」我好像無意間學到了什麼。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51 PM

第50章

  「這個地方安全嗎?」聶音之沒來由地問道。

  顧絳雖然不知道她為何突然這樣問,不過還是輕嗤一聲,「有我在什麼地方不安全?」

  聶音之指尖搭在他臉頰上,從他濃長的眉滑落到眼角,在他靠近耳際的小痣上停留摩挲,目光落在他下頜上,漫不經心地說道:「我是說,如果我在這裡,封了你的部分感官的話……」

  顧絳沒說話,呼吸一下都輕了,喉結卻上下滾動了下。

  看來他還記得的,那一次她封了他的感官,獨獨留下觸感激發到極致,那時候她只是想試一試共生咒的衍生術,順便還想要戲弄一下堂堂魔頭,對他的反應其實並未怎麼上心。

  聶音之忽然想起來一個重要的問題,當時顧絳一激動可是撞壞了折丹峰上的一層封印法陣,她整個人都沮喪下去,「啊,不行,太刺激的話你萬一又把頭上封魔印撞碎了可怎麼好。」

  白皙的指尖順著耳際滑到那突起的喉結上,聶音之不死心地詢問道:「哥哥,我輕一點,不會像之前那般莽撞的話,能行嗎?如果你受不了。」

  她頓了下,眼睛一亮,纖長的睫毛振翅一般抬起,「我可以用共情,這樣我就能及時感知到你的情緒,控制……」

  顧絳一直盯著她,聶音之的目光與他交匯,頓時面紅耳赤,她不看他的時候什麼都敢說,跟他對上眼後,嘴裡的話就含含糊糊地被關在了脣瓣裡。

  顧絳看她的目光澄澈得如一面湖,沒有絲毫漣漪。

  方才的勇氣都在渾身羞赧的發熱中蒸發乾淨,聶音之身上發燙,心中卻冷卻了下去,從顧絳懷裡拱出來,背過身拱進被子裡,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選擇裝死。

  但緊接著,一雙手臂就從後連人帶被子地抱住她,顧絳伸手給她被子上刨出個洞來讓她喘氣,笑了一聲,好脾氣地說道:「可以,隨你喜歡。」

  聶音之糾結了小片刻,選擇擼起袖子幹!反正背對著顧絳,她又看不見他,她小聲道:「那我先不封你感官。」

  她在被子裡拱了幾下,顧絳半點都沒有要鬆手的意思,聶音之就安分了,手在被子裡掐訣召出咒印裡的金芽,盲摸。

  反正芽上也只有一片葉子,她摸了一陣,身後什麼反應都沒有,連呼吸都微不可聞,聶音之有些猶豫不定,輕喚道:「顧絳?」

  「嗯。」顧絳從鼻子發出一聲回應,尾音拖得有些長,不是尋常那種慵懶的調調,像小勾子一樣鑽入聶音之心裡,非常地撓人。

  「那我打開共情了?」聶音之咽了口唾沫,等到顧絳再次給她回應,她才默念心訣打開共情。

  天威壓迫的感覺首先衝來,聶音之迷糊的腦海忽然清明了些,在那威壓之下才是一些些微弱的快意。

  這樣根本就不行。

  聶音之咬咬脣,給他說了一聲,先封住了顧絳的視覺,然後說道:「你把我轉過去。」

  身後人猶豫片刻,將她翻了一圈,不過還是牢牢用被子裹著她,仿佛害怕她會對他做什麼似的。

  聶音之努力在被子裡拱拱,貼近他,呼了一口氣在他脣上,「你今天還沒有吻我。」

  顧絳眨眨眼,視覺被封後,他的眼眸毫無焦距,看上去迷離得近乎無助,聽話地低了低頭,含上她的脣。

  聶音之主動探出舌尖,從葉子上涌來的被壓迫的感覺頓時消弭了,她在被親吻的間隙中嘀咕道,「在共情斷開之前,你都要……」

  顧絳堵住她的話,又從鼻子裡嗯一聲算作應答。就算將聶音之裹進被子裡,他的鼻息間也全是她身上的馨香,脣舌被時不時地親過。

  聶音之小心地調高他的觸感,她的這個舉動立即便從手腕的咒術中得到了反饋,這讓聶音之覺得很是奇妙。

  原來是這樣的。

  她明明只是摸著懸浮在自己手腕上的金葉,觸感投射到他身上,卻可以散布到不同地方,甚至連他們兩人都無法預測。

  聶音之忽然停下動作,顧絳眼眸微動,皺起眉頭,表情顯得有些迷茫,他視覺被封什麼都看不見,便微微側頭努力傾聽她的聲音,「嗯?怎麼?」

  在他開口之時,聶音之重新捏住了自己手腕上的咒印,掌心覆蓋住金色小芽。

  顧絳猛的頓住,緊挨著她的臉頰,倒抽了一口氣。

  顧絳的情緒從葉子裡反饋而來,天威的壓迫消散了,掩藏在其下的感官就更加鮮明。

  聶音之被悶在被子裡,熱得背脊上出了汗,通過共生咒下的這種衍生術,她能感覺到顧絳現在似乎並不好受。

  「顧絳,你很難受?」聶音之暈暈乎乎地問,想要掙脫出來看看他,結果被顧絳抱得更緊,根本不允許她從被子裡出來。

  顧絳聲音有些啞,「沒有,不是。」

  聶音之好熱,顧絳把她抱得太緊,半個身子隔著被褥沉沉壓在她身上,她從顧絳情緒裡讀到他的心念,他似乎在嘗試壓製那股難受,聶音之撫在葉片上的觸感讓他覺得苦惱,但他又不想讓她停止撫摸葉片,只是覺得不夠。

  為了消弭天威,顧絳會時不時啜吻她一下,他們鼻尖抵著鼻尖挨得極緊,呼吸交融在一起。

  聶音之抬眸掃見頭頂爆炸的彈幕,抬了下眼,軟綿無力地彈出一縷靈力,打落床幔。

  層層疊疊的薄紗垂下來,將一切擋得嚴嚴實實。【真的什麼都沒發生】

  無孔不入的彈幕穿透床幔衝進來。【女主被裹在被子裡,男主在被子外面,根本沒辦法有肢體接觸,女主自露了個腦袋出來,全程脖子以上,就是親一親求求了】

  【雖然但是,好像兩隻貓在互相舔毛啊,難怪都不切鏡頭】

  【真的就是萌寵貓貓舔毛而已,哭泣】

  【笑死我了,真實!我家兩隻貓就是這麼舔毛的!邊舔毛邊呼嚕嚕,魔頭和妖女你們到底行不行啊,貓貓都看不起你們。】

  【謝謝,沒貓人家已拿來當貓貓代餐了。】

  【可惡,誰能拒絕貓貓呢】

  【這還需要想啥辦法啊我的傻孩子,看得我急死了】

  【啊這,不知道該說個啥,就提前祝大家七夕節快樂中秋節快樂國慶節快樂元旦節快樂新年快樂了吧】

  【魔頭的表情好無辜,他們都好會嗚嗚】

  【啊啊啊為什麼不讓我看!我恨聶音之!】

  【呵呵有什麼可看的,被子裹得這麼嚴實,一看就是光打雷不下雨。】

  【就算看不見,讓我們聽聽也行啊,怎麼鏡頭還拉遠了】

  【我不想走!不要切鏡頭嗚嗚嗚嗚有什麼是我們尊貴地vip不能看的????】

  【我怎麼覺得切走畫面才是常規操作】

  彈幕逐漸消失了,聶音之稍稍分了這麼一會兒神,她努力抬起手,想從裹在脖子那裡的被褥邊緣掙脫出來。

  咒印上的金芽被壓得彎折,手腕從被子裡擠出那一刻,撞到顧絳的下巴上。【女主整個人都被裹在被子裡,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個腦袋來,什麼都沒做orz】

  聶音之通過咒印若有所感,無師自通地抬起手腕,顧絳被封住視覺瞳中渙散,毫無所覺,貼著金葉在貼向她索吻。

  那激烈的情緒涌到聶音之心中,她一時間連淚都快出來了。

  聶音之腦海里嗡一下,有種被狂潮推上浪尖,又從頂峰跌落深海的無措,從咒印上涌來的情緒也有片刻的空白,就像是突然中斷了。

  黑紅交織的魔氣從床幔下衝出去,又被硬生生壓在屋內,水霧一樣縈繞在地面上,片刻後,被重新收束回去。

  有一縷控不住的魔氣散出去,被封魔印的符光所引,朝著天幕逆流而上。

  坐在中心玄塔中的人感覺到什麼,身影一晃出現在露台,屈指朝前伸去,那一縷暗紅魔氣在被封魔印消融前,被封寒纓收入手中。

  「游離的血月影。」封寒纓手指攥緊,臉色沉下去,顧絳竟然控不住自己的魔氣了?!

  那意味著,血月影不再是他一個人擁有,會像這萬魔窟中其他四種魔氣一樣,任何人都能染指。

  封寒纓焦躁地在露台上來回踱步,小黑蛇從他袖子裡飛出去,遁入虛空,在熔金城的小院外現身,它尾巴尖用力一彈,朝著院子裡竄去,不到須臾,就被一道凌厲的風刃打出去。

  過了好一會兒,聶音之才回過神來,她蜷縮在被子裡,一點都不想動彈,顧絳靠在她身邊也沒有動靜,金色的小葉子水靈靈地精神抖擻地在她手腕上晃。

  聶音之渾身都汗濕了,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般,渾身難受。

  等到平息下來,手腳虛軟地在被褥裡動了動,顧絳立即把她放開了,聶音之細如蚊蚋地在他耳邊嘀咕一聲,「我要去沐浴。」

  顧絳輕輕摩挲一下她的後頸,低聲道:「抱歉。」

  「抱什麼歉,明明很暢快。」聶音之在他毫無焦距的眼睛上親了一下,越過他往浴池裡走去,躲進浴室裡揉了揉自己羞澀發紅的面頰,暗自平靜片刻,聶音之才解開了顧絳的視覺封印。

  等光線涌入視野,顧絳已經看不見她的身影了。

  不過共情還沒有斷開,只是之前他的情緒是往外涌的,而此時就像江河回流,聶音之的情緒流淌入他心中。

  暖乎乎又輕飄飄,他無法感覺到愛,但他能感覺到她滿心的歡喜,一股腦塞進他心裡,冰山都能叫她融化了。

  顧絳翻身抱住那空落下來的被子,被塞滿心中的情緒牽動嘴角,低聲笑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52 PM

第51章

  入夜後,萬魔窟裡的氣溫驟降,這裡沒有水源沒有草木,岩土光禿禿地暴露在外,有太陽時便熱氣逼人,太陽一落山溫度便飛快流逝,晝夜溫差極大。

  這座小院的屋內有法陣,倒沒有什麼影響,等到聶音之睡熟後,顧絳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眼神清明,瞳中沒有半點睡意,側頭看看縮在被子的人,身體影子一樣從床榻上融化。

  片刻後,枕頭上遺留下一隻耳尖上生著黑絨的雪白兔子,兔子聳聳鼻子,往聶音之身旁蹦去,在她頸窩處找了個地方,緊挨著她閉上眼睛。

  另一邊,顧絳從熔金城的小院離開,只一個呼吸之間,便出現在中心玄塔那巨大的露台上。

  封寒纓感覺到虛空波動,回過身來,對著倚在躺椅上的人躬身行禮,「師尊。」

  顧絳頷首示意他免禮,抬手制止了他想要詢問魔氣的話語,閒聊一般問道:「如果封魔印破開,從這裡出去,你之後有何打算?」

  封寒纓被他問得一愣,抬眸看到他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沒敢有任何隱瞞,老實回道:「自然是揮軍南下,與正道開戰,奪回屬於我的一切。」

  他抬頭望一眼封魔印,魔氣消融化作靈氣,此消彼長,而世間靈氣匱乏壓製著那些正道仙尊的修為,除非魔修就這麼乖乖呆在封魔印下,等著被消耗至死。

  否則,只要從這裡出去後,正魔必定開戰,再重演一場十年前的正邪大戰,成者王敗者寇。

  成王敗寇,魔修敗了就被關入萬魔窟,被封魔印耗死,魔修若是勝了,亦可蠶食正道修士壯大自身。

  封寒纓譏諷地說道:「天道規則如此,正魔本就無法共存。」

  「無法共存。」顧絳將這四個字捻在舌尖重複了一遍,微微笑了,「你可知,所謂的天道規則是可以破的。」

  他這句話很輕,煙霧一樣散入周遭,萬魔窟上一道霹靂直擊向玄塔,越過封魔印落入玄塔露台,其中含著不止一道雷柱,威勢之盛幾乎堪比一場天劫,灼眼的雷光瞬間就將露台淹沒了。

  封寒纓被浩瀚天威逼得急退回玄塔殿內,周身血月影凝出的魔氣屏障就如紙糊一般,被游走的弧光劈開。

  他只是被那道落雷分出的末梢殃及,整個人都快被這一下劈焦了,連那張向來蒼白如玉的臉上,都被電光撕開一道傷,刺眼的紅從他眼角往下淌,血淋淋地染紅了半張臉。

  封寒纓猛然意識到,不能用血月影,會被一同牽連進去!

  他手指動作飛快結印,倏地收回魔氣,一連數件防禦法器從他袖中飛出,在身周布下重重屏障,防禦法器的光一層接著一層蕩開。

  蔓延入殿內的弧光收回去,只將露台上的人裹在其中。

  熔金城的小院內,聶音之被雷聲驚動,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將醒未醒,巴掌大的雪兔蹲在她臉旁,輕舔她眉心。

  聶音之睫毛劇烈顫動,似乎在努力掙扎著醒來,但最終不受控制地往更深處沉眠。

  微風揚起薄紗,屋內的燭火晃了晃,一派寧靜。

  那樣大陣勢的落雷,四城的魔修全都被驚動了,不止萬魔窟內,守在封魔印外的正道修士也同樣震驚,無數傳訊符朝無量宗射去。

  封寒纓在防禦法陣之後,目不轉睛地盯著露台上蚺結的雷光,腦子裡轉著顧絳方才說的話,「天道規則是可以被打破的」,這就好比說,冬雷震震夏雨雪,太陽可以西升東落,天道規則既然可以打破,那就不再權威。

  他糟心地想,這種不可泄露的天機,顧絳怎麼能如此隨隨便便地說出口,就不能換一種委婉的方式暗示,或是先做好穩妥準備。

  那浩瀚的雷光持續了很久,未有衰竭,所有的殺意和威勢都集中在一人身上,好似分出去半點都害怕殺不死內裡的人。

  雷電光芒幾乎將整個玄塔都罩入其中,卻沒有損傷玄塔分毫,封寒纓那過於深邃而沒有神光的眼瞳都被映照得發亮,他滿臉麻木,懷疑顧絳可能會被天雷當場劈死在這裡。

  所以,他老人家大半夜來他的塔上,就是死給他看的?

  封寒纓不由分神看了一眼珍味齋那五個大食盒,看在這些點心的份上,若是顧絳就此隕落了,他可以好好保護聶音之,讓她多活十年,十年之後再送她去與師尊團聚。

  就在他分神的這片刻,露台上明亮到灼目的雷光中,忽然探出一雙修長的手,那手背上青筋暴突,指尖纏著蛇形霹靂,硬生生將雷柱撕開了。

  無形的威勢從玄塔上嗚一聲蕩開,掀起雷霆颶風從玄塔向外掃蕩而去,攪起的黃沙頃刻間淹沒了整個萬魔窟,頭頂封魔銘文不停閃爍,雷電陡然間弱了下去,不到片刻,消散了。

  顧絳揮袖甩去手臂上的血,淋漓的血落入玄石地面,轉眼化成了暗紅的魔氣。他慢條斯理地走到殿中玄石座上坐下,有些疲累地對封寒纓招招手。

  「本座說到哪裡了?」顧絳問道。

  封寒纓:「……」您還要接著說???

  顧絳也意識到這天道竟如此小氣,怕是會再次打斷他們的交談,他伸手一揮,將封寒纓拉進了那片血月影的湖上。

  這是完全受他掌控的獨立空間,就算如今那虛空中被灼出了一道裂縫,但仍在他掌控中。

  如今暗紅色的水面中心多了一座涼亭,形制同折丹峰後山荷花池上的亭子一模一樣。

  封寒纓第一次來到這裡,見到這番場景,他面上難掩驚詫,濃郁的魔氣縈繞在身周,他隨便喘口氣都能吸納入血月影的魔氣,換種說法的話,就好比修靈的正道修士一腳踩進了靈脈中心。

  這片湖只是表面能看到的,在湖的周圍還環繞著掩在魔氣下的山巒輪廓。

  封寒纓之前只當顧絳是靈山一般的存在,那只是他的一種比喻,他與顧絳的關係,確實如正道修士與靈山差不多。

  但當他知道顧絳確實擁有靈脈一樣的血月影魔氣時,這著實震驚了他。

  封寒纓不自覺地開始吸納吐息,一邊見師尊他老人家已經躺到了亭中的躺椅上。

  顧絳繼續道:「仙墮事件之前,這世間並沒有所謂魔修,大道三千殊途同歸,皆是要與天合道,天人合一,才能修成正果。」

  天人合一。

  與天地融合,化作這世間的萬事萬物,成為世界的基石,倒也稱得上天人合一,永世不滅。

  修行之人,掠奪了多少靈氣,到最後都得還回去。

  靈氣才是世間萬物賴以生存的存在,哪怕是一株普通的草,都得有靈才能生。

  靈草和普通雜草只是靈氣多寡的區別,就好比一點靈可以生一株雜草,十萬點靈才能生一株靈草。

  凡人就如這雜草,春生秋死,修士脫離凡塵,引入靈氣不斷淬煉自身,以為自己走上的是一條逆天之路,艱難險阻走到盡頭,才發現飛升的下一步是零落成泥,與凡人並無不同。

  顧絳慢吞吞地,仿佛在講一個枯燥至極的故事,「兩千七百多年前,法宗掌門懷雲山成為第一個墮魔之人,他就是打破天道規則的第一人。」

  不飛升便墮落成魔,受天地威壓,萬物排斥。就算是墮魔,也得與天爭贏了才行。

  「規則一旦打破,便不再堅不可摧,這之後不到五百年間,三宗掌門相繼墮魔,四大宗門中半數修士拋棄自己的道心,選擇追隨掌門。」

  「從這之後才有了正魔之分,無法兩立。」顧絳伸出手,鞠了一捧血月影在手中,「所謂的魔氣,不過是在與天爭鬥的那一剎,爭勝了,而從天地間剝離下來的靈氣。」

  五個魔祖,便意味著從天地間硬生生抽走了五條靈脈,這世間靈氣不衰敗才奇怪。

  封寒纓是知道飛升真相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他從未覺得天道不公。但他今天才知道,魔修的存在竟然是打破天道規則而來,存世的五種魔氣都是從靈氣中剝離出來的,那魔氣能轉化為靈氣便不足為怪了。

  他謹慎道:「師尊冒著被天誅的風險,告知我這等天機是為何?」

  「天機知道的人多了,就成了普世的觀念,世間修士少有知道飛升真相的。」顧絳看向封寒纓,把他從血月影的空間內丟出去,兩人重新回到玄塔大殿內。

  顧絳從座上起身,看他一眼,和藹可親道:「聶音之要做什麼,你配合她便是,不要亂說話。」

  等師尊的身影從露台上消失,封寒纓坐在殿中思索。

  世間修士少有知道飛升真相的,是因為知道的人根本傳達不出去,除非冒著被天道抹殺的風險。要想將天機變為普世的觀念,何其之難。

  他臉上的傷口依然血淋淋的,天雷所留下的傷極難愈合,封寒纓有自知之明,他絕不可能在方才那樣的雷光中活下來。

  顧絳都需要躲入血月影的湖中,才能不受天雷所迫地和他說那一番話,那斷然不可能指望他去把「飛升真相」,「天道規則可破」這等天機傳播出去。

  總而言之,他說了這麼多,其實就只有最後一句話有用,封寒纓能做得到。

  ——聽師娘的話。

  封寒纓:「……」他還不夠聽話嗎?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53 PM

第52章

  顧絳回到小院子裡,榻上的人睡得很沉,毛絨絨的雪兔被她捧在手裡,臉頰貼在兔子身上。

  共情還沒有斷開,聶音之在夢裡毫無防備,心中情緒沒有任何阻礙地流淌過來,不知道她正做著什麼夢,酸澀的情緒讓他很難受。

  她心裡渴望的,還是想讓他能愛她。

  兩千多年前天道規則被打破,有了正魔之分,天道對魔祖的打壓,封魔印對魔修的消耗,所謂天降神女渡化萬魔,都不過是為了修復那一次被打破的規則,撥亂反正。

  兩千多年裡,已經有無數位「神女」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留下救世的傳說。四個魔祖只剩些魔氣殘留在世,現在唯只剩他一個。

  顧絳在她身旁躺下,將她抱進懷裡,他睡相實在不太好,已經習慣了要把聶音之抱在懷裡睡,不然她很可能會被他踹下床去。

  -

  前一夜天降怒雷,封寒纓害怕被牽連,收回了自己所有魔氣,封魔印的全部威力一下子罩在四城魔修頭頂,當天夜裡便有不少倒霉魔修被封魔印收割了性命。

  萬魔窟內黃沙漫天,濃郁的靈氣從封魔印上飄出去,封魔印內外的正魔兩道修士都在猜測,封寒纓是不是被這一道雷劈死了。

  這不是渡劫的劫雷,那隻能是封寒纓做了什麼引來天誅之事。

  直到晨曦初起時,血月影又從玄塔頂尖浮出來,守在封魔印上一夜的正道修士冷哼一聲,「他命可真大。」

  聶音之還是出門後才聽說此時,抓起影蛇摸了摸,關切地問他怎麼回事,有沒有受傷。

  影蛇默默朝顧絳看去一眼,搖了搖它的蛇腦袋。

  師尊讓他不要亂說話,封寒纓嘴巴牢牢地守著顧絳控不住魔氣之事和昨夜之事,半個字都沒有透露給聶音之。

  顧絳和聶音之沒在熔金城待太久,四座城池都去逛了逛。

  萬魔窟的城池名稱十分隨便,就以城內魔修修煉的魔氣命名,熔金,鬼火,生煙,回春。中心的玄塔,又被稱為血月塔。

  修煉「生煙」的魔修,以自己身軀為載體,將自己變成承載符咒陣法的靈符紙,以自身血肉養陣,從頭髮絲到腳趾頭都能被他們利用,動起手來,身上浮出的密集的法陣銘文仿佛刻在身上的圖騰。

  有些魔修伸出一根手指頭來,那指尖上說不準就養著一種符菉銘文。

  聶音之尋常都用綢緞裹住手腕上的咒印,但顧絳卻嫌麻煩,他一直將手腕那圈枝蔓似的咒印大咧咧地露著。

  兩人在生煙城時,共生咒被一名魔修認出來了。

  顧絳在萬魔窟中隱藏了自己的修為,只以元嬰修為示人,那魔修興許覺得兩人不足為懼,便一直尾隨了他們一路,直到兩人入了一間茶肆。

  聶音之喝著茶休息,本來生意清冷的茶肆,自他們光臨後,又陸陸續續進來兩批人,金丹、元嬰魔修皆有,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那些人分散坐在他們周邊,隱隱呈合圍之勢將他們圍在中間。

  到了這個地步,就算再遲鈍的人都能感覺到異常,就連茶肆老闆都遠遠避出店外。聶音之朝顧絳看去,魔頭慢條斯理地飲著茶,恍若未覺。

  對方沒有直接動手,還懂得實行先禮後兵那一套。

  其中一直尾隨他們的那名魔修終於上前來搭話,想要以他所養銘文符菉,換取共生咒術的功法。

  他看上去二十五六歲,外表看著正值壯年,但那雙眼卻已經有些許渾濁之態,顧絳的神識傳音懶洋洋地飄到聶音之耳中,「只是帶著摹面而已,本相是個中年人,快步入五衰之期了。」

  魔修修為在聶音之之上,是元嬰巔峰修為,元嬰巔峰修為在萬魔窟中不算頂尖,但已比大多數人實力強悍,能有一幫魔修追隨他這很正常。

  對方快步入五衰之期,說明這個人也有四百多歲了,修為往上突破不了,才會現出衰老之相。在魔窟中,一旦出現這種衰敗之貌,等不到壽終正寢,就會被無數人覬覦。

  摹面可以稍作遮掩。

  魔修以身養出的符菉銘文,可以放入符牌中直接激發,威力如何來自於符文等級,甚至能超出所養魔修自身一個境界的修為。他拿出的銘文,興許能有化神級別的。

  但聶音之不喜歡被人強買強賣。

  血月影在整個茶肆間爆開的時候,所有魔修都始料未及,一直隱身的小黑蛇從桌子上彈下去,在黑紅交織的魔氣中充了氣一般陡然膨脹開,變成一條擁有水桶腰身的大蟒蛇,腦袋豎起來,額頭上血紅色的鱗片讓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影蛇!是封寒纓!」

  方才還氣勢洶洶圍著他們的魔修,轉眼開始四散逃離,影蛇直接頂翻了茶肆的屋頂,一尾巴下去,拍死了一個魔修,血月影在茶肆周遭劃出一個結界,將那些四散飛出的魔修全都拍回地上。

  影蛇粗壯的尾巴卷著那名魔修頭頭的脖子,尾巴尖一把扯下他臉上的摹面,露出中年魔修的真容,啪啪拍了兩下他松弛的臉,封寒纓的聲音陰森森地響起,「你威脅誰呢?嗯?」

  眼看封寒纓準備一尾巴將他纏死,聶音之忽然道:「等等。」

  影蛇動作一頓,回過頭來望向她。

  聶音之跨過影蛇盤纏在他們周圍的身軀,走到被它按在地上的魔修面前,在手指上戳出一個傷口,打算擠一點血滴入他嘴裡。

  指尖上的血才冒出來,血月影結界內的魔修都一陣騷動,又被封寒纓的威壓壓回原地,被蛇尾巴捆住的魔修甚至往聶音之的方向撲來了一剎,被蛇尾硬生生按下。

  與此同時,巨大的蛇頭垂下來,封寒纓被那香甜的味道誘惑,分叉的信子朝聶音之指尖上卷去。

  在那鮮紅的蛇信掃上聶音之的指尖前,一縷魔氣從她腕上冒出,將滲血的指尖整個裹住,顧絳一巴掌拍開蛇頭,從後一把將她拉回懷中,皺眉不悅道:「你在做什麼?」

  「我想試一下我的血對其他魔修的作用。」顧絳把她看管得實在太嚴實了,在萬魔窟裡,連只蚊子都沒辦法靠近她吸口血,好不容易有一群不長眼送上門來的魔修,聶音之不想浪費。

  顧絳陰沉著一張臉,魔氣在五色露裡纏一圈,轉眼就將她指尖的傷口愈合,「不行。」

  聶音之好聲好氣地跟他解釋,「我想早日找到辦法,解決我的血在你身體裡的作用。」

  「你就算把所有血都喂給他們,也無濟於事,解決的辦法不在你的血裡面。」

  聶音之有些生氣了,「那在哪裡?你是不是又要說是你我立場天道註定,永遠對立?」

  「不會永遠的,聶音之。」顧絳直接抱起她離開這裡。

  封寒纓眼睜睜看著顧絳抱著聶音之消失,將他一條蛇留在這裡,影蛇轉頭看看結界裡的魔修,尾巴上還卷著那名魔修,一時間不知道該殺還是不該殺。

  他糾結片刻,最後巨大的蛇身化成魔氣,乾脆將在場所有魔修全部卷走,鎖進玄塔底層。

  之後再問問她吧。

  -

  封寒纓為了積極展現自己很聽話,按照聶音之曾經提出的要求,在萬魔窟內初選了一百高階魔修等候她挑選。

  聶音之一臉懵逼地坐精緻的小閣樓裡,閣樓一面朝著大堂,窗上布有法陣,閣樓內的人能一覽大堂舞台之上的景象,但外面的人卻半點無法窺視閣樓。

  此時,這本該是玉帶飄香,載歌載舞的台子被擴建了一圈,台上兩個魔修正在鬥法,在舞台下還有拿著號碼牌,排隊等著進入大堂的魔修,每一個人登上舞台都有片刻展示自己的機會,這排場宛如民間帝王選秀。

  尤其,這地方還是熔金城最大的風月樓主殿。非常不正經的地方。

  封寒纓坐在一旁,觀察聶音之的反應,問道:「師娘,可有看上眼的?」

  聶音之:「……」

  她當初的確想過讓自己手腕上的金芽長成一片茂盛的森林,才會向封寒纓提出遴選魔修的要求,但她沒想到這咒術的威力大,反噬作用也大,她可不想以後都瘋瘋癲癲的。

  聶音之一想到那日顧絳問她道「有我一人,你還不滿足麼」時,那落寞低垂著的眼,心裡就酸酸軟軟地疼,恨不能貼到他身上,指天發誓,弱水三千,只取他一瓢飲。

  再加之,她體會到了金色葉片與魔頭的妙處,根本舍不得讓這芽上再多生出一片葉子和顧絳爭寵,就連綁個封寒纓她都嫌多餘。

  魔頭真是太能腐化人心了,不愧是魔頭。

  雖然他們倆現在在吵架,但聶音之也不會為了賭氣出爾反爾,她當初答應過顧絳只會綁定他一人。

  聶音之不由得撓了撓自己手腕上緞帶包裹著的咒印,「你怎麼會突然想起這事?」她自己都快忘了。

  封寒纓想了想,為了讓他們盡快和好,免得聶音之老來煩他,便自以為聰明地說道:「是師尊囑咐我的。」

  顧絳讓他配合聶音之,他便配合她,為她選來了這些魔修,是他囑咐的,這話確實沒錯。

  聶音之愣了下:「……」顧絳讓他這麼做的?!!

  她咬咬脣,一股火氣冒上心頭,臭魔頭,你之前明明不是這麼說的!

  封寒纓見她沉默不語,多看了她兩眼,蹙眉心想,聶音之看上去好像不是很高興。

  擔心她又回去跟顧絳吹耳旁風,封寒纓主動道:「師娘若是沒有特別中意的,我便替你留幾個。」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56 PM

第53章

  在封寒纓張羅著給師娘選秀期間,對此毫不知情的顧絳,正藉助著留在綠洲的紙人,和韓竟見了一面。

  一刻鐘前,他感覺到紅葉的刀光屏障被人觸動,心神回到綠洲。觸動結界的人正是韓竟。

  在一個多月的時間裡,他為尋找抹去劍銘的方法,不同身份的三個分身,輾轉跑了好幾處地方,幾乎將修真界中的器修門派都詢問了一遍。

  最終還是在自己老家,雲笈宗找到了辦法。

  顏異探索的四個秘境碎片的其中一處,便是古劍宗舊址,那處秘境是劍宗的一座外門,在劍宗分崩離析之時,有人耗盡真元留住了這麼一片地方,封存為秘境。

  在這座劍宗外門的秘境裡,留存了一些典籍,旁門雜類的功法也挺多,其中便有一本專門收集整理門中弟子自己搗鼓出的創新之舉的,修改劍銘的方法便在其上。

  兩人交談完,顧絳回到萬魔窟,順勢放出神識想看看聶音之在幹什麼,她已經兩日沒理他了,連覺都不跟他一起睡。

  朱漆雪綢的大殿內,聶音之託腮坐在閣樓上,正眯著眼睛打量舞台上一名魔修,那魔修剝開領口褪去上半身的衣袍,隨著他魔氣激發,那精瘦的身軀上開始浮出符文。

  呼風喚雨,引雷召火的銘文他都有,還挺全面。

  封寒纓問道:「我看師娘挺喜歡他,那就把他留下吧。」

  顧絳看到聶音之撫摸手上咒印,倚靠往榻上的動作一頓,阮家的共生咒在開創出來之後,就一直沒少被人覬覦爭奪。

  這的確是一個極為厲害的咒術,他當時反對聶音之在共生咒上綁定他人,其實是沒有道理的,就像一本功法擺在面前,卻不讓她修煉一般。他當時為了嚇唬住她,多少有點危言聳聽。

  顧絳沉吟了片刻,身影從屋內消失。

  熔金城風月樓內。

  封寒纓自己是個風流浪蕩的人,情情愛愛不入眼,心裡面沒正經裝過一個人,哪裡能懂顧絳和聶音之兩人之間的那些彎彎繞繞。

  殺人他很拿手,哄女人他屬於門外漢。

  更何況,哪個女人敢讓他哄呢?要不是因為顧絳,像聶音之這般麻煩之人,早就已經被他掐死,墳頭草都一丈高了。

  聶音之心不在焉,回覆封寒纓:「隨便吧,都行。」她在心裡自我安撫,顧絳並不清楚她讓封寒纓選人是想用血誘惑,綁定魔修,可能只是覺得她喜歡熱鬧,才會做這些哄她開心。

  封寒纓:「……」這不是顧絳最常掛在嘴邊的話嗎,果真近墨者黑。

  【封總,我覺得你會被師尊打】

  【既然正宮都同意了,那就綁啊!綁不了三千佳麗,綁四個總不至於就瘋了吧!每個品種的魔修都給朕來一個】

  【把封寒纓綁了吧,求求了,這一百魔修有哪個有他這美貌?不綁可惜了!我這輩子吃齋念佛,只求讓我看一眼兩大美人爽到一起爬的畫面,阿彌陀佛,阿門。】

  【封總,笨蛋美人是你沒錯了,兩師徒一個比一個笨,難怪能湊到一堆去,就這還想禍害修真界?】

  【我看那個穿紅衣服的魔修小哥哥不錯,37號的魔女小姐姐也不錯啊!美女貼貼】

  【絕了,那天晚上顧絳對你說那麼多話,還挨雷劈了,你就只聽進去了最後一句??】

  【按照魔頭的說法,飛升合道,和天地融為一體,化成世間萬事萬物,那不就相當于飛升就狗帶嘛。】

  【但是原著裡面是可以飛升的啊,女主跳下萬魔窟渡化萬魔後,靈氣復甦,桑狗修為突破上限,突飛猛進到了渡劫期,男女主一個渡劫飛升,一個功德飛升,踏碎虛空離開了此界。】

  【然後呢?】

  【就大結局了唄,沒然後了。】

  【是不是因為AI公司根本就沒做仙界的數據?所以劇裡不能飛升?】

  【我覺得不是,要是原著裡面能飛升,四大宗門的掌門為什麼寧願墮魔也不飛升?】

  那一場雷劈的是顧絳?

  聶音之驀地轉頭看向封寒纓,等到彈幕消失了,才緊張問道:「落雷那夜,顧絳在你的玄塔上?是他被雷劈?他為什麼被雷劈?」

  封寒纓被她一連串話問得愣了一愣,「你怎麼知道的?」

  「你先回答我。」聶音之說道。

  封寒纓想也沒想地從原地消失,選擇遁逃,「別問我,你自己去問師尊。」

  聶音之肚子裡一大堆疑問,在閣樓裡坐不住,立即動身去找顧絳,他們這兩日吵架,都沒有住在一起。

  顧絳還住在那間小別院裡,此時居然不在床上睡覺,她掀開床幔找了一圈,在被褥裡挖出一隻毛絨絨的雪兔分身。

  這太反常了,聶音之立即結束了和他的冷戰,揉著兔子問道:「你沒睡覺嗎?去哪裡了?做什麼去了?」

  顧絳孤枕難眠了兩日,感覺到聶音之的氣息,雪兔窩進她懷裡,抖抖耳朵,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張絹帛放到她腿上。

  「什麼東西?」聶音之展開來一看,「改劍銘的辦法?」

  「嗯。」雪兔仰頭看她,「劍銘只能抹去一次,若是次數太多會損傷靈劍本身,你可以先想好了再給靈劍取名。」

  「你從哪裡找來的?」聶音之好奇道。

  顧絳也沒做隱瞞,「韓竟送來的。」

  聶音之眸子轉動,「用這個換你給他看渡劫景象?他會是下一個魔祖嗎?」

  「要看他的本事。」顧絳回道。

  聶音之雙手托起雪兔,舉到自己眼前,盯著兔子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問道:「你現在在哪裡啊?我有事想當面問你。」

  她說完,手中雪兔忽的消散了,小院的大門被推開,顧絳從外走來,聶音之立即迎出去,剛想張口問他被雷劈是怎麼回事,便見隨著他一同進來的,還有四個魔修,其中一人手中端端正正地捧著封寒纓的影蛇。

  聶音之頓時有些心虛,「你們怎、怎麼一起來了?」說完,她就意識到自己為什麼要心虛?這一切都是封寒纓安排的,她一點都不需要心虛。

  封寒纓搖搖蛇腦袋,「這四位都是四城魔將,兩位元嬰,兩位化神,是師尊親自為你挑選的,以後便聽從師娘差遣。」

  他揮一下尾巴,那三男一女的魔將同時向聶音之拱手行禮。

  聶音之眨眨眼,看向顧絳,「你為我選的?」

  「嗯。」顧絳走過去,像以往一樣環抱住她,摸上她手腕緞帶,妥協道,「你若真的想在共生咒上多綁定幾人是可以的,但最好別超過十人……」

  聶音之氣得腦子嗡一聲,打斷他道,「這麼說來,今天這一出,還真是你囑咐封寒纓安排的啊,顧絳。你是不是覺得我會誇你大度?你說過你不是失憶了,那你自己曾經說過的話被狗吃了?」

  顧絳覺出不對,偏頭看了封寒纓一眼。

  影蛇倏地縮回脖子,連蛇信都不敢吐了。玄塔大殿內的人一瞬間脊背發寒,過了片刻,那股威懾力消失,封寒纓滿臉寒霜地拍碎了露台上的躺椅。

  「這兩個人可真麻煩,」他看一眼頭頂的封魔印,洶涌的血月影從塔尖衝出,撞得封魔銘文密密地亮起來,「什麼時候才能做點正事?」

  熔金城別院裡,聶音之從顧絳懷裡掙脫出來,御劍憤然想走,被顧絳不由分說地一把從劍上拽下來,一臉「你別想走,你得在這聽本座解釋」的表情。

  聶音之踉蹌一下,想走走不掉,就更加生氣了。

  顧絳一隻手抓著聶音之不放,另一手揮袖攆其餘閒雜人等,冷聲道:「滾。」

  影蛇立即卷起其他四人,從院子裡消失。

  【草,魔頭怎麼不按套路出牌,正常劇情應該是聶音之御劍而出,這時天上一聲雷響,大雨傾盆而下,就跟依萍要錢那天一樣大】

  【聶音之一邊淋雨一邊哭,半路上跟一個御劍的魔修發生交通事故,從半空掉落,摔傷腦殼失去記憶,魔頭肝腸寸斷,決定讓整個萬魔窟為她逝去的記憶陪葬】

  【哈哈哈前面的,哪家書店敢賣你的書,我立馬砸了它】

  顧絳抓著聶音之按到屋裡,魔氣托著杯茶送到她面前,放緩語氣,「你跑走獨自生氣,還不如對著我發泄。」

  聶音之正在掰他的手指,聞言瞪向他,「對,你說的還挺有道理,生氣只會氣壞我自己。」她抬起手,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顧絳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在她努力用他手腕磨牙的時候,緩緩解釋道:「我以為挑選魔修,是你要求封寒纓做的。」

  聶音之含糊不清地怒道:「別倒打一耙,他說的是你讓他做的!」

  顧絳默了默,「你不想綁定他們?」

  聶音之憤怒地在他手腕上啃出一圈牙印,「我想!我超級想!行了吧,我現在就去綁定他們!」

  「別說氣話。」顧絳輕撫她的臉,嘆了口氣,「對不起,是我誤會了。我記得我說過的話,但那只是我因為私心強加在你身上的意願,我以為你不願意,當初那樣說只是嚇唬你,共生咒並沒有那麼容易失控,只要掌握好界限,多綁定幾人對你來說,其實更好些。」

  聶音之心裡的氣頓時就像豁了口子,呼啦啦地泄了,泄得她心裡也空落落的。她有些哭笑不得,顧絳被封住了愛念,他現在沒有了私心,沒有了對她的占有欲,便能理智看待這件事了。

  「聶音之,我只是想讓你開心。」顧絳說道。

  聶音之傾過身子,抱住他的腰,埋頭到他身上整理情緒,她一點都不開心,不過這不能怪顧絳,她得自己開解自己。

  從另一個角度看,當初顧絳那麼嚴厲地恐嚇她,根本就是在吃醋嘛。

  兩人一站一坐,這樣的高度,她的臉剛好貼在他小腹上,顧絳不自在地用袖子隔了她一下,發現沒什麼效果,只好一把將她托起來,讓她靠到自己肩上。

  聶音之疑惑地看他一眼,余光瞟到冒出的彈幕。

  【啊啊啊啊這是我不花錢就可以看的嗎!】

  【嘶——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玩得好大啊】

  【姐妹,看清楚再嚎,全國人民都看著你們,丟人】

  【草,嚇死我了,剛剛那個角度,我還以為他們在做什麼用嘴和鐵棍打架的事呢,還想著怎麼這麼大膽】

  【我還以為在聽胎動呢doge】

  【褲都脫,就這?為什麼要欺騙我們這些小觀眾,簡直喪盡天良!】

  聶音之被彈幕嚎得一臉懵逼,但憑藉她對彈幕的了解,會讓它們叫得這麼開心的,只有那檔子事。然後,腦海里不自覺浮出浴室屏風上的生動的簡筆畫,聶音之想了想她剛剛靠著的地方,臉一下子爆紅。

  為什麼?彈幕裡都是些什麼牛鬼蛇神?

  「把放在紙人身上的神識收回來。」顧絳忽然說道。

  聶音之注意力從彈幕上轉開,疑惑道:「怎麼了?」

  「沒有必要偽裝了,這麼些時日,正道修士應該已經發現綠洲情況不對了,再加上韓竟今日觸動了紅葉刀光結界,你那些布置也瞞不住人。」

  聶音之思忖道:「那他們很快就會知道我們進了萬魔窟,肯定會做什麼,我們要先破開封魔印嗎?」

  顧絳心中儼然已經有了打算,說道:「不著急。」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2 11:58 PM

第54章

  血月塔內,封寒纓聽到拾階而上的腳步聲,從入定中睜開眼睛,配著那黑得毫無神光的虹膜,整個人都顯得異常麻木。

  他已經從腳步聲聽出了來人是誰。

  殿門被人輕輕推開,封寒纓有些暴躁地問道:「你怎麼又來了?你跟師尊還沒和好嗎?」

  「拜你所賜,我們大吵了一架。」聶音之隨口敷衍。

  他們其實沒吵架,聶音之早就已經氣消了,不過她暫時還不想搬回去,不想陪魔頭睡覺。

  聶音之原本覺得,若是一直解不開他們之間的矛盾,她也能夠一直待在無愛的顧絳身邊,待到她壽命結束,她原以為她做得到。

  卻沒想到,最先受不了的那個人會是她自己。

  顧絳沒有冷淡她,他盡全力地向她表達他的喜歡,但有些發乎於情的舉動,他再也做不到了。

  他們親吻時,那熱烈擁住她的氣息再也沒有過。

  她走入漆黑的大殿,爬上封寒纓還沒撤走的軟榻上,擦乾淨手,捻了一塊她送給封寒纓的見面禮,小口小口地啃著,就見封寒纓的表情越來越沉,陰沉得幾乎和殿中玄石相媲美,一副恨不得將她趕出去的樣子。

  「你是怎麼走上魔道的?」聶音之忽然問道。

  封寒纓皺起眉,「你問這個做什麼?」

  「隨便問問,像顧絳那麼懶的人,怎麼會收你為徒?」聶音之被點心粘住牙,掩住嘴舌頭搗鼓半天,接著道,「顧絳說,你是他隨手撿來的。」

  「的確是。」封寒纓沒辦法修煉,便放鬆了坐姿,靠在玄石座上,「我七歲左右,村里幾個男人不知去哪座墓裡掏過,染上了一種疫病帶回村子裡,一沾上那膿瘡就像活的一樣往人身上撲,為了防止疫情擴散,整個村都被堵住,從山上滾下油桶,放了一把火燒村。」

  「人死了,膿瘡就往活的人身上撲,我被父母塞進水缸裡,在被火燒死之前,先被膿瘡爬滿全身,最後只剩我一個活人,膿瘡跑不掉,只能跟著我一起在火裡翻滾,那鬼東西能要人命,這種時候卻又能救人命,因為我全身都被那種膿瘡裹滿,火焰燒得膿瘡滋滋響,高溫幾乎將我融化,卻怎麼都燒不死我。」

  「我當時生不如死,學著父母求神拜佛,神佛無用,便求世間妖邪,師尊,他說他聽到了我的哭喊,煩人得很,所以找過來想堵住我的嘴。」封寒纓撇撇嘴角,「我那時候喉嚨都被燙壞了,根本哭喊不出來。」

  「我就那樣被他撿走,跟他在一處山谷中住了八年,在我築基後,他就招呼都不打一聲,把我甩了。」

  聶音之沒想到封寒纓小時候竟還受過這種苦,她跳下軟榻,兩三步跳到他面前,學著顧絳以前拍她的樣子,拍拍封寒纓的頭安慰,給他塞了一盤點心到手中,「我就說求顧絳這個魔頭,比求神拜佛有用呢。」口氣聽著不知道在自豪個什麼勁兒。

  封寒纓一瞬間退出去八丈遠,陰沉沉地問道,「你拍誰呢?當我是狗麼?」

  聶音之:「……」你再罵?

  好心當成驢肝肺,聶音之坐回去,喝了口水,試探著問道:「那是顧絳指導你修煉的嗎?沒想到他還會教人?」

  封寒纓想都沒想地哼一聲,「怎麼可能,他才不會。師父領進門,修行全在我個人。」

  聶音之狠狠啃了一口點心,臭魔頭,死騙子,還糊弄她說,是在指導封寒纓突破瓶頸時,說了一些有悖天理之話,才被雷劈了。

  她在心裡罵罵咧咧,面上裝作一臉好奇道:「沒有顧絳指點,那你是怎麼引魔氣入體的?怎麼感應到血月影的?」

  她曾經引動過紅葉刀上的魔氣,那時是她無意識做的,聶音之嘗試過幾次,甚至偷偷跑回綠洲,呆在紙人身體裡,抱著紅葉刀,紅葉刀在她懷裡嗚嗚響,都沒辦法再引動血月影。

  封寒纓從袖子裡伸出他那隻白如紙糊的手,指間勾動著一縷血月影魔氣把玩,「這不就跟你們開靈竅引動靈氣入體是一樣的。」

  「要說有什麼差別的話,」他偏了偏頭,黑髮從肩上滑落,露出一個肆無忌憚的笑來,「引靈氣入體,需要溝通天地,引魔氣入體,便要從此背棄天地,魔修生不為天地所容,死不入六道輪迴,只有這一世,死了就是死了,灰飛煙滅。」

  聶音之沉吟低喃:「原來是這樣啊。」

  封寒纓見她一臉若有所思,頓時無比警覺,「你打探這些幹什麼?你想做什麼?」

  「你聽說過那個故事嗎?神女救世,以身飼魔。」

  封寒纓點頭。聶音之道:「那你就不好奇,要是神女入了魔的話,她體內的血是先淨化完魔氣,將她燒得灰飛煙滅,還是先被魔氣污染呢?」

  封寒纓從石座上站起來,遲疑著要不要去給師尊告狀,警告她道:「你別亂來啊。」

  聶音之打了個呵欠,款款往外走去,「不要亂說話哦,你要是敢告訴顧絳,我就說是你教我怎麼引魔氣入體的,到時候看他會不會打斷你的蛇尾巴。」

  封寒纓:「……」煩死了,乾脆把我舌頭剪下來給你們得了!

  【封寒纓,邪肆狷狂美強慘大反派,這人設要是換一本小說,妥妥是當男主的命,連名字都這麼有男主味兒,怎麼在這裡就混成個魔寵了呢?】

  【可能是因為智商不夠?】

  【魔修會被關進萬魔窟這麼多年,一點不冤,看看老大這智商,封寒纓要不是武力值高,指不定早死求了】

  【嚶嚶被套話了只能哭嚶嚶】

  【嗚嗚嗚你們談你們的戀愛,折磨我封總幹什麼?孩子太可憐了,又要被喂狗糧,又要被威脅警告。】

  【就不能給我們封總也配個cp嗎,也讓他體會一把這該死的甜美愛情吧,求求了。】

  【我笑死了,這部劇的劇情崩到了九霄雲外,唯一不崩的就是,封寒纓是個單身狗,就是吃狗糧的命】

  【好傢伙,聶音之想入魔?這不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會不會被自己的血燒死?】

  聶音之帶著這一長串彈幕下了一層樓,血月塔有九層,越往下面積還要越大些,封寒纓一直窩在頂層,下面全是空著的。

  之前封寒纓為他們準備的那些擺置被撤走後,都被塞到了這一層裡,聶音之進了一座殿中,鑽進那張柔軟的雕花大床上。

  封寒纓那句話只是給了她一個方向而已,想要實際操作並不容易,聶音之就算心裡有這樣的打算,也不能著急莽撞,更何況,她這就是在賭,賭輸了是真的會被自己的血燒成灰。

  聶音之抬起手來,扯開緞帶,撫摸腕上的共生咒印,現在顧絳應該在睡覺吧?

  她眼眸動了動,召出金色小芽,指尖停在那片小葉子上,輕輕點了一下,又停頓片刻,指腹順著小葉上金色的脈絡滑下去。

  那日,他們動了這葉片之後,又玩過一兩回,就算跟顧絳吵架分居,聶音之也用葉片隔空折騰過他。魔頭脾氣好得如同泥丸,任她搓扁揉圓。

  -

  感覺到熟悉的觸感落在身上,顧絳渾身一僵,聶音之在摸葉子,那極有可能是開著共情的,他深吸口氣,清理了心中的雜念。

  他此時正身處在血月影的湖上,涼亭裡還有另一個人,韓竟。

  按照約定,顧絳給韓竟看了他的飛升之景。

  韓竟似乎有所領悟,他站在亭子邊,看著腳下一邊暗紅色的湖,湖被周邊山巒成合圍之勢攏在中間,山巒看上去似真似假,像虛影,又像是實實在在存在的。

  這片空間全然獨立,秘境尚且需要遵守這世間根深蒂固的天道規則,在這裡卻不需要,一切的規則制定都掌握在顧絳手裡,就如同天道一般。

  如同天道。

  顧絳手指在袖擺下收緊,此時這身嚴嚴實實的衣袍下,正被柔軟的觸感輕撫,他喉中吞咽一下,面上沒有半分波動,依然用波瀾不驚的口吻說道:「你考慮得如何?」

  「這簡直是一場豪賭。」韓竟回身坐回亭中。

  「不論輸贏,本座都會保你平安。」顧絳輕飄飄地許下承諾,但有莫名地讓人有相信他的力度。

  在這場與天道的對抗中,韓竟頂多算是一個連接兩者的媒介,他修行將近千年,早就不懼生死,但求生是人之本能,未到最後一刻,他也不會輕言放棄,更不想稀裡糊塗地死。

  「我自然是相信前輩的。」韓竟疑惑不解道,「前輩既已經脫離這天道循環之外,為何又要主動踏進來?」

  「若是真的脫離了,我便不會同你坐在此處協商了。」顧絳從墮魔時起便受到天威壓迫,這要不了他的命,久而久之倒也習慣了,他就是再這樣過上千年萬年也無所謂。

  若不是聶音之……

  身上的觸感越發鮮明,顧絳臉色微變,睫毛卻忍不住顫了顫,手臂垂到桌下,交疊的袖擺擋在自己身前。聶音之,她還越摸越起勁兒了!

  韓竟半點都不知道察言觀色,話多得讓人煩,「前輩口中所說的,無時無刻不承載的天威壓迫,可是和渡劫前夕的威壓差不多?」

  顧絳頷首,「這麼……說來,確實如此。」他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

  「那不就相當於承受著渡劫壓力,一直與天道角力?」韓竟一臉欽佩,「從玄魄劍出世,天威再次壓頂,尚不到一年,我便已承受不住,前輩卻在這樣的天威下過了千年,實在令人佩服。」

  聶音之似乎用指尖彈了一下葉子,顧絳倒抽一口氣,差點控制不住彎下身去。韓竟終於察覺到一點異常,關切道:「前輩,你怎麼……」

  話沒說完,就被扔出了這片空間。

  在距離萬魔窟百里之外的塢城,韓竟神識驟然落回自己身軀,不明就裡地睜開眼睛,只有他能感受到的天威壓在頭頂,幾乎將他脖子都要折斷了。

  韓竟召出自己玄魄劍鞘摸了摸,在如此天威下,依然脊背挺直,經脈裡的劍意在奔流呼嘯,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萬魔窟血月塔內,聶音之揉捏了金葉子半晌,從共情裡漫過來溫溫吞吞的情緒,顧絳的心念很少,像是被什麼壓抑著,大概真的在睡覺。

  但即便是睡覺,身體的感覺還是從他的情緒裡傳遞過來,聶音之手腕搭在枕頭上,近距離盯著那葉片片刻,心跳得越來越快,她糾結了很久,久到什麼都還沒做,就快要先一步因為腦中的打算而爆炸了。

  最終她閉了閉眼,鼓起勇氣張開嘴,湊過去含住金芽上的葉片。

  顧絳的身影剛剛出現在床頭,正好將這一幕收入眼中,隨即,那感覺沒有半分延遲地投射到他身上。

  「聶音……」顧絳膝蓋一軟,直接半跪在了床前。

  聶音之驀地睜開眼睛,和跪在面前的人大眼瞪小眼。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09:48 PM

第55章

  顧絳一靠近玄塔,封寒纓就察覺到了。

  他一個閃身來到露台,與顧絳的身影擦肩而過,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飄入他耳中。

  封寒纓驀地睜大眼睛,那黝黑的眼瞳中閃過一道凌厲的亮光。七日後,韓竟會在萬魔窟上渡劫,屆時,也是破開封魔印之日。

  封寒纓看向頭頂封魔印,絲絲縷縷的魔氣縈繞在袖袍間,實在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在頂層坐不住,身影飛快掠向下一層,連門板都還沒摸到,就被與他同源的魔氣掃開,亂流似的血月影從沉重的大殿門縫裡衝出來,威壓將他拍得有點懵。

  封寒纓快無語死了,這兩個人不是在吵架嗎?!

  他在這裡待不下去,轉身從玄塔飛出,隨意看了看,決定去回春城逛逛。

  大殿內,顧絳半跪在那張巨大的雕花床前,他有片刻的失神,從鼻子裡發出的那一聲悶哼,想壓都壓不住,這比手指給與他感官的刺激大多了。

  顧絳深吸口氣,在聶音之尚未回神之時,動作極快地伸出手捏住她的下頜,將纖細的手腕從枕頭上扯開。

  咒印上的金葉從她嘴裡扯出來,葉片水靈靈,染著可疑的痕跡。

  顧絳的呼吸頓時又重幾分,額上青筋都快突出來,咬牙道:「聶音之!」

  聶音之被吼得一震,共生咒上潮水一樣涌來的情緒將她衝得暈頭轉向,此時才緩緩回神,縮起脖子躲進被褥裡,只露出一雙眼尾帶紅的水潤眼眸無辜望著他。

  大有一副,他要敢凶她一個字,她就哭給他看的架勢。

  顧絳按住眉心冷靜片刻,偏頭打量一眼屋內,起身走去了屏風後面,聶音之聽到法陣被驅動的水聲,他在沐浴。

  聶音之一骨碌坐起來,搖搖手腕,把金芽隱藏回咒印裡,身上很快冷了下去,變得不太舒服,她手指揪著被子,糾結片刻,只能取出手帕掐訣潤濕了,自己擦擦,換了一身內衫重新鑽進被子裡。

  【嗚嗚嗚我就知道,他們就是玩!】

  【什麼時候才能正兒八經地do一回啊】

  【大概魔頭死機兩千年,還需要多刺激幾次才能激活】

  【我看他的JJ活蹦亂跳得很,哪裡死機了?就算是兩千年的陳年佳釀也不能這麼浪費啊。】

  【草草草,集美慢一點,我營養要跟不上了】

  【笑死我了,我看這部劇,就看著彈幕的姐妹們一直在高速上吶喊,被喊的兩人手裡推著一輛自行車,連收費站都過不了】

  【我覺得還是要等解鎖了愛再do起來好一些,這才能算是真正的靈肉合一。】

  顧絳松垮垮地披著衣衫從屏風後出來,濕潤的長髮垂在肩上,一直垂落到腰間,還在往下滴水。看到他打算就這麼往床榻上坐,聶音之趕緊爬起來,雙手捧住他的長髮,用靈力幫他把頭髮烘乾。

  「真是的,你的修為除了用來打架,是不是別的什麼都不會。」每次都要她幫他烘乾頭髮。

  聶音之一邊用手指梳理黑髮,一邊小聲抱怨,隨即被人一把抓住手,一陣天旋地轉後,被按在了榻上。

  還帶著溫暖余熱的長髮從顧絳肩頭滑下,搭在她臉頰旁,聶音之被他抱進懷裡,聽到他低聲道:「解開我的愛念。」

  聶音之眨了眨眼,沒反應過來:「……啊,什麼?」

  顧絳輕輕嘆息了一聲,將她更往自己懷裡按去,提醒她一般,動了下腰。

  聶音之察覺到了,臉上一下漫上紅雲,他去沐浴之後她就沒有摸過葉子了!怎麼還……

  她有些慌張地抬眸看向顧絳,顧絳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聶音之,解開我被封的愛。」

  聶音之心跳個不停,不是很贊同道:「解開你又會被燒的。」

  「這麼一時片刻還燒不死我。」顧絳看著她的眼眸,半點都不退讓。

  聶音之咬咬脣,「就算不解開,我也願意的。」

  「但我感知不到。」顧絳靠在她肩上輕輕蹭了下她的臉頰,可憐巴巴地祈求,「阿音,只半個時辰,好麼?」

  聶音之被他這一聲「阿音」喊得神魂顛倒,猶豫了好一會兒,紅著臉道:「那、那你先放開我。」

  顧絳很開心地笑了,扶著她坐起來,將她的頭髮拂到耳後,「抱歉。」

  鎖情咒被解開那一刻,灼燒幾乎立即蔓延過他的渾身經脈,宛如身體裡被灌進了一盆沸騰的滾油,顧絳身上立即開始往外滲出靈氣。

  他屈指從虛空抽出紅葉刀,在殿內布下結界,將溢出的靈氣封鎖在殿中。

  聶音之從咒印上感覺到他痛苦的情緒,眼眶立即便紅了,忍著眼淚掐訣想要重新封住他的愛念。

  顧絳抓住她的手指,「等一下,讓我適應一下就好。」

  果然,不到須臾,從咒印上傳來的被燒灼的情緒就被壓下去,聶音之感覺到的不再那麼尖銳而痛苦,只像是洗澡水燙了一些那種微微的灼燒。

  但這不代表疼痛就消失了,咒印能傳遞的,只是這一刻顧絳的情緒,他在盡力壓製自己這方面的感受。

  聶音之還想說點什麼,被顧絳伸指趁機卡在她齒關,薄脣貼上來在她脣齒廝磨,顧絳輕笑道:「阿音,真的憐惜我,便多花點心思轉移我的注意力,讓我忘了疼。」

  【魔頭突然好會嗚嗚嗚居然叫阿音,你這麼會撒嬌,你徒弟知道嗎?】

  【笑死我了,聽聽魔頭說的什麼狗屁話,你們倆是不是拿反劇本了?】

  【聶音之辛苦了】

  【啊啊啊啊魔頭求求你了,能不能不要冒煙了,我都看不清了】

  【自行車猝不及防地過了收費站】

  【那什麼,你們有沒有想過在封兔子的感受嗎?明明有住處,還專門跑封兔子的塔裡面雙修,害得可憐孩子無家可歸,大半夜只能在外面遊蕩,簡直欺人太甚!】

  【才半個時辰?魔頭不行啊,嘆氣】

  【小別院裡那麼多教輔,不知道聶音之學得怎麼樣】

  被封鎖在大殿中的靈霧越來越濃,將一切都遮掩進去,很快什麼都看不清了,連帶著嚎叫的彈幕也逐漸稀疏消失。

  聶音之起初還鬥志滿滿,想盡辦法取悅魔頭,想要摸葉子舔葉子,讓他忽略經脈裡被灼燒的痛,結果被顧絳掐住手腕,硬生生將金芽按回咒印裡,很認真地拿上緞帶,將她手腕上的咒印裹上,系了一個死結。

  「你幹什麼呀?」聶音之不理解。

  顧絳將她的手按到自己身上,「本座就在你面前,你還玩什麼葉子?」

  聶音之:「……」魔頭說得好有道理,她竟無法反駁。

  沒過多久,聶音之就後悔了,有道理個屁啊!到後來她連一個完整的念頭都串不起,只能癱在那裡喘氣,任人擺布。

  聶音之混沌的腦海里閃過一道靈光,忽然想起什麼,清醒了一瞬,「多久了,你說半個時……」

  「還沒到。」顧絳眼也不眨地撒謊。

  濃郁的靈霧隨著呼吸涌入身體,聶音之暈暈乎乎,聽到顧絳貼在她耳邊一邊嗯嗯地哼,一邊笑道:「你現在修煉可以事半功倍哦,把我當做你的爐鼎,別浪費了。」

  別浪費了??

  聶音之哭得抽噎,還是淚眼朦朧地給了他一個疑問的眼神,修你大爺的煉,她現在連意識都被撞得斷斷續續,一個心訣都驅動不了,還修煉。

  顧絳將她抱起來,額頭抵到她額頭上,神識叩開聶音之靈台,一個雙修的運轉心法被送入她的靈台內,「乖,催動它。」

  「什麼?」聶音之含糊地嘀咕,雖然遲鈍的大腦沒有反應過來,但聽到他的話音,還是下意識便順從他的引導,磕磕絆絆地催動了那個心法。

  殿內的靈氣漩渦似的揚起床幔,涌入她的經脈裡,淌入丹田,再被小腹處那團火一般要命的燥熱煉化,滲進她的靈脈。

  聶音之只感覺到自己靈脈被不斷擴寬,靈台裡的純白火焰猛地暴漲,不知是不是錯覺,那搖晃的火焰焰心,隱隱生出一縷暗紅。

  她的修為在隨著這些轉變節節攀升,顧絳讓她把他當做爐鼎采補,他還真的就兢兢業業地當起了爐鼎?

  「顧絳……你、你在幹什麼……」修為進階讓她渾身舒暢,雪白的鳳鳥虛影從床幔間飛出,繞著大殿徘徊,與刀光屏障擦出嗚嗚鳴響。

  鴻鵠落到了懸在大殿中間的紅葉刀上,纖長的尾羽垂下,纏綿地裹住紅葉刀身。火焰的尾羽尖端在紅葉暗紅色的刀尖上燙出一個環狀的翎羽痕跡。

  顧絳笑了一聲,「我說過的,就算把十個你送上化神都沒問題。」

  -

  韓竟一個渡劫期的修士,就算將自己劈成三瓣,想要躲開正道其他修士也完全沒問題,他的三個分身在萬魔窟外匯合,三者合一之時,頭頂的一聲悶雷差點將他腦仁炸出來。

  韓竟的三個分身被自己門下弟子拿著玄魄劍氣到處追,一直躲來藏去,如今終於主動召喚他的命劍,「玄魄。」

  與此同時,萬里之外的雲笈宗。

  應無量宗召集,正道大半的修士都匯集於西北境,大戰的緊張氣氛壓在整個修真界上空,除了幾名長老,留守在宗門的都是修為不高的年輕弟子。

  魔修被逼入萬魔窟,才將將過去十年,看這樣子,又要卷土重來,一場大戰在所難免,這一切的起始皆因那麼一個獻祭陣。

  聶音之的名字,最近在雲笈宗弟子口中出現的頻率又開始變多。

  「這算什麼事,就因為聶音之所作所為,倒叫我們在別的宗門面前全都抬不起頭來。」

  「雲笈宗表面上還是七大派之一,實際上不知多少人都在心裡將雲笈宗劃入邪魔外道之流了,就看今年的宗門招生,哎……」

  「今年雲笈宗招收弟子,來得人是有史以來最少的。以前一到招生之期,外門都快被踏破了門檻,今年還得我們外出去宣傳拉人。」

  「好不容易拉到幾個人,一聽雲笈宗,別人都不願意來。」

  因為韓竟一聲召喚,雲笈宗護山大陣再次劇震,支撐著大陣的冰藍色巨劍若隱若現。整個雲笈宗群山都跟著震顫不休,大陣現出崩潰跡象,變幻的劍光籠罩了雲笈宗上空。

  護山大陣一震動,把這幾名弟子直接從高空震落,幸而下方一道劍氣托來,將幾人送回地面。

  葉菁的身影從他們面前急速掠過,帶著留守的長老朝著大陣的陣腳趕去。

  思過崖上,蕭靈驀地從洞中抬頭望出去,如今,在回春魔氣的激發下,她的修為已回到了金丹巔峰,就連那雙灰濛濛的眼,也重見光明。

  回春魔氣,贈予她的這具行屍走肉般的身軀,竟比她生前的肉體還要好用。

  護山大陣崩潰,門中高階修士都不在,她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一個逃離這裡的絕佳機會。

  蕭靈站起身,毫無阻礙地從被封禁的洞口走出去,她縱身跳下思過崖,在護山大陣崩潰的巨響中,悄無聲息地潛入密林。

  蕭靈走在震顫的小徑上,踩著生滿雜草的青石板往外走,她行動之間略有些僵硬,就像關節不夠靈活的木偶人。

  如今雲笈宗自顧不暇,沒人會在意她這個被曾經的大師姐的下落,蕭靈牽動僵硬的面頰笑起來,原來被遺忘是這種感覺。

  在宗門內一片大亂中,安淮和這幾名弟子擦肩而過,有人急道:「安師弟,現在到處都是劍氣,你別亂跑!」

  安淮沒來得及理會,劍光徑直遁入雲笈宗邊界的密林。

  游龍似的劍光呼嘯著繞過枝蔓,安淮手握長劍,擋在蕭靈身前,「我說過,只要你踏出思過崖,我就會殺了你。」

  「安師弟,只有死人才能走出思過崖。」蕭靈眨了下她那灰暗的眼,「就算我真的罪大惡極,該受的刑罰我已經一一受過了,你還不滿意嗎?」

  安淮冷漠地看著她,「在回春魔氣下,肉身死亡,連痛都感覺不到,你那又算什麼接受懲罰?」

  「白英魂飛魄散而死,只有你神魂俱滅,我才能滿意。」

  「你攔不住我。」蕭靈臉上的笑冷下去,手中如意劍氣與青綠色的魔氣交織在一起,「真正讓她魂飛魄散的人是荊重山。」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09:50 PM

第56章

  「玄魄,歸來!」

  雲笈宗護山大陣猛地一震閃爍,那柄鎮住仙山幾百年的冰藍色長劍倏地化成一道白光呼嘯而去,大陣內的劍光失卻主心骨,紛亂地射入腳下大地。

  群山之中,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地追逐著,蛟靈在樹冠間穿梭,尾巴將落下的劍光拍得粉碎,它撞上前方一棵參天古木,身影頓時消散,片刻後劍光凝成的蛟影驀地橫插在蕭靈前方,尖銳的爪子從她面門掃過。

  蕭靈腳下猛一扭轉,抬起手中如意劍格擋,那曾經粉碎過的劍身上殘留著蛛網般的裂紋,閃爍著青綠色的魔光。

  如意劍就和她的身體一樣破碎,又被絲絲縷縷的回春魔氣黏合。

  殘破的劍刃與蛟靈爪子撞出一聲劍鳴,如意劍的劍身再一次碎了,碎成數不清的細小碎片,蕭靈並指一揮,所有碎片化作厲光,一窩蜂地卷向蛟靈。

  若不是沒有那緋紅的劍光,乍一看,竟和那日在刀山劍林中,那把她求而不得的櫻花靈劍差不多。

  蛟靈被無數劍身碎片插入身體裡,登時爆成一片水霧,蕭靈勾動僵硬的嘴角,從水霧中衝出,「你殺不了我的。」

  她話音才落,身體頓時一僵,開口時落入嘴裡的水霧順著她的喉口灌入,在身體裡亮起一抹符光。

  蕭靈從半空跌落,聽到身後一聲凌厲的呼嘯,她在消散的水霧中倉促扭身,來不及躲閃,就被一道劍光刺中,帶著她整個人「篤」一聲扎進了後方一棵大樹樹幹上。

  半透明的劍刃穿透她的心口,劍身上裹著的封魔符咒深深陷進她皮肉裡,蕭靈只覺得黏合在自己經脈裡的回春魔氣在飛快消逝。

  她徒勞地伸手去拔那把長劍,半晌後,終於頹然鬆手。

  安淮走出來,站在不遠處,就那麼冷漠地看著她掙扎,曾經冒冒失失的少年,在短短的時日內沉澱下去,臉上笑痕不在,清澈的眼眸裡被封上了一層堅冰。

  蕭靈從他眼中看到赤裸裸的憎意,這個眼神她看得多了,那日在受刑台上,台下圍觀的弟子大多都是這樣的眼神。

  不知從何時起,她竟然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眼神。

  蕭靈突然有些累了,她不想掙扎了,神魂從眉心裡脫離,往樹冠上飄去,安淮皺了下眉,緊隨其後。

  天空中都是紊亂的劍光,沒有一層軀殼保護,她的魂魄直接暴露在劍光中,被無數劍光穿透而過,這樣的行為無異於自尋死路。

  「怎麼?這也是你的贖罪?」安淮涼涼地問道。

  蕭靈沒有理會他,殘破的神魂最終落往明霄峰,這座洞府,曾經最是熱鬧,許多弟子就算繞路都要來同她這個大師姐打招呼。被封山期間也有人細心打理,山腳下被種了一叢叢盛放的花。

  如今曾經的主人回來了,山開了,反而蕭條得不成樣子。

  她神魂不斷消散,跌跌撞撞穿過熟悉的長廊,安淮跟在她身後,要親眼見著她魂飛魄散才肯罷休。

  蕭靈走到一間緊閉的屋前,臨到門前卻停了腳步,她似乎已經透過門縫看到了那副畫像,天青色的宗門服飾,長髮高輓的畫中人手執長劍,目中映著冰雪初融的暖暖春暉,渾身都發著光。

  也許從一開始她就是錯的,她不該回來這裡,被捲入虛空裂縫時,就讓她死了該多好,如果死了,她便永遠都停留在畫中的模樣,是那個光風霽月的大師姐。

  蕭靈沒有進去,轉頭最後看了一眼天空,神魂徹底消散。

  她那被釘在樹幹上的身軀內,回春魔氣被封魔符咒吞噬乾淨,那具身軀飛快地灰敗下去,化作枯骨。長劍從她心口退出,回到安淮手中。

  他在門口駐足片刻,對於蕭靈臨死前的執念沒有半分好奇,轉身從這裡離開。

  安淮從懷裡掏出一張手帕,是從醫堂一棵樹下拾回的,是他曾用來裹相思木發簪的手帕。

  其實復仇並不能讓人痛快,荊重山死了,蕭靈也死了,就算該死的人都死光了,也換不回記憶裡一句清脆的「討厭鬼」。

  -

  玄魄劍掙脫護山大陣,遁空而去,又在萬里之外的無量宗破開虛空,冰藍色的長劍劃破長空,拖出一道橫亙天幕的白痕,仿佛將天一劈為二。

  萬魔窟上濃雲壓境,明明是白天,天上地下卻黑得猶如半夜,游走的電光在濃雲裡翻滾。修真界泰半修士都聚集在萬魔窟外,這道劫雲來得實在令眾人摸不著頭腦,直到玄魄劍現世,才有人驚道:「師祖?」

  這世間還有人能渡兩次天劫的?就算要渡劫,為何要選在萬魔窟上?時機也選得甚是巧妙,讓人不得不多想。

  顏異想要往半空中的人影飛去,又被天劫威壓壓回地上。萬魔窟上靈氣暴亂,隱藏在周遭的封魔印時不時被游走的電光捲入而崩潰。

  封魔印下,萬魔驚動。

  血月塔內,聶音之陡然驚醒,她茫然地坐在榻上,整個人仿佛都脫胎換骨了,修為境界的陡然拔高,讓她從內到外都異常通透,幾乎有種一步登天的輕盈。她冥冥之中感覺到了靈氣匱乏對修為上限的壓製,不是針對她一個人,是對這世間所有修士。

  「化神巔峰?」聶音之揉揉眉心,她掐算了下時日,臉上一時紅一時白,該死的魔頭,什麼半個時辰,這一覺就睡了七日。

  從他將雙修心法按進她靈台後,後面幾日聶音之幾乎是被顧絳按著修煉,將他當做爐鼎吸食,直到後來她受不住暈過去。聶音之撫摸了下自己小腹,現在那裡都還殘留著火一般嵌在身體裡的觸感。

  顧絳沒在殿內,聶音之低頭看了看,身上已經被換好了衣服,她從榻上起身,走了兩步又停下,臉上紅得滴血,默默適應從身體上傳來的不適感。

  聶音之忽然抬起眼,一道靈光沒來由地冒上心頭——蕭靈死了。

  與此同時,大量的彈幕闖入眼中。

  【啊這這這這,蕭靈終於死了??】

  【女主居然就這麼死了,這個劇會不會崩啊?】

  【最後鏡頭從那副畫上轉過,看到曾經的蕭靈,說實話有點唏噓】

  【蕭靈終於死了,我還以為彈幕得爆炸,沒想到大家還挺平和。】

  【估計也沒有女主粉能堅持到現在吧,之前已經鬧過一回了,也有可能是還沒反應過來。】

  【單說這部劇的話,女主早就是聶音之了吧,我一直覺得天道氣運都在她身上。】

  【好耶,恭喜我們咕咕夫憑妻貴,榮升為男主。】

  【不會吧不會吧,這時候才下床,該不會是一do就do了七天??】

  【聶音之怎麼一個人在屋裡發呆,你們到底do沒do啊?!】

  【有沒有課代表摳摳細節,分析下他們到底do沒do?我已經被這兩個感情騙子騙麻木了。】

  聶音之只覺得眉心一痛,她偏頭往梳妝檯上看去,鏡子的倒影裡,白潔額頭上由魔氣凝成的紅蓮花鈿被一寸寸抹去,化作一縷輕薄的靈霧。

  怎麼回事?聶音之撫摸眉心,魔氣花鈿一直都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會被她的血化去?

  聶音之急忙套好外袍,指尖在手腕上一劃,割開綁住咒印的緞帶。

  共生咒印上一直有一圈魔氣包裹,那環在手腕上的枝蔓便一直呈現暗紅近黑的色澤,如今纏在共生咒上的魔氣都被耗盡,露出內裡金色的紋路。

  就算是顧絳的魔氣,也在她身上留不住了。

  聶音之勾出金芽,只見那搖曳的小芽上,不知何時,又生了一朵小葉,一左一右很是對稱,終於不再半邊殘缺。

  這株金芽在被顧絳按回咒印系上緞帶之前,聶音之確信那芽上只有一片葉子,她沒有主動綁定過別人,只能是顧絳在她昏過去後動的手腳,雖然她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聶音之感應了一下那片新葉,是封寒纓。她若是想主動綁定封寒纓,封寒纓都不可能答應,能讓他屈從的,也就只有顧絳了。

  「顧絳!」聶音之一瞬間有些腳軟,甚至來不及生氣,心裡的不安已經快淹沒她。

  顧絳到底要做什麼?

  她推開殿門,殿中寧靜被倏然打破,外面翻滾的雷鳴闖入耳中,聶音之愣了愣,快步跑上頂層,看到站在露台上的身影。

  「封寒纓,顧絳呢!」

  封寒纓聞聲回頭,正好一場雷光落下,刺眼的亮光撕開萬魔窟內的黑暗,將周遭照得透亮,他的眼睛興奮地冒著光,揚揚下巴,示意她往上看。

  聶音之跑上露台,頭頂濃雲滾滾,萬魔窟上舊的封魔印已經碎了,魔修瘋了似的往外涌,打頭的一群魔修相繼撞上半空中隱藏的法陣,陣法接二連三地被激活,魔修身上的魔氣被飛快抽走,化成靈氣,從陣法另一端涌出。

  靈氣在半空蔓延開,激活了更多新的封魔印,密密麻麻地鑲嵌在萬魔窟上空,幾乎將這一片天地裹得密不透風。

  前一波霹靂的雷聲滾滾而過,後一波霹靂又緊接而來,雷光和符光交織在一起,魔修所化的靈氣匯成一柱柱靈流被卷上天,天上地下都亂了套。

  聶音之體會到了化神巔峰的好處,在這樣的天威下,若是以往她早就被壓得趴地上起不來了,此時迎著雷光,她一眼便看到濃雲之上的人。是顧絳。

  「這些正道修士真夠陰險。」封寒纓冷哼道,縱身一躍,想往封魔印上衝去。

  聶音之一巴掌將他抽回來,厲聲道:「顧絳要做什麼?」

  封寒纓這時才意識到,他居然看不透聶音之的修為了,他大為震驚:「化神巔峰?」他娘的,從這裡出去,他也要抓一個修士來采補!封寒纓轉念一想,能達到這種境界飛躍效果的,普天之下,怕是隻能采補他師尊才行。

  封寒纓打了寒顫,毛骨悚然地掐滅了自己心裡大逆不道的想法。

  聶音之揪住他的衣領,把手腕遞到他面前,「到底怎麼回事?」

  封寒纓揮開她的手,捂住鼻子連退數步,在兩人之間劃出一個屏障,吞了口唾沫,「你怎麼聞著越來越好吃了!」

  要不是他親眼見著顧絳煙囪一樣被消融,控不住的血月影魔氣不斷流逝,封寒纓都有點按捺不住自己當場將她生吞活剝。

  顧絳終究也和其他幾個魔祖的下場一樣,開始衰弱崩潰了。

  聶音之望向濃雲之上的人,按住想到他身邊去的想法,她什麼都不知道,萬一成為他的累贅怎麼辦?顧絳到底要做什麼?

  封寒纓看了眼她的表情,撇撇嘴角:「我也不知道師尊的打算,共生咒的屬性,你應該最是了解才對。」

  是啊,共生咒的屬性她比誰都了解。

  她曾經給顧絳說過,主咒術在她身上,只要她再綁定一個人的話,她死顧絳會死,但顧絳死,她就不會死了。

  所以,顧絳覺得他有可能會死,才會將自己作為爐鼎將她送上化神巔峰,才會在她無知無覺的時候,又給她綁定一個人上去。

  封寒纓一個錯眼的工夫,就見聶音之突然站上露台石欄,沒有任何靈力防護,往下倒去。

  封寒纓大驚失色,一把揮開屏障,一同跳下去,「聶音之,你瘋了嗎?顧絳還沒死,你急著殉什麼情?!」

  你們倆死就死,為什麼還要拉上他陪葬!

  聶音之瞳孔渙散,表情木然,凜冽的罡風刀刃一般朝她身上卷去,又被一道無形之力打散,幾番膠著之下,聶音之忽然抬起手,宛如牽線木偶,自己割開了手腕,鮮血飛濺出來,香甜的血腥氣息凝而不散,被狂風送往萬魔窟的每一個角落。

  萬魔窟中群魔騷動,朝著中心玄塔蜂擁而來。

  血月塔的結界被魔修撞得閃爍不休,封寒纓被血味衝得不能自已,驀地被一滴血砸中眉間硃砂,那血幾乎是在瞬間就滲入他眉心,將他燒得三魂七魄都險些衝出體外,在渾身涌出的靈霧中失神了片刻。

  等他回過神來,血月塔外的結界已經崩潰,聶音之被魔修淹沒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09:50 PM

第57章

  聶音之有那麼一瞬間,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旁的念頭都擠不進來,滿腦子被「身飼萬魔,拯救蒼生」塞滿,只要從這裡跳下去,她就可以修成正果,不歷雷劫,得道飛升。

  這個誘惑對她來說,太不值一提了,還不如魔頭對她勾勾手指的誘惑力大。她對飛升一點也不嚮往,她只想抱著魔頭睡覺。

  聶音之嗤笑一聲,想要甩開被強塞入腦海的念頭,但下一刻,她的意識就和身體剝離,她不受控制地躍上護欄,成了任人擺布的傀儡。

  在絕對的權威和力量面前,就連她的心意都能被扭轉,那些屬於她的私心被一點點抽走,對蒼生萬物的憐憫和大義被灌入她小小的心臟。

  聶音之一瞬間恍惚聽到了洪鐘鳴響,她看到了一些幻象,四大宗門分崩離析,無數仙家寶地和秘境崩塌,在天災面前,不論是凡人和修士都成了洪流裡的螻蟻。

  這是天道規則第一次被打破的後果,天道塞給了聶音之太多她無法理解的東西,讓她被迫意識到,她如果不從這裡跳下去,世界可能會二次崩塌。

  聶音之腦中幻象一變,她站在了一座花園裡,花園裡種滿了她最喜歡的海棠,現下已經過了花期,只剩花園中間那棵巨大的海棠樹還開著花,這棵樹下埋著靈石,每三旬一換,使海棠花開不敗。

  樹下支著一個鞦韆,這是聶音之最喜歡的地方。

  聶音之聽到阿浣的聲音,朝著這裡而來,「也不知道小姐怎麼樣了,我聽守在這裡的一個臭劍修說,小姐離開雲笈宗很久了,怎麼不回家呢?」

  「你不是最討厭雲笈宗那幫子道貌岸然的修士了?」澄碧問道,她圍著海棠樹轉一圈,剪下幾枝花開得正盛的海棠枝,插進阿浣抱著的花瓶,兩人一起往主院走。

  阿浣抿抿嘴,「我是討厭啊,竟然拿我們小姐當替身,那個叫蕭靈的也配?」她頓了頓,「不過那個劍修他什麼都不知道,聽說閉關百多年了,是被硬拉出來幹活的,難怪成天表情都那麼臭。」

  聶音之噗嗤笑出來,一看阿浣的表情就知道她春心萌動了。

  兩人對她毫無所覺,澄碧回頭仔細打量阿浣片刻,提醒她道:「阿浣,那些修士守在這裡,是想將聶家上下當做籌碼,拿捏小姐,更何況仙凡有別,若是動心,最後吃苦的只會是你自己。」

  澄碧向來沉默寡言,罕少說這樣長的一段話,阿浣沉默片刻,嘴硬地嚷道:「你胡說什麼呢,我找他只是想打探小姐的消息,一百多歲的人都可以當我太祖爺爺了,我才不喜歡那麼老的。」

  兩個人走到主院,便收了音,將花枝修理漂亮,打算抱進屋裡,被人橫插一腳,「巧了,丫頭,來,把花給我吧。」

  聶音之快走兩步上前,看到來人兩鬢夾雜的白髮,心中一澀,「爹爹。」

  阿浣小聲嘀咕,「老爺可真會借花獻佛。」

  她爹笑了笑,捉著花瓶細小的頸口,從阿浣手裡搶過花,快步朝裡走去。聶音之也疾步追上,迎面撞上拂簾出來的母親。

  母親看了一眼海棠花,抱進懷裡,將聶父拽進內間,焦急道:「怎麼樣?那些仙家肯透露一點消息麼?音音是不是真的進了萬魔窟?仙家門派全都聚集在那裡,難不成是要圍剿她?她身邊那個魔尊能不能護得住她呀?」

  「你別著急,有這些修士在,便說明音音沒事,要是哪天他們撤走了,或是……覺得我們沒什麼用處了,那才不妙。」她爹嘆息一聲,「音音離我們太遠了。」

  母親眼淚止不住掉,懊悔道:「早知如此,就該將她留在我們身邊,就算短暫,也是幸福安康的一生,哪裡用得著受這些苦,擔這種惡名。」

  「你瞧瞧,你去花園澆一瓢水都能淹死幾隻螞蟻,音音能成為那扶搖直上的雲端人,又何苦將她束縛在凡塵裡,與我們這些朝生暮死的螻蟻為伴。」聶父將她攬進懷裡安慰,「音音有她自己的造化。」

  聶音之心裡難受得慌,想要像從前那般擠進他們懷裡,可惜父母根本看不見她,也感受不到她,不論她說什麼做什麼,都無人察覺。

  周遭的景象忽然一震,桌上的花瓶「嘩——」一聲摔落,緊接著地動山搖,父親抱著她母親跌跌撞撞往外跑,外面的天像是破了一個大洞,天塌地陷,四季顛倒,烈陽和暴雪同處於一片天幕下。

  守在聶家的正道修士急匆匆地救人,又被半空紊亂的罡風打落,聶音之被迫從父母身邊被扯離,視野不斷拔高。

  在她眼裡,大地龜裂,房屋傾塌,遭殃的不止聶家,整個水鄉都在往下坍塌,掙扎求生的人群被磚土掩埋,她聽到無數人的嚎哭,聽到父母帶著泣音,喊她音音。

  ——你看,犧牲你一個人,可以輓救這麼多人,包括你的親朋故舊。

  ——而且,這根本算不得犧牲,只要你完成使命,便能得道飛升。

  ——如果一切順遂,本不該是由你來完成這個使命。是你打破了既定的宿命,種因,得果。

  這些景象和念頭一浪接一浪地往聶音之腦海里灌,將她逼得根本無法思考,只能跟隨腦海里循循善誘的念頭,心甘情願地往下倒去。

  墜下玄塔的時候,她聽到封寒纓的大叫,她聽見了,腦子裡卻一時片刻處理不了,做不出反應,屈指劃開手腕時,連痛覺都沒辦法及時感知到。

  手腕上裝著五色露的珠子被劃斷,和鮮血一起從她手上飛濺出去,撞進一縷魔氣中。

  聶音之被蜂擁而來的魔修淹沒之際,先被黑紅交織的魔氣裹入當中,她眼前驀地一黑,血月影蠶繭似的將她裹得密不透風。

  冰涼的魔氣擠壓著五色露往她手腕上纏,又被她的血立即化作靈氣飄散。

  一個聲音直接刺破幻象,在她靈台裡響起,「聶音之,阿音,阿音——」

  起先這個聲音並不能引起聶音之的注意,她有點想不起來這個聒噪的聲音是誰了,她腦子裡被塞滿了拯救蒼生的念頭,天崩地裂是因為她,洪水滔天也在於她,只要她死了……

  那個親昵喊著她「阿音」的聲音不斷響起,聶音之一邊被塞滿腦海的念頭催著自我獻身,一邊又因為這個聲音,見縫插針地撿回一些零碎的,真正屬於她自己的記憶和想法。

  昏暗的室內,飛揚起伏的暗紅色綢幔,聶音之被抱著起伏沉淪,蜷縮著扒在他身上,揪住他後背半褪的衣衫,烏黑的長髮凌亂地糾纏在她指間,她抓得太緊,扯斷了幾根發絲,對方便在她耳邊,滿含鼻音地低吟:「阿音,對我溫柔點。」

  到底誰該溫柔點!

  顧絳喊了半天,終於捕捉到她神識的回應,立即道:「阿音,快醒過來!別被這虛假的天道牽著鼻子走。」

  聶音之的神識忽地又沉寂了下去。

  顧絳一邊和天道拉鋸,一邊不厭其煩地繼續喚著她,「阿音,醒醒,阿音——」

  聶音之後知後覺地感覺到自己渾身都在流血,她自己用劍氣衝破了經脈,隨後涼涼的魔氣卷著五色露再次裹上來,不斷地消融,又不斷地貼上來,愈合那些傷口。

  鴻鵠被無形之力壓製得一動也不能動,在她靈台的純白火焰裡躺著她的元神,焰心搖曳著一縷暗紅。

  聶音之從那縷暗紅裡又聽到呼喊她的聲音,隨著這個聲音,她從「獻身飼魔」的念頭中掙扎出來片刻。

  身體也短暫地「想起」那荒唐無度的幾日,那水鬼似的纏著她的人,在耳邊笑:「阿音,醒醒,你該修煉了。」

  修煉?她才不要修煉,說什麼把他當做爐鼎,她怎麼覺得被采補的人分明是她,不然為什麼她都快死在榻上了?

  聶音之這一次的神識回應要劇烈些,顧絳捕捉到她的想法,愣了下,實在禁不住笑了。

  他努力回憶了下自己在雙修時說過的話,刺激聶音之的神識清醒,「阿音,你說過,要好好憐惜我的。」

  聶音之想起來點什麼,他被灼燒得很疼,所以她必須做點什麼轉移他的注意力,手腕上的咒印被綁著,她不能摸葉子,只能摸他。

  「阿音,阿音,是這裡?」

  聶音之因為這句問話,又墜入那個窘迫的處境裡,她完全不敢看,裹在被子裡,感覺著他試探般的觸碰,咬著脣點頭。

  然後她聽到一聲抽氣,有些沮喪,「不行,會傷到你,阿音,打開傷害轉移。」

  這種傷害怎麼轉移!聶音之又羞又惱,簡直想啃他一口,罵他笨魔頭,笨死了,小院子裡那麼多圖冊,為什麼就不知道看看,難道沐浴的時候,也沒看過屏風嗎?

  難不成還要她自己動手?

  魔頭?她想起來這個聲音是誰了,聶音之心緒劇烈波動,耳邊的喊聲更清晰了,「阿音,聶音之!」

  聶音之就像被這一聲喊回了魂,驀地從那種混混沌沌的狀態中清醒過來,「顧絳?」

  顧絳松了口氣,「阿音,不管你看到了什麼,別被它誤導,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在真正的天道面前,一個人生存或是犧牲,並沒有那麼重要。」

  天道是萬事萬物中運行的規律,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只要存在便合理,是不該有什麼「情緒」的。但在天道干涉聶音之的行為時,他感覺到了天道的情緒。

  不,應該說是偽天道,或者該稱之為「劇情」的東西。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09:52 PM

第58章

  天幕上,韓竟的雷劫已經走到盡頭,與天合道,他的身軀仿佛在濃雲中投下的那道光中消散不見,神識一瞬間被拉得無限大。

  韓竟的身體在消融,目光越過萬魔窟上被雷光殃及的封魔印,跨過黃土石窟中一尊尊佛像,一眼萬里地跨過了無數的山川河流,城池廢墟,仿佛擁有與天同等的視角,能將天地之間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韓竟只來得及把一道意念打入他神識涵蓋下的每一個人意識裡。

  轉瞬間,那無限擴散的神識開始變得模糊,他忘了自己是誰,身在何處,從哪裡來,該往哪裡去,感覺不到自我。

  韓竟行將消散的神魂驀地被一道磅礡之力收攏,塞進一個橢圓的蛋裡面。

  流逝的自我意識也同時歸攏,韓竟縮在這顆蛋裡面,心有餘悸地想,夭壽,他差點就死了,劫持天道這活太不是人幹的了!他的意識還是完整的嗎?

  顧絳藉著韓竟飛升融進天道這股東風,將韓竟的神識抽離出來,取而代之,血月影飛快地從他體內那片獨立空間中抽離,融入世間的山川河流,山河異主,他空間裡那些虛影似的山脈,輪廓逐漸清晰成型。

  在這片空間裡,他就是天道,規則由他制定,顧絳攻城略地越多,奪走的疆域越多,天道便越無法將他的意識侵吞。

  在拉鋸中,顧絳看到了一些奇妙的景象。

  這個世界依託著一本書而誕生,天道被一分二,本就不健全,就像是一棵大樹,樹上還纏著寄生的藤蔓。

  這個寄生的藤蔓便是這本書的劇情。

  不過劇情終究只能算是偽天道,是寄生在天道上的藤蔓,它無法改變根深蒂固的天道規則,比如日頭的東升西落,但它能影響天氣的晴或雨,它無法改變百川歸海,大勢所趨,但它能攔堤做壩,橫生枝節。

  魔修從誕生那一刻起,存在即合理,一草一木,是人是蟲,於天地而言,都是一樣的,並無高低貴賤之分,更加沒有正邪善惡之別。

  加諸在魔祖頭上的威壓,所謂天道註定的正邪無法共存,以及神女的獻身,都是劇情的產物。

  若不是今日和天道短兵相接,就連顧絳都差點被它誤導了。

  在既定的劇情裡,主角是蕭靈,顧絳浮光掠影地看過蕭靈的生平,聶音之在其中只占據著無足輕重的一小段,她沒能使用獻祭陣召喚,因嫉恨而惡毒,最終被理所當然地關入思過崖,貢獻出自己的金丹和眼睛,最後孤零零地死去,再不被人提及。

  蕭靈得了這個有罪之人的金丹和靈骨,修復了受損的身體,繼承了聶音之的天賦資質,修為一日千里,從雲笈宗被人尊崇的大師姐,到修真界新一代修士首席,最後被這些榮光架上了萬魔窟,為蒼生獻身。

  劇情收攏的節點便是這萬魔窟上的獻身。不論是誰,總要有人來完成這個劇情的重要節點。

  蕭靈死了,劇情便強加在了聶音之頭上。

  劇情很知道該如何動搖他,在拉鋸中,顧絳看到那從原著文字上浮出的畫面,聶音之渾身是傷地蜷縮在結滿冰霜的地面,皮肉乾枯地貼在身上,濃水填滿那雙原本靈動的眼眸,小腹上剖開的傷口凹陷下去,裙上被血浸得暗紅。

  顧絳心神動盪了一剎,意識被天道捲入其中。

  最後一刻,顧絳只來得及將自己發現和感悟到的一切傳遞給聶音之,「阿音,我會回來。」

  蠶繭一樣裹住聶音之的血月影驀地動盪起來,開始流逝,封寒纓立即察覺了,忍住血味對他的誘惑,重新樹立起結界,擋住前赴後繼被吸引而來的魔修。

  聶音之從潰散的血月影中跌出來,伸手去抓流逝的魔氣,「顧絳!」

  她手心裡殘留著自己的血,一碰上那縷魔氣,就立即將它消融,聶音之手腕一顫,又匆忙鬆開手,在自己裙擺上使勁蹭了蹭手心。

  魔修幾乎淹沒封寒纓支起的結界,聶音之只能從縫隙裡往外望,天上的濃雲似乎消散了一點,雷光也隱沒,她外放神識,在萬魔窟的天上地下搜羅了一圈,都沒能找到顧絳。

  封寒纓快瘋了,「快把你的神識收回來!你不要命了?」在這種魔修亂竄,雷威未散,到處都是封魔印和雷電余光的處境下外放神識,不死也要變成傻子。

  「我找不到顧絳了。」聶音之大睜著眼睛,瞳孔卻無焦距,她手腕上那株金色的芽上,其中一片葉子淡得幾乎透明,行將消散,就連通過咒術都感應不到他。

  「我感覺不到他了。」聶音之又低喃了一聲。

  封寒纓往後退去幾步,額上青筋直跳,從袖子裡打出幾道正道修士的靈符,將自己鎖在原地,避免受她周身的血氣影響而失控,叫道:「你快回到塔裡去!再不走我也受不了了。」

  聶音之偏頭看他一眼,又看看周遭瘋狂的魔修,很遲緩地笑了一下,她的命從來不由別人做主,桑無眠不能,這該死的劇情不能,顧絳也不能。

  聶音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狂風吹得她衣裙獵獵作響,長髮隨著狂風舞動,臉上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血還是淚,有細如游絲的魔氣被她引來。

  是游離的血月影。

  封寒纓看向她,又匆忙轉開視線,壓抑心中的衝動,厲聲道:「別做傻事!以你現在的血,你還沒入魔,就會被燒死了!」

  聶音之抬起手將黏在臉上的發絲輓到耳後,掐訣解開封寒纓的咒術,「不試一下怎麼知道,不然怎麼辦,殺掉這裡所有魔修?」

  「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她的語氣聽上去很冷靜,說得也確有道理,萬魔窟中的魔修發了瘋似的一涌而來,從未如此團結,螞蟻都能咬死象,更何況這些魔修並不是螞蟻。封寒纓光是支撐結界,就已經很艱難了。

  「我就算被自己燒死,也不願被魔修啃噬,遂了它『身飼萬魔』的狗屁使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do了他們是真的do了,剛剛那操作像不像異地電話play】

  【笑死我了,姐妹,都這種時候了,兩個人都要死了,你怎麼還在執著於兩人do沒do?】

  【do完再死,在我這裡算he的哦】

  【不行!我好心疼阿音,不能死啊,還有家人還有父母在等著你呢!】

  【聶音之好颯啊!入魔了終於入魔了!要開始走大女主路線了嗎?寡婦文學,我喜。】

  【草,我悟了,聶音之上一次就是演習,一回生二回熟啊,這回真·生離死別入魔了,不是演我們的吧?】

  【這是什麼同生共死的絕美愛情,我流淚了。】

  【顧絳死了嗎?啊啊啊金芽芽解開了封總,還沒消失啊,魔頭還沒死吧?】

  【快要死了吧,他沒槓過天道被吞了,要跟世界融合,就算沒死可能也沒有自我意識了,這會兒說不定正在哪個山頭上發芽呢】

  【金芽上的葉子還沒消失啊,只是變淡變透明了,是不是屬於不生不死的狀態?薛定諤的死】

  【這個劇是不是誰成為主角,誰就會死?】

  【呸,要不要臉,這種三觀不正自私自利的人也配當主角?蕭靈願意犧牲自己拯救蒼生,格局就甩她一萬倍,女配終究上不得檯面,快點死吧。】

  【蕭靈拿什麼犧牲的?還不是拿著從聶音之那裡奪來的一切去犧牲的!原著裡面要不是她搶了聶音之的金丹,她能活下來?前面的朋友,你要真是原著女主粉,最不該罵的就是聶音之。】

  【原著裡面,蕭靈得了聶音之的好處,就再也沒提過她了呢,就連問一句金丹怎麼來的都沒有,別指望她的粉會感恩了。】

  【女主粉怎麼還在?居然看到了現在,那就別欺騙自己了,你愛的人是聶音之。】

  封寒纓坐在靈符圈出的陣法裡,看著遠處血月影和靈霧瘋狂涌動的地方,聶音之的身影已經被淹沒了。

  聶音之從靈霧繚繞中望一眼頭上飄過的彈幕。她抬起手腕,看著金芽上那片透明的葉,聶音之能感覺到它脆弱的生命力。

  她引來的血月影越來越多,是游離的血月影,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顧絳已經控不住自己的魔氣了,從他那片血月影的湖裡,逸散了這麼多出來。

  魔氣一入她的經脈就開始沸騰,化作靈霧,她被燒得幾乎要熟透了,像被丟入油鍋,又像被扔下了火海。

  聶音之以前通過共情感受到的,只是顧絳被灼燒的情緒,是隔著一層了,現下那痛卻是實實在在地在她的身體裡。

  鴻鵠從她靈台裡衝出,張開翅膀裹住她,那雪白的翎羽尖上搖曳著暗紅,靈劍懸在聶音之身前,雪亮的劍身中縫,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暗紅色細紋,從劍尖一直延伸到劍格處。

  聶音之已經被燒得失去意識,只覺得身體快要化了,劍氣滲進她的經脈,試圖將她的血和魔氣隔絕開,卻反倒飛快地與血月影魔氣融合。

  靈台裡裹著她元神的那叢白焰裡,焰心的暗紅滲入聶音之元神。

  血月影魔氣和劍氣交融在一起,一寸一寸地侵染著聶音之的靈脈,將經脈裡的靈力逼出體外。滲入她元神的那縷暗紅同時在染指著她的神魂。

  聶音之被自己的血燒灼得暈過去,又被經脈裡粉碎重塑的劇痛刺激得醒過來。

  靈力流逝,她的修為在飛快下跌,從化神巔峰一層層掉落,每跌下一個境界,她都像被打碎了重組一回。要不是被元神裡那縷魔氣護著,她三魂七魄都得消散。

  入魔不是那麼好入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頭頂都透出了天光,直到到了某個臨界點,經脈裡的的魔氣壓過了靈氣,她幾乎跌破金丹的修為又開始往上攀升,渾身劇烈的灼燒感霎時一輕。

  聶音之身周的靈霧開始消散,血月影狂潮似的往她身體裡涌,她身上滿是鮮血,但那令魔修癲狂的香甜血味卻越來越淡了。

  狂涌而來的魔修逐漸回神,找回神智的同時,也找回了對彼此的猜忌和害怕,陸續在封寒纓身上暴戾的威壓下撤退。

  玄塔周圍終於亮堂起來,結界外遍地屍骸,鮮血滲透了地面。

  聶音之偏頭對封寒纓笑了下,「我贏了。」她熬過來了,魔氣先把她的血污染了。

  封寒纓一個縱身過去接住了她,「別高興得太早,你傷得這麼厲害,死不死的,還不一定。」

  聶音之沒聽清他說的話,她暈過去了。

  封寒纓望向頭頂濃雲消散,灑下烈陽金光的天幕,實在不太懂。

  為什麼能這麼瘋狂。

  顧絳忍受了天威千年都無所謂,卻鋌而走險想去突破天道規則,用自己的命去賭一把,就為了可以好好愛她。

  師尊有這樣的幹勁兒,早八百年,就一統修真界了,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何苦來哉?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09:56 PM

第59章

  聶音之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她睜眼望著頭頂,一時還有些恍惚,以為自己只是太累了,睡了太久,而做了一個夢。

  只不過,經脈裡流轉的魔氣,轉眼就將她打回現實,聶音之翻身坐起來,因為這個舉動,腦子又是一陣眩暈。

  她支著頭調息片刻,拂開袖口,手腕上淡金色的咒印還在,她掐訣勾出金芽,芽上的葉子還是那般,呈現半透明狀,葉邊緣有些模糊了,不聚不散地苟延殘喘著。

  聶音之試著將心念滲入葉子,卻什麼都沒能感覺到,就如投了顆石子入空井,沒有絲毫回音。

  她抱著膝蓋在床上坐了片刻,放空了一會兒,重新振作起來。

  ——她現在還沒死,那顧絳便還算是沒死吧,只要有這個咒術在,不論他在哪裡,她都一定能再找到他。

  聶音之只敢小心翼翼地碰了下那片將散未散的葉子,隨後將它收入咒印裡,起身掀開床幔,打量四周。

  這座屋子很大,屋內擺置處處透著精緻和典雅,廊柱上雕刻著不同形制的祥雲,雪白的鮫紗垂掛在窗欞上,月光從窗外潑灑進來,她聽到潮水擊打石壁的嘩嘩聲,空氣中帶著新鮮的潮氣,很舒適,看來她不在萬魔窟了。

  屋裡只有她一個人,應該說這整座宮殿內外都只有她一個人,而且布有重重法陣,幾乎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聶音之的神識在法陣轉一圈,看出來這不是想鎖住她,而是保護結界,她猜可能是封寒纓布下的。

  確認了周圍環境無虞後,聶音之盤膝入定檢查自己的靈脈和內府。

  她入魔之時境界不斷下跌,身體裡的經絡骨骼幾乎都像是被打碎了,再重新組過,整個人都脫胎換骨。

  如今魔氣徹底浸潤進她的法身和神魂,跌落的境界又一重重攀升,現在渾身上下都膨脹著魔氣,有種要突破化神,跨入大乘期的感覺。

  聶音之現在多少有點體會到顧絳那種凌然眾人之上的感覺了。

  不知道顧絳在包裹她元神的那朵火焰裡,塞的到底是什麼?反正絕不會是普通的血月影魔氣。

  聶音之的經脈裡的魔氣裡還殘留著少許的五色露,那顆好像取之不盡的珠子徹底碎了,全都在入魔之時耗在修復她的身體上,如今身上的損傷基本復原,只是有些失血過多。

  聶音之抬手,一縷血月影自她手心凝聚,縈繞在蔥白似的指尖,魔氣隨她心意而動,如臂指使,從窗縫裡飛出,撞上室外的結界。

  這樣封寒纓應該就知道她已經醒了。

  聶音之召出靈劍,鴻鵠的白光立即將周圍都照得亮堂起來。

  它蹲在劍首上,歪著腦袋打量她。

  聶音之揉揉它的腦袋,捉起翅膀看它翎羽上被魔氣染紅的尖端,「抱歉啊,把你也染色了,你喜歡這樣嗎?」

  鴻鵠不停點頭,撅起屁股,把尾羽末端被染紅的環狀翎羽也給她看,看上去它很喜歡自己的新形象,啾啾地叫了兩聲。

  「這是被紅葉染的?」聶音之指尖撫摸刀身中縫那道紅痕。

  鴻鵠轉了兩圈,啾啾叫個不停。說它也在那討厭的刀身上燙了一個印記。

  現下是夜裡,情況不明,聶音之便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定了會兒神在心裡梳理顧絳傳給她的信息。

  顧絳原以為魔修是打破了天道規則而誕生的,天道要撥亂反正,重回正軌,魔祖才會被天道不容,會受到天地威壓,神女也是以此為前提降世。

  天道規則可以被破一次,便可以被破第二次,當年法宗宗主懷雲山能做到的事,顧絳自信自己也能做到。

  所以他打算藉助韓竟飛升的一瞬之機,想要抹去天道賦予神女的血脈,篡改天道對於魔祖的規則,他希望他們以後能像正常人那般相愛相守。

  但是顧絳沒料到,這個世界是從一本書中誕生,按照他從天道中看到的,這個世界其實存在著兩套運行規律,一是這世間萬事萬物存在的客觀規律,二便是劇情。

  劇情與天道共存,「渡化萬魔,靈氣復甦」是劇情收攏的最重要的結點,要麼按照原著實現劇情,要麼徹底將劇情與這個世界剝離開。

  「那就是彈幕裡所說的,崩劇情吧?」聶音之在心裡尋思,蕭靈死了,桑無眠也死了,彈幕裡曾說過,有名有姓的角色都被她禍害光了。

  現在連可以渡化萬魔的神女血脈都被她毀了,那劇情不應該崩得救無可救了嗎?

  早知如此,她應該早點將彈幕裡的信息透露給顧絳知道,他也不至於那麼猝不及防。不過,聶音之也實在沒想到,一貫得過且過,好像什麼事都不值得他去爭取的人,會為了想要愛她而去和天道較勁。

  可他為什麼要瞞著她,真那麼有自信的話,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給她綁定個多餘的封寒纓,將她喂上化神巔峰,簡直就跟安排後事一般。

  聶音之想到此處,還是有點生氣,她也不管顧絳現在能不能接收到她的情緒,勾出金芽,打開共情,將自己的罵罵咧咧一股腦倒進那虛散的葉片裡,恨恨地告訴他,她不僅要綁定封寒纓,還要綁定三千後宮。

  雲露均沾,每天都會寵幸這些葉片,他要是感覺不到,那是他活該,自作自受。

  聶音之目光落在虛散的葉子上,又覺得心口有些疼,慢吞吞地補充道:「想要阻止我的話,你就早點回應我。」

  直到第二日下午,封寒纓才出現,他身披玄色的戰甲,袍袖上還帶著血污,一身血戾氣息,風塵僕僕地破開陣法,捲入殿中。

  彼時,聶音之正在清理獻祭陣,共生咒術的卷軸她已經研究透了,還是沒能感應到顧絳,便開始嘗試別的辦法,獻祭陣自然也得試一試。

  只不過還是失敗了。

  封寒纓看了一眼大殿地面上以血畫成的陣法,那血現在對魔修已經失去了誘惑力,他嘖了一聲,「這三個月以來,我喂給你的靈丹妙藥算是白費了。」

  聶音之放出鴻鵠焚去地面的血陣,開門見山問道:「這裡是何處?現在外面是什麼情況?」

  「這裡是遷雲崖,兩千年前的古法宗外門,浮雲川外。」封寒纓隨意找了一個地方坐下,「這片地域裡的靈氣跟血月影融合在了一起,與我而言,有如神助。」

  浮雲川位於修真界東境,兩條寬闊的江流從上游分開,再至下游匯合,辟出這麼一片水土豐澤的遼闊地域,只可惜古法宗崩離後,殘留下太多現在人解不開的陣法符菉,使得這片地域成為少有人敢進入探索的絕地。

  血月影魔氣侵染的地界,就在浮雲川一帶。

  封寒纓一揮袖擺,半空中浮出修真界的地域圖,指著一片縈繞著淡淡暗影的地界,「縱橫七千里,涵蓋浮雲川外九城三十六縣,幾乎將古法宗舊日地盤全部收入囊中。」

  聶音之仔細看了看地圖,「沅州也在?」

  「沅州?」

  聶音之點點地圖,這片水鄉之地已經在血月影的邊緣,「我家。」

  「家?」封寒纓看向她手指的地方,無語地想,顧絳真是給他找了一個很嫩的師娘。塵緣都未斷的那種,「我明日就帶人,先把沅州收回來。」

  三月前,萬魔窟上舊封魔印碎,魔修重新出世,本該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魔修在新的封魔印下損失慘重,正道修士本該乘勝追擊,只可惜,韓竟飛升之時,一道意念打入所有修士意識裡。

  讓眾人感同身受地皆體驗了一瞬飛升,飛升之後神魂意識被天道同化,法身融入世界,成為世上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再沒有自我。這和眾人追求的長生大道,得道成仙,簡直南轅北轍。

  飛升真相曝光,導致許多修士對修煉一途產生懷疑,道心不穩,走火入魔。

  魔修在新封魔印下損失慘重,正道修士道心崩潰的也不在少數,兩方都不在狀態,這一場大戰就這麼雷聲大雨點小地結束了。

  聶音之昏迷不醒,封寒纓帶著跟隨他的魔修,狗鼻子似的嗅到了他師尊的魔氣,來到了這片被血月影侵染的地界。

  封寒纓在這片地界內有著天然的優勢,血月影侵染了這片地域裡的靈氣,使得一些仙門根本沒有抵抗之力,在魔修的進攻下節節敗退,要麼歸順,要麼撤離。

  藉著天時地利,僅僅三個月過去,魔修已經在浮雲川外扎下根基,有了一片容身之地。

  遷雲崖緊鄰著浮雲川,隔著一條危江,臨江一側是垂直絕壁,太陽照在崖壁上,有如鏡面一樣的金光,另一側則山勢平緩而下,其上建立著三宮六殿,原本是法宗外門,後來歸太虛門掌管,不過現在,落在了魔修手中。

  封寒纓從袖袍裡掏出一顆蛋拋給她,「師尊留下的,是顆麒麟蛋。」

  【啊這,這就三個月後了???】

  【終於輪到封總的主場了啊啊啊啊戰甲兔兔好好看!】

  【麒麟蛋??所以……這是魔頭生的??】

  【寡婦帶娃文學,我喜】

  【魔頭真不錯啊,是個好老公,死了還留這麼大一片地,養三千後宮綽綽有餘啊!】

  【聶音之這算不算是升級發財死老公?還留了個能打的徒弟,圓滿了】

  【不要!咕咕不能就這麼退場,我要看甜甜的戀愛!】

  【可惜了,封寒纓是個沒腦子的事業狂,不然師娘文學也可以搞一搞,斯哈斯哈】

  【魔頭屍骨未寒你就惦記他老婆!太過分了!魔頭今晚詐屍鯊了你】

  聶音之眼睛一亮,滿臉驚喜地捧住麒麟蛋,神識探入其中,感覺到其中縈繞的玄魄劍氣,她的表情一點點冷落下去,扔還給封寒纓,「你自己孵。」

  封寒纓:「……這不是你師祖嗎?」

  「我已經叛出雲笈宗了。」

  「行吧,那我隨便找只妖獸來孵他。」封寒纓拋著麒麟蛋玩,「你自己好好養傷,順便找找師尊,其他的事無需操心。」

  「你打算做什麼?」聶音之多少有點猜到他的意圖。

  封寒纓揚起眉梢,「當然是大幹一場,當初仙門毀了魔城,本尊便在這古法宗地盤上重建一片魔域。」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09:58 PM

第60章

  聶家沒有什麼變化,門戶鮮亮,家大業大,一重一重的院落相連,現在是春日了,院子裡的海棠花成片開放,雲蒸霞蔚一般鋪在亭台樓閣間。

  聶音之突然回來,父母親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她都同他們說了一個時辰的話了,兩人還時不時停下來,要揪一揪自己,看看這是不是在做夢。

  聶音之沒想到,守在聶家的修士,除了雲笈宗劍修,還有太虛門的法修。

  兩派加起來,一共四人,這些修士神出鬼沒的,就算守在這裡也不常與聶家人接觸,平時也不會干涉他們的行動,偶爾聶父因生意不得不出遠門,會有修士隨同他一路,還能保護他安全。

  所以,就算明知他們守在聶家的意圖,聶家依然將他們當做上賓對待,收拾了幾處院子出來,供他們居住。

  三個月前,也恰好是在萬魔窟大變那一日,這些修士突然翻臉,四個人先起了內訌打起來,一開始還有人顧忌著凡人,用陣法護著,後來那護著眾人的修士也堅持不住,將手中劍一同對向腳下無辜的凡人。

  眾人只能閉眼等著仙君一怒,但那些令人眼花的符菉劍光最終落到地面時,不知為何,威勢全消,只化成了一道狂風,從聶家卷出去。

  頭頂的修士一同從空中跌落,摔了個頭破血流。

  聶音之陪著父母這期間,封寒纓去看了那四名修士,四個人的靈脈關竅處,都嵌著血月影魔氣,靈脈中斷,神識被封,連護身靈力都使不出來,要不是修士肉身強悍,可能得直接摔死。

  那嵌在他們靈脈裡的不是游離的血月影,是顧絳的魔氣。

  封寒纓早就研究過,在這片被血月影侵染的地界裡,魔氣不是游離狀態,就算融在山川草木中,卻還在顧絳的掌控中,就宛如他把他那片血月影的空間融進了這片地域裡。

  所以,他師尊也許也沒逃過天道宿命,如那些飛升的修士一樣,化成了這個世界的基石,只不過他可能化得不太徹底。

  封寒纓有時候走路,都會忍不住揣測,自己腳下說不定正踩著師尊的臉。

  當然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沒有跟聶音之交流,他怕這位年歲沒有他零頭大的小師娘承受不住打擊。

  如今看來,他師尊意識尚在,是他護住這些聶家人。

  封寒纓選了一個不大能打的法修,想拍開神識上的封印,拍來拍去都撼動不了分毫,他怒從中來,差點忍不住一把捏碎那修士的腦袋。

  另一頭,聶音之安撫完父母出來,便看到守在院門口的阿浣和澄碧,主僕三人又說了好些話。

  「小姐,你打算怎麼處置那幾個修士啊?」阿浣不安道,「他們在聶家期間,都沒有做什麼壞事,只有那一天……也不知道怎麼了,但是也沒造成太大的破壞,夫人老爺也都好好的,還讓人請了大夫給他們包紮……」

  聶音之哪裡不知道她的意思,笑了下說道:「我知道,你帶我去看看。」

  四名修士都昏迷不醒,為了方便照顧,將四人安置在了同一座院子裡的不同屋中。聶音之跟兩個丫鬟來到這裡時,封寒纓正坐在廊下抖腳,一臉的不耐煩,魔氣將院中花草卷得七零八落,猛地朝院門撲來。

  聶音之一把將阿浣和澄碧攬到身後,抬手揮開撲面的血月影,「你坐在這裡幹什麼?人沒醒嗎?」

  封寒纓一把掰斷了一根樹枝,皮笑肉不笑,「神識被封住了。」

  兩個丫鬟都有些怕他,聶音之便讓她們在外面等著,往屋裡走去,「你都解不開?」

  封寒纓沒說話,等著她自己查探幾人的情況,聶音之看到嵌在他們靈脈裡的血月影,眼睛一亮,「是顧絳做的!」

  「是,師尊的封印,我解不開。」封寒纓才說完,聶音之已經驅散了封鎖在那名法修神識上的魔氣,退開兩步。

  那修士立即醒了,轉眸看向屋中兩人,一眼封寒纓臉上的眉心紅痣,立即認出他來,當即大喝一聲「魔頭」,朝他甩出符菉。

  封寒纓噗嗤笑出聲,抱著手臂,老神在在地看著從半空飄落的符紙,威壓掃出去,將那法修壓得貼到墻上,當場吐出一口血來。

  「封寒纓,別亂來,我還有話要問他。」聶音之阻止他道。

  封寒纓嘖一聲,收回威壓,那修士軟軟地滑到地上,他也察覺到自己被封的靈脈,回想起之前的種種,驚疑不定地瞪著他們。

  聶音之說道:「諸位守在聶家時,並未傷及我家中人,還多有幫忙,我在此謝過。」

  那法修上下打量她幾眼,又警惕地轉眼看向封寒纓,扶著墻站起來,不屑地冷哼道:「當我們是你們這些邪魔外道麼,隨意殘害無辜之人?」

  封寒纓誇張地笑兩聲,譏諷道:「好笑,若沒有對無辜凡人出手,那你們又是如何被封住靈脈和神識的?」

  那修士神色一僵,沉默許久,抬起下頜看向聶音之,「當時出手並非出自我本意,而是在我因為……」他頓了頓,含糊而過,「心神大震時,被人趁虛而入,受一股無法違抗的意念操縱,才做出那等事。」

  聶音之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和當初影響過她的天道意念一樣,應該說是劇情。

  在萬魔窟之前,不論是她還是顧絳,都沒有察覺到劇情的存在,甚至一直將它視作天道,直到在萬魔窟時,在最後的劇情結點上,它怕是急不可待了,才會親自動手操縱自己獻身,從而被發現蛛絲馬跡。

  就算如此,想來它也只能在人心神有隙時,才能施加影響。

  「哦哦,你們正道修士可真是光風霽月,就算親自動了手,也能找出理由來。」封寒纓撫掌讚嘆。

  那修士氣急敗壞,「我又怎知不是你們這些邪祟乘人之危,壞我道心!」

  封寒纓笑道:「你的道心怕是用不著邪祟動手,早就不太穩當了吧?」

  「你!」那修士深吸口氣,閉眼收心,不再與他爭辯。

  聶音之又問他是如何被封住靈脈和神識的,那修士答不上來,她便問了些其他的。

  當初太虛門洛聲發現了聶音之的血對魔修的作用,便猜到一二。能到化神巔峰修為的人,自然也活了幾百年了,也聽說過神女的傳說,他本來想以聶家為籌碼,控制聶音之,只是顧絳實在守得太緊,一直沒找到機會接觸到她。

  知曉太虛門派了法修守在聶家,顏異琢磨了一下,也派了雲笈宗劍修出山前來。

  她又相繼喚醒了其他幾位,綜合四人所說,確認他們說的是實情,便解開他們的靈脈,放他們走了。

  聶音之思索了片刻,問封寒纓道:「正道修士得道飛升後,融入天道,直接化作這世間的靈氣和基石,是不是很像現在血月影融進這片地域的樣子?」

  封寒纓:「……」

  聶音之蹲下身,扶起地上一株殘花,「如果你師尊也化身在了這片土地裡,成了這裡的一草一木……」

  封寒纓沒等她說完,身影化作一道光飛快遁走。

  聶音之蹲在原地沒有動,怔怔發了會兒呆,眼淚從下巴滴落,滾入那片殘花中,手指間一絲細微的顫動將她驚得回過神來。

  手下那叢殘敗的薔薇忽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長成,綻放開嬌滴滴的花蕾。

  「顧絳?」聶音之愣了愣,匆忙勾出自己手腕的金芽看了看,依然沒什麼變化,她投入的心念依然得不到回應。

  所以這是什麼意思?!

  封寒纓從聶家出來,便領著一群凶神惡煞的魔修,準備去問候下附近的仙門。沅州這地界,凡人聚集,仙門遙且遠,值得一提的仙門,只有一座城陽觀。

  城陽觀主親自帶人在觀外迎接,二話沒說就把魔域大旗插在了自己道觀門口。

  那旗幟以五色魔氣構成,以血月影的暗紅色為主,金線繡著一個煞氣十足的「魔」字,怎麼說呢,就很有封寒纓那種簡單粗暴的風格。

  這破仙門歸順得太快,封寒纓沒有半點成就感,非要搞點事才罷休,硬逼著城陽觀觀主給他卜卦,從早卜到晚,從功業問到姻緣。

  觀主這位在元嬰中期停滯三百年,眼看黃土要埋到脖子上的人,卜算一位化神期修士,卜一卦就要耗費他許多真元,整個人都被封寒纓算得很憔悴。

  封寒纓毫無坐相地倚在座上,抬眸看一眼主殿上供奉的三清祖師,不高興道:「你說本尊姻緣線淺淡,那總歸是有,你算算在哪裡?」

  城陽觀主小鬍鬚抖了抖,「貧道修為有限,實在卜算不出。」

  封寒纓冷冷看著他,越是沒有的東西,他就越要強求,他笑了一聲,把玩著手裡一把鋥亮的彎刀,「那你再算算,你要是拒絕了我,你這城陽觀會如何?」

  【天啊,封兔子一夜之間長大了,竟然想起要給自己找老婆了?】

  【封總別找了!你的老婆就是我,等我穿進劇裡來跟你HE】

  【姐妹慎重,你可能穿進劇裡,一見面就被他殺了,be概率99.9999%】

  【事業線賊旺,愛情線沒有,是我們封總沒錯了。】

  【我覺得就算算出來,封寒纓這種蠢直男,也追不上人家啊】

  【哪呢?封總的姻緣線在哪呢?我截圖放大,拿放大鏡都沒看清楚,這也太淺淡了吧?真的有嗎?觀主該不會就是說個客套話吧。】

  【皇帝的姻緣線,透明的hhhhhhh】

  聶音之看到彈幕的時候,正在修剪手裡的薔薇花枝。

  她從彈幕中猜到封寒纓應該是去了城陽觀,那是沅州城外一座大觀,觀中香火一直很鼎盛,弟子多修習易卜之術。修為最為高深的老觀主乃元嬰中期修為,能卜前世今生,輕易不開口說話,有一卦千金之名。城陽觀的根基大半都在凡塵裡。

  聶音之被桑無眠收入門下入道修行前,還被母親帶來這裡燒過香,想求觀主一卦。城陽觀主卜算到一半,銅錢生寒,他神色複雜地收回龜殼,以不卜仙門事為由,拒絕了聶母。

  正是他這句話,定了聶音之的父母的心,決定讓女兒拜入雲笈宗仙門。

  觀主如今都為封寒纓卜卦了,那應該不介意再為她卜卜卦。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01 PM

第61章

  「小姐,小姐!你快起來看!」

  聶音之睡眠很淺,一聽到阿浣的喊聲她就醒了,她半闔著眼,揉了揉懷裡的枕頭,摸起來的手感和魔頭差遠了,一點都不爽。

  她翻個身平躺在床上,勾出小金芽看一眼,向顧絳傳達自己的每日例行問安:「臭魔頭,別以為變朵花出來我就會原諒你,你什麼意思?難道要本小姐以後都和花草樹木戀愛不成?我可做不到哦,我要摸新鮮的肉體,胸肌腹肌,還要……」

  「總之,我是不會為你守身如玉的!」

  她抱著軟枕在床上滾一圈,阿浣的腳步聲噠噠地撲到近前來,一把掀開床幔,瞪著一雙圓圓的眼眸,又驚又喜道:「小姐,你快起來,去看看外面。」

  聶音之回到家裡後,又回歸了她以前的嬌小姐生活,連神識都懶得放,問道:「怎麼了?」

  阿浣攥著一團雪遞到她面前,「小姐,你昨日說今冬還沒看過雪呢,這不,就下雪了!」

  澄碧趕緊將她扯回來,「可別把雪水滴到小姐身上。」

  聶音之翻身坐起來,踩上繡鞋往外走,「下雪?」現在已經春深,再過三旬就要入夏了,怎麼會下雪?

  一走出屋子,寒氣便撲面而來,雪簌簌下個不停,院子裡銀裝素裹,白雪皚皚堆積在房頂樹叢,將一眾春花都凍得瑟瑟發抖。

  聶音之打望著四周,愣愣走出廊下,伸手去接飄飛的雪花。

  她昨日只是隨口說的,今冬還未見過雪。

  「小姐,你先披件斗篷呀!」阿浣忙撐開傘追在她身後,澄碧回屋去取斗篷。

  聶音之彎起眼角微笑,「沒事,我不怕冷的。」

  腳下積雪被踩得咯吱咯吱響,聶音之來到一株海棠樹下,盛放的海棠枝杈被積雪墜得沉甸甸的,花瓣上結著冰霜,她抬手抖落花枝上的雪。

  聶音之抬起頭,目光從傘面邊緣望出去,天幕一片白茫茫的,她的神識一瞬間鋪開在整個沅州城。

  這場春雪讓沅州城裡的百姓一夜之前又穿起了冬裝,小孩在雪地上追逐打鬧,房前屋後都堆著大大小小的雪人,很是喜氣。

  再往遠一些的地方,到了郊外的農田耕地邊,氣氛就很沉鬱了,三三兩兩的農夫愁眉苦臉地站在田埂上,這場異常的大雪不知道要凍死多少農作物。

  她看到郊外起了春風,積雪在融化,大約是魔頭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在設法彌補。

  聶音之捂了捂臉,揮手一揚,衣架上的外袍飄來裹在身上,在丫鬟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她的身影已經從傘下消失,只留下一句軟軟的呢喃,「笨魔頭,真是笨死了。」

  不到片刻,聶音之已經來到郊外上空,鴻鵠從她的劍首上飛出去,身形膨脹,化作一隻雪白大鳥,純白的火焰末端染著暗紅,托著長長的尾羽從農田上飛過,積雪在它的翅膀下飛快融化,驅走土地裡的寒氣。

  鳳凰在民間屬於祥瑞,郊外的農戶成群結隊地從屋裡奔出來,雙手合十許願祈禱。彌漫在上空的低沉氣氛都被鴻鵠的翅膀嘩啦啦扇走。

  聶音之壓下劍,落到一處小山林邊,神識鋪開在大片的農田上,感覺到有一縷不尋常的微風朝向她而來,風裡夾著細微的血月影魔氣。聶音之低頭打量自己一眼,有些懊悔沒有梳過妝再出門了。

  她急匆匆地從一直隨身攜帶的折丹峰芥子裡,抽出一條繡著金紋的緋紅髮帶束上長髮,又取出一盒口脂,匆忙在自己脣上點了點。

  做完這些之後,她又想起自己應該生氣的,一點都不值得為這個一言不發就拋棄她的臭魔頭打扮。

  聶音之抿著脣,感覺到那縷微風纏上她的指尖,帶著些微涼意,撩動她袖口的輕紗,在她腰際轉一圈,涼意襲上她的下頜。

  聶音之睫毛顫了顫,眼角的濕意被魔氣舔吻走,她往後退去一步,脣被那縷涼意撬開,魔氣在她脣齒間纏綿片刻,聶音之仿佛被風擁抱了一下,隨後,脣上的涼意隨著微風一起消散。

  「什麼嘛。」聶音之捂著臉蹲下身,吸了吸鼻子,她一點也不覺得開心。

  難不成她以後都要這樣,和草木戀愛,和風親吻?

  她才不要呢!她明天就要去找別的男人!

  【笑死我了,這算什麼?和空氣談戀愛?】

  【就因為聶音之想看雪,魔頭就給她下雪了?嗚嗚嗚寵妻魔頭人設不崩。】

  【雖然但是,真的有億點點浪漫!】

  【就因為這場雪,又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吃不上飯得餓死!浪漫個屁,修真世界的凡人,真是命不如螻蟻】

  【沒看見兩夫妻已經在補救了嗎】

  【我只想問,魔頭現在是個什麼狀態?難道以後都這樣了?那怎麼doi????】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咱們把眼光放大一點,這縱橫七千里範圍內的所有單身男同胞,都可以看做是聶音之的老公,所有單身女同胞,都可以看做是聶音之的老婆】

  【草,我百度了下,一千里等於500千米,縱橫七千里相當於1225萬平方千米,比整個中國都還大呢!不愧是玄幻世界,連地都這麼玄幻。】

  【原來這麼大片地方啊,我還以為就一小塊呢,那怎麼才幾座城市?】

  【又翻出了之前封總的地圖看了看,大部分地域都被仙門劃開,屬於修真界地盤,進不去的浮雲川就占了一半面積了,凡間城池只能建在仙山地界外。】

  【哦,原來是這樣,所以他們該怎麼doi啊?總不能一生一世只日一次吧,音音虧了!】

  【笑死,姐妹我看你只關心他們怎麼do吧!】

  【既然如此,就是那個,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父債子償天經地義,封總,師娘,你們懂吧?斯哈斯哈】

  聶音之回到聶家時,已是午時,此時雪已經停了,太陽懸在頭頂,城內一片白茫茫地晃人眼,她回自己院中重新梳洗,準備去主院同父母一起用飯。

  阿浣從院外跑進來,「小姐,你快些去吧,魔尊大人已經到了。」

  「魔尊?」封寒纓還要跟他們一起吃飯?

  聶音之還在主院外,修士靈敏的聽覺已經聽到裡面的談話聲,她的父親聲線緊繃,明顯被封寒纓那渾身的煞氣駭到了。

  不過還是硬著頭皮問他今年多大歲數,生辰是什麼時候,家中幾口人,與音音是怎麼相識的,又問昨日晴天暴雪,是不是他做的,這做法不太妥當。

  她爹娘還知道修仙之人講究仙山洞府,問他既是魔尊,麾下有多少兵將,有多大的洞府,有沒有仙山寶地,之後有什麼打算,能不能護住他們的寶貝女兒。

  封寒纓一落到聶家門前,就被人請來這裡,一連串問題問得他一愣一愣的。

  封寒纓被封在萬魔窟中十年,封魔印蠶食魔氣,也壓製萬魔窟中眾魔的修為,血月影頂著封魔印大半威力十年,他的修為只退不進,從萬魔窟中出來後,他終於恢復巔峰修為。

  但他依然看不透聶音之的修為,她如今修為比他還要高出一階,在整個修真界都是頂尖,就算是被顧絳以自身為爐鼎喂上如此境界,武力值跟不上,也不至於會被別人欺負了去,封寒纓驚奇道:「今日這頓宴是為了要我護她?」

  聶父和聶母對視一眼,音音不是說,她跟魔頭是兩情相悅嗎?怎麼如今看起來,這個魔尊並不怎麼在意她呢,那可不能讓他們在一起。

  聶音之聽得想撓墻,快步跑進花廳,看到自己父母被封寒纓嚇得臉色雪白,「爹,娘!」

  父親和母親明顯松了口氣。

  封寒纓看到她,神識傳音第一句話便是不耐煩地道:「你父母這是在做什麼?在你家吃頓飯還得擁有幾座山頭才行?今日這頓難不成是『鴻門宴』?」

  聶音之:「……閉嘴。」她跟父母打完招呼,無奈地覆在他們耳邊道,「不是他。」

  這一頓飯在極其尷尬的氛圍下結束。封寒纓後來倒也自個兒琢磨出來,他跟在聶音之身後,手裡抓著一把雪玩,感嘆道:「那我可得為師尊多拿下幾座仙山才行啊。」

  聶音之翻個白眼,「拜你所賜,我爹娘對顧絳的印象怕是已經跌入谷底了。」

  封寒纓毫無愧疚地大笑出聲,被樹冠上一堆雪兜頭砸了一臉,那刺骨的寒意順著他的經脈竄進內府,將他丹田刺得一陣劇痛,雪沫險些嗆進氣腔裡。

  他咳了半天,面無人色地收斂了自己囂張的態度,「師娘,我錯了。」

  聶音之奇怪地看他一眼,自從顧絳消失後,封寒纓就沒再叫過她師娘,對她的態度也有些輕慢。

  「你收服城陽觀了?」聶音之問道,「觀主還活著吧?」

  「你若是想找城陽觀那觀主卜算,那可以不用去了,那老東西修為不行,算得不準。」封寒纓陰沉著臉,一想到那老牛鼻子就來氣,竟然說他根本不知情,又如何生情,他不會愛人,亦沒有人愛他。

  越沒有,他就越要強求。

  聶音之也只是隨便一想,到了現在,已經不用別人卜算了。

  身邊的一縷風是他,一株專為她開的花是他,好像一切都是他,但又不是他。

  這種感覺就如當初她進入顧絳那片血月影的空間裡一樣,她時時刻刻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可是卻又沒辦法抓住他。

  聶音之壓下心頭的想法,疑惑道:「你殺了那觀主?」

  「都要油盡燈枯的人了,犯得著勞駕本尊動手?我看他就是給這些凡人牽線牽多了,才荒廢了修行。」封寒纓滿臉不屑。

  「沅州這地方,沒個像樣的仙門,本尊打算去收拾收拾別的地盤,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05 PM

第62章

  聶音之沒跟封寒纓一起走,她的雄心壯志都被魔頭給腐化盡了,如今賴在家裡,有些不想動彈。

  況且,現在正道自顧不暇,她也無需憂慮正道的虎視眈眈,還有封寒纓在,他這個受彈幕認證的原著事業狂,就讓他去折騰吧。

  她父母知道這場大雪真的是因她而起,父親午飯後就帶著府上的賬房去城郊給人補貼銀錢去了。

  聶音之一個人坐在花園的亭子裡看雪化,對著金芽嘀咕,「你看看,你都還沒進我家門呢,就敗了一筆財出去,我爹娘可不喜歡敗家女婿。」

  不知是有意還只是巧合,樹梢上的一片雪晶被風卷著落到她眉心上,涼得她一個激靈。

  聶音之摸著額頭,不高興道:「都沒人給我畫花鈿了。」

  「這場雪把我花園裡的海棠都凍壞了,你該怎麼賠償我啊?」

  「顧絳,我想你抱我,不要風,不要任何替代物,只要你本人。」

  ……

  她的話音落盡,只剩下積雪消融的細微聲響——實際上,大多數時候,她的絮叨都沒有回應。

  聶音之不知道顧絳現在是個什麼狀態,她相信他若是能回來,一定會第一時刻出現,他說過他會回來的。

  她揉了揉泛紅的眼睛,趴在欄桿上,看著手上虛散的金葉,就像他之前喚醒她那般叫他的名字。

  聶音之試著將神識浸透入花園裡的草木,抓住浸入它們之中的血月影魔氣,那游絲似的魔氣親昵地纏著她,要不了多久便滲入她的靈台,融進靈脈了。

  聶音之沒好氣道:「我才不是要修煉呢。」她現在已經半隻腳跨入大乘期,若是閉關努力一把,肯定能突破至大乘,但她一點都不想動。

  一提到修煉,她便想到在萬魔窟中那幾日,她幾乎是被顧絳禁錮在他身上,神魂顛倒地被他引導著運轉周天。

  那種戰慄的愉悅和灼燒,還有修為進階的舒暢一同在身體裡衝刷,聶音之一時覺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海上的浮萍,毫無反抗之力地隨著潮起潮落,一時又如撲火的飛蛾,又疼又爽。

  這讓她以後還怎麼正經修煉?

  到了夜裡,積雪消融盡,晚霞如血,屋裡燒著炭,燃著香薰,將濕涼的泥土草木氣息都擋在外。聶音之盤膝坐在床榻上,神識沉在靈台裡。

  靈台裡的元神被純白的火焰劍氣裹著,像一輪小太陽,內裡的元神隨著她修為升級,從元嬰狀態已經化作和法身一模一樣,心口處凝聚著一縷暗紅。

  這是在雙修之時被顧絳塞進她靈台火焰裡的,聶音之入魔之時,這縷魔氣滲透入她的元神,才護住她神魂未散,熬過被自己的血燒成灰的命運。

  這縷魔氣和普通的血月影並不一樣,裡面裹著什麼東西,聶音之抽絲剝繭一般細細分離開血月影,這很耗費神識力量,所以她沒有著急。

  現在纏在上面的魔氣終於被分離開,就像掀開了覆在上面的層層薄紗,終於露出內裡的核心。

  眼前出現一滴透著隱隱金輝的血珠,是心頭血,裡面蘊含著屬於顧絳的力量。

  聶音之在看清這滴血時,心口一瞬間又熱又疼,鼓脹得快要裂開了,她的神識有片刻的恍惚,倏地被一股漩渦吸入其中,一時間天旋地轉,失去了意識。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也許只是一個瞬息,聶音之聽到一個有些驚訝的聲音,「阿音?」

  她猛地睜開眼睛,在刺眼的白光中,一個人影背著光,半彎下腰,朝她伸出手來。籠在他身周的光實在太亮了,以至於讓他的面目都陷在了陰影裡,讓人全然看不清晰,但只這一聲輕喚,熟稔的語氣就讓聶音之鼻子發酸,落下淚來。

  聶音之設想過無數次,再次見到顧絳,一定要大罵他一頓,她不要他什麼都不說地為她安排好一切。

  但臨到頭來,只是聽到他叫自己一聲,就沒出息地紅了眼眶。

  他的手指從她手臂間穿過,抓了個空,身形頓了頓,有些無可奈何地蹲下身,輕聲道:「你別哭,我沒辦法給你擦眼淚。」

  聶音之這才聽出來對方聲音裡的稚嫩氣,她胡亂揉一把眼睛,再次抬眼看去。

  眼睛終於適應了光線,在融融白光中,她看清了蹲在身前的人。

  他看上去才十一二歲,錦衣玉帶,胸膛和臂膀都還十分單薄,雪膚黑髮,頭髮用玉簪固定,發尾短短的,垂在肩頭,細碎的額發垂在那雙尚未完全長開的眉眼上。

  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嫩生生的少年氣。

  聶音之從他的五官上看出點熟悉的影子,哽咽了聲,驚疑不定地問道:「你是,顧絳?」

  「是我。」少年嘴角翹起,圓圓的眼型顯得格外嫩氣,眼眸烏黑清澈,目光閃爍了下,輕笑著喊道,「姐姐。」

  聶音之的眼淚被他這一聲「姐姐」喊得憋回去,忍不住伸手想去揉他看上去軟乎乎的臉,手指卻從他臉上穿過。

  顧絳的目光隨著她的指尖垂落,復又抬起,看著她道:「你不屬於這裡。」

  聶音之一頭霧水,再次嘗試著去觸碰他,「這裡是什麼地方?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顧絳乾脆坐到她身邊,主動攤開手放到她身前,說道:「我的過去。」

  他的手掌纖薄,小了一圈,手指依然修長筆直,聶音之小心翼翼地搭到他手上,看著他手指慢慢合攏,將她的手攏入手心。

  但是她一點也感覺不到,感覺不到手的溫度,也感覺不到被他握住的力度,他們中間隔得漫長的千年的時間錯位。

  「你的過去……」聶音之念道,屈起手指想握住他,不出意料地抓了一把空氣,「所以,你沒辦法出現,是因為你一直陷在自己的過去裡嗎?」

  「嗯,我原以為這只是我過往記憶形成的幻象,沒想到卻是真的,是我真實的過去。」顧絳輕聲細語地說著,他的聲音很好聽,無論是多年以後成熟穩重的聲線,還是現在這般稚嫩的少年音。

  聶音之不安道:「那我們之間要永遠隔著千年的歲月?」

  「不會的。」顧絳手指動了動,想要抱她,但及時反應過來,握緊手繼續道,「寄生在天道中的劇情行將崩潰,它沒辦法將我的神識一直困在過去。」

  聶音之懸著的心並沒有因此安定,一字一頓道:「那你要快點回來。」

  顧絳點頭,「嗯。」

  聶音之偏過頭,睜大眼睛細細地打量他,像是要將他年少的模樣刻進腦海里。

  顧絳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一般,薄薄的臉皮上泛出紅暈,連耳垂都紅了,濃密的睫毛顫個不停。

  「可惡,姐姐摸不到你。」聶音之好生氣,這麼嫩的魔頭,她看得見,卻摸不著。

  顧絳噗嗤笑出聲,湊到她身前,兩人幾乎鼻尖觸著鼻尖,他半垂著眸看進她眼裡,戲謔道:「姐姐,我還小呢,不可以隨便給人摸。」

  聶音之被他噎得無話可說,捏又捏不到他,差點從他身體裡穿過去。她什麼都碰不到,連座椅都坐不到,只有腳下亙古不變的土地,承載著她。

  聶音之努力地把自己的目光從身邊引人的小少年身上扯下來,轉頭打量四周,這是一間很華麗的殿宇,四壁繪著描金的飛天壁畫,廊下垂掛輕紗,燈座上鑲嵌明珠。

  但描金的壁畫受潮氣侵染斑駁了大半,輕紗末端吸飽了暗沉沉的污跡顯得笨重,燈座凌亂地倒著,明珠滾了一地,竟像是沒人稀罕似的。

  「這裡是……」

  「我家。」顧絳看出她的打量,主動解釋道,「一個破敗的世家罷了,法宗生變,樹倒猢猻散,依附在這個龐然大物上的國家氏族也跟著天翻地覆。」

  聶音之隱約聽到殿外的響動,緊張道:「那你在這裡安全嗎?」

  顧絳滿不在意,「暫時是安全的。」

  「暫時?」聶音之想要出去看看,但只離開顧絳三步遠就動彈不得了,她疑惑地回眸。

  「你是被我的心頭血引來,自然離不開我。」

  聶音之坐回去,伸手去碰他心口,心疼道:「逼出心頭血應該會很疼吧?」

  顧絳表情變了變,「這要分情況。」

  聶音之抬眼看向他,顧絳咳了下,「雙修的時候,就不太疼,你當時不是開著共情嗎?」

  聶音之:「……」她那時候神魂顛倒,葉子裡涌來的灼燒和愉悅,冰火兩重天似的,她根本沒辦法細心分辨到底是什麼疼,不然也不至於現在才發現。

  她很想責怪他的自作主張,但又沒辦法說出什麼重話,因為顧絳都是為了她,沒有他的心頭血,也許她早就化成灰了,「你知道我想引魔氣?封寒纓告訴你的?」

  顧絳搖搖頭,「不用誰告訴我,我猜你會這麼做。」

  聶音之抿脣,「如果沒有給我這滴心頭血,你也許就不會被劇情壓製,陷在過去。」

  顧絳虛虛地輓了一下她的鬢發,「重來一遍,我還是會來你身邊。」

  聶音之被他說得心裡又甜又澀,她轉過頭,不想讓顧絳看到她的眼淚。

  外面打鬥聲響越發靠近,聶音之放出神識,她的神識和她的人一樣不屬於這裡,能毫無損傷地平鋪到外面的戰場,晚霞血似的潑在天上,地上到處籠著法寶符菉的光。

  外面打鬥的雙方,最低都是個元嬰,而顧絳現在還只是個小築基,聶音之神識在斷壁殘垣裡掃一圈,回頭道:「你跟著我走,我可以避開他們帶你出去。」

  顧絳動也沒動,「這是真實的過去,我得沿著以前的足跡走向你,稍有偏差,我們可能就會錯過。」

  這就是劇情拼死拼活將他困在過去的原因。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07 PM

第63章

  聶音之能看得出來,外面打鬥的雙方有一方在拼命守護著這座殿宇,他們口中的「小公子」想來就是顧絳。但守護的一方已經明顯露出頹勢,要不了多久這裡就會被攻破。

  她著急道:「我在沅州聶家啊,你知道的,就算找不到聶家,你也可以來雲笈宗找我啊,雲笈宗那麼大一座仙門,你總找得到,我……我一定還會再召喚你的。你知道我在哪裡,又怎麼會錯過?」

  顧絳笑了一下,少年清澈的眼眸裡含著柔光,略顯稚嫩的嗓音有點無奈,「傻姐姐,我的神識只是暫時被困在過去,一旦離開,過去的我是不會記得你的。」

  「就算我的神識無法離開,一千九百年,這中間的變數太多了,一點改變都可能會在漫漫長河裡越積越大,最後像風暴一樣席捲到未來,那時候有沒有沅州還不一定,你可能不會出生在聶家,不叫聶音之,又可能不會成為神女,不會進入雲笈宗。」

  「到時候,我又該去哪裡找你?」

  聶音之無言以對,胸口窒息一般讓她喘不過氣來,顧絳輕撫她泛紅的眼角,就算觸摸不到,「你只要等著我就好。」

  聶音之深吸口氣,偏過頭做了個在他手心裡蹭了蹭的動作,「好。」

  顧絳抬頭,從破開的殿宇一角看了一眼天,「你回去吧,在不屬於你的時空待太久,對你的神識消耗很大。」

  「不要,我要呆到神識耗盡的最後一刻。」

  顧絳站起身,越過她朝外走去,外面轟然一聲巨響,布在這座殿外的陣法破了,大殿的門窗被一股利風衝開,斷木橫飛,撕裂的紗幔鋪天蓋地地罩來,明珠在地上砸出刺耳的碎裂聲。

  利風如刀刃,割開顧絳身上的衣袍。

  聶音之看到飛濺到半空的血,「顧絳!」

  眼前的畫面忽然開始拉遠,變得越來越模糊,聶音之努力想朝那個單薄的身影跑去,卻反而越來越遠。

  顧絳聽到了她的喊聲,卻沒回頭,「抱歉,我現在的樣子有點不太好看。」

  景象和他的聲音一起消散,聶音之驀地睜開眼睛,她回到了自己的閨房,炭火暖融融的,屋內盈滿了幽幽的熏香。

  聶音之整個人晃了晃,歪倒在榻上,神識耗盡,讓她腦子有些木,半分力氣都沒有,只能眼神放空地望著上方。

  【這就是蝴蝶效應吧?知道未來走向卻不能做出任何改變,什麼苦都要受著,這比做出改變還要難,魔頭太慘了太慘了】

  【一千九百多年啊,我連一年前自己做了啥都不記得了,魔頭怎麼還記得住自己當時怎麼做的?】

  【只是一些重要的人生選擇階段吧,雞毛蒜皮的小事肯定沒啥影響,再說了,他只要不干擾過去的自己的行為選擇就行了啊】

  【顧絳能一步步成為魔祖,肯定受過很多苦,心疼】

  【啊啊啊啊啊十多歲的咕醬,好嫩好嫩好嫩,可惡,姐姐摸不到你!!】

  【等等,劇情!他們說了劇情兩個字!!!!這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AI知道自己是AI了??】

  【話說這個劇現在的劇情,可以說是來自原著,又脫離原著了,原著男女主都死了,這個劇還沒崩掉,就有點像真實世界一樣一個人的生死無關緊要】

  【現在的劇情是不是AI演算自己生成的數據?】

  【我不負責任地推斷,天道可能就是AI數據庫,咕咕和天道PK的時候,看到了數據庫的本質,所以發現了世界的真相,然後告訴了音音老婆】

  【彈幕總是讓我始料未及,我打開彈幕是想和大家一起哭的,結果你們在討論什麼我看不懂的登西??】

  【我想看戰損咕!漂亮的少年渾身是血,脆弱無比,求姐姐抱抱,斯哈斯哈】

  【阿音別哭嗚嗚嗚】

  【聶音之的神識能暫時通過魔頭的心頭血回到過去,魔頭的神識是被劇情強塞入過去,他們的神識是屬於同一時空的,那他們身體雖然碰不到,但是可以神交吧?借一借小顧絳的靈台doi應該沒問題?】

  【???說得很有道理啊!什麼數據AI的,等官方說明吧,我更希望彈幕的大家深刻探討一下這個問題。】

  【哈哈哈哈筍不筍呢,小顧絳:就問你們禮貌嗎?】

  【笑死我了,彈幕裡是不是常駐了一位doi大師,管它劇情是甜是虐,只要do就對了】

  【可惡的感情騙子,孩子都要被刀傻了,我不管,除非你們立刻doi,否則尊貴的VIP就準備撤資了,看到這一毛錢了嗎?我扔掉都不給你!】

  聶音之無意識地看著上方彈幕飄過,有風從雕窗裡鑽進來,托著一朵粉嫩的海棠花,飄飄搖搖落到她眉心。

  聶音之空茫的眼眸一動,回過神來,她側過身,捧住從額上掉落的花蕾,從花瓣間飄出一縷血月影,纏綿地親吻過她的指尖,在她臉頰上逗留片刻,隨即消散。

  窗外已經透出晨曦的光,聶音之握著花瓣,短暫地睡了片刻,等到透支的神識恢復一些,才起身打坐入定。

  她這一入定,便是三日,三日後神識才完全恢復,好在阿浣和澄碧在折丹峰時就一直跟在她身邊,知道修士經常需要閉關修煉,沒有來打擾她。

  聶音之從入定中醒來,陪同父母吃完飯聊了一會兒天,又收到一封封寒纓送來的捷報,他已經成功收服古法宗境內的一座仙山,表示他師尊現在有資格坐到聶家飯桌上吃一口前菜了。

  聶音之回訊息鼓勵了他一下,然後坐到榻上,閉眼沉入靈台。

  上一次她耗費了許多神識分離覆蓋在心頭血上的魔氣,所以沒能在顧絳身邊呆太久,這一次應該可以呆得久一點。

  逆著時間長河追尋,這也算是一種對神識錘煉的方式。

  聶音之的神識滲入那滴金紅的血珠中,被漩渦捲入,眼前的眩暈消散,她醒來便對上一雙無奈的眼眸,顧絳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還會來。」

  這一次,華衣錦服的小少年沒了,眼前的人成熟了一些,身量更結實了,一身灰藍色的粗布衣裳,用布條綁著頭髮,握著一柄長刀——不是紅葉,只是一把灰撲撲的普通的刀,刀口上豁了好幾個口子。

  他的靈脈俱碎,修為都被抽空,被打落凡塵,成了一個狼狽的凡人,混在一群壓抑而沉默的流民中間,正穿過一條幽暗的峽谷。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受了很多苦。

  聶音之掩在袖擺下的手指捏緊,努力壓下自己的情緒,靠到他身邊去,用輕鬆的口吻問道:「距我們上一次見面,過去多久了,你為什麼長這麼快?」

  「七年。」顧絳的聲音有些啞,雖然狼狽,但已經比周圍的人乾淨多了,簡直有點格格不入,他臉色疲憊,眼眸依然清亮,笑著道,「不能叫你姐姐了。」

  「你想叫的話,當然是可以叫的嘛。」聶音之軟軟道,聽到峽谷深處的動靜,她的神識隨風鋪展開,皺起眉,「顧絳,前面有……」

  「我知道的,但是必須往前走,沒有退路。」

  他的聲音很輕,依然在峽谷裡蕩出一點模糊的回音,周邊的人麻木地往前走著,對身邊有個自言自語的傢伙,一點都不感興趣。

  聶音之感覺到後方紊亂的靈壓,靈壓形成颶風,連修士都不得不避讓,更何況是凡人。法宗的分崩離析,仙人們刀兵相向,將這一片天地攪得四分五裂,動盪從修真界席捲到凡塵,亂流似的靈氣對凡人來說堪比洪水。

  仙凡相隔,仙山和凡塵有一條明晰的界限,實際上更多的是保護凡人。

  現在這條界限沒了,修真界的靈氣大量流入凡塵,山林裡的野獸被靈氣灌滿身軀,催成龐然大物,卻沒能開啟靈智,成了致命的存在。

  狼群趁著夜色堵住了這群走投無路的人。

  聶音之沒辦法離開顧絳三步遠,他的血有時候會從她身體裡穿過,但是她卻什麼都做不了,也不能做。晨光微熹的時候,遍體鱗傷的人誤打誤撞地滾入一處洞穴裡,暈過去前對她道:「我要睡覺了。」

  「好。」聶音之輕聲道。

  這空穴低矮,被催肥的狼鑽不見來,喘著粗氣在洞口呼呼噴鼻,腥臭灌入洞內,讓人窒息。聶音之趴在顧絳旁邊看著他,他現在簡直就是個血糊的泥人,讓人擔心他還能不能再睜開眼。

  聶音之看了他很久,湊上去,額頭觸上他眉心,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進入他的靈台。

  她毫無阻礙地被接納,顧絳的靈台一片昏暗,在進入元嬰期之前,靈台都是黑暗的。聶音之被一道神識纏了上來,熟悉的氣息瞬間將她包裹。

  聶音之因為這個久違的懷抱而神魂戰慄,「我能碰到你了。」

  「你鬼鬼祟祟的樣子,怎麼跟耗子似的?」顧絳好笑道。

  聶音之緩了片刻,小聲反駁,「我那是小心謹慎,萬一傷到你的靈台怎麼辦?」

  「我現在昏迷著,沒有意識,要是做了可怕的夢,會嚇到姐姐的。」顧絳無辜道。

  聶音之輕輕笑了聲,「姐姐不怕,姐姐想抱你。」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08 PM

第64章

  顧絳黑暗的靈台裡確實不太安穩,養尊處優的世家嫡子,才在剛剛發芽的年紀,就從雲端跌入谷底,這個時候的他還沒有往後榮辱不驚的強大和從容,一群變異的狼就差點要了他的命。

  僥倖躲入這狹小的洞穴裡,卻也沒有多少劫後餘生的喜悅,因為他不知道下一次還會不會有這麼幸運。

  就算暈過去了,黑暗的靈台裡還迴盪著狼嚎和嗚嗚咽咽的慘叫,少年人的惶恐和迷茫全都暴露無遺,他覺得不安,這裡不安全,他一直想掙扎著清醒過來。

  聶音之能感受到這些,心疼地想哭。顧絳輕輕拍了拍她。

  「我可以抱抱你,你可以安撫一下曾經的自己嗎?」她抱著顧絳,很小聲地說著,不知道這個提議能不能行,「不要讓你自己察覺,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你什麼都做不了,至少讓自己睡個好覺?」

  「有姐姐疼,真好。」顧絳語氣笑盈盈的,也不知道做了什麼,動盪不安的靈台漸漸恢復平靜,顧絳的神識似乎也隨著安寧的靈台開始昏昏欲睡,喃喃道,「阿音,你身上好溫暖。」

  蜷縮著的少年也終於停止了顫抖。

  聶音之神識動了動,更緊地抱住他,她的靈台裡燃著一叢純白的火,那火裹著她的元神,暖意通過她的神識,從朔流而來,給予了千年前的人片刻的溫暖。

  「我回去一定要好好誇誇翠花呢。」聶音之輕輕呢喃。

  顧絳懶洋洋地問道,「你還沒有給它改名麼?」

  「是你這個大惡人胡亂給它取的名,當然要等你回去一起給它改。」聶音之嘀咕。

  顧絳從鼻子裡「嗯嗯」兩聲,就像之前在被窩裡抱著她聊天那般,用懶得要死的聲調說道:「我看你是自己想不出好聽的名字。」

  不要揭穿她好嗎!聶音之無語。

  顧絳輕笑,「你神識纏我這麼緊,你想什麼,我能感覺到,比如你剛剛在想……」他故意停頓了下,感覺到聶音之驀然的緊張,緩緩繼續,「以後我們孩子的名字可怎麼辦?」

  聶音之:「……」憑什麼,為什麼她就聽到不他的?

  「我神識比你強悍。」顧絳頓了下,悶聲笑了好一會兒,笑得聶音之都快要惱羞成怒了,但又害怕損傷他的靈台,只能自己平復心情,隨即聽到耳畔的低語,「現在不可以,我現在的靈台太脆弱,承受不住。」

  聶音之茫然,「什麼?」

  「神交。」顧絳認真地思考了下,「至少等我到元嬰修為,靈台有元神鎮守之後。」

  「我才沒有想。」聶音之終於惱羞成怒,「你再亂說,我不抱你了哦。」

  顧絳蹭了蹭她,「姐姐,我錯了。」

  聶音之:「……你剛剛不是想睡了嗎?」

  「突然又不困了。」

  聶音之:「……」她沉默了會兒,還沒開口,便聽顧絳低聲道,「靈脈毀了很久了,早就不疼了。」

  「現在時局動盪,不止法宗,其他三宗也不太平,四宗樹大根深,一動起來整個世界都跟著抖。修士也如螻蟻,我這個世家之子自然招人覬覦,現在這樣混入凡人堆裡反而安全些。」

  聶音之感覺到顧絳一下一下的輕撫,「讓你看到本座這樣狼狽的樣子,簡直威信全無。」他說著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這該如何是好。」

  「你本來就沒有威信。」聶音之理直氣壯道,「我一次見你時,就一點都不怕你。」

  「嗯?那你逃那麼快做什麼?」顧絳想起了她那個驚弓之鳥的樣子,從竹枝上一躍而下,兔子似的往外狂奔,飛快從他的魔氣中脫離,讓他想再多舔一口手腕的血都來不及。

  「不是逃,是功成身退。」

  顧絳乖巧地附和她,聲音裡又帶上睡意,「嗯嗯,功成身退。」

  聶音之喃喃,「你為什麼一開始就對我那麼好?你根本一點都不像魔頭。」

  顧絳含糊應道,「可能是因為我的身體還記得,姐姐在一千多年前給了我溫暖。」

  【咕醬:你要是聊這個我可就不困了啊.jpg】

  【魔頭支稜起來啊!】

  【魔頭的意思就是,床不夠結實,小顧絳趕緊好好修煉吧,快點奔上元嬰獎勵你一個老婆】

  【救命,未來的我和我未來的老婆,想在我靈台裡doi,還嫌我的靈台不夠結實,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草,刺激!】

  【你們想過小顧絳的感受嗎?你們沒有!因為你們只關心你們自己】

  【那小魔頭要是修煉出元嬰,老魔頭和聶音之在人家靈台do的時候,會不會被看到?我ntr我自己?】

  【兩個神識,要不然一起來吧,一個成熟從容,一個嬌嫩欲滴,我特麼口水直流】

  【老魔頭,喊姐姐喊得越來越順口了啊,你已經忘了曾經拐彎抹角想讓聶音之叫你哥哥了嗎!】

  【這麼一說有點道理啊,我就說你們初次見面為啥抱得那麼順手,媽耶,是不是因為小顧絳其實還是有感覺的?畢竟是在靈台裡卿卿我我,潛意識什麼的,草,形成閉環了】

  【你們確定那什麼劇情是來拆散你們的,而不是來撮合你們的嗎?】

  聶音之睜開眼睛,她在顧絳靈台裡睡著了,再次醒來就又回到了聶家。

  她雖然也想了解一些顧絳的過去,但單單只是見過兩次,就能看出他的過往並不好過,有些時候你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反而能莽撞地往前衝。

  但是,當你知曉未來卻一步都不能改變,所有的苦痛折磨都清晰地擺在前方的道路上,等著你一一踩進去,這才是最折磨的。

  顧絳讓她等著就好,可她哪裡就能真的這樣安心地等著呢?

  她這次神識並沒有耗盡,應該是被顧絳趕回來的,聶音之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思考要怎麼做,她才能幫著顧絳把那該死的劇情捏得粉碎。

  現在劇情已經崩成這個樣子了,它在現世沒辦法救回來,才會想從過去改變。孤注一擲地將顧絳困在過去,希望他自己出錯。

  如果有什麼契機讓它覺得現世還有希望呢?干擾它一下也行。

  聶音之苦思冥想,煩惱地裹在被子裡在床上拱,把聽到動靜,進門來看的阿浣嚇了一跳,「小姐,你怎麼了?」

  聶音之猛地坐起來,差點從床上滾下去,韓竟是曾經欺騙過天道一回的,他應該很有經驗,她得去找師祖聊聊天。

  把那個麒麟蛋敲開看看。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09 PM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24-3-17 10:12 PM 編輯

第65章

  聶音之立即給封寒纓傳了訊,詢問麒麟蛋在何處,在等他回信期間去陪了陪母親。

  為了輓回一點顧絳在父母心中的印象,聶音之可為他說了不少好話,從外貌到性格把他誇得天上有地下無,誇得她母親禁不住掩嘴笑,「你爹爹都沒這麼完美呢,我看你呀,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才不是呢。」聶音之想了想,妥協道,「他跟爹爹不相上下吧。」

  「你爹臭毛病可多。」

  「那他還是有一些缺點的。」聶音之掰著手指數,「他很懶的呀,做什麼事之前都不給我說,自以為是……」

  等到夜裡,父親回來,母親要去休息了,聶音之才從主院出來,阿浣跟在她身邊嘰嘰喳喳,「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來誇姑爺的,怎麼說到後面開始數落起他的不是了。」

  聶音之一拍額頭,「哎,對哦。」她隨手揪下一朵海棠花,對著花瓣吹了下,又釋懷道,「沒關係,反正等爹娘見到他,一定會喜歡他的。」

  阿浣和澄碧互相看看,一起笑了。

  聶音之折了一些海棠花枝放進屋裡,坐在梳妝檯前讓澄碧給她松髮髻,抬手勾出金芽,憂慮地猜測顧絳那邊又過去了幾年,是不是還在生死邊緣徘徊。

  她盯著芽上的葉子細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那虛散的葉片似乎凝煉了幾分。

  「澄碧,你看看,這葉子是不是有了一點變化?」聶音之舉起手腕。

  澄碧湊上前來仔細查看,「好像收攏了一些呢。」

  「太好了。」聶音之動作飛快地洗漱完,讓她們倆去休息,獨自坐到床上,驅動心訣打開共情去感受葉片。

  這一次,葉片上似乎有一些波動,不似以前空洞的感覺。

  聶音之心中一喜,閉眼凝神,清除心裡的雜念,屋子裡靜悄悄的,蟲鳴聲隔著軒窗幽幽傳來。

  她靜心感受著從葉片上流淌過來的細微情緒,這情緒雖然微弱,但是她還是感覺到了。

  從蔓延來的情緒中看,顧絳現在應該還算放鬆,應該是安全的。聶音之試著將自己的喜悅傳遞過去,不知道他能不能接收到。

  聶音之一直開著共情,很輕很輕地去碰那片葉子,生害怕動作重了一點會將它碰散掉一般,對著葉子念叨她今天做了什麼。

  聶音之明明才見過他,但她一回到現在,就恨不得再一次通過心頭血回去,下一次她過去,不知道又會落入他生命中的哪一個階段,但總歸他是在向她靠近的。

  「我是不是有點太黏人了。」聶音之自我反思。

  床幔像是被風撩動了一下,一襲涼意從薄被下鑽進來,聶音之立即感覺到了,驚訝地抬起眼眸,她眨眨眼,僵硬著沒有動。

  春末的天氣已經有些熱了,她身上只穿著貼身的軟薄綢衣,涼意貼著她的身體往上襲來,從胸口的被子邊探出來,血月影搖曳著跟她打了個招呼。

  從葉子上傳來一縷微弱的情緒波動,就如同顧絳在她耳邊笑了一下。

  他的神識被困在過去,身軀融入血月影魔氣中,這些魔氣依然受他掌控,與其說山河同化了他,不如說他將山河收入了自己麾下。

  「你這樣鑽進姑娘家的被子裡跟登徒子有什麼區別?」聶音之捏住那縷魔氣,試圖通過葉子將自己的心念傳遞過去,「是會被我爹打斷腿的哦。」

  魔氣親昵地纏上她的指尖,在她脣舌上留戀片刻,縮進薄被裡,她渾身一涼,被血月影魔氣整個裹住,陰冷的感覺貼著她的皮膚舔舐而過,這種感覺實在微妙。

  她伸手想要將血月影扯開,反而被它纏得更緊,涼涼的感覺,像是被顧絳抱著一般。

  血月影緊貼著她,揉貓捏狗似的在她身上胡作非為,非常癢,聶音之難以抵擋那無處不在的魔氣,笑得氣喘吁吁地在被子裡扭動。

  很快那種癢癢的輕撫就變得不對勁,血月影陰涼的觸感從她寬鬆的襟口潛入,貼著她的脖頸徘徊,慢悠悠地往下移去。

  聶音之的笑聲一頓,她發現周身的涼意都退了,滯留在心口上那一點涼便顯得格外突出。就像……顧絳鬆開了這個以魔氣給予她的擁抱,而唯一還停留著的,只剩下他微涼的指尖。

  聶音之下意識環抱起手臂,但這個舉動更像是要將那縷魔氣抱進懷中。

  縈繞在榻上的魔氣越來越濃,將她的視野都籠入一片黑紅交織的濃雲中,她漸漸迷失在這片心懷不軌的魔氣裡。

  她蜷縮起身子,但是並沒有什麼作用,沒過多久,便暈暈乎乎地被打開,她輕輕抽了一口氣,皺起眉揪緊薄被,覺得有一點怪怪的。

  不是一點點怪,這也太奇怪了吧!

  「顧絳!」聶音之雙手捂臉,呼吸有些急促,她算是明白了當她摸葉子舔葉子的時候,顧絳是什麼感受了。

  啊,不對,她最開始召喚出魔頭的時候,就被他的魔氣這樣舔過身上的血。她那時候根本沒有覺得這麼難為情……

  她以後要怎麼直視血月影?

  【這是在幹什麼,我不太懂】

  【做拉伸運動罷了,不用大驚小怪】

  【這也能行?絕絕子hhhhh你們小情侶也太會玩了叭,真·與空氣doi】

  【好TM怪哦,不行,我要反覆觀看】

  【魔頭你好行!這是什麼跨越千年的愛戀】

  【空什麼氣,這是大角蟲play!被子的幅度看上去很激烈的樣子,瘋狂截圖】

  【天吶鏡頭居然沒有轉開,感天動地】

  【如果可以讓我們看看被子底下到底在幹什麼就更好了,裹這麼緊幹嘛!】

  【可惡,我恨被子,想把這部劇裡的被子全部燒光】

  幸好她沒有留阿浣或澄碧在外間陪侍,不然這樣奇怪的畫面也太難以解釋了。

  聶音之臉紅得滴血,撐起身打滅燭火,床榻間縈繞的魔氣將床幔打落,將月色也阻擋在外,這一片狹小的空間瞬間變得昏暗無比,彈幕裡的嚎叫很快消失不見。

  到了後半夜,縈繞在床榻間的魔氣消散,聶音之把自己裹成了蠶蛹,只露出一張紅撲撲的臉,眼中水光瀲灩,咬著脣想,下次見面他一定要找魔頭算賬。

  聶音之撫著自己肚子,臭魔頭,血月影魔氣真的很涼。

  第二日,一隻仙鶴從天而降,落在聶家的花園裡,封寒纓那條點了美人痣的玄色小蛇從仙鶴背上冒出頭來,十分自覺地對著迎面而來的人垂下頭行了一禮:「師娘。」

  「你怎麼自己來了?」

  影蛇吐吐蛇信,「那個地方不太好詳述,我得親自帶你去。」

  聶音之有了一點不好的預感,「什麼地方?你該不會把他隨便扔的吧?」

  封寒纓沉默片刻,「當然不是隨便扔的,為了孵他本尊還專門花了番力氣把囉囉山的靈獸谷拿下,剛好那谷中的靈鴞在孵蛋 。」

  靈鴞會認不出自己的蛋嗎?

  聶音之坐上仙鶴,拍拍影蛇的頭,「對不起,是我錯怪你了,去看看吧。」

  影蛇倏地從她手下竄開,盤到仙鶴脖子上,「不準拍本尊!」被掐住脖子的仙鶴撲騰翅膀尖利地「嘎」了一聲,被影蛇一尾巴抽得閉上鳥嘴,委委屈屈地振翅起飛。

  聶音之撇撇嘴角,她還不想拍呢,她喜歡雪白雪白又毛絨絨的兔子。

  在路上的時候,聶音之關心了一下封寒纓的宏圖偉業,影蛇高傲地揚起腦袋,「本尊很快就會將這片地界全部收入囊中。」

  「城陽觀的觀主是不是被你綁走的?你綁他做什麼?」這個事聶音之還是聽她母親提說起的,前兩日與她母親交好的夫人想去求觀主一卦,都沒見到人。

  影蛇晃了晃腦袋,它一晃,被它盤著脖子的仙鶴就跟著顛簸,封寒纓又抽了仙鶴一尾巴,「敢再顛一下,本尊宰了你。」

  仙鶴嚶嚶兩聲,終于飛得平穩起來。

  封寒纓從仙鶴脖子上爬下,毫不在意道:「綁他當然是為了卜卦。」

  「你不是說他卜算得不準嗎?」聶音之問道。

  「算你我不準,算一個跟他差不多修為的人總該準。」

  聶音之頓時起了幾分好奇,「你要算誰?」

  「一個不知死活的階下囚罷了。」封寒纓口氣輕慢,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打算,轉而問道,「還有心思關心別人,難不成你找到師尊了?」

  「嗯,他的神識被困在過去。」聶音之抬目朝遠處看去,今日天氣晴好,白雲如絮,不知他那裡有沒有風雨,「顧絳正在重歷自己的過往。」

  影蛇豎起腦袋,封寒纓的聲線都高了一度,「重歷?能做出改變嗎?那豈不是有預知之能?」影蛇在仙鶴背上轉了一圈,豆豆眼裡冒著精光,興奮道,「太妙了,若是趁此機會,先下手為強宰了正道那些未來的正道大能,豈不是輕輕鬆松將整個修真界捏在手中?」

  聶音之看他一眼,「你師尊若是有志將整個修真界捏在手裡,什麼時候都能行,不用回到過去。」

  封寒纓:「……」影蛇盤起身子,留給她一個光禿禿的後腦勺。

  【我一個螺旋霹靂爆笑,聶音之不帶這麼打擊孩子積極性的!】

  【我已經聽到封總事業心稀碎的聲音,沒關係你還年輕,咱好好修煉,等你活到兩千歲的時候你也行!】

  【什麼不知死活的階下囚?!集美們,三分鐘之內我要知道這個不知死活的階下囚是誰?男的女的?】

  【好傢伙,難不成封寒纓開竅了!還拿的是強取豪奪的劇本?】

  【封魔頭每打下一座仙山,就會有一大群階下囚,沒看到他對誰有特別對待,難道是我錯過了什麼劇情?】

  直到到達囉囉山,封寒纓都沒再跟她多說一句話。

  占據囉囉山的是一座馭獸門派,門派中都是些豢養靈獸的修士,一部分人在門內繁育,一部分人四海九州四處捕捉妖獸馴化,馴養好的靈獸賣往別的宗門。

  囉囉山雖然偏僻,但這座靈獸谷屬實很大,原本是太虛門的靈獸供應門派。

  封寒纓打下囉囉山,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拿這些靈獸獎勵給手下魔將當坐騎,到了戰場上,還能滅滅太虛門修士的威風——連自己坐騎都守不住。

  太虛門身為法宗門派,建在古法宗境內,是古法宗境內實力最強的一個門派,就算迫於靈氣受侵染對他們不利,也不會隨隨便便把自己的地盤拱手讓人。

  封寒纓如今就是和太虛門在來回爭奪地盤。

  太虛門在此地盤踞近千年,根基很穩,而封寒纓有血月影的天時地利,兩方膠著很久了。

  囉囉山有魔將守著,馭獸門這些修士比墻頭草還能搖擺,反正都是養靈獸,只要明碼實價給他們錢,給誰養不是養呢?反正他們就是鏟屎的而已。

  到了此處,他們受到了馭獸門的熱情接待。

  馭獸門門口有一座漂亮的展示台,上面蹲著各式各樣的小動物,還有些小型靈獸,來訪的貴賓可以選擇一隻自己喜歡的小傢伙抱著玩,這些小獸被馭獸門的修士統稱為「能化干戈為玉帛的迎賓獸」。

  聶音之由衷讚嘆:「妙極。」她轉頭問封寒纓,「你第一次來的時候,選的什麼獸?」

  影蛇嘶嘶兩聲,嗤笑一聲,「我說,你馭獸門上下本尊連人帶獸全都要,不服者殺。」

  聶音之無言以對。

  馭獸門接引的修士肩膀上蹲著一隻靈貓,熱情地給她介紹,「道友瞧瞧,有沒有看上眼的小傢伙。」

  聶音之一眼看中那隻漂亮的雪兔,伸手想要去抱,被一縷魔氣從袖口鑽出來,在她指尖蟄了一下。

  她驀地縮回手,那修士見狀,主動捉起雪兔,「道友好眼光,這隻兔兔是我們迎賓獸裡的招牌。」

  聶音之悶笑著推辭道:「我有兔兔了,還是不要隨便抱別的兔兔比較好。」

  封寒纓在旁邊不耐煩道:「別搞這些虛的,你們門主準備好了嗎?」

  那修士點頭,「門主已在內恭候二位大駕。」

  聶音之進了馭獸門才知道,這裡根本不是封寒纓打下來的,是他用一顆麒麟蛋收買的。

  ——韓竟師祖被他賣了身。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12 PM

第66章

  馭獸門的門主是一名化神初期的女修,膚色白皙,眼眸赤紅,腰肢細軟,薄薄的春衫遮不住底下曼妙的曲線。

  但揍起獸來非常狠,尋常時候,門主都不會留在門中,她一般都在修真界中的深山老林裡和妖獸打交道,用她迷人的風采和暴力的手段,把妖獸騙回宗門打工。

  要不是這顆麒麟蛋,她也不會這麼長時間逗留門派中。

  聶音之一眼看出了她的本相,是一條半妖青蛇,從對方身上蔓延而來的淺綠妖氣沒敢靠她太近,和旁邊的影蛇勾勾連連。

  影蛇揚著脖子,在妖氣的撩撥下擺動尾巴,「本尊今日來,是有正事。」

  「自然。」青女掩嘴輕笑,「我不知你們何時才到,所以尚未將麒麟蛋從靈鴞窩裡取出來,姑娘有興趣跟我一起去取嗎?還能順便參觀一番靈獸谷。」

  「好啊。」聶音之點頭。

  囉囉山深遠偏僻,眾山環抱,這裡能建立起一座大型的靈獸谷,皆是因為囉囉山地底有一條靈脈,靈脈屬於地之根本,劇情這個偽天道染指不了,顧絳的魔氣也侵染不進去。

  那隻靈鴞的窩在靈獸谷的密林深處,樹木高大的樹冠被硬生生扭曲綁在一起,組成了這個如同小山的窩的支架,上面鋪著厚厚的乾草,其上又墊有雜七雜八的動物皮毛,老遠就能看到它架在樹冠之上的空中宅院。

  靈鴞是極其忠貞的鳥,成對兒出現,雌鳥蹲在窩裡孵蛋,雄鳥看到陌生人接近,立即發出警告的尖嘯。

  馭獸門門主從腰上錦囊裡拿出一把短哨,短短一聲呼哨,吹得那隻撲騰的雄鳥縮起脖子。

  她一個人上前,從靈鴞屁股下掏出麒麟蛋,交到聶音之手上時,那蛋摸上去還是暖乎乎的。

  「這顆麒麟蛋還不知道多久才能孵化出來,裡面的神識確實可以交流,但你得想辦法喚醒它才行。」青女看一眼天色,「明日這個時候,就必須要將蛋放回靈鴞窩裡去。」

  聶音之應道,「好,我知道了,有勞門主。」

  「別客氣。」青女對她柔柔一笑,「那我派人送你去休息。」

  聶音之到客房後,便立即向麒麟蛋中探入神識,蛋殼內覆著著一層膜狀的劍氣,是玄魄劍氣,內裡有一個尚未完全成型的小獸。

  韓竟的神識沉睡著,玄魄劍氣將裡面的小獸護得嚴嚴實實,想要喊醒他,必須要粗暴一些的手段才行。

  聶音之召出鴻鵠,巴掌大的小鳳鳥坐在麒麟蛋上,埋頭一頓咚咚咚的狂啄。

  鴻鵠劍氣和玄魄劍氣對撞,將韓竟的神識震醒了。

  這一顆麒麟蛋是一顆未成形便快要死去的幼年體,被硬生生吊著一口生息,沉寂了幾百年,韓竟重生在這顆蛋裡,並不是躺著等孵化就好,他得將這顆半死不活的卵,一點一點盤活了才行。

  剛休息片刻,就被粗暴喊醒,韓竟以為又是頭頂那位養母朝這顆不屬於它的蛋發氣,一道劍氣甩出去,才感受到鴻鵠灼烈的劍氣,徹底醒過來,驚道:「誰?」

  聶音之有求於人,禮數還是很周到的,「弟子聶音之,拜見師祖。」

  韓竟神識趴在麒麟蛋殼上往外看一眼,認出她來,一時驚疑不定:「啊、這……咳咳,免禮。」

  「打擾師祖孵化了,弟子有事請教。」聶音之沒有與他多寒暄,雖然聽說過他許多次,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韓竟,「我想知道……」

  她話音頓住,聶音之皺起眉,她突然想起來,在這裡談話,會不會被「劇情」這個偽天道聽到?它寄生在天道裡,除非徹底崩潰,那便能依仗著天道無處不在,甚至能在人心有隙時,鑽進人腦子裡。

  聶音之捏住袖子裡那縷一直纏在手腕的魔氣,神識纏上那縷血月影。她知道顧絳有一個不受天道束縛的空間,就是不知道那個空間還在不在,她能不能打開?

  她只是嘗試了下,沒想到血月影波動片刻,虛空中嗚一聲輕響,兩個人的神識落入了一個四角亭中,亭子四面覆著一層血月影魔氣,如垂掛的薄紗。

  聶音之睜大眼眸四處看去,這麼容易就進來了?

  這個地方,聶音之和韓竟都曾經來過,只不過現在,周遭的景象大變樣。

  外面的山巒虛影都有了實景,亭周的湖也不再是血月影湖,而是水質清透的尋常湖泊,湖中縈繞著絲絲縷縷的魔氣,像一座秘境。

  聶音之在這座秘境裡看到了縮小版的危江和遷江崖,以此推測,這應該就是古法宗的那一片被融入顧絳空間的地界。

  他主動將自己這片空間與外界融入,那自然便不再獨立封閉,但顧絳在這裡面留了這一座亭,不與外界通。

  韓竟神識落入亭內,又化作了以前的模樣,他感嘆道:「沒想到還有機會能進來,這裡面竟然變成這樣了。」他轉向聶音之,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這位小徒孫,「專程到這裡面來談事,該不會你們又要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吧?」

  聶音之笑著搖頭,「我只是想知道,師祖明明早就該飛升了,又是如何騙過天道這麼多年的?」

  「這個啊。」韓竟盤膝坐下,「是藉助了法宗掌門的一道替身符菉,矇蔽了天道,讓替身代我飛升,我將自己一分為三,又封印玄魄劍,徹底將韓竟這個存在從這世間抹消掉,才拖延了這許多年。」

  「替身符菉……」聶音之琢磨,「替身飛升,融入天道那一刻,不就會被立即發現嗎?」

  韓竟搖搖頭,「天道說到底只是一種秩序規則罷了,它就如轉動的齒輪,是沒有意識的,我的修為到了這個世界承載的極限,世界容不下,要麼飛升要麼隕落,只要『容不下的這個存在』不存在了就行,不管以何種方式。」

  所以當玄魄劍出世,被分開的三個韓竟之間有了關聯,合為一體,恢復成「容不下的存在」就又被雷劫追著跑了。

  韓竟當然也想過散去一些修為,但是修為達到渡劫的水平,境界下跌是要命的。

  「那再次封印玄魄劍不就好了?」聶音之問道。

  「被察覺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就像飛升這種天機,知曉的人到達一定數量,也就不再是天機。現在隨口說起飛升真相,也沒有雷鳴警告了。」

  聶音之垂眸沉思,劇情能夠寄生在天道裡一直不被發現,它的運行機制跟天道定也有相通之處,飛升或隕落是此界修士的最終點。

  萬魔窟上的獻身是原著劇情結局,現在蕭靈沒了,神女血沒了,萬魔窟也破了,劇情想要實現這個結局,只能從源頭上進行修正,把顧絳這個外來因素消除掉。

  要是搞一個假的,實現它這個高潮劇情,能騙到它嗎?

  聶音之神識回歸,已經過去了大半天。

  韓竟悶聲不吭地縮回麒麟蛋裡,沒等青女來接他,玄魄劍氣裹著麒麟蛋,一猛子從窗口扎走,連夜自己回了靈鴞窩裡。

  雖然鑽進靈鴞屁股底下時免不了要被啄幾下,反正那兩隻扁毛扁臉畜牲也不敢將這顆蹭窩的蛋推出去。

  他再沒有多餘的命摻和到與天道對著幹的事情裡了。

  聶音之輾轉難眠,苦惱得頭髮都掉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封寒纓的影蛇竄出來,她才意識這傢伙昨天失蹤了。它盤在院墻上,「韓竟自己回去了,你們談完了?」

  「嗯。」雖然感覺沒什麼用,聶音之神色懨懨,心情沮喪,她想回去抱魔頭了。

  看到影蛇身上沾染的的青女妖氣,聶音之才打起了一點精神,有些意外道,「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找到你的姻緣了?」

  封寒纓莫名奇妙,「什麼?」

  「青女。」封寒纓的親人長輩應該都不在了,聶音之身為師娘,說不準還要喝他一口茶,關心一下徒弟的終身大事也不為過,「你抓觀主,就是想卜算你和青女之間的姻緣嗎?」

  封寒纓搖搖尾巴點頭,「是也算過她。」

  「也?難不成你算了很多人?」

  「不止是人。」他是廣撒網,反正那觀主被他抓在身邊,他心血來潮就叫他算一算,連只路過的鵝也叫他算過,不給他卜算到對的人,連死都別想死,多找幾個正道高階修士給他通一通靈脈,被魔將盯著修煉,什麼瓶頸,不存在的。

  聶音之迷惑了,「那你跟青女……你身上有她的氣息。」

  「哦。」封寒纓了然,魔氣在周身掃過,清除掉身上屬於青女的氣息,滿不在乎道,「交尾而已,不過各取所需罷了。」

  聶音之:「……」原來封寒纓不止賣了韓竟,連他自己都賣了。

  【啊啊啊啊封寒纓這個臭東西!你髒了你不守男德!】

  【草,你為什麼就不能跟你師父學學??】

  【別卜算了,不守男德的男人不配有姻緣,你搞你的事業去吧】

  【說不準青女就是他的真愛呢?就do出來的愛】

  【嗚嗚嗚嗚告辭,我不想穿劇當你老婆了】

  【家人們怎麼回事,就從之前封寒纓懂那麼多,就可以看出他不是處男了啊,你們在想什麼peach】

  【畢竟也當了幾百年前呼後擁的魔尊,見遍了這個繁華的世界,心碎】

  【我只想說,原來神識分身也可以do的啊,那兔兔嘿嘿嘿】

  【啊這,這就有點變態了吧】

  【聶音之也趕緊捏一個神識分身出來吧,求求了,這麼不就跟哨向精神體交那個配差不多了嘛】

  【玄幻世界真他嗎妙啊!簡直妙到家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14 PM

第67章

  聶音之折騰了這麼一圈,一時片刻也想不出怎麼實現原著結局干擾劇情,重現萬魔窟不難,也可以利用替身符菉捏一個假蕭靈出來,但是神女血卻沒辦法再偽造。

  這一次她多耽擱了些時日才再次利用顧絳的心頭血,神識回到過去。

  一回生二回熟,聶音之神識清醒地越來越快,方一睜眼,便看到一陣刀光劍影襲來,她下意識想閃避,轉念想起這裡的一切都無法傷到她,更何況那手持利劍襲來的人只是金丹修為,便沒有閃避,轉眸去找顧絳,想確認他是否安好。

  視線與顧絳對上那一刻,他眼角略彎,對她微微笑了下,隨即錯步上前,一刀蕩開了襲來的劍氣。

  他這一步錯位,使得良好的局勢蕩然無存,本來勝負明顯的戰鬥又開始變得膠著不下。

  「顧絳在做什麼,方才他明明已經避開,又退回去幹什麼?」

  「許是氣力不濟?像他這種打法,消耗肯定比戚師兄大。」

  「拖下去只會對他越來越不利,去長隱島的最後一個名額是我們昇陽派的了!」

  聶音之被顧絳擋在身後,神識飛快掃了周圍一圈,從圍觀諸人的只言片語大致了解了現下的情況。

  周圍人山人海,注目的焦點都在這一座擂台上,這座擂台四周布有結界,檯面上刻有嚴苛的規則。

  顧絳和對面的劍修身上都帶著不同程度的傷,真元即將耗盡,這並不是一個點到為止的比拼,是為了一個名額以命相搏。

  圍觀的修士身穿不同門派的服飾,那個大叫昇陽派的人與對面的穿著同樣的門派校服。

  但就在那人喊出不久,這場戰鬥就結束了,顧絳在真元耗盡前夕,一刀釘穿了對方的靈樞。一塊銘牌射來,落入顧絳手中。

  周圍一片沸騰,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顧絳抓住銘牌收入囊中,片刻都沒有停頓,飛身從擂台上跳下,迅速朝人群後跑去。

  聶音之跟在他身邊,在她神識範圍內,有十數道身影從四面八方朝他追來,顧絳踩著靈刀,真元已經快被抽乾了。

  「追你的這些人都是昇陽派的嗎?」聶音之要是能動手,恨不得將這些人都剁了,「輸了就輸了,難不成還想搶回去?」

  「這是常態,人多也是一種實力。」顧絳顯然早就預料到這個情況,他熟稔地閃避躲藏,衝入一片密林裡,從袖中掏出一塊靈石屈指彈去,那靈石篤一聲嵌入一株粗壯的大樹樹幹上,傳送陣的光芒被激活,在身後修士追到近前時,與一道劍氣擦肩而過,撞入傳送陣中。

  他之前應該也精打細算過,這個簡陋的小型傳送陣剛好經得住他一個人,靈石裡的靈氣轉瞬耗盡,陣法倏地一滅,一道傳送符紙從樹幹上飄下來,燒成灰飛。

  這只是短距離傳送符,但另一頭的目的地是他事先準備好,暫時是安全的。

  傳送符將他們傳入了一座廢棄的城池,在動盪的時期,這樣的荒城很多,傳送陣在城中一家宅院的密室裡亮起,光芒滅了後,室內就完全昏暗下去。

  顧絳一來到這裡,身上的血腥氣就壓過了周圍腐朽的霉味,他點燃燭火,從櫃子上掏出一瓶補靈丹倒出幾粒喂進嘴裡,打坐將丹藥裡的靈氣融入丹田,這才從經脈枯竭中緩過來。

  最後又扯下衣袍,拿出許多瓶瓶罐罐的傷藥囫圇倒到傷口上,就地坐下,靠到墻上,「你為何每次都在我這般狼狽的時候出現。」

  「那你何時才能不這麼狼狽了呢?」聶音之一直默默地看著他,直到他做完了才靠到他身邊,湊過去幫他輕輕吹了吹傷口,雖然她知道這個舉動是多餘的,「看上去就好疼啊。」

  看到顧絳經脈恢復,又修到了金丹修為,不用問都知道距離她上次出現的時間節點,又過去了許多許多年。

  「快了。」顧絳的肩膀微一緊繃,好似能感覺到她的呵氣似的,勾脣笑了下,「不疼。」

  他現在的模樣已經和以後沒多大差別了,只是還沒有那麼漫長的歲月沉澱,還是一位新鮮長成的小青年。

  聶音之好想給他擦一擦臉上的血和汗,「你應該知道的,那個劍修無法傷到我,剛剛不需要保護我的。」因此還多受了幾道傷。

  「我做完了才想起來。」顧絳取出銘牌,「沒關係,只要結果沒有改變就行。」

  聶音之在他耳邊小聲嘀咕了一句笨蛋,「我現在可比你厲害哦,你要優先保護你自己。」

  顧絳笑了聲,「好。」

  「現在是怎麼回事啊?這塊銘牌是什麼?」

  顧絳手指翻轉著這塊小玉牌,玉牌上刻著一個「隱」字銘文,其上流轉著微光,「四宗的時代過去,現在是一個極為混亂的時期,每日都有門派崛起,也有門派覆滅,但還是有一些實力強悍的上層門派屹立不倒,這幾百年間流失了太多資源功法,修士和門派之間彼此爭鬥不休,正魔水火不容。」

  「長隱島。」顧絳指甲磕在玉牌上,撞出一聲脆響,「是一個避世之地,每百年開一次島向外招收五十名弟子,拿著銘牌的人就可以進入長隱島,學成學不成全看自己造化……」他頓了下,有些無奈,「還有師父臉色,有人千辛萬苦登上長隱島,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就被踢出去了。」

  「總之,能在島上呆足百年的,屈指可數。」

  聶音之問道:「原來你是在那裡修行的?那我是不是可以見到你師尊了?」

  顧絳按了按眉心,頭疼道:「你最好別見著他。」他抬眸仔仔細細地盯著聶音之看了許久,看那表情,仿佛在用她堅定自己上島的信念。

  聶音之被他逗笑了,「你師尊這麼可怕嗎?那你在長隱島上呆了多少年?」

  顧絳生無可戀道:「一百年。」

  聶音之道:「你的師尊明明很喜歡你嘛。」他提起長隱島的口氣明顯不一樣,他是喜歡那裡的。

  顧絳吸了口氣,對她張開手臂:「進來我的靈台好好安慰本座,不然,我害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想要改變過去了。」

  「在醒著的時候嗎?會不會被發現干擾到過去的你?還是等他的神識睡了吧。」聶音之好奇道,「一個靈台裡有兩個神識,都屬於自己,應該不會打架吧?平時他都是沉睡的嗎?」

  「醒著的哦。」顧絳伸手做了個彈她腦門的動作,「一個靈台裡是無法長久地共存兩個神識的,說到底我們是同一神識,只是我的神識多了一千多年的經歷,從我一入靈台,神識便包容了過去的我。」

  聶音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那不就相當於過去的你也和你一起同經歷著這一切。」她眼眸亮瞭亮,「也會看到我吧?」

  「你不屬於這個時空,我的神識離開,會將你的痕跡也一起帶走。」

  聶音之頓時喪氣了,顧絳湊上前去,虛虛碰上她的額頭,眼角還染著一點血污,眸光卻柔軟得如同等待主人撫摸的大型犬,「阿音,快些進來。」

  聶音之隔著歲月長河,都能感覺到自己身軀裡驟然加快的心跳。

  「那你求我。」她稍微抬起下巴,在他脣上碰了碰,給了他一個虛無的吻。

  顧絳笑了一聲,很配合道:「求你。」

  「好敷衍呀。」聶音之瞥了下嘴,不過還是聽話地滲入他靈台裡,陷入黑暗靈台的那一剎那,她就被緊緊纏住。

  她能感覺到顧絳神識的疲憊,他一邊需要和劇情拉鋸,一邊還得警醒著不能讓自我意識干擾到過去的自己。

  閱歷和認知變化,有些時候會有一些下意識的舉動,就如擂台上他下意識擋在她身前一樣,要杜絕自己固有的習慣,這非常累。

  鑒於上次她在顧絳靈台裡睡著了,醒來就被趕了回去,這次聶音之堅持著沒睡,通過兩人緊貼的神識,給他傳達了一些她的想法。

  想要在現世做點什麼干擾一下劇情,看能不能打破如今的僵局。

  顧絳嗯了聲,「可以,但不用勉強,它堅持不了多久了。」

  【怎麼還這麼黑,嗚嗚嗚什麼時候才能元嬰,才能開燈啊!】

  【這樣也挺好,可以看看魔頭的過去,看著他如何成長的】

  【求你進來什麼的,希望下一次可以是在另一種情形下說這句話。】

  【那也不該是咕咕說,聶音之太壞了!】

  【希望魔頭記仇,下一次以牙還牙。】

  【什麼長隱島,現在的劇情已經連原著背景裡都沒有提到過了,原著沒有的背景他們怎麼做數據?AI公司該不會自己搞原創了吧,這讓人不得不懷疑這部劇從一開始劇官方就想換女主】

  【所以才會崩得這麼厲害,官方還一點都不作為,角色嘴巴裡都吐出「劇情」這兩個字,都多久了,都沒見出個聲明什麼的。】

  【真要是這樣,就太不尊重原作者了。】

  【沉迷追劇,什麼聲明不聲明的,我沒興趣】

  顧絳沒在這個密室裡待太久,他抱著聶音之休息了片刻,便打坐恢復枯竭的靈力,真元恢復到七八程,就從這裡離開,開始往長隱島去。

  他必須按時到達長隱島的傳送陣,這塊銘牌就是開啟傳送陣的鑰匙,超過時限,鑰匙失效,就算拿到銘牌也沒有用。

  擂台上的對決並沒結束,直到登船之前,他手中的這塊銘牌都有被別人搶奪的可能,不算真正屬於他,這一路的艱辛可想而知。

  聶音之這一次呆的時間很久,直到他踏入傳送陣。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18 PM

第68章

  白光過後,熟悉的參天巨木出現在眼前,顧絳腳下的傳送陣正好在它的其中一條樹根上,那根莖墨黑,有了一種石化的質地,玉牌從他手中飛出去,回歸到濃密樹冠裡,化成一朵瑩瑩閃光的白花。

  長隱島長而窄,如一條蜿蜒的龍匍匐在東海深處,龍頭部位生長著一株巨大的迷糓樹,這株迷糓樹位於長隱島極北,根莖從北到南貫穿整座島嶼,從長隱島的尾巴上,還能從土裡刨出它黑色的根須。

  迷糓樹一樹成林,開花時,雪白的花瓣能隨著旋風覆蓋整座島嶼。

  「好美。」聶音之抬頭望向那棵遮天蔽日的巨木,濃密的樹冠中光華流轉,花瓣紛飛,從葉縫中透出星星點點的光,「這是什麼樹?」

  「迷糓樹,帶著它的花可以防止迷路。」顧絳轉過頭,正好看到聶音之消散的神識,她沮喪道,「啊,我要走了,乖乖聽師尊的話,等我下次來找你。」

  聶音之對他擺擺手,顧絳笑著應了。

  顧絳蹲下身,撫摸了一下迷糓樹堅硬如石的根莖,如此樹大根深生機勃勃的一棵樹,如今正在緩慢地死去。

  他從長隱島離開後,為了想辦法救活這棵樹,帶著迷糓樹的花走遍了整個修真界,探尋無數塌陷和未塌陷的秘境,只是等他找到五色露的時候,手中的迷糓樹花已經枯萎。長隱島沉入海底,再也找不到。

  能動搖人心的過去,並不只是難捱的苦痛,還有遺憾,他不能在這裡待久了。

  顧絳看了一會兒這株樹,偏頭往樹幹另一端看去。

  從那墻一樣的樹幹後轉出來一個人,看上去中年模樣,打扮得仙風道骨,高冠博帶,衣袍飛揚,身量筆直,看他的目光帶著審視,「小子,不錯嘛,你竟然認得這株樹?」

  聽他的話語,分明從他出現在這裡時,就已經在了。

  顧絳拱手行禮,「前輩。」

  緊接著,又有兩男一女跟在他身後出現,四個人飛上著根粗壯的樹根上,圍著他一頓扒拉,挑選豬仔似的從外貌到根骨將他挑揀了一番。

  「你經脈碎過啊?」其中一人嘖舌,面上露出嫌棄,「碎過的經脈我可不要。」說完化作一道光扎入迷糓樹後的山巒中。

  另一人道:「根骨一般,經脈還碎過,長得一副小白臉樣兒,不行不行。」

  那名女修笑意盈盈地打量他,「你長得太好看了,若是跟著我,我怕會忍不住把你吃了。」

  「今年發出去五十朵花,連花帶人一起回來的不到一半,哎,你再等等,還有個怪老頭沒來。」

  顧絳恭送他們離開,就地坐下,他知道這些人就是來走個過場,真正看上他的人,是那個怪老頭,而他要在這裡坐上四十九日才能等到那個怪脾氣老頭。

  從第一日開始他苦練的修為刀氣就會從他經脈裡流失,被腳下的迷糓樹根吸走,他要在這四十九日裡經歷金丹破碎,靈基崩潰,不能有半點退怯之心,直到最後一縷刀氣流逝殆盡,半隻腳踏進鬼門關,才會被人撿走。

  被丟在這株樹下的,除了他還有另外五人,只要有半點動搖,就會被腳下傳送陣送走。

  【嗚嗚嗚怎麼修為又要沒啦,有了沒沒了有,現在又要沒了,坐過山車呢】

  【這得何年何月才能修煉到元嬰啊?】

  【在這裡風吹日曬,魔頭的臉都變黑了,海風該醃入味了吧,草】

  【心疼,那下次見面阿音是不是就可以嘗鹹魔頭乾了?】

  【勇敢咕咕,不怕困難】

  【魔頭的升級也太一波三折了,還是聶音之好,do著do著就把自己do上了化神巔峰。】

  【顧絳修為來得這麼不容易,二話不說就躺下當爐鼎,送身體送修為送心頭血,誰看了不得說一句,魔頭大慈善家】

  【送老婆的,那能叫搞慈善嗎?送給我那才是做慈善!】

  【我只要身子,謝謝】

  聶音之從入定中醒來,一睜眼就看到這些彈幕,她的神識一恢復,沒有半點耽擱,再次逆著時光循去。

  她神識未徹底醒,先聽到一陣不帶喘氣的怒罵:「顧絳你說說你為什麼叫顧絳?我要是你爹媽我就給你取名叫顧鐵蛋,你說說你這腦子怎麼比榆木疙瘩還鈍,比榆木疙瘩還不開竅的那可不就只有鐵蛋了嗎?」

  那喋喋不休的修士一頭白髮,身形佝僂,但是目光依然有神,身上並沒有進入天人五衰時的渾濁之氣。

  聶音之眨眨眼,一臉「什麼情況」的表情,「鐵蛋?」

  顧絳瞥了她一眼,隨著他心緒的一點波動,周遭消弭的刀陣重新浮出來,縱橫的刀光從天到地密密地裹住了他的身影。

  顧絳再刀陣裡狼狽地躲閃,白髮修士坐在一旁喝茶,邊嗑瓜子,嘴巴依然沒停,「你看看你,我說什麼來著,你得辨認出這刀陣中有多少道刀光,這刀陣才收回去多久?你怎麼就如此心浮氣躁,為師讓你打坐入定,你連打坐入定都不會了?我以前也收過不少的弟子了,就跟你差不多,連第一關的打坐入定都過不了。」

  嗑瓜子的「咔咔」聲與他的話音一刻都沒有停過。

  聶音之探究地打量他,實在無法理解,他是怎麼做到一張嘴同時幹兩件事的。

  「當然呢為師這麼說你,你不要氣餒,你呢天賦是有的,根骨也不錯,那幾個不識貨的看不上你經脈碎過還留著病根,從你靈基不穩都能自己修煉到金丹,就知道你還不錯,打散刀光的順序可不要錯了,從弱到強,錯一步刀陣一變你前功盡棄……」

  聶音之盯了他的嘴片刻,覺得有些暈,不僅暈,還有點耳鳴。

  顧家的這位師尊和桑無眠簡直是兩個極端,桑無眠指教她時,能不說的,就絕不會多說一個字。這位師尊能把人頭蓋骨吵掉,還不能不聽,因為他說的一籮筐廢話裡有那麼一兩句有用的。

  等到顧絳從刀陣中出來,已是深夜。聶音之耳朵裡嗡嗡響,恍惚有一萬隻蚊子在耳窩裡打轉。

  顧絳就地靠在一塊大石上,望著頭頂圓月,兩個人享受著這寶貴的清靜,一時間都沒有開口說話。

  大半天過後,聶音之才感嘆道:「難怪你以前總叫我別吵。」

  「一失足成千古恨。」顧絳面色麻木道。

  聶音之嗡嗡的腦袋終於清明了些,想起從彈幕上看到的信息,「你的修為……還是金丹呀?又過去了很多很多年嗎?」

  「一個月。」顧絳轉眸,眼裡露出點忍俊不禁的笑意來,「別急,很快就能元嬰了。」

  聶音之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我以為你的修為又沒了。」

  「嗯?」顧絳想了想,「你說上島之時?那是幻象,打破幻象或者堅持到幻象結束就行。」

  「以假亂真的幻象?」聶音之提起了幾分興趣。

  顧絳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眸,「這整個長隱島都是一座巨大的幻境。」

  「幻境?我沒看出來呀。」聶音之伸手去接從遙遠的海邊飄飛而來的花瓣,理所當然的,那雪白的花瓣從她手心裡穿過。

  以她現在的神識,都沒辦法涵蓋住這整座長隱島,也沒辦法辨認出這是一座幻陣。

  「我也是後來才發現的。」顧絳說道,「幻境的陣眼就是那棵樹。」

  從這裡能直接望到長隱島頭上的迷糓樹,夜色下的樹冠如濃雲,泛著瑩光的花蕾像是星羅棋布的星星,和天上圓月相映成輝。

  顧絳站起身,「你要是有興趣,我帶你去陣眼看看。」

  「好呀。」

  迷糓樹的主幹在無數氣根的中心,經年曆久的氣根與地面相接長成一株新的樹幹,新生的氣根則垂掛在枝幹上,像簾子一般隨著海風搖蕩。

  顧絳很艱難地才鑽入迷糓樹中心,粗壯的主幹上豁開一個三角樹洞,洞裡閃著瑩瑩微光。整座幻境的陣法就在此處。

  他摸一把樹幹,「我以前為躲我師父無意間發現了這裡,受不了他的時候,就會來這裡躲幾天睡個安穩覺。」

  聶音之鑽入樹洞,看到了頭頂運轉的陣法光芒,「你就在陣法下睡覺?」

  「嗯。」顧絳應聲的同時,已經熟練地找到一條凸出地面的根莖,倚在了上面。

  聶音之飄到樹洞頂上去研究那座陣法。

  【我明白了,學習時間到】

  【魔頭就像那種帶自己喜歡的女生去看自己的秘密寶地的小男生】

  【這座幻境真的好漂亮,跟外面比起來,簡直就是世外桃源】

  【我看到wb上有說,AI公司根本就沒做長隱島這個地圖數據,這已經是它們在自創劇情了,因為蕭靈死了,劇情重心就在聶音之身上了】

  【真的假的?沒看到官方發通告啊】

  【那這意思是不是我們可以一直看下去,看到他們成親生娃,孩子長大,再來說說孩子的故事】

  【博、博人傳?瑟瑟發抖】

  【草,這麼一說,感覺這個世界跟真實的一樣】

  【等等,他們要搞的「劇情」是什麼?搞崩了的話,我們還能看嗎?】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21 PM

第69章

  因為聶音之每次回到過去,落入的時間點都不一樣,有時跨度很短,有時一晃就是幾十上百年,她無法知道下一次來的時候,長隱島還在不在,所以幾乎沒日沒夜地沉浸在這座大型幻陣裡。

  在顧絳聽師父念經之時,她就鋪開神識,細細研究幻境中的一草一木,亭台樓宇,然後將這些景致與陣法裡的銘文字符對應起來,找出其中的規律。

  研究透了那些靜物,她便試著附著在鳥獸仙鶴這些活物身體裡去琢磨。整座長隱島的幻陣分了三層,最深一層便是人。

  聶音之一層一層破開幻陣裡密密的字符,解析陣法中的一撇一捺,剖離出裡面的基礎符文,神識鑽入最深一層裡,她幾乎被眼前隨時隨地都在變化的銘文晃得眼暈。

  幸好她對這個時空來說是個外來者,不然神識在進入這裡那一瞬,就會被這些字符吸進去。

  最內層的陣符五分,對應長隱島上五座山五位大能,彼此獨立,卻又統一為一個整體,運轉這座大型幻境的靈力來自於他們的真元。

  不知為何,他們的真元被禁錮在了這棵迷糓樹裡,與樹上的幻陣綁在一起,難以拆離。

  聶音之不知道在這處符文的海洋中呆了多久,看得頭疼,神識有些受不了,才從幻陣裡出來。

  她立即把自己的發現給顧絳說了,「這座幻境是你師尊他們用真元維持,在你面前的人只是神識化身,真元被禁錮在迷糓樹裡,長此消耗下去,早晚是會枯竭的。」

  顧絳並沒有很驚訝,「我知道。」

  聶音之感覺到他的情緒,猶豫片刻,說道:「我也許可以找到辦法將他們真元分離出來。」

  「中座有位師兄曾經想過拆這個陣法,被他師父暴揍一頓,踢出了長隱島,再不準回來。」顧絳抬頭望向中空的樹洞頂,「迷糓樹是一間囚牢,師父師叔幾人是犯了錯被關在這裡,法身已經融進樹裡,樹死則真元散盡,他們不會離開長隱島。」

  聶音之張了張嘴,但最終沒有說出口,這棵樹已經開始衰竭了,她想顧絳肯定是知道的。

  顧絳坐起身,「你要休息了吧?那我帶你出去逛逛,晚上的長隱島很漂亮。」

  「好啊。」

  顧絳去了海邊,夜晚潮水漲起來,一下一下地拍打著沙灘,天幕上明月高懸,月光在海面上鋪出一線銀霜。

  迷糓樹的花瓣飄得到處都是,落在沙灘上,海水裡,天上月明星稀,地上到處去閃著微光的花瓣,就如同落入星星都落入了凡塵。

  顧絳脫了鞋子,將下擺打結,赤腳在沙灘上走,踩著潮水漫步,海風鼓動起寬大的袖袍,他修長的手指在衣袂間時隱時現。

  聶音之好想觸碰他。

  顧絳的腳步忽然一頓,轉過身來說道:「借用一下你的手。」

  「做什麼?」聶音之疑惑地眨眼,還是聽話伸出手。

  「兩隻手,捧著。」

  聶音之按照他的指示行事,合攏的手掌上憑空冒出一團毛球,小小的兔子抖抖耳朵,抱住她的指尖舔了一口。

  「雪兔!」聶音之將雪兔捧到面前,看著它葡萄似的黑眼珠,驚喜道,「對啊,我可以碰到你的神識。」

  顧絳站在她身前,垂下頭,雪兔忽而從她手掌上撐起來,前爪踩在聶音之下頜上,墊著後肢湊上去,高難度地給了她一個兔子吻。

  聶音之被雪兔小舌頭舔著嘴脣,整個人都懵了,一把將它按進懷裡,「幹什麼呀,這樣顯得我好像變態。」

  顧絳噗嗤笑出來,「反正也只有我一個人看得見。」

  聶音之瞪他,「那你的意思是,你真的覺得我很變態?」

  顧絳笑聲一頓,「嗯?」

  「你都沒有反駁我。」聶音之報復性地用力揉懷裡的兔子,「明明是你自己貼上來,要變態也是你變態。」

  顧絳被她揉得皺起眉,呼吸不由重了幾分,「嗯,是我變態。」

  他話音剛落,兔子從聶音之手裡消散,神識纏住她,瞬間將她拖進了自己的靈台裡。

  顧絳從海灘邊離開,一陣風似的掠回西座山上,連師尊的嘮叨都沒顧得上回應,悶頭扎進自己的房間。

  聶音之一進入靈台,就陷入了棉花似的雲團裡,不,確切地說,應該是雲團似的棉花。

  顧絳的靈台不再是一片暗無天日的漆黑,光線很柔和,並不刺眼,元神裹在一團綿綿的白雲裡,他的靈台裡都是綿軟的雲,紅葉的刀氣在雲團上染上一抹霞色,粉嫩嫩的。

  眼前的白絮隨著她神識波動像霧一樣起伏,但觸及身上又比她家裡鋪滿雲絨錦被的床還要柔軟。

  那大片的雲層上還有一隻兔子模樣的。

  這還是聶音之第一次看清他的靈台。

  白茫茫的雲團裡顯出一抹人影,聶音之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他抱進懷裡,頸側被含住咬了一口,聶音之神魂立即感覺到微微刺痛,就像被尖銳的獠牙叼中。

  「等……」聶音之猝不及防,他什麼時候元嬰的?

  顧絳打斷她,「不等。我已經等你三日了。」自從開始研究幻陣,她連跟他說句話的工夫都沒有了。

  聶音之以往進入顧絳靈台,就只是單純地被他抱著休息,兩人就算神識緊貼,也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但是這一次他才碰到她,聶音之就像是被電流竄過全身,她整個人抖得厲害,下意識往後躲,震驚道:「以前不是這樣的……」

  顧絳捏住她的腳踝將她拖回去,「那是什麼樣的?」

  神識沒有固定的形態,聶音之身形一散,化成了一團小雲,藏進他靈台裡大片的雲裡,嘀咕道:「你靈台好亮,太亮了,我覺得還是以前暗暗的樣子好一點。」要在這麼亮的地方,她還沒準備好呢。

  顧絳手中抓空,忍不住扶額笑道:「你化成雲?」隨著他的話音,靈台裡的光亮被壓下去,變得昏暗朦朧,顧絳的身形消散。

  聶音之意識到不對,不過沒等她反應,便感覺自己被緊緊裹住了,周圍的雲氣毫無阻礙地往她神識裡滲透。

  原本寧靜的雲團漸漸開始起伏涌動,消散聚攏,忽起忽落,明明無風,那雲海卻激烈地如同潮汐翻涌,猶如暴風雨壓境。

  聶音之毫無反抗之力地被吞入這片雲海,每一寸神識上都被他的氣息侵染,令人戰慄的電流在雲層間游走。

  她現在明明沒有身體,卻依然能感覺到自己四肢酸軟,從骨頭縫裡流淌著酥麻,都快要從床榻上滑下去了。

  聶音之神魂顛倒間,恍惚聽到顧絳貼在耳邊輕聲道:「阿音,你都能下雨了。」

  她的腦子裡霎時一片空白,什麼都不知道了。

  便等到再醒來時,神魂已經落回自己身體裡,她蜷縮在柔軟的床榻上,微微一動,還有未退的潮汐漫上來,浸在內裙上。

  聶音之咬著被子,渾身紅透,臭魔頭,聽聽這說的什麼話,什麼叫都能下雨了!

  【啊這啊這啊這,我們難道看完了一整場神交????】

  【是這樣的,我媽問我為什麼在看氣象預報,還問這是哪個地方,怎麼這麼嚇人,是不是有颱風。】

  【笑死我了,經過官方認證這很和諧,魔頭你不行啊,官方爸爸都看不起你】

  【魔頭你好行啊!我居然看了一整集的風雲變幻,要不是耳機裡能聽著點聲音,我都被搖來晃去的雲催睡著了】

  【這一段真的好催眠,那個雲晃得啊,助眠小視頻get】

  【神他麼的你都能下雨了,這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魔頭,你好騷啊!】

  【我們這裡正在下大雨,我已經無法直視外面了】

  【是我小看魔頭了,有沒有姐妹統計下他們究竟玩了多少種花樣?】

  【小顧絳的元神就在雲層裡啊!而且之前魔頭說他的神識是包容了小顧絳,那不就是一起do了嗎】

  【你們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

  聶音之拉起被子裹住自己,眼不見為淨,她埋在被子裡,勾出手腕上的金芽,那片虛散的葉子已經有了清晰的輪廓脈絡,可見在於劇情的拉鋸中,顧絳確實在漸漸占據上風。

  她緩了好半天,悶聲悶氣地喊澄碧,讓她們去給她準備熱水沐浴。

  她收拾妥當,陪父母用過午飯後,關在書房裡將幻陣畫出來。以前顧絳給她的古籍卷軸裡也有陣法方面的典籍,聶音之翻找出來,結合著陣法圖研究。

  從知道長隱島的幻陣時,在進入顧絳靈台時,聶音之就給他傳達了自己的想法,她想在萬魔窟上布下一個幻境,實現原著結局,雖然不知道能不能騙到劇情,但試一試總歸沒錯。

  聶音之不知道原著劇情是怎麼樣的,但是顧絳在與偽天道拉鋸時,曾經看到過最後的場面,他通過兩人緊貼的神識,將那副畫面傳遞給了她。

  準備好陣法後,聶音之給封寒纓去了一封訊息,邀請他帶上魔將們回老家看看。

  封寒纓捏著通訊符一頭霧水,老家?萬魔窟?

  他明天就帶上人去把那個恥辱之地夷為平地。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24 PM

第70章

  其他沒有姓名的魔修在不在無所謂,封寒纓這個在原著裡戲份舉足輕重的魔尊一定要在,聶音之還點名了他手下幾名在原著裡有姓名的魔將。

  等到封寒纓領著那幾名魔將來到萬魔窟時,這座在天劫下破敗荒廢的囚魔之地,竟然一夕之間重新恢復,他的魔氣撞上萬魔窟上空,封魔印的銘文被血月影撞出水波一樣的光亮。

  封魔印下,原本傾塌的玄塔筆直地矗立在萬魔窟中心,直插封魔印。封寒纓滿以為又是正道修士搞的鬼,頓時怒火中燒,魔氣沖天而起,撞上那令他深惡痛絕的封魔銘文。

  轟然一聲巨響,罡風從萬魔窟上嗚一聲蕩開。他抬起手中彎月似的長刀,正打算揮出第二刀,沒成想那刀尖下人影一晃,聶音之陡然出現在前方,對他微笑。

  封寒纓頓時一驚,情急之下猛然收力,魔氣倒灌回經脈,封寒纓痛地悶哼一聲,嘴角邊溢出一縷血絲,怒道:「你找死……」

  話還沒說完,就被聶音之一巴掌拍入了封魔印下。

  跟在封寒纓身邊的魔將都驚呆了,腦子裡不約而同冒出同一個念頭,如今魔域將成,聶音之搞這麼一出定是想要奪權篡位,他們幾人都是封寒纓的心腹,必定無法善終。

  電光石火間,幾人倉促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四散而逃。

  聶音之動作極快,身形化作一抹幽光,相繼將幾人踹進封魔印下,自己也跟著跳入萬魔窟。

  她算是體會到了顧絳那種修為碾壓的快樂,托顧絳「以身飼魔」的福,聶音之入魔之後不受靈氣匱乏對修為的限制,本就半隻腳踏入大乘期,神識隨著顧絳的心頭血在千年前後來回磨礪,短短半月,便很順利地突破至大乘期。

  幻境之中的萬魔窟中景象與她第一次進入這裡時一般無二,中心玄塔,四方城池,城中有裹得嚴嚴實實的魔修來往,幻陣的陣腳在中心玄塔底層。

  聶音之在萬魔窟這重幻境裡,疊加了一層嫁夢,幾個魔將一入萬魔窟便神情一陣恍惚,按照聶音之的安排,去了自己該去的地方,等著戲份登場。

  她走入玄塔,封寒纓坐在那張玄石座上,眉宇間有些掙扎之色,並沒有完全被迷惑住。

  聶音之沒有告訴封寒纓她的打算,就如韓竟所說的那樣,被察覺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在原著劇情裡,封寒纓這個大反派的本體一直被囚禁在萬魔窟,但他的魔氣卻逃了出去,利用奪舍潛伏在各大仙門內部暗中攪動風雲,最後敗在蕭靈的血上,幾次三番因為被她的血所誘惑而出手救她。

  他頂著不同身份不同模樣,有仙門世家公子,年輕有為的宗門修士,甚至是雲笈宗嶄露頭角的師弟等等,蕭靈遇到的所有人當中,有一大半都是封寒纓頂著別人的殼子。

  這些人形貌舉止全然不同,但都有一個共同點,覬覦她的血。

  蕭靈並不傻,相反她算得上心思細膩,憑此將仙門中發生的那些栽贓陷害的禍事串聯在一起,揭露了封寒纓的真面目,用自己的血將他引入陷阱中,被眾人剿滅,使得封寒纓在萬魔窟內的本體受到重創。

  她這一舉動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殊榮,但與此同時,也暴露了她的血對魔修的作用,流傳在民間那些原本無人在意的神女傳說忽然開始甚囂塵上,就算是桑無眠也頂不住化神巔峰修士的壓力。

  最終,蕭靈為了不使桑無眠為難,背著他,主動站到了萬魔窟上。

  萬魔窟被衝破後,這裡就徹底荒廢了,也沒有正道修士把守,封寒纓方才在這裡弄出那樣大的動靜,毫無疑問也驚動了無量宗。

  聶音之坐在一尊佛像的頭頂,晃著腿看正道修士往這裡趕來。

  好在原著裡面,幾乎沒有重點提及到來這裡的正道修士,因為有點名姓的人,都在圍困桑無眠,阻止他往這裡靠近。

  黃沙滾滾,天地之間一片昏黃,修士有靈力護體,本該不染塵埃,但此時此刻,看著萬魔窟上異樣的場景,沒有人注意到有細小的微塵穿過靈力屏障,覆著到他們身上。

  眾人神情恍惚了一瞬,有人指著萬魔窟上一處突出的峭壁說道:「看那裡!」

  黃沙漸漸平息,露出峭壁上一道纖細的白影。

  蕭靈垂眸望向腳下,素白的紗裙在風中飛揚,髮髻被烈風吹散,幾縷青絲貼在她白皙的面龐上,這裡的風實在太烈了,卷著細沙,如同刀子刮過皮膚,她的臉上被磨出細小的傷口,滲出了一點紅。

  封魔印下頓時有了隱隱騷動。

  中心玄塔裡,封寒影驀地睜開眼睛。

  那道身影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縱身跳入萬魔窟中,罡風撕扯開她的白裙,鮮血頃刻間染紅了一大片,萬魔窟中群魔涌動,朝著這處懸崖衝來。

  這副畫面和當初聶音之跳下玄塔時,幾乎沒什麼不同。

  聶音之站在玄塔的露台上,對自己布下的這座幻境很滿意,長隱島上的那座幻境維持了幾百年,她當然做不到,但是好在原著裡這段劇情發生得很快,不過一時三刻,她還是做得到的。

  劇情若是跟天道類似的存在,是一種運行機制,那它並沒有像人一樣的判斷意識,只想要達成最後的結局,這座幻境真假參半,進入這座幻境內的人,都會同時中嫁夢之術,配合原著劇情發展。

  原著重點提及的角色都陷在這場幻境裡,要是依然沒辦法干擾一下它,那她就沒轍了。

  魔修被神女血消耗,應該有大量靈氣溢出,聶音之在那片崖下埋了一個聚靈陣,陣法驅動,引來的靈氣越發濃郁,最終形成了薄薄的靈霧。

  支撐幻陣的真元在飛快消耗,她皺起眉,有些撐不住了。

  首先脫離幻境的人是封寒纓,他驀地從嫁夢術法中清醒過來,一臉懵逼地看著自己懷裡抱著的女人,對方摟著他的脖子,以一種對他憎恨至極的神情吻上他的脣,咬破舌頭,將滿口的血往他嘴裡灌。

  在原著裡面,蕭靈和封寒纓有一點曖昧不清的關係,具體到了何種程度,並沒有挑明。

  聶音之內府抽痛,分神地想了下,封寒纓的那淺淡到幾乎看不見的姻緣線,另一頭也許就是蕭靈。

  封寒纓暴怒地扯開身上的人,盯著蕭靈看了許久,伸手掐住她的脖頸。

  蕭靈在他的手指下掙扎,封寒纓知道她,他的神識裡被塞入了一段夢境似的片段,所以他認得她。

  但眼前的人只是幻象而已,封寒纓手指用力,一把將她的身影捏碎了。

  漫天亂舞的魔修驀地消散,閃爍的封魔印也消失了,那幾個被體內鮮血焚燒到神志不清的魔將陡然停止了抽搐,猛地跳起來,激動道:「我沒有被燒化?」

  「尊上,這是怎麼回事?那什麼神女血不是沒有了嗎?」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封寒纓面沉如水,嘴裡被灌入的血都是幻象,但是那種溫熱的血腥甜味還是殘留在味覺上,他神識一掃,看到了玄塔上的聶音之。

  幻境裡的核心角色被破壞,整個幻境開始崩潰,聶音之膝蓋一軟,跪到地上,吐出一口鮮血,她短暫地眩暈了片刻。

  一道黑影罩在她頭頂,封寒纓磨著後牙槽,用一種想將她生吞活剝了的口氣說道:「師娘,你又在搞什麼鬼?」

  聶音之真元行將枯竭,癱坐在玄塔龜裂的露台上,用最後一點殘留的氣力,勾出手腕上的金芽。

  那葉片看上去沒有任何動靜,並沒有因為她的努力而有所進展。

  聶音之嘆了口氣,「看來是失敗了。」

  【可憐封總被迫演出,聶音之演出費給我們封總結一下啊】

  【這不就是原著結局前的高潮劇情嗎?!!聶音之搞這麼一個幻境出來幹什麼?】

  【啊啊啊啊為什麼封寒纓和蕭靈親了?封寒纓你完蛋了,你再也洗不乾淨了】

  【我的天啊!我不得不懷疑女配是穿書人!穿書女配搞崩劇情,這麼一想她之前所有的行為都合理了啊,臥槽,不會真的有姐妹穿越了吧,細思極恐】

  【不是,我們看的難道不是AI劇嗎?】

  【AI會自己開根本沒有設定的新地圖嗎?長隱島這種書裡都沒有,劇官方也沒做的地方】

  【越說越離譜了,總不可能我們追了半年的AI劇其實是另一個平行世界吧】

  【三千世界,也說不準呢】

  【這麼回事,突然好卡】

  【集美們,我要卡死了!】

  【還以為我網出了問題,卡得】

  聶音之看著上方長龍似的彈幕驟然消失,愣了一下,隱約感覺到了什麼。此時太陽徹底落入西山,天地之間暗了下來,晴朗的天空忽然起了雲,轉眼間聚集成黑壓壓的濃雲,不到片刻落下雨來。

  雨中夾雜著濃郁的靈氣,很快就將一切都籠入靈霧朦朦中。

  聶音之低頭看向手腕,腕上的葉子在雨霧中顫巍巍地抖動,金色的葉肉嫩生生的,輪廓清晰,葉脈分明,生機勃勃。

  封寒纓看到她手腕的葉子,滿腔的怒火頓時消了,勉為其難凝結了一片魔氣擋在她頭上,問道:「師尊回來了?」

  聶音之抬頭看向他,眼睛透亮,彎起的眼角淌下一條水痕,也不知是雨是淚,微笑著輕聲應道:「嗯,應該回來了吧。」

  封寒纓定定看著她,沒來由地心中一悸,希望也能有這樣一個人,在想到他時,會露出這般情態。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27 PM

第71章

  聶音之真元枯竭,是被封寒纓扶上他的坐騎的。

  魔尊征戰四方的坐騎是一頭身披鐵甲的風獸,虎身鷹翼,頭上生有尖角,跟封寒纓結契後,那腦門上也多了一叢火紅的毛。

  聶音之伸手摸摸風獸腦袋,那龐然大物眼睛瞪得滾圓,從喉嚨裡發出不馴的低吼,四肢卻趴伏在地上,是一個屈服的姿態。

  和它的主子一個德性。

  「你自己回去吧,本尊要把這個鬼地方拆了,順便感謝一番無量宗十年來的照顧。」封寒纓抽出自己的長刀扛在肩上,不等聶音之答話,就帶著他的幾個魔將風風火火朝著正道修士衝去。

  聶音之拍一把風獸腦袋,捉著韁繩將躁動不安想要跟著衝上去的風獸扯往另一個方向,往東境而去。

  風獸被她催促得幾乎化作了一股利風,撕開夜色,往前狂奔,風獸能夠成為封寒纓的坐騎,自然有它的長項,它的速度比聶音之和顧絳曾經乘坐過的雲舟快多了,從遙遠的西北境到東境,幾乎橫跨整個修真界,卻只要了不到一個晝夜。

  踏入古法宗境內,風獸迎面撞入一團白雲中,不多時,翅膀卷起的狂風將這團白雲撕得四散消弭,猛地從一片白霧茫茫中衝出來。

  聶音之被金光刺得眯起眼睛,在她前方,落日金光與血紅晚霞交織成一片,緞帶一般披在暮色將臨的天幕上。

  在這樣的夕光下,群山簌簌,蔥蘢綠色中綻開了星星點點的花,極盡妍麗地鋪展開,幾個眨眼的工夫,漫山遍野都改頭換面了似的。

  風獸翅膀卷起的風裹著奼紫嫣紅的花瓣卷到半空,風攜著花香在聶音之身旁纏綿,落了她滿身的花瓣。

  風獸在花香中一個勁兒地打噴嚏,暴躁地甩著尾巴。

  聶音之摸摸風獸腦袋安撫它,捏起一朵梔子花,也被滿鼻子的香氣熏得打了一個噴嚏。

  晚霞是他,風是他,滿山綻放的野花都是他的傑作,這般大費周章,可他本人卻偏偏不出現,聶音之不滿地嘀咕道:「笨死了。」

  她身披晚霞,踏著繁花落到家中院落,風獸累得氣喘吁吁,趴到海棠樹下就開始打呼,呼嚕聲如同雷鳴。

  聶音之提著裙擺快步穿過遊廊,往自己的小院跑,阿浣和澄碧聽到動靜迎出來,驚喜地喚道:「小姐你回來了?」

  聶音之腳步沒停,聽到阿浣跟在身後連珠炮似的將家中的情況交代了。

  今日一早,顧絳就帶著沅州城裡有名的媒人,一長街的聘禮上門求親,說要入贅,把她的父母都給驚呆了,現在那聘禮都還擺在花廳裡。

  有前一個魔尊封寒纓「珠玉在前」,她爹很給顧絳甩了些臉色,拉著他喝了一天的酒,把顧絳的祖宗十八代都快盤問盡了,一聽他都兩千多歲了,阿浣毫不誇張地說道:「老爺的臉都皺成了一堆,灌一口酒緩了好半天才嘆著氣嫌棄道,聶家的家譜都沒有他這麼悠久。」

  聶音之聽得笑出聲,「我爹膽子變大了呀。」還敢盤問大魔頭。

  阿浣也跟著應是,「可見咱們老爺也是個欺軟怕硬的。」

  「那我可得好好安慰一下他。」

  阿浣道:「顧公子在客院裡,大晚上過去不大好吧。」

  「我知道了。」聶音之輕笑一聲,擺手讓她們去準備熱水,腳步半點沒有遲疑,踏進自己的閨房。

  跑到屋中一看,魔頭躺在她的雕花大床上,睡得那叫一個理所當然。

  聶音之:「……」她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走到床邊坐下,仔細看了他片刻,伸手去戳他的臉,指尖實實在在碰到他的臉頰、眉眼時,聶音之懸著的心才終於落回肚子裡。

  顧絳被她擾得醒過來,眼眸半睜,瞳中帶著些迷離醉意,臉上有一些紅,呼吸間夾著一股淡淡的酒味,長髮披散在枕頭上,還帶著潮氣,身上都是玫瑰香氣。

  聶音之手指插進他濕潤的長髮裡,指尖搓揉了一下發絲,給他烘乾頭髮,「這麼香,你用我的花瓣泡澡了?」

  「壓一壓酒氣,怕熏著你。」顧絳抬手輕撫她的後頸,摩挲了片刻,向下按來,張口含住她的脣。

  聶音之被迫趴到他身上,探入嘴裡的舌頭輕輕掃過齒關,舔上她的舌尖。顧絳口里幾乎沒有酒味,有一點茶香,還有香片的氣息,顯然是好好洗漱過了。

  魔頭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地躺在床上等她,聶音之決定原諒他不親自來接自己了。

  「我爹明明把你安排在客院的,你怎麼擅自闖入姑娘閨房,不怕我爹打斷你的腿?」聶音之在親吻的間隙抽出空來喘了口氣。

  顧絳醉意朦朦地親著她的下頜,在白皙的脖頸上逗留,含糊道:「為了我的腿,懇請小姐為我保密。」

  聶音之風塵僕僕,還沒有沐浴,一把捂住他的嘴推開,坐起身來,「看你表現。」

  阿浣的聲音從外傳來,她繞過屏風進來,「小姐,沐浴的熱水給你準備好了。」

  想要瞞過普通人的五感對顧絳來說輕而易舉,此時在阿浣眼中,她只看見聶音之撐著手臂以一個奇怪的姿勢俯在床榻上,全然看不見小姐床上還有另一個人,奇怪道:「小姐你這是在做什麼?是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什麼。」聶音之取下髮髻上新鮮的梔子花別到顧絳鬢角,在他臉上捏了一把,才起身往淨室走去。

  浴池裡水霧氤氳,灑滿了花瓣,澄碧輕輕幫她梳理長髮,阿浣在旁邊嘰嘰喳喳說著,姑爺要是入贅的話,那他們就可以一直住在聶家,她們兩人可以伺候小姐一輩子,又說夫人和老爺明日就要去給他們合八字,擇選良辰吉日,後面可要忙起來了。

  聶音之雙手放在水下,撫摸著手腕上的咒印,勾出金芽,在水下摸著葉片玩弄,即使是泡在熱水裡,葉片也觸手生涼。

  她沒有開共情,但即使不開她也能猜到顧絳現在是什麼樣的。

  鋪滿水面的花瓣輕輕一蕩,被拂開了一點,有一縷陰影飛快鑽進水裡,隨後水面上劇烈波動一番,水位莫名往上漲了一點,幾乎要溢出浴池。

  一朵梔子花從水下浮出來,在鋪滿水面的緋紅花瓣間甚是顯眼。

  那微涼的觸感落在某一處,聶音之身體一僵,暗暗吸一口氣,在兩個丫鬟反應過來之前,將她們打發走了。

  花瓣隨著池水波動,聶音之手指間纏滿了冰涼的發絲,咬緊了脣,本就被熱水泡得泛出粉色的皮膚,因為水下的舉動而幾乎紅透了。

  她腦子裡就像被塞滿了焰花,一叢一叢地炸開,惱羞成怒道:「顧絳,你……你之後別想親我了!」

  好半晌後,池水嘩啦一聲,花瓣浪出去一大半,顧絳抬手輓一把濕漉漉的長髮,英俊的面容上沾著幾片花瓣,很無辜地看著她,「不舒服?」

  聶音之游離的目光落在他脣上,捂住臉頰,「我又要給你烘乾頭髮。」

  顧絳勾脣笑了聲,水鬼似的纏上來,「有勞阿音。」

  直到第二日午後,聶音之才醒來,阿浣和澄碧已經養成習慣,沒有她的召喚,不會擅自來打擾她。

  怎麼從浴池裡出來的,她已經記不清了,屋裡門窗緊閉,帷幔將天光都擋在窗外,床幔再一垂下,內裡昏暗得幾乎分不清晝夜,聶音之趴在顧絳身上,榻上凌亂不堪。

  顧絳不僅不聽話地親了她,還像他那該死的魔氣一般,很會得寸進尺。

  室內昏暗又安靜,聶音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從咒印的共情裡,能感覺到他松懈的情緒,再也沒有沉重的天威壓迫在身上,他可以不用再凍結自己的心跳安睡。

  聶音之看到他心口上的牙印,臉上紅了紅,小心地親吻了下。

  下巴立即被人鉗住,顧絳將她的臉托起來,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你自己坐上來。」

  聶音之眨眨眼睛,和他對視片刻,惱怒地掐住他的臉,「我又沒有想要!我現在也很累呢。」臭魔頭,你昨夜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顧絳將她裹進薄被裡,翻身抱住她,又準備睡過去。

  聶音之現在一點也沒有睡意,她睡不著,拱來拱去不安分,從被子裡抽出手在他臉上摸來摸去,嘀咕道:「我算是明白了,原來不關天威的事,根本就是你自己愛睡覺。」

  顧絳嗯嗯兩聲。

  聶音之安靜了一會兒,又問道:「劇情是徹底崩了嗎?它是不是再也無法影響到這個世界了?」

  「嗯,你在萬魔窟布下的幻陣確實干擾了它一瞬,讓我抓到了機會徹底將它擊潰。」顧絳閉著眼,夢囈似的回答,「這個從書中誕生的世界,客觀規則與劇情規則有衝突之處。」

  「劇情寄生在天道中抽取了天地間大量的靈力,以創造它想要的故事背景,四宗覆滅,秘境崩塌,洞天福地枯死,靈氣枯竭,在這個背景下,誕生靈氣復甦的救世主。」

  「除了原著話本,還有一個與此世界關聯的衍生作品。」顧絳抓住她亂動的手,「劇情崩潰時,我看到了鋪天蓋地涌來的字幕,但很快就消失了。」

  「彈幕?」聶音之睜大眼睛,「你最後看到了彈幕?」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33 PM

第72章

  「彈幕。」顧絳咂摸了一下這兩個字,「你看到過?」

  在最後劇情崩潰的那片刻工夫裡,涌來的字幕實在太龐雜了,就像滔天洪水,顏色各異,還有許多他看不懂的字符,裡面提到了太多聶音之的名字。

  顧絳下意識將神識鋪開,漏網一樣篩過所有與她相關的字幕。好的壞的,有用的,無意義的,這些字幕能和他們的經歷對上。

  顧絳抬手輕撫她的背脊,「彈幕裡的人在看著我們,你在看著彈幕?」彈幕裡還有很多謾罵。

  「是啊,要不是彈幕劇透,我也不知道怎麼召喚你呢。」聶音之應道。

  這麼看來,劇情崩了,彈幕也跟著消失了,雖說以後可以不用再被人窺探生活,但彈幕就這樣徹底消失,她居然還有點悵然。

  彈幕上對她的謾罵很多,有趣的字幕也很多,也有喜歡她的人,會親近地叫她「音音」,「阿音」,她確實從彈幕提前知悉了很多信息。

  「你都看到了些什麼?」聶音之好奇地問道。

  顧絳想了想,指尖勾動,血月影從他手心裡溢出去,匯成了密密麻麻的字跡,將他還記得的彈幕展示出來。

  【好耶,戳爆我xp,我現在就要看聶音之搞他!快點上,吃了他!聶音之你到底行不行?】

  【大魔頭,你難道沒發現音音換了漂亮小裙子,帶了步搖,還化了妝嗎,怎麼不誇幾句,你那兩隻大眼睛長來出氣的嗎】

  【神妃仙子聶音之】

  【女配對魔頭已經有占有欲了,她完了。阿音愛上了阿絳,就像阿珍愛上了阿強,在這個沒有星星的夜晚。】

  【聶音之怎麼哭得跟死了男人一樣?】

  【啊啊啊啊音音好美,我好愛,姐姐上我】

  【聶音之好漂亮!真是一幅好皮囊啊,截圖幹什麼愣著啊!】

  【阿音眉眼也好看,鼻子也好看,嘴脣很軟,頭髮又黑又順,靈骨也很漂亮】

  【聶音之你摸了這麼久,有本事往下摸摸啊,不摸把衣服扯開點也行啊】

  【聶音之:後宮佳麗三千我來啦!】

  【別做夢了,聶音之可不會渡化萬魔,她連渡化個魔頭都舍不得。】

  【聶音之驕縱怎麼了,驕縱吃你家大米了?就是有人慣著她的驕縱】

  【阿音很溫柔】

  【好甜好澀,斯哈斯哈,聶音之求求了,你別搞劇情了,搞魔頭吧!】

  【我不管,我們阿音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子】

  【嗚嗚嗚阿音好愛魔頭】

  【魔頭也好愛阿音】

  ……

  床幔被魔氣掀開,彈幕從床榻上蔓延出去,那暗紅色的一行行字將屋內的整個空間都塞滿了,看上去實在有些恐怖。

  一眼看去全都是「聶音之」,「阿音」,「音音」。

  聶音之都快不認識自己的名字了,「怎麼全都是我?」

  顧絳打了個呵欠,眯著眼睛,「我那時候並不知道這是什麼,又猝不及防,只能關注到提及你的。」

  聶音之感動壞了,看著屋內的字幕逐條化成魔氣消散,全都是對她的誇讚,沒有一條惡言惡語,當然呢,還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混進來,彈幕裡的葷話,顧絳也看了不少。

  她驀地瞥到一條:【聶音之,男人這麼哄你就是想讓你上他!你到底行不行啊?】

  聶音之噗嗤笑出聲,透亮的眼瞳裡映著血月影泛著微光的字幕,那些毫不吝嗇的誇讚從她目光中相繼消失。

  她眼眸微微一動,轉過身枕到身旁人的肩頭,指尖在他胸口畫圈圈,忍著笑問道:「哥哥,誰會誇我靈骨漂亮啊?你覺得彈幕能看到我的靈骨嗎?」

  顧絳沉默,聶音之又問道:「這裡面有哪些是你的彈幕?誇我很溫柔是嗎?還有善解人意?很勇敢?很可愛?還說我指甲蓋都長得很好看,這條是嗎?」

  聶音之快笑死了,顧絳真的很不會誇人,她貼到他耳畔,「魔頭也好愛阿音,這一條,是你發的嗎?」她垂眸看一眼顧絳泛紅的耳垂,沒等來他的回答,故意嘆息了一聲,沮喪道,「好吧,看來是我猜錯了,不是你發的。」

  顧絳抬手撫摸她後頸,「是我發的,我也好愛你。」

  聶音之呼吸一滯,眼眶有些發熱,正想應聲,就聽到顧絳悶笑了一聲:「你心跳好大聲。」

  聶音之:「……」她猛地捉起被子將兩人整個蓋住,在他嘴上咬了一口,「那你還很硌呢。」她說完蛇似的拱進被子裡,只能看到一團小小的被子山包停到中間。

  顧絳倒抽了一口氣,「聶音之!」

  被子裡傳來悶聲悶氣的回覆,她整個人都在發燙,心跳聲擂鼓一般敲擊著胸腔,「我可以自己坐上來。」

  沒過多久,聶音之就後悔了,果然,魔頭要死不活的樣子,都是假的,只有她的要死不活才是真的。

  劇情崩潰,大量靈氣回歸,枯竭了兩千多年的天地一時間還難以消化這麼多靈氣,使得天氣異常,一日裡的氣候就能春夏秋冬打個轉,好在大部分的靈氣都朝著仙山秘境狂涌而去,遠離靈脈的凡間城池並未受到太大的災難。

  聶音之見父母如此積極地要給他們合八字,操持親事,也就隨他們去了,聶家的上門女婿還沒入門呢,家中上上下下已經開始「姑爺姑爺」地叫上了。

  顧絳改口也改得那叫一個絲滑,喊爹娘的語氣比她還親熱。她陪著母親聊天的時候,顧絳就跟她爹去釣魚,下棋,品茶,除了視察聶家的商鋪,他非常喜歡她爹那些悠閑的老年活動。

  聶老爺也不指望女婿接收家中的生意,從將聶音之送入仙門後,他便從旁支裡挑選了接班人。

  除了每夜他回到客院後,要大顯神通神不知鬼不覺地闖入小姐閨房外,兩人幾乎就過著凡人般的日子。

  但修真界卻不大太平,靈氣復甦,許多隱世和崩塌的秘境相繼復甦,千年前那些洞天福地重現人間,這些都是無主之地,自然能者得之。

  封寒纓領著魔將和無量宗打了一架,將萬魔窟外的佛像盡數踏平,之後風風火火地前來拜見過師尊,各色魔氣罩在沅州城上空,把城裡百姓都嚇得閉門不出,以為窮凶極惡的魔修要踏平沅州了。

  封寒纓送上了幾座仙山給自家師父撐場子,坐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又浩浩蕩蕩地帶上魔將從聶家卷走,奔著「瓊海秘境」而去。聶音之看他志在必得的模樣,顯然已經將自己的姻緣線拋在了腦後。

  他走了好久,沅州城的魔氣才消散。

  聶音之看著家中被嚇壞了的僕從,嫌棄道:「讓你徒弟別來了,煩人得很。」

  封寒纓才踏出沅州地界,就從血月影中接收到顧絳的信息,從今往後,禁止他踏入沅州。

  他方才做錯了什麼嗎?封寒纓一腦袋問號,影蛇從他袖子裡射出去,沿著來路返回,不到片刻就被一道無形的斥力給彈了回來。

  封寒纓一臉陰沉地捏著影蛇,回望了一眼沅州城,冷哼一聲,拂袖而去,「這破地方,不來就不來。」

  彼時,聶音之正和顧絳坐在花園裡,給翠花改名。

  顧絳在宣紙各自上寫了許多名字,擺在桌上,讓鴻鵠挑選,鴻鵠拍打著翅膀在紙上跳來跳去,爪子在每一個名字上都烙下一個焦印,一副我全都要的架勢。

  顧絳撐著下巴大笑,「你看,它也喜歡『啾啾』這個名字。」

  紅葉刀尖上被燙出的那一抹環狀的翎羽痕跡很是顯眼,它跟翠花混久了,刀氣從刃上蔓延出來,也凝成了一隻鳥的模樣,搖著腦袋瘋狂拒絕這個名字。

  它已經能預料到,如果鴻鵠改名叫「啾啾」,那它的名字說不定會改成「嘰嘰」。

  聶音之道:「你看,連你的刀都嫌棄你取的名字。說好的一百個,還差二十個呢,你接著寫吧。」其實,她已經決定好要給鴻鵠改成「白霜」了,但她就是想看看魔頭還能寫出什麼離譜的名字。

  顧絳目光開始游離,從天到地,從樹到花,四處尋找靈感。他寫一個,鴻鵠跳過去給他按個腳印,非常捧場,紅葉在旁邊急得直撲騰。

  也不知是哪個眼尖的下人瞧見了,沒過多久,聶夫人急匆匆跑過來,用十分糟心的眼神看了一眼滿桌的名字,沒好氣地拍了聶音之一下,喘勻氣,語重心長道:「音音,孩子的名字可不能亂取。」

  聶音之一臉茫然,「什麼?」

  等弄清楚他們是在給靈劍取名字,聶夫人松了口氣,她摸摸鴻鵠的腦袋,拿著鴻鵠的名字要去給它測一測這個名字的運勢。

  等她再送回來時,除了靈劍的名字,還夾著五個男孩名和五個女孩名供他們以後備用。

  「十個?」顧絳臉上露出了震驚的神色,往聶音之的肚子瞥去一眼,皺起眉思索片刻,艱難地下定了決定,他拉過聶音之一把抱起來,往屋裡走,妥協道,「修士受孕比較難,如果你想要這麼多孩子,本座可以努力。」

  聶音之:「???誰要你努力!」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34 PM

第73章

  由於顧絳將古法宗這一片地域納入了自己那片空間裡,使得血月影和這片地域裡的山川草木都融為了一體。

  魔氣侵染靈氣的同時,其實兩者已經密不可分,本來靈魔兩氣在這片地界中已經達成了平衡,但隨著天地間靈氣復甦,這個平衡被打破,靈氣動盪也影響血月影,從而影響到了顧絳。

  這種席捲整個世界的靈氣波動,就算是顧絳也只能隨波逐流。

  他賴在聶音之的鞦韆上睡覺的時候,魔氣無意識地溢出去,融掉了聶家整個花園,血月影還差點吞掉一個正巧在花園裡的下人。

  他的魔氣波動得實在太厲害,不得不離開人口稠密的沅州,聶音之自然不可能讓他一個人走,兩個人的親事只能往後推延。

  浮雲川外的遷江崖是個不錯的地方,封寒纓一開始就打算將那裡作為魔尊宮殿,所以遷江崖上禁制重重,沒有閒雜人等。

  而現在那位魔尊大人正帶著魔將四處征戰,忙著和正道修士爭奪秘境資源,為建設魔域攢家底,分身乏術,根本沒空回來。

  聶音之跟著顧絳住進了遷江崖頂的重樂宮,顧絳閉關期間,聶音之就在遷江崖上四處閒逛,按照她的喜好來改造。

  整個修真界都因為靈氣動盪而四季顛倒,遷江崖靈魔兩氣都格外濃郁,氣候更是詭異。前一刻還是艷陽高照,她不過走上一道懸索橋,天氣便陡然陰沉了下來,狂風中夾著紊亂的靈氣和魔氣,吹得索橋劇烈地搖晃起來。

  聶音之站在兩棟宮殿的索橋中間,穩穩地踩在搖晃的橋面上,像是踩著浪尖行走。她明黃的長裙在陰沉沉的天色中像一朵隨風狂舞的太陽花。

  聶音之手裡抱著幾支梅花,在懸索橋的起伏中,輕盈地踩著木板,往對面跳去,落到橋邊的山崖上。她身形還未落地,腿上突然一緊,被人抱了滿懷。

  聶音之坐在他手臂上,捏著梅花的手環上他的肩膀,垂下頭驚訝道:「你怎麼出來了?」

  遷江崖上氣象這麼亂,重樂宮蟬鳴陣陣,十里之外另一處宮殿卻在落雪,有時候一睜眼紅楓披滿整座遷江崖,等她打完一個盹醒來,楓葉落了滿地,光禿禿的枝子上冒著新芽。

  這處地界上四季紛亂,顧絳魔氣也紊亂不休,應該是不好受的。

  顧絳笑道:「我想你一個人應該呆得無聊了,就出來看看。」杵在耳側的梅花上還帶著雪晶,一股清淡的冷香飄來,「你還真喜歡花。」

  「嗯。」聶音之其實不無聊,但她確實有那麼點想他,很想很想他,「重樂宮太熱了,我想摘點梅花泡澡的,但是梅花謝得好快,我只折了這麼幾枝。」

  顧絳抱著她踩上懸索橋往回走,這會兒風停了,懸索橋安靜下來,但周遭的濕氣很重,就像崖下的江水蒸發了似的,起了很濃的霧,將周遭一切都罩入濃霧濛濛中。

  「可能還要持續三個月左右,這片天地才能將暴漲的靈氣消化掉,到時候就會重新步入正軌了。」

  聶音之摸了摸他的側臉,「那你也會好了?」他的臉色不太好看,嘴脣上都沒有多少血色,這個從初遇時就站在修真界頂端的男人,她有時候卻覺得他脆弱得就像她手裡的梅花,明明盛放著,卻總是擔心他下一刻就要凋謝。

  「嗯。」顧絳貼著她的指尖輕蹭。

  聶音之乖乖被他抱著走,兩個人慢悠悠地重回了那片梅林,殿中的積雪化了,地面上濕漉漉的,落了滿地的花瓣和泥水混作一起,潮濕的枝幹上生著新芽。

  顧絳走入梅林中,那些梅樹隨著他的腳步飛快長出新葉,發出花苞,最後綻放。

  顧絳陪她摘了一籃子的花瓣,淺淺深深的,然後牽著她回重樂宮,將新鮮的梅花瓣灑入池水裡,梅香被熱水一蒸,整個室內都飄滿了香氣。

  他半點都不見外,褪了外衫,一起跨進水池裡,將她抱在懷裡。

  魔頭的懷抱可能有什麼魔力,一沾上他就想睡覺,聶音之這一段時日以來都沒有睡好,被他這樣抱著,眼皮就開始打架。

  顧絳在她白皙的後頸上吻了吻,「睡吧。」

  然後聶音之就被他催眠了。

  等聶音之睡飽了醒過來,顧絳已經又去閉關了,她有些眷戀地伸手去摸他睡過的地方,從被子裡掏出一隻雪兔。

  雪兔抖抖耳朵,跳到她手心裡。

  靈氣復甦也影響到了浮雲川內殘破的法陣,聶音之坐在亭子裡,看危江對面被靈氣激盪的法陣,法陣符光在對岸鋪出緞帶似的虹光。

  聶音之反正無所事事,膽大包天地用真元和神識捏了一隻靈活的小貓跑進對岸,在浮雲川邊緣探究那些殘敗的陣法。

  這一日遷雲崖上的禁制被觸動,聶音之收回神識分身,從重樂宮裡飛身下去,在遷雲崖山腳外殿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

  「你們不是跟在封寒纓身邊的嗎?」聶音之疑惑道。

  其中一人回道:「尊上帶著宰宜幾位大人進了秘境,我們是留下來守家的。」

  聶音之點點頭,詢問道:「是有何事嗎?」

  「太虛門聯合了幾座仙門趁著現在靈氣復甦,我們的魔氣都被壓製,這個時候魔尊又不在,正道修士大肆圍攻,我們有點守不住了,就想來看看能不能請魔祖大人出面幫個忙。」

  聶音之思索片刻,「不用他,我去就行。」

  幾個魔將當然也看出她修為極高,忙不迭點頭。

  聶音之回到重樂宮,跟兔子說了此事,摩拳擦掌道:「這是你想要的地方,我肯定都給你搶來。」

  顧絳的聲音從雪兔中傳出,笑道:「好,那你去吧。」

  聶音之領著魔將氣勢洶洶地出發了,正魔兩道在曠野上遭遇,隔著茫茫原野,含著靈力的聲音從正道修士那邊砸來,大罵魔修強占仙山,天理不容。

  聶音之身旁那名壯漢深吸口氣,對吼回去,「你仙門當初闖入我魔城,將我們逼入萬魔窟中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怎麼你踏平我魔城就是正理,我們搶你幾座山就不對了?」

  「是魔修暴虐成性,無惡不作,屠盡天羅門、望星閣數座仙門,才會換來正道圍攻。」

  「笑話,那你們何不算算在此之前有多少魔修被你們填入封魔陣中,在萬魔窟中又有多少魔修死在你們手裡?」

  聶音之那時候還在凡塵裡玩泥巴,並不清楚當初修真界正邪大戰的盛況,要說起道理來,雙方都有道理。

  魔修出了萬魔窟總得有個容身之處,封寒纓想在古法宗境內重新建立起一片魔域,這樣的爭鬥在所難免。

  「廢話真多。」聶音之在旁邊聽得不耐煩,手中靈劍一揚,白霜劍氣蕩開,鴻鵠劍靈呼嘯著騰空而起,朝著壓境的正道修士逼去。

  她來這裡只是因為血月影融入了這片地界,顧絳會選擇這裡,那他應該是喜歡這裡的。雖然千年過去山河變更,顧家已經不復存在了。

  很快法寶符菉滿天飛,各色的魔氣在原野上蔓延開,和靈力撞在一起。

  這一場戰鬥結束得很快,大乘期修士的威壓在原野上鋪開,讓對面猝不及防,正道修士很快退了。

  聶音之高居在雲端,垂眸看著腳下散去的正道修士,和臣服於她腳下的魔修,突然有點體會到了封寒纓那般膨脹的事業心。

  她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雖然森林沒長成,但現在她微妙地實現了當初想將整個修真界踩在腳下的宏偉目標。

  聶音之膨脹了好一會兒,看到紊亂的靈氣中絲絲縷縷的血月影,頓時將什麼一統修真界都拋在了腦後,只想回遷江崖抱她金屋藏的嬌嬌。

  魔將們跟在她身後,幾乎將「強者為尊」四個字刻在眼睛裡,頗有想要改換門庭的意思,狗腿子地將她送回了遷江崖。

  遷江崖外殿,遙遙看去,一個人影站在外殿屋頂,聶音之對身後魔將揮揮手,踩著靈劍急速衝入禁制中,直接從劍上跳下去,撲到顧絳懷裡。

  眾魔將觀察了片刻,互相看了看,明白過來,這兩位只是間歇性躊躇滿志罷了,自古軟玉溫香最是消磨意志,還是封寒纓心懷大志。

  等到修真界中的靈氣徹底散入山川河流中,氣象也終於恢復平靜,確實如顧絳所說,已經是三個月之後了。

  凡塵裡已是年末。

  沅州聶家的一場大婚開啟了新春,他們依著父母的意思,按照凡俗之禮辦了這場儀式,滿城的熱鬧幾乎都涌來這裡。

  院子裡的積雪都被熱鬧的人氣融化了,只有屋頂上還鋪著雪色。聶音之穿著赤金喜服靠在顧絳肩頭,看著頭頂一叢叢炸開的焰火。

  「我以前說過的話,不算數了。」

  顧絳偏頭看向她,「嗯?」

  聶音之元神裡的心頭血在微微發著熱,問道:「哥哥,你把心頭血塞給我除了想要保護我,還有什麼別的意思嗎?」

  顧絳盯著她被焰火染得透亮的眼眸,眨了眨眼,疑惑道:「什麼意思?」

  聶音之瞪著他片刻,氣鼓鼓道:「沒有就算了。」

  她起身準備跳下屋頂,被人抓住腰一把拉回去,按在懷裡,顧絳從後抱著她,下巴枕在她肩上,在炸響的焰火中,笑了一聲道:「還有想讓你陪我很久很久的意思,不止七百八十二年又一個月。」

  聶音之壓下自己忍不住翹起的脣角,被他捉弄了一道,不甘心地哼道:「我要考慮考慮。」

  「那沒辦法,心頭血已經給你了,你想退也退不了。」顧絳抱著她躍下屋頂,打著呵欠,「未來還長,你可以邊睡邊考慮。」

  聶音之手抵在魔頭胸口,下意識揉了揉,「也不是不可以。」

  剛好,她也想要很久很久。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36 PM

第74章 番外1:顧絳視角

  長隱島。

  顧絳身量筆直,立於一墩鋒銳的石頭上,他指尖勾著一縷刀氣,倏地從石上消失,影子一樣遊走在紛亂的萬千刀光中,毫不費力地按照強弱順序一一擊潰亂竄的刀氣。

  他在這個刀陣中練了十年,從金丹到元嬰圓滿,隨著他的修為增加,刀陣的等級也跟著提高,一道化神級別的刀光逼得他縱身後退,身後刀光密集如羅網,他不能碰到它們絲毫,否則前功盡棄。

  在修煉上,顧絳是不希望自己後世的神識影響到現在的,他現在根本避不開後方交織的刀氣,又會被劈得遍體鱗傷。

  他以前真的很笨拙。

  師父鞭炮似的嘮叨又在耳邊炸響,顧絳被一道刀光穿胸而過,吐出一口血,也就在這時,他感覺到禁錮住他神識的力量鬆懈了一瞬。

  看來阿音是騙到它了。

  顧絳覷到這個時機,迅速地將自己的神識從過去剝離開,從過去的自己靈台裡抽離。

  劇情想將他的神識封在過去,這和世界的客觀規則相違背,它沒辦法借助天道,已經與天道分離開了,和顧絳僵持這麼久,它已是強弩之末。

  劇情崩潰的那一刻,那一頁頁紙張上清晰的字跡開始變得模糊,如泡入水裡的墨跡,慢慢暈染消失。

  隨著文字消散,浮於紙上的片段似的畫面也在崩潰,顧絳看到崩塌的思過崖,那蜷縮著躺在冰霜覆蓋的地面的身影和傾塌的山洞一起消散。

  【怎麼回事?什麼情況?】

  【顧絳的神識終於要離開過去了嗎?】

  【不要啊!我還沒看夠呢!我還想多看看戰損流血的小顧絳!】

  【老實說,雖然現在的小顧絳外表看著已經跟後世的老魔頭差不多了,但我就是莫名覺得他好嫩】

  【怎麼搞的,這麼快就回去了嗎?好不容易到了元嬰,你們再多在小顧絳靈台裡神交幾次不行嗎?讓過去的自己也沾點光,睡一睡未來老婆啊!】

  【再來幾場風暴吧,就算是看真·翻雲覆雨我也願意,我特別喜歡看雲,尤其喜歡看蕩來蕩去的雲】

  【草,過去的自己被未來的自己神識包容著,和未來的老婆神交,這算不算三屁?】

  【聶音之再疼疼小顧絳,求求你了】

  【救命,我為什麼突然卡了,卡死】

  【卡出翔】

  顧絳分神地看了一眼飄過的字幕,他其實之前看到過一次這些東西——是在與聶音之神魂交融之時。

  隨著這一段字幕消失,劇情徹底崩潰,顧絳忽然被滾滾洪流淹沒,定神看去,才發現那五顏六色的洪流全是由一行一行的字幕組成,是比方才更多更密集的字幕,一股腦地湧來。

  倉促之間,他鋪開神識,下意識捕捉帶有「聶音之」,「阿音」,「音音」的字幕。

  劇情徹底崩潰,他的神識也開始從過去離開,長隱島在他的視野裡越來越遠,顧絳聽到師尊熟悉的唉聲歎氣,「還不躲開!愣著幹什麼?被一刀化神刀光砍中,你還不嫌痛啊?」

  過去的他從呆怔中驚醒,手忙腳亂地躲開重置後再次混亂的刀光,似乎感覺到什麼抬頭望來。

  顧絳有種和過去的自己對視了一眼的錯覺。

  -

  嗡——

  刀陣被人壓下,顧絳落到地上,堪堪站穩了。

  「你今日魂不守舍的,再繼續下去怕是要被片成烤鴨了,為師可不吃人肉。」霽光道人說著咂咂嘴,「在刀陣裡分神,你是不是不想要你這條小命了?」

  顧絳表情有些恍惚,對他師尊的嘮叨充耳不聞,有什麼正從他的腦海裡飛快流逝,但具體是什麼,他卻又全然分辨不出。

  他剛剛似乎看到了一些奇怪的字幕,還有鋪天蓋地的一個名字,「聶音之。」

  「阿音,聶音之,聶音……」顧絳輕喃著這個名字,心中湧動著令他難以理解的情愫,他有些迷惑地按住自己心口,很快這個清晰的名字在他嘴裡變得含糊,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他試圖讓自己記住她。

  但這個名字還是和其他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一起飛快地從他的腦海裡淡去,像風一樣抓不住。

  「你在瞎嘀咕些什麼?」霽光道人一巴掌拍在他頭上,像是一掌將他散開的魂拍回了身體裡,顧絳渾身一震,心一下子落到實處,剛剛那種微妙的感覺蕩然無存,腦海裡一片清澈。

  他抬手擦去唇角血跡,目光掃過週遭的刀痕,拱手道:「謝師尊手下留情。」

  霽光道人瞇著眼睛打量他片刻,沒看出什麼異常來,只道是他近段時日修煉累了,「行了今日就到這裡,你去東座給為師打只鶴來烤,為師就給你放兩日假。」

  顧絳聞言皺起眉頭,無奈道:「師尊,踏雲鶴是尤師叔的寶貝。」

  「我當然知道那是他的寶貝,不是寶貝我還不稀罕吃呢,你打不打?不打就趕緊收拾包袱滾……」他師尊一邊咂嘴,一邊嘮嘮叨叨地走了。

  顧絳靠坐到一塊石頭上,望向頭頂晴好的天空,靜坐了片刻,出門去給他師父偷打仙鶴了。

  太陽漸漸西斜,霞光鋪在海天一線,顧絳懷裡抱著一隻尖叫的仙鶴,急速從東座衝出,後面追著兩三個叫罵的同門。

  東座上爆出一聲厲喝,是東座游師叔,「霽光,你這個不要臉的臭老頭子!信不信我把你們兩師徒都烤了!」

  他師父從西座跑出來和對面對罵,顧絳提著鶴扔進廚房,手起刀落,結束了那只鶴的生命。

  等他師父吵完架回來,他的鶴也烤好了,霽光道人平時話就多,喝完酒話更是不帶停的,顧絳深受其害,扯了一條腿肉,在被他師父拉著作陪前,迅速從西座衝出去,鑽入迷穀樹林裡。

  顧絳側身擠過密集的枝幹,往昏暗的密林中心走去,他來了這裡很多次,已經輕車熟路。

  他的師父實在是太吵了,不論他身在何處,不論在他做什麼,師父鞭炮似的嘮叨都能灌進他耳朵裡。

  除了迷穀樹內,只有藏在這裡,才能暫時躲開師父的騷擾——他從來不會靠近這裡。

  顧絳鑽進樹洞,躺到凸出的樹根上,樹洞頂上布著一座閃著幽幽瑩光的陣法。聽中座的師兄說,這是一座幻陣,整個長隱島都是一座幻境。

  顧絳伸手從樹幹上摳下一塊乾裂的木屑,他實在看不出來這怎麼會是幻境,這裡的一草一木都那麼真實,他手中烤鶴腿更是香氣撲鼻,肉汁油量,又怎麼會是幻境?

  啃完鶴腿,他擦乾淨手,有些昏昏欲睡。

  顧絳神識沉入靈台,將自己裹入綿軟的雲絮中,沉沉睡去。

  靈台裡靜謐如畫的雲絮忽然起了微微波瀾,逐漸湧動起來,他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修士其實很公做夢,顧絳還未入道修行前就很公夢,踏入修行之途後就更加不會做夢了。

  但他在意識到自己做夢,而且做的還不是什麼正經夢之後,卻鬼使神差地沉湎於其中不大願意醒來。

  夢裡時而會有輕輕的低泣,或是軟軟地喊著他「哥哥」,夢裡的對象和他極為親密,但他確實並不認識她。

  直到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顧絳才陡然驚醒,抬頭往幻陣裡望去,有那麼一剎那,他似乎在等著什麼人從幻陣裡撲出來,撲進他懷裡。

  幻陣沒有任何波動,光芒如一汪死水,亙古不變地讓這個樹洞不至於昏黑一片。

  「真是被夢魘住了。」顧絳自嘲地笑一聲,化作一道光從迷穀樹樹洞裡射出,遁往自己的房間。

  紅葉一刀釘在門上,刀光布下一層結界,夢裡的感覺還殘留在他的身體裡,顧絳倒到榻上,鑽進被子裡,他居然被一個夢撩到動情了。

  雖然朦朦朧朧,他還是把這個夢記了好久。

  顧絳偶爾會有靈光一閃般的錯覺,覺得那不是自己的黃粱一夢,她似乎真實地陪伴過自己,雖然每一次都只是很短暫的片刻。

  不過這種感覺隨著時間流逝,漸漸淡了,那個被他記著許久,鑽過好幾次被窩的夢,也逐漸忘卻,隨著沉沒的長隱島一起塵封。

  四大宗門分崩離析,外面幾乎天翻地覆,顧絳在世間遊走了許多年,尋找五色露,迷穀樹在緩慢枯死,五色露就算不能徹底救活它,但能極大地延緩它的衰敗。

  雖然他的師尊和師叔們不准任何人干涉迷穀樹的生死,但不管他們答不答應,先找到五色露再說,可惜在他找到五色露前,手中的花就謝了,長隱島沉沒。

  迷穀樹的花枯萎後,他連長隱島沉在何處都找不到。顧絳在東海翻找了許久,最後徒勞而歸。

  顧絳受一位長隱師兄的邀請,去他創建的仙門。顧家早就支離破碎,淹沒在了傾塌的法宗下,長隱島沉沒後,他本也沒有歸處,便同意了。

  四大宗門解體後,修真界湧現了許多大大小小的仙門,在這動盪的數百年間,能成長起來的卻很公,這位師兄建立的門派已是當時頂峰。

  正魔兩道的爭端不斷,隨著靈氣衰敗,正道修士被壓制得喘不過氣來,修真界大半領土都被掌控在魔修手裡,正道修士被逼去了一些苦寒之地。

  師兄聯合各大仙門,組建仙盟,一步步地奪回失去的地盤,顧絳參與了不下百次的正魔大戰,死在他刀下的魔修不計其數。

  顧絳在一次大戰後,擦掉紅葉刀上的血跡,毫無預兆地提出他要離開。

  師兄的目光帶著不解,「遺世獨立的長隱島已經沒了,不論是修真界還是凡間,都被捲入這場正魔之戰中,你還能去哪裡?」

  顧絳想了想,「去找五色露。」

  師兄更是不解了,「迷穀樹枯死,長隱島已經沉沒,你再找到五色露又有什麼用?」

  顧絳在自己意識到之前,便已篤定地開口,「早晚會有用的。」他說完愣了愣,那種久違的感覺一閃而逝,他沒來得及抓住。

  顧絳說走就走,任何人都攔不住他,踏入那些傾塌後危險重重的秘境,修為也跟著水漲船高,拿到五色露後,為了躲避師兄一封接一封的信函,乾脆閉關修煉。

  天劫壓在頭頂,也吸引了正魔兩道的視線。

  顧絳渡劫渡最後,法身開始被天道吞噬,他意識到不對的同時,殘留在潛意識深處的一個念頭被喚醒,就像是本能一般反抗了天道。

  他刀下有無數魔修的血,就算墮魔也不為魔道所容,正道更是不能眼睜睜看著再多一位魔祖。顧絳和師兄反目,頂著天威,在正魔兩道的圍追堵截下,硬生生將雙方都殺退,無人敢進犯,他才帶著一身洗都洗不盡的血腥味,找了一個清靜的地方沉睡。

  等他被烈火中的小鬼喚醒時,已不知是多公年後,顧絳看著自己的魔氣興高采烈地被那小鬼引動,有了幾分好奇,頷首應允。

  黑紅交織的魔氣鑽入對方靈脈,一剎那衝開了他的靈竅,烈火和膿瘡被魔氣衝散,顧絳才看清他的模樣。

  就這樣,他多了一個徒弟。

  顧絳覺得養徒弟實在很麻煩,就算當了師尊,他也理解不了當初霽光道人整天掛在他耳邊的念叨,事無鉅細地掰碎了揉爛了摻雜在他那堆廢話裡灌給他。

  這簡直是種折磨,顧絳決定放過封寒纓,選擇了與霽光道人截然相反的教導方式——放養。

  看著封寒纓磕磕絆絆築基,有點自保能力後,顧絳大鬆一口氣,趁著他睡著,踩著紅葉跑了。

  這世間比起之前已經平靜了太多,正魔都不大景氣,所以還算平和。

  顧絳在浮雲川出生,還是最喜歡那裡的氣候,鑽進法宗遺址裡找了一處宮殿安睡。

  殘破的法陣偶有變動,他會醒過來,有時接著睡,有時會出去走走,偶爾聽到一些他那出息了的徒弟的消息。比起修真界,他更喜歡去遠離仙山的凡間走走,嘗一嘗美食,在花燈節上收到過姑娘的手帕。

  顧絳提著一盞老闆贈送的兔子燈,慢吞吞地走在燈火輝煌的長街上,他敏銳的五感能辨認出整座城的聲響,隔壁街上那群焦急尋找走失孩童的僕從在歡樂的街景中十分扎眼。

  被找的小丫頭追在賣糖葫蘆的小販身後,跑來了這條街上,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裹在毛絨絨的斗篷下,還沒有別人的腿高,墊著腳用力舉起手裡的玉珮,換糖葫蘆。

  上好的羊脂玉上刻著一個小小「音」字。

  她換了一大堆糖葫蘆,雙手都握不住。

  顧絳腳步頓了頓,停在遠處的石橋上,神識飄去另一條街,在一名僕從耳邊留下一句話,引她們前來。等到匆忙趕來的僕從將她抱起,顧絳才轉身走入另一條街上。

  他提著兔子花燈回了浮雲川,再次沉睡。

  嶄新的花燈被水汽侵蝕,慢慢變得斑駁泛黃,最後在晝夜的不斷交替中變成了一團看不出形狀的破爛。

  顧絳被如期而至的陣法變動驚醒,苟延殘喘的陣法嗡一聲,不知道飛進來一個什麼玩意兒,他睡眼惺忪,被那陣法捲入其中。

  顧絳被陣法捲入另一個地方,濃郁的靈氣表明,這是一座仙山,他隱在魔氣中,聽了一會兒面前佝僂著身軀之人興奮的念叨,失笑道:「將這副殘身敗軀和被侵蝕得千瘡百孔的魂魄,獻祭於本座,真當本座是收破爛的麼?」

  他抬起眼眸,直直看向那藏在竹梢上的身影。

  香甜的血腥氣鑽入鼻息,一縷魔氣隨著他手指勾動,乘著夜色而上,纏住她手腕。

  真美味。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43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4-3-23 01:22 AM 編輯

第75章 番外2

  AI公司官網>>論壇>>

  【主題】我覺得我被劇中角色回復了,錄屏如下。

  發現以前看過的小說被製作成了AI劇,我很高興,每次更新都跑得很快。

  然後有很多人都不喜歡這個女配,我看到這裡的時候,還一條彈幕都沒有,是空屏,就很好奇女配都金丹了,為啥還要像普通人那樣吃飯,就順手發了一條彈幕承包空屏。

  【阿音都金丹了,怎麼還沒有辟榖?】

  然後!然後!就聽到她說:饞唄。雖然很小聲很隱晦,但是我是真真實實聽到了的,絕對是在回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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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幫你頂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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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說真的姐妹們!我好激動的啊,猶豫了好久才發論壇的,我看書的時候其實就很惋惜她的,家境富裕天賦又好,從小被嬌養出來的女孩子,本來很優秀的人,結果被男人給害了,最後金丹靈骨驕傲全都沒了,完全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就很可惜。

  在她黑化之前,我還是很喜歡她的。

  2L==

  來了來了,新的洗白套路又來了!笑死我了,你們是下群了吧?

  看過原著還能喜歡她,那我屬實是不能理解了,只能說對你的三觀不能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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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什麼被男人給害了,桑狗和孟津沒對她做什麼吧,在她因為門中流言發脾氣的時候,給她解釋過了吧給她道歉了吧,就算不滿那她去搞師父師兄啊,幹嘛衝著女主來?蕭靈有得罪過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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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AI劇馬上又要更新了,樓主你很快就會看到,聶音之怎麼對一個受重傷的無辜人下毒下蠱,故意打扮得花枝招展在毀了容的人面前晃,當著男人的面叫蕭靈好師姐,背著就摳人家傷口,還用她那些邪術致幻折磨女主。

  她確實很優秀,是個優秀的惡毒女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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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都說是在她黑化之前喜歡她,她後面的行為我也不認同,算了,我又不是來吵架的,手動封貼,別回了。

  6L==

  沒想到這麼多人喜歡惡女,彈幕裡面三觀跟著五官跑,論壇裡也這麼多洗白帖,洗不過就封貼,老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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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長得好看,那也是女主的長相吧,不然怎麼當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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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得好像誰願意當替身一樣,從女配的條件來看,不當替身她過得更好,樓主說她是被男人害的有什麼錯?這部劇的男主男二就是l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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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ow就別看了,別膈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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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哈我還就要看!新更爽爆了!!如你們所願,女配搞死男主了,沒動你們女主吧,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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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我是女主粉,但我也覺得有點爽,希望女配繼續加油,遠離靈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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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踢一腳墳貼,我竟然覺得樓主說的有可能是真的,聶音之說不定能看見彈幕,所以才會崩得這麼厲害。

  就是樓主說的那一集我去看了下,彈幕太多了,不過確實聽到她有回復說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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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也太離譜了吧,回復也可能是回復兩個丫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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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巧合真的好妙啊,看主樓錄屏真的有種在對話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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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還在不在啊,感覺現在的劇情很爽誒,女配完全選擇了跟原著不一樣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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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一聲,我在追,超爽。我喜歡劇裡的阿音!魔頭簡直就是上天派來救贖聶音之的。

  現在看這個帖子我也覺得離譜哈哈哈,後面也觀察了一段時間,發過彈幕,確實沒有奇怪的地方,就是我腦補太過了,有點尷尬hhhhh

  但是主樓的視頻我還保存著,這麼湊巧感覺也很有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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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設崩得這麼徹底,就離譜,官方能不能給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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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踢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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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誰又把墳貼踢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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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角色嘴巴裡都冒出「劇情」兩個字了,這不是一點點的崩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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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我看到了什麼!我有時候也覺得聶音之像是能看到彈幕,你們不覺得她有些時候目光游離嗎,就像在發呆,總覺得不對勁

  而且!彈幕裡的lsp真的把她教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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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港真,這很不現實,我們看到的人就是一團AI數據而已,不可能是實時反饋,我們看到劇的時候,永遠都比AI的進度滯後,除非是彈幕回饋到劇中角色有一個時間錯位

  23L==

  肯定有時間差的啊,劇裡的時間和我們又不是一比一的,不經常一眨眼就幾天後了,幾個月後了,甚至幾年後了嘛,劇是有詳有略的,不是真實生活

  24L==

  長隱島是什麼情況?官方都沒做的背景,劇裡可以有嗎?

  25L==

  現在越看越覺得那是一個真實的世界,然後因為「劇情」把這兩個世界聯繫了起來,可能只是因為某種原因,使那個世界以AI劇的形式呈現在我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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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俠戀愛劇變成科幻劇?哈哈哈遇事不決量子力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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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情被搞了後,AI劇真的崩了!!我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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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樓真相了啊,劇情真的是串聯兩個世界的重要聯繫,劇情被魔頭和聶音之搞了,連接斷開,劇也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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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真相了?是不是那真的是個平行世界?不會吧不會吧,真的有平行世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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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信樓主了,聶音之肯定能看見彈幕,另一個貼在扒她的個人線,她真的好多行為都不合理,未卜先知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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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這麼說來,那就是彈幕裡劇透的傻比毀了這一部劇,我煩死彈幕劇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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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為啥下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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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還把這個帖子當娛樂,這下我覺得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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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是被舉報的,從劇情崩了開始就有書粉女主粉舉報這個劇,能苟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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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什麼髒水都往書粉女主粉身上潑,官方出來道歉了,就是說人設參數沒做好才這麼崩,所以下架了。

  36L==

  離譜,這個劇也不是第一天崩,上過好幾次熱搜,官博的態度還挺強硬拒不承認自己崩,說什麼AI自行演繹,現在自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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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道歉聲明emmm奇奇怪怪,反正我不信,我寧願信帖子裡的集美,那就是一個平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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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不定是提交神秘部門研究了哈哈哈哈如果那真的是平行世界,也是從我們這個世界的作品裡誕生的,就像大千世界裡面包羅的小千世界,劇情崩了,說不定會有另外的方式聯繫上。

  39L==

  這個帖子這麼冷,是有原因的,你們都在討論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太離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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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了,我只想看劇而已,我只想看魔頭和音音甜甜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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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看不到了,但我相信他們會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很好的!

  42L==

  大家的腦洞真的不錯,比劇精彩。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45 PM

第76章 番外3:甜蜜日常(1)

  聶音之父母都是凡人,對修士來說,凡人的壽命其實很短暫,就算有一些靈草靈藥溫養,也不過百來年的壽命。

  這過一日少一日的時日,對聶音之來說,便顯得彌足珍貴,所以她與顧絳成親後便一直留在沅州城裡陪著父母,如同凡間小夫妻,日子流水一樣慢悠悠地流淌。

  顧絳這個大魔頭意料之中地很喜歡這樣的生活,懶惰如他,在與聶家的親朋往來時,還挺熱衷,全然看不出來他是個歷史悠久的老魔頭,這讓一開始還對他抱持疑慮的聶父聶母總算放下心來。

  聶音之那些表兄弟堂兄弟來找顧絳的次數多了,她反倒有些心疼,替他回絕了那些拜帖,帶著他去城外別院避暑,躲開家裡那些三天兩頭登門的親戚,想讓他好好睡覺。

  聶家別院建在城外山間,有很大的一塊地,週遭林木森森,山泉叮咚,只有這麼一座院落,很是清靜涼爽,後山還有一個獵場。

  聶音之未入仙門前,每年夏日都在這裡度過,家中學堂也被搬來這裡,跟族中兄弟姊妹上午習文,下午就去跑馬打獵。

  今年這宅子讓他們兩人給霸佔了。

  一到別院,阿浣和澄碧就帶著別院裡的下人去收拾,聶音之牽著顧絳的手,帶著他四處閒逛。

  她指著一株高大的梧桐,「我六七歲的時候,玩捉迷藏,一個人哼哧哼哧爬上樹,躲進茂密的樹葉裡,結果在上面睡著了,大家在裡外找翻了天,還以為我被山裡的豺狼叼走了。」

  顧絳隨著她的話音想像了下,屈指彈出魔氣,凝結出一道小小的人影,趴在梧桐粗大的掛桿上往上爬,然後被這個畫面逗得哈哈大笑。

  「你那是人嗎?分明就是猴子!」

  顧絳很認真道:「這是你。」

  「???」聶音之氣得追著他打,「我再給你個機會,你想好了。」

  顧絳躲了幾步,一揮袖打散那道身形,聽話地用魔氣重新捏出個小小人影,這下子看著還算有點人樣。

  聶音之跳到他背上,趴在他耳邊,回憶道:「我那時候應該穿的窄袖的襦裙,紮了兩個小丸子,髮髻上還吊著流蘇。」

  顧絳回手托住她,將她往上顛了顛背穩了,血月影照著她的話音勾勒出輪廓,小小的暗紅色身影呈半透明,圓圓的小臉,魔氣凝聚的一雙眼眸彷彿帶有神光,虛虛實實的魔氣縈繞,如飄舞的羽衣。

  聶音之驚訝道:「你怎麼知道我小時候長這樣。」

  「我猜的。」顧絳盯著那個身影,腦海裡閃過花燈瑩瑩的大街旁,那蹲著啃糖葫蘆的小人,對他來說,那不算太久遠的記憶,只是因為太過尋常和無關緊要,所以沒有留下多深的印象,現在這段細枝末節的記憶突然翻出塵土,開出了花。

  他唇角含著一點笑,「你還真容易走丟。」

  「不是我走丟,是她們走丟了。」聶音之理直氣壯,白皙的手指靈活地掐了一個手訣,梧桐樹下的小人影突然蹦起來,提著裙擺一蹦一跳地在前面領路,髮髻上的流蘇搖來晃去。

  顧絳背著她跟上前。

  他們跟著那抹小身影逛了別院的學堂,學堂裡還存著聶音之罰抄的詩文,從字跡歪歪扭扭到逐漸工整,可見她被罰的次數相當多。

  之後又在聶音之軟磨硬泡中去了馬廄,去看她的小煤球,如今小煤球已經長成成年的駿馬,十分高大俊美,皮毛純黑,油光水滑,馬鬃被梳成長辮,昂首闊步,頗為威風。

  一人一馬久未相見,小煤球打著噴鼻,在她身上嗅了許久才認出主人,興奮地跺著蹄子。

  聶音之盛情難卻,決定帶魔頭騎馬兜風,「你看看它,今天要是不騎它一下,它會不開心的。」

  「我看是你今天不騎它一下,你也不過癮。」顧絳無奈道。

  聶音之翻身上馬,看了一眼天色,他們早上從家裡出發,到達別院已是午後,又在別院逛了許久,現在太陽西斜,但並無妨礙。聶音之眉開眼笑地對他伸出手,「我帶你去個地方。」

  這片馬場的盡頭是一片樹林,聶音之驅馬跑了一程,進樹林後就放緩了速度,沿著一條道慢悠悠往裡走。

  小煤球還認識路,自動往密林深處裡鑽去,顧絳哪能還猜不到她想帶自己去哪裡,應該是同他的迷穀樹洞一樣的地方。

  到了一個地方,兩人下馬,聶音之把煤球栓在樹上,牽著他沿著山壁尋找了一圈,找到了那個隱藏在重重籐蔓下的山洞。

  「如此隱蔽,你以前是如何找到的?」顧絳簡直都能想像到她怎麼拂開籐蔓往裡鑽去的,膽大包天地也不怕遇上蛇鼠野獸,看來不管是小時候還是現在,她都很能折騰。

  聶音之想了想,「好像是追著一隻野兔進來的。」

  一入山洞,頓時一股涼氣襲來,這個山洞黝黑深邃,裡面不見一絲光亮,不過有細弱的風穿過,兩頭是通的。

  顧絳已經聽到了溪水嘩嘩的響聲,片刻工夫,兩人穿過山洞,拂開洞口籐蔓,眼前豁然開朗。

  洞外是一片緩坡,坡上生著數不盡的野花,正是開得繁茂的季節,奼紫嫣紅的碎花從腳下鋪展開,一路延伸到底部的山泉,溪水上飄著零落的花瓣,幽深清澈。

  聶音之快走兩步,在花叢裡轉了一圈,驚起紛飛的蝴蝶,「是不是很美?比仙山也不遑多讓了。」

  顧絳的神色在夕陽下顯得十分柔和,眼瞳中映著粉裙紅帛的身影,頷首道:「嗯。」

  坡下的溪水是山泉,聶音之熟練地脫去鞋襪踩進水裡,被冰涼的溪水激得一陣哆嗦,舒服地瞇起眼睛,慢慢往深水裡踩去。

  顧絳四處看一圈,靠到水邊一塊大石頭上休息,石頭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有些灼人,他半闔著眼,偏頭看著撥水的人。

  聶音之的衣裙被全部浸透,濕漉漉地貼在身上,本就單薄的夏衫透出了裡面圓潤的肩頭,她眉心的花鈿是今晨他用筆勾畫的,被水暈成了一團毛絨絨的花。

  雪白的兔子從半空顯形,撲通一聲落進水裡,溪水的涼意立即漫入神識,驅走身體裡的暑熱。

  聶音之嚇了一跳,好奇地觀望著雪兔撲騰後腿,越撲騰越往水裡沉去。她連忙走過去將雪兔捧起來,笑得喘不過氣來,「不會浮水你往水裡跳?」

  「熱。」顧絳懶洋洋地嘀咕。

  「石頭被曬了一天當然熱呀,你躺哪裡不好要躺那上面。」聶音之好笑道,她托住雪兔,眼中含著一點狡黠的笑,往那塊大石走去,舉到他身邊,「給你。」

  她手上的兔子蹦開,跳到岸邊抖毛,顧絳抓著她的手,聶音之手上還沒有使力,那人已經順勢滑進了水裡。

  「你……」聶音之話沒能說完,被他抱著一起沉進水裡。

  在水中被人含住嘴唇親吻的感覺真的很奇妙,他們必須要貼得很緊才能避免溪水灌進口中,即便如此,還是有涼絲絲的水從糾纏的唇齒間流入。

  聶音之吞嚥了幾次,用牙齒磨了磨他惱人的舌頭。

  顧絳托住她的腰,浮出水面,這下她眉心的花鈿徹底糊掉了,眼睫往下滴水,他抬手幫她拂開貼在臉上的濕發,輕輕抹去眼角水跡。

  聶音之沒好氣地掐住他的臉,「你幹什麼呀?」

  「你方才不是想拉我下水?」顧絳輕笑,從水面上捻起一片明黃花瓣,貼到她額頭上。

  聶音之:「……」

  水面在霞光下搖晃著粼粼金光,月白衣衫和紗裙纏在一起,聶音之趴在那塊被水流沖得平滑的大石上,溪水一晃一晃地拍打在她的肩頭,顧絳靠在她身後,手掌貼在她肚子上,將她往上托了托,清澈水波中,她纖細的腰肢水蛇一般柔軟。

  沁涼的水隨著灼燒的熱一同湧來,聶音之皺起眉,有點分不清這到底是難受還是舒服。

  額上濕透的碎發沁出一滴水痕,淌進她眼睛裡,聶音之眨了眨眼,滿山坡繽紛的野花都在微風裡搖曳。

  這一處山溪很深,彙集成一個小小的潭,往下游十步遠就是一道坎,水流衝出嘩嘩的聲響,依然蓋不住身周水波晃蕩的聲音。

  聶音之雙手枕在大石上,低垂著頭,濕潤的黑髮貼在脖頸,黑的極黑,白的極白,漸漸那白皙中染上了紅,一路染到耳垂,紅透的耳朵尖上綴著一顆水珠,水珠被人的霞色、天的霞色映出綺麗的光。

  顧絳喉頭滾動,湊過去舔掉了那滴水。

  聶音之眼中浮出水霧,耳邊是他要命的喘氣,魔頭現在真的像是這山溪裡的水鬼,溫柔地纏上來,難離難分,想要將她溺死在這裡。

  斜陽的光太耀眼了,她幾乎融在那朦朧的金光裡。

  聶音之遊離不定的視線落在岸邊花叢裡扭來扭去的雪兔,渙散的意識收攏了片刻,她瞇起一雙濛濛淚眼,一隻橘色的小貓身影忽聚忽散。

  顧絳抬眸看見了,體貼地停下動作,手上帶著冰涼的溪水貼到她額頭上,「阿音。」

  聶音之捏緊他的袖擺,下意識在他冰涼的手心裡蹭了蹭,腦海總算清明些許,深吸好幾口氣,岸邊那忽聚忽散的小貓才凝聚成型,落到花叢裡。

  那是一隻橘貓,毛絨絨地鍍著斜陽金光,從花叢裡一躍而起撲到雪兔身上,四肢爪子按住雪兔,對著它一通狂舔,就像想要報復顧絳在她身上做的一樣。

  顧絳靠在她肩頭大笑,「我還以為你要做什麼呢。」

  聶音之:「???」你可不可先出去再笑?

  花叢被兩隻小獸滾出了一個坑,橘貓瞇著一雙琥珀色的貓眼,按在雪兔肚子上壓住它,一邊踩奶一邊對它又蹭又舔,喉嚨裡呼嚕嚕地響。

  雪兔的紅眼珠子瞇成了一條縫,團成一團雪絨球,尾巴不停地抖。

  這種感覺直接反饋到神魂上,顧絳很快就笑不出來了,他有些受不住,「阿音,不行了。」

  「嗯?」聶音之指尖纏著他的頭髮,用力眨掉眼中的淚,近在咫尺的面容上沾著水痕,眼睫低垂,眼角泛著雲霞似的紅,她湊上去親了他一下,反倒更加興致勃勃。

  神識是很奇妙的存在,它可以隨著心意幻化成任何樣子,能夠有無限接納包容的樣子,也能有進攻的形態,不再拘泥於軀體。

  小橘貓的變化,顧絳立即就感覺到了,他轉眸看向聶音之,後者無辜地眨著眼,「可以嗎?」

  顧絳沉默了片刻,在她耳鬢廝磨,「隨你處置。」

  斜陽的金光終於從天幕中散盡,太陽落入山巔之下,漫山遍野的花也隱入黑暗中,水流越發湍急,嘩嘩地響。

  溪水邊飄出螢火蟲,花叢裡兩隻小獸的動靜,讓那星星點點的瑩光一驚一乍地四處湧。

  顧絳靠到她頸側輕歎,「阿音,饒了我吧。」

  「才不。」

  也沒見你饒過我啊。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46 PM

第77章 番外3:甜蜜日常(2)

  聶音之的化形術越來越得心應手後,她有段時間,特別熱衷於幻化成別的模樣,體驗不同的生活,還有考驗顧絳的眼力。

  於是聶家的眾人就經常撞見自家姑爺懷裡抱著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動物。

  這一日,顧絳躺在花園中那棵海棠樹下睡覺,鞦韆慢悠悠地搖晃,十分愜意。

  這是聶音之在一次和顧絳搶奪鞦韆失敗後,怒而將樹下的鞦韆架整個升級成了豪華版,鞦韆座寬而軟,鋪著軟墊,躺他們兩人綽綽有餘。

  此時那鞦韆支架下突然冒出一根細細的籐蔓,籐蔓順著支架底座的雕花往上攀爬,很快生長得枝繁葉茂,爬滿了整個鞦韆支架,嫩綠的新枝往鞦韆座上蔓延。

  顧絳睡得正沉,就算鞦韆晃不動了,也沒有醒,到最後碧油油的木香籐幾乎將他淹沒,籐上開出一叢叢繡球似的小白花,香氣撲鼻。

  顧絳被花香熏得鼻子發癢,終於醒過來,他睜眼看到眼前幾朵簇擁在一起的嬌嫩小花,怔了怔,不由笑出來。

  他整個人都被這木香花的籐枝綁在了鞦韆座上,那枝蔓纏住他的身軀,綁著他的手臂,爬滿他全身,兀自開花開得春風得意。

  「植物也能變了?」顧絳掙脫不開,索性繼續躺著。

  他一開口說話,氣息全都拂在臉旁的小花上,那花驀地抖動了下,迅速從他腦袋邊撤走,整株木香籐都跟著顫。

  顧絳詫異地抬眉,「怎麼了?」反應怎麼這麼大?

  聶音之身為一株花,當然是不可能回答他的。

  顧絳暗自思忖片刻,手腕輕輕掙扎,抽出一點空餘,修長的手指就近勾住一叢花蕾,整個包進手心裡,指尖摩挲過層層疊疊的花瓣,按入花心。

  雪白嬌嫩的花瓣被刺激得猛地合攏,捆在他身上的木香籐驟然消散,花和葉在他視野裡留下一道虛影,血月影湧動中,他身上一重,一個人落進他懷裡。

  聶音之撐在他肩膀上,臉頰通紅,眼瞳濕潤潤的,她第一次變身植物,完全沒有經驗,哪裡會知道植物的花蕾連接的感官竟然會是那裡,她羞惱道:「笨蛋,你亂摸什麼?」

  顧絳一臉無辜,「摸摸花,怎麼了?」

  聶音之:「……」

  顧絳抬起手,指尖濕潤,拇指和食中二指合攏,輕輕捻了捻,「這是什麼花蜜……」

  聶音之一把摀住他的嘴,不准他繼續說下去,取出手帕捉住他的手給他狂擦,臉上才消下去的熱度又開始翻騰。

  她簡直快冒煙了。

  顧絳抱住她,笑得鞦韆架嘎吱嘎吱地響,整個人都笑精神了。

  「這麼開心呀,那再多笑一會兒吧。」聶音之哼哼兩聲,憤怒地開始撓他癢癢。

  魔頭雖然修為高深,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他怕癢,這是在某次雙修的時候,聶音之的膝蓋不小心蹭到他咯吱窩,然後他就莫名其妙地笑趴在了她身上。

  「哈哈哈哈哈阿音、別鬧,快住手……」顧絳笑得喘不過氣來,捉住她兩個手腕,「我錯了。」

  鬧到最後,紅葉刀布下了一圈刀陣結界,封鎖住這個花園,直過了好久才又重新打開。

  午後,兩人陪父母用完飯,聶音之拉著顧絳要出門逛街,城南的胭脂坊到了新貨,她想去看看,剛出門就碰上在聶家門前徘徊的人。

  聶音之起初還沒認出來對方,還是他背上背著的那把縈繞著水藍劍氣的長劍讓她想起來。

  曾經青澀的少年郎如今已經長成身量挺拔的青年,安淮很拘謹地站在原地,對她拱手行禮,「聶師姐。」

  「安淮?」聶音之面露驚訝,看他的模樣像是特意尋過來的,應該是有事。

  聶音之把他引入花廳,家中下人上了茶和點心,安淮現在已是金丹修為,本來已經辟榖,看到盤子裡的桃花酥,他拿起來吃了一塊。

  這塊桃花酥沒有記憶中那般好味道,他再也沒吃到過好吃的桃花酥。

  聶音之見他有些發愣,問道:「你是找我有什麼事嗎?」

  安淮回過神來,道明自己的來意,「我聽聞阮家有一種嫁夢之術,可以編製夢境,不過因為咒術典籍丟失,就算是現在的阮家大公子也沒辦法編織出完善的夢境。」

  安淮頓了頓,那雙沉靜的黑瞳泛出一點波瀾,眼帶期盼道:「以前在刀山劍林時,我猜想聶師姐應該是用的嫁夢之術才能進入蕭靈夢境。」他站起身,躬身行了一個大禮,「我想請聶師姐為我編織一個夢境。」

  聶音之扶起他,「關於白英的?」

  安淮點頭,「是。」白英從不曾入他夢中來,他很想她。

  聶音之看著他,沒有說那些逝者已矣的安慰話,只是思索了片刻,說道:「嫁夢確實可以編織夢境,但是安淮,夢境和現實的落差你能接受得了嗎?現實裡有沒有足夠份量留住你的親朋?當你在夢裡得償所願,見到你想見的人,你還願意醒來嗎?」

  「太過沉溺於過去和夢境,你若是內心不夠堅定和理智,很容易滋生心魔。」聶音之說道,「這些後果我希望你考慮清楚了再來找我吧。」

  送走安淮,聶音之沒有了興致逛街,便派阿浣和澄碧去取回她預訂的胭脂。

  她跟顧絳的性子實在南轅北轍,她情緒不佳的時候,就更喜歡搞東搞西了,必須要做點什麼,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魔頭就成了她現成的折騰對象。

  「你想不想做做夢?」聶音之誠懇地詢問他。

  顧絳眼皮都沒抬就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你想拿我練手?」

  聶音之沉默片刻:「……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她抿唇,「我還沒有正經編織過一個夢。」

  顧絳躺到軟榻上,擺出一副任人採擷的模樣,「你來吧。」

  聶音之坐到他身邊,「你還沒說你想要什麼樣的夢。」

  「隨便,都可以。」顧絳毫無主見。

  聶音之轉著眼眸想了想,故意挑釁道:「你就不怕我給你造一個超恐怖的夢嚇死你?」

  顧絳噗嗤笑出聲,「只要你有這個能耐。」

  這也太瞧不起人了!聶音之摩拳擦掌,拿著小本子先暗自構思了下夢境的內容,然後又做了一些準備,取出金色的小鈴鐺。

  在等待期間,顧絳已經睡著了,聶音之盤膝坐下,縹緲的鈴鐺聲音牽動著他的神識,讓他開始產生夢境。

  聶音之神識隨著鈴音入內。

  -

  暮靄沉沉的荒野山林中,一個錦衣玉服的小公子跌跌撞撞地往前狂奔,後方傳來壯漢的吆喝,帶著兇惡的煞氣。

  少年腳下一滑,跌了一跤,從陡峭的山道上直接滾了下去,短暫眩暈片刻,那幾個追擊的劫匪跑到近前,凶狠的喝叫又將他驚醒。

  「小兔崽子,跑哪裡去了?」

  顧絳一時沒能分辨出自己在哪裡,只是後方殺氣逼近,他本能地往前逃跑。

  後方一人叫道:「在那邊!我看到他了!」

  地震似的腳步聲和大刀相撞的刺響再次朝他追來,顧絳跑了許久,他養尊處優的身體已經累得快到極限了,頭腦中昏昏沉沉,他想他肯定是在做夢。

  耳邊細小的鈴音將他想要清醒過來的神識又重新壓回去,顧絳清醒了那麼一瞬,又心甘情願地被鈴音迷惑繼續陷在這個令人絕望的處境裡。

  他是商戶之子,長到十五歲後便要跟著父親學習接手家中的生意,這是第一次隨著商隊出行,沒成想半途遇上劫匪,殺人劫貨。

  顧絳手無縛雞之力,被人護著逃出來,最後只剩下他一個人,跑到現在已是累到極致,胸腔裡喘氣都在疼,後方的追兵越來越近,正走投無路之時,前方出現了一個村子。

  白慘慘的霧氣浮在村子周邊,裡面黑沉沉一片,黑鴉蹲在村口的枯樹上,嘎嘎地叫著,這座村子一看就透著詭異。

  但後方的喊殺聲逼得越發近了,他只能大著膽子闖進去。顧絳在荒敗的村子裡亂跑,猛地撞進一間屋裡,這屋子裡四處掛著白帆,是一座靈堂,正中擺著一口金絲楠木的巨大棺材。

  顧絳下意識想要退出去,回頭看到追來的劫匪,又只能硬著頭皮躲進去,靈堂裡昏黑一片,他幾次三番都被白綢絆倒,不小心撞上桌角,暈了過去。

  等到再次醒來時,已是半夜,靈堂裡竟然有光,供桌上點著兩隻白燭,燭火在穿堂的風裡搖曳不定,嗚嗚風聲像是鬼哭。

  飄飛的白紗後面,一個渾身素白的人影跪坐在蒲團上,青絲曳地,正垂頭做著什麼,耳邊有一種黏糊的聲響,讓人頭皮發麻。

  唇紅齒白的小公子雖然害怕,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地伸長脖子偷看,只見那靈堂的地面上躺著四五具屍體,血流了滿地,白衣女子坐在他們中間,纖細的手指插在一個人的心口,用力一剜,一顆血淋淋熱乎乎尚在搏動的心臟被掏了出來。

  顧絳聽到的黏糊的聲音,就是她掏心的動靜。

  他乾嘔了一聲,對方驀地抬起頭來,一雙美艷的桃花眼笑意盈盈地對上他,唇畔尚在滴血。

  顧絳的心跳幾乎凝固了,手忙腳亂地往後躲,下一刻白紗罩頂,那白衣女子眨眼出現在他面前,款款坐到他腿上。

  沾滿鮮血的手隔著輕薄的白紗,撫摸上他的臉頰,手指冷得像冰,「哎呀,被你看見了,這可如何是好?」她湊過去,幾乎抵上他的鼻尖,伸舌舔了舔唇瓣的血,「那姐姐只好吃了你了,小公子,你說好是不好?」

  隨著話音,她冰冷的手指滑進了他不知何時鬆散開的前襟,貼到他心口上。

  -

  聶音之神識從他夢境裡退出,掌心下的心臟跳動得很厲害,她得意得揚起眉,目不轉睛地盯著顧絳,等著他醒轉。

  顧絳慢吞吞睜眼,睡意瀰漫的鳳眸中帶著不解,「這麼快就沒了?姐姐,後續呢?」

  聶音之:「……」她哼一聲,「姐姐還沒想好。」

  聶音之在顧絳身上練了七日,給他編織了落難小公子遭遇山村女鬼,趕考書生愛上小狐妖,清冷大和尚被妖女強迫犯戒等等一系列夢境。

  顧絳睡覺睡得更開心了,每天都沉迷於拉著她睡覺做夢,連魚都不跟她老父親去釣了。

  還時不時催促她快些編寫夢境後續。

  聶音之:「???」祖宗,您這是在追劇呢?

  第十日,安淮重新上門,他只要了一個夢,是白英綁著袖擺,身後背著一個小背簍,提著裙子從大片的靈藥田里穿過,去看自己照料的靈草。

  這是她的日常瑣事,靈田里有些藥草嬌貴,每日都需要靈力蘊養。安淮就坐在藥圃外等著她,兩個人一個做一個看,沒有任何交流,連目光交匯也無。

  聶音之根據他的記憶,給他編織了這個夢,裝入蜃珠裡,入睡時投入一縷神識,便可生夢。

  安淮慎重地將蜃珠裝進他的荷包裡,取出一樣他從復甦的秘境探險中得來的寶物當做謝禮。

  然後孤身一人,背著長劍,消失在長街盡頭。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47 PM

第78章 番外4:哨嚮(1)

  斜陽西垂,鐘樓上巨大的時鐘,秒針正卡噠卡噠地走著。

  鐘擺在夕陽中透出模糊的暗影,在這座庭院式的教學園區裡,到處樹影婆娑,花團錦簇,教學樓的外磚是純淨的天空顏色,牆面上還塗染著綿軟的白雲。

  乍一看像是某座豪華的幼兒園。但在這裡出沒的學生,最低年級的年齡要求是十四歲,學制六年,這是一所撫慰嚮導學院。

  園區一處露天教學點內,正在進行日常授課。

  此時眾人矚目的焦點,是聶音之。她的精神獸小小一隻,茶金色的柔軟被毛,覆著黑色斑紋,圓溜溜的琥珀色眼睛,只是瞧上一眼,就能令人忍不住大呼可愛。

  是一隻黑足貓。

  在聶音之身旁,還有五六個同學,每個人身邊都蹲著一隻精神獸,有漂亮似精靈的小鹿,有肉嘟嘟的小奶狗,還有巴掌大的花枝鼠等等。

  撫慰嚮導將來要承擔的工作,是進入哨塔,為極易狂躁的哨兵提供精神疏導,安撫哨兵的情緒,能成為撫慰嚮導的,精神獸大多都是這種軟萌無害的小傢伙。

  聶音之的黑足貓也曾被判定為軟萌無害。

  此時黑足貓腳底下正離譜地踩著一頭狼,尖銳的牙齒緊緊扼住狼的咽喉,這只可憐的大灰狼體型明明比它大了好幾倍,卻一動不敢動,被她的精神力壓制得毫無反抗之力。

  這是模擬的一匹哨兵精神獸,它處於極度暴躁之中,這堂課的內容,就是需要在場的幾位嚮導,將它安撫下來。

  前面都進行得很順暢,焦躁的灰狼逐漸安靜下來,直到聶音之的黑足貓上場。黑足貓笨拙地接近已經被其他同伴暫時安撫下來的灰狼,它的精神值穩定了一些,已經接近正常數值了,只要聶音之再稍微進行一下疏導安撫,就能完成任務。

  黑足貓試探性地走向灰狼,外放精神觸角,用自己溫和無害的精神力包容它,灰狼一開始並無反應,接受了黑足貓的靠近,甚至伸出舌頭舔了它一下,把那只實在嬌小的貓咪舔得背上毛都塌下去一片。

  貼在灰狼身上的精神觸角可以透視它的精神圖景,聶音之瞇起眼睛,看到了令它狂躁不安的癥結所在,精神觸角往那裡探去。

  灰狼就在這時猛地跳起來,像是被刺激了一般,齜牙咧嘴地低吼著朝黑足貓撲去,小貓靈活地避開它尖利的獠牙和爪子,幽靈一樣踩上它脖子,小小的爪子似乎帶著千斤之力,猛地將灰狼踩著撲到地上。

  黑足貓動作飛快,叼住了灰狼脆弱的喉管,用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強硬姿態,將精神觸角硬生生插進灰狼的精神圖景裡。

  比起循序漸進溫柔似水的撫慰,顯然,它更適合這樣簡單粗暴。

  光屏上,那匹灰狼爆棚的精神壓力實時傳遞到了一側的光屏上,那代表警示的感歎號表明,大家之前的努力都白費了。

  「聶音之!你在做什麼?你是撫慰嚮導,精神力不能帶有攻擊性,必須如水一般柔和,如雲一樣綿軟,要讓哨兵自己敞開心扉接納你,你是要撫慰它,不是讓你攻擊它!」老師怒吼道。

  聶音之神情專注,沒顧上回話。

  在老師的話音落下不久,灰狼的精神值劇烈波動,最後竟然奇跡般地落回了正常數值,模擬的哨兵精神獸消失。

  聶音之揚起秀氣的眉,高興道:「報告老師,完成任務。」

  老師:「……」

  鐺——

  下課鈴聲準時敲響,老師在本子上敲了下,冷聲道:「這堂課你沒有學分,下課。」

  她身為撫慰嚮導,的確是不太合格的,聶音之耷拉下肩膀,飛快地在心裡計算了下自己這門課的學分,好在她其他科的成績都很優秀,就算這門課的學分低空飄過,也能勉強畢業。

  這麼一想,聶音之又舒坦了,黑足貓的飛機耳翹起來,靈活地跳上她肩頭。

  每一個從嚮導學院畢業的合格畢業生,都要事先提交一份嚮導素去塔所裡登記,等著被塔所分配工作,登記的同時,也會篩選與其適配的哨兵,就跟相親差不多。

  聶音之猜想應該沒有能與她適配的哨兵,就如老師的評語所說,她的精神獸攻擊性太強了,不夠柔軟,不夠包容,她應該會被分配去做一些服務性的工作。

  但聶音之怎麼也沒想到,她會被安排到干休所,她拿到自己的工作介紹函,看了好幾遍才確信她的確是被安排到干休所去了,要去照顧退休或是療養中的哨兵。

  聶音之:「????」不是說她精神力攻擊性太強了嗎?就不怕她把老前輩們照顧瘸了?

  聶音之捏著工作函,一頭霧水地到了指定地點,坐上來接她的車。

  她偷偷瞄了一眼司機的肩章,不確定地問道:「請問,要不要再確認一下,您確定您是來接我的嗎?」

  司機從後視鏡上看她一眼,「是你,沒錯。」

  車輛出了城區,進入城郊的管制區,道路上幾乎沒有車輛了,越往裡行越是幽深,最後經過一道關卡後,終於到達了她工作函上的干休所。

  聶音之像是被按在流水線上一般辦理完了各種手續,然後被帶到了她的撫慰哨兵面前——在靜音室外。

  靜音室裡光線很昏暗,只有一點微弱的光,透過靜音室的那面玻璃,能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對方很年輕,能朦朧地看到他的臉部輪廓,鼻樑挺直,側臉線條很好看。

  他應該是感覺到有人進了隔間,禁閉的眼瞼下,眼珠來回動了動,但是卻醒不過來。

  聶音之目光落到靜音室裡的兔子身上,控制不住暗暗吸了一口氣。

  她從沒見過這麼狂躁的兔子。

  是的,這位雙S級哨兵的精神獸是只雪白的兔子,看到這只傳說中的兔子,聶音之再健忘也想起來了,這不就是鼎鼎有名的那個誰嗎!

  在塔所歷史上,唯一一隻踩在所有肉食性猛獸猛禽頭頂上的素食精神獸,前首席哨兵,顧絳。

  她在網上看到過很多次這只柔軟雪白的兔子,但現在,這位前首席哨兵的兔子實在太瘋了,它渾身的毛如同鋼針一樣立著,猩紅的眼瞳散發的威勢讓人不敢直視,那尖利的牙不比任何一頭肉食動物遜色,躁動起來的速度快到幾乎讓她捕捉不到殘影。

  可想而知,顧絳現在的精神狀態應該很糟糕,但從顧絳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他正處於感官失控當中。

  從光屏上檢測到的他的精神數值來看,比其他靜音室裡任何一個哨兵還要糟糕。他的感官過載已經持續了一個晝夜,沒有因為靜音室裡的白噪音有絲毫緩解。

  「別緊張,他使用了你的嚮導素,現在狀態已經好很多了。」

  「……」聶音之看了一眼刺蝟似的兔子,這叫好多了???

  很快,聶音之就被安排進了靜音室,她幾乎從頭到腳被涮了一遍,消毒殺菌,換上最柔軟的織物,赤腳走進那間靜音室,幫助安撫那只狂躁的兔子,對他進行精神疏導。

  她才從校園裡走出來,就要接這麼嚴重的活,有點壓力山大。

  隔間的人全部退出去,只是監控著靜音室裡的精神數值,這裡的光源又暗了幾分。

  在哨兵感官過載的情況下,任何一點聲音,一點光線,甚至輕微的觸碰,都能讓他感覺到痛苦,他現在是個比瓷娃娃還脆弱的存在。

  聶音之聽著細微的流水聲,放出黑足貓,小貓落在床沿上,沒有碰到顧絳分毫,她得先靠近他的兔子,探出精神觸角,給他建立精神屏障,好將他失控的感官控制住。

  她釋放了一點精神力,將兔子包圍住,黑足貓慢慢靠近兔子,這比她任何一次課堂和考試都認真和耐心。

  許是顧絳之前用過她的嚮導素的原因,兔子對黑足貓並不排斥,小貓咪成功靠近它,輕輕在它不太扎嘴的臉上舔了舔。

  聶音之看到床上昏睡的人顫抖了下。準確的說,他其實不是昏睡,只是感官過於敏銳,接收到太多外界信息,處理不過來,從而迷失在自己的精神圖景裡,醒不過來。

  兔子驀地縮到角落裡去,一雙紅眼珠子在黑暗中發著瘆人的光。

  聶音之不斷提醒自己,要溫柔似水,黑足貓翻身躺在床上,露出柔軟的肚皮,嚶嚶叫了一聲,探出一縷精神觸角去勾兔子,小心翼翼地釋放了一點嚮導素。

  兔子果然被她引誘了,主動朝黑足貓靠近,聶音之瞇起眼睛,精神觸角纏上兔子,黑足貓兩隻爪子按在兔子腦袋上,從它的耳朵舔到臉上,將它那鋼針似的毛舔得軟化下去。

  最後,它翻了個身,壓到兔子身上,舔了下兔子的鼻頭,更濃郁的嚮導素從兔子鼻子裡鑽進去,它立馬軟成了一灘雪白的毛團。

  聶音之輕手輕腳走過去,蹲到床邊,輕輕揉了揉兔子。

  她聽到顧絳越發急促的呼吸,轉眸看了他一眼。聶音之的精神觸角整個裹住兔子,透視他的精神圖景。

  他的精神圖景十分糟糕,感官上接收到太多的信息將他的精神圖景攪得亂七八糟,像是被颶風席捲,聶音之在一團亂麻中找到他的精神觸角,纏上去,建立起臨時的精神鏈接。

  她已經預料到顧絳應該正承受著很大的痛苦,所以在精神鏈接成功的同一時刻,建立了精神屏障。

  即便是如此,她還是感受到了一瞬間那種令人腦漿炸開的頭疼,好在只是一瞬間。

  聶音之通過精神鏈接,開始疏導他一團亂麻的精神圖景,將他失控的感官屏蔽掉。

  她聚精會神,全神貫注,完全沒有意識到在這個過程中,她的嚮導素幾乎失控,等她意識到自己身體上異常的發熱時,整個人已經貼在了顧絳身上。

  而身下的人,比她更燙。

  這麼近的距離,能夠清晰地看到他精雕細琢的五官,還有那雙墨色的眼眸。

  聶音之眨了眨眼,冷靜道:「不慌,只是結合熱而已。」

  但實際上,黑足貓已經慌得炸毛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49 PM

第79章 番外4:哨嚮(2)

  顧絳在昏睡時,是能感知到外界的,事實上,他的感知還相當敏銳。

  感官過載將他的五感全都激發到了極致,光滑的絲綢薄被碰到皮膚上,都能帶給他幾乎疼痛的刺激,掩在水流聲之下的電子音撞擊著他的耳膜,空氣裡的水汽有些時候,甚至會讓他有種落入深水般的窒息。

  他這回是真的感官失控了。

  從那個嚮導踏入靜音室開始,顧絳那過載的感官就不受控制地,幾乎事無鉅細地將她掃射了一遍,比X光還透徹。

  她身上有殘留的消毒劑的味道,即便如此,也壓不住她身上那縷淺淡的香甜,長髮,髮質裡滲透著好幾種養護洗劑的氣息,滲入肌理的護膚品和身體乳的香味,還有她那讓人沉迷的嚮導素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成就了現在這般獨特的香甜。

  她有點緊張,肌肉繃得極緊,屏著呼吸,心跳的聲音卻又重又快,赤腳落在地面的響動和貓一樣。

  她的確是隻貓。

  這位嚮導的進來,又帶了一大堆新鮮的龐雜的信息衝入他的感官,將他精神圖景裡的風暴攪動得更加激烈。

  顧絳難受地皺起眉,他不用睜開眼睛,只從感官上接收到這些雜亂無章的信息,就能輕而易舉拼湊出她的模樣。

  在她到來之前,顧絳一直都是靠著靜音室裡的白噪音來自我疏導,他的感官其實很穩定,幾乎不會情緒失控,基本用不上嚮導。

  正因為此,在一次任務中,他帶隊摧毀一間非法實驗室,吸入了那種危險試劑的氣體,這個定時炸彈一直潛伏在他的身體裡,沒能被及時發現。

  日積月累之下,終於讓他的感官徹底混亂,精神圖景行將崩潰,引發了神遊症。

  他的精神圖景混亂不堪,與他適配度太低的嚮導來為他疏導,很可能會被他牽連,一起迷失在他的精神圖景裡,倒霉的是,塔裡面根本沒有與他適配度高的嚮導。

  不得不說,這個嚮導來得很是時候。

  黑足貓小心翼翼地靠進,成功地將他那混亂狂躁的精神獸安靜下來,顧絳終於獲得片刻喘息之機,從神遊的邊緣堪堪將自己的意識拽回來。

  嚮導坐到了床沿,這樣近的距離,顧絳能直觀地感受到她身上的體溫,通過兩隻緊貼在一起的精神獸,大量嚮導素從顧絳的呼吸,毛孔,從身上每一寸滲入體內。

  顧絳舒服地輕哼出聲,他深陷在自己的精神圖景裡,毫無反抗之力地因為對方而心跳加速,渾身沸騰。

  建立臨時精神鏈接,疏導混亂的精神圖景,撫平失控的感官,這是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他的嚮導雖然有些緊張,但還算專業,有條不紊地梳理著他混亂不堪的精神圖景,安撫他的情緒。

  顧絳一直處於高度興奮狀態的感官將這一切拉得尤為漫長,每分每秒都慢得像是經歷了一個世紀。

  而在這堪比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每分每秒中,他的感官都在遭受身上人的洗禮,哪怕一次呼吸,一次輕微的碰觸,髮梢落在他皮膚上的觸感,還有她動情的氣息,都如潮水一樣湧向他敏銳到脆弱的感官。

  在他體內落下無數火星,最後星火燎原。

  顧絳睜開眼睛的同時,抬手按住了她的後腰。

  聶音之近距離望進他墨色的眼瞳中,結合熱在他蒼白的臉上留下不正常的潮紅,但那雙眼睛看著卻是冷靜的。

  ——如果忽略掉按在後腰上滾燙的手心的話,那力道大得讓她感到疼痛,好似想將自己嵌進他身體裡。

  從兩人相連的臨時精神鏈接中,聶音之讀到了他的想法。

  他的確想這麼做,只不過不是想把她嵌進他的身體,而是……

  聶音之同樣受著結合熱的折磨,還得繼續通過精神鏈接深入他的精神圖景裡,對他進行精神疏導。

  除了按在她後腰的手掌不准她退開,他再沒有別的動作,只是用他那雙克制隱忍的眼眸盯著她看。

  但是在他的腦海裡,她已經被他剝光了。

  靜音室裡只剩他們兩人的呼吸聲,聶音之盯著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地緩緩低下頭,親了下他緊抿的唇角。

  聶音之恍惚間似乎在他的精神圖景裡看到煙花爆炸的閃光,他極低地說了一聲,「抱歉。」

  隨即,後頸被人捏住,炙熱的氣息撬開她的唇齒,侵入她口中。

  ……

  黑足貓被兔子按住,趴在床腳喵嗚喵嗚叫個不停,聶音之混混沌沌中,聽到他在耳邊問:「你叫什麼名字?」

  聶音之一瞬間生出了一種荒誕如夢的感覺,他們明明在做著最親密的事,臨時的精神鏈接變成了永久生效,身體緊密相連,卻還連名字都不知道。

  她咬了咬唇,「聶音之。」

  「顧絳。」他的聲音輕柔。

  「我知道,不會有嚮導不認識你。」聶音之頓了頓,「就算認不出你,也認識你的兔子。」

  顧絳瞥了一眼自己的精神獸,雪白的兔子和他一樣,沉迷擼貓,無瑕他顧,「很高興認識你。」

  聶音之喘了兩口氣,快被他氣笑了,「你不覺得在這種時候自我介紹很奇怪嗎?」

  「總得讓我知道以後該找誰負責。」顧絳一本正經地說道。

  聶音之:「???」通過緊密相連的精神鏈接,聶音之將自己現在的感受毫無保留地倒灌給了他。

  顧絳的動作明顯停滯了片刻,實在有點受不了這種「自作自受」的微妙到詭異的情況。

  聶音之讀到他的想法,忍不住笑起來,「喜歡嗎?我親愛的哨兵大人。」

  ……

  因為太過適配而爆發結合熱,從而綁定什麼的,雖然不至於時有發生,但是聶音之和顧絳兩人也不是個例。

  成為他的專屬嚮導後,再幫顧絳做精神疏導,那簡直事半功倍,只有一點麻煩,就是要面對另一種意義上的困擾。

  顧絳那幾乎一團亂麻的精神狀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撫平的,這是一個長期的治療過程。

  從靜音室出來,聶音之都沒精力細究顧絳將她帶去了哪裡,她打起精神簽了許多文件,在結合登記表上,顧絳的簽字旁邊,落下自己的名字。

  這一系列事情折騰完,她被顧絳牽著手進了一間宅院,吃完一頓清淡的晚餐,可以休息了。

  聶音之終於能放鬆地睡個整覺,一覺睡了快十二個小時,中途生物鐘讓她醒來片刻,睜眼就看到趴在自己心口上的兔子。

  聶音之迷茫地提起兔耳朵,兔子四肢蜷縮著,還沒有醒。

  她後知後覺想起來,這是顧絳的精神獸。

  他們雖然意外結合了,但到底還不熟悉,自然不可能那麼順其自然地躺到一張床上去,聶音之睡得客臥,入睡前明明沒有這隻兔子。

  她把兔子扔下床,翻過身繼續睡。

  顧絳雖然因傷從首席的位置上退下來了,但關注他的人依然很多,他綁定了自己的專屬嚮導這個消息不脛而走,來「慰問」他的人排起了長龍。

  聶音之一天要被八百雙眼睛看八百遍,簡直像是一夕之間成了被人圍觀的國寶大熊貓,每個人都是一副「沒想到顧絳真的找到他的嚮導了」的不可思議的表情。

  這一日她跟顧絳去了塔所,他的精神圖景剛一穩定,塔所就開始召他回去。

  「那我以後是不是可以和你一起出任務?」聶音之試探性地問道,她也沒抱太大希望,撫慰嚮導學院出來的畢業生,都是嬌花。

  荊棘學院的嚮導,才是陪哨兵一起出任務上戰場的嚮導。

  顧絳回眸看向她,思索了片刻,「可以,不過你要先學學怎麼戰鬥,正好我積攢了很多假期,可以教你,你要是考核合格,當然可以和我一起出任務。」

  聶音之眼眸亮晶晶的,伸出小指頭,「那就這麼說定了?」

  顧絳笑了一聲,伸手勾住她的小指頭,在她大拇指上按了下蓋章,然後順勢牽著她往裡走去。

  聶音之跟著他見了許多塔所的高層,又簽了一些文件,連自己家裡養的一條狗都登記在資料上了。

  顧絳還有些別的事要處理,要重新檢測一下精神狀態身體情況,她在外等著他。

  「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明天就去四大嚮導學院逛逛,說不準我的嚮導也還在象牙塔裡。」

  聶音之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嗤笑,幾個人進門看到她時,說笑聲頓時停住,雙方大眼瞪小眼片刻。

  其中一人跳出來嬉笑道:「我就說他們在這裡吧。」

  聶音之看向為首那人,他眉心的硃砂痣實在太好認了,是現任的首席哨兵,封寒纓。

  封寒纓的精神獸是一條劇毒的黑曼巴蛇,跟著他一起來的,還有其他三名哨兵並一位嚮導,這是一個執行任務的小隊。

  黑足貓被一條毒蛇,一隻海東青,兩頭花豹圍在中間,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要來找她打群架。

  那位嚮導的精神獸是一隻黑天鵝,不是溫溫柔柔的撫慰嚮導,她的精神力凌厲逼人。

  一頭豹子抬起比黑足貓整個身子還大的爪子試探性地想去刨它,被黑天鵝一翅膀扇回去。

  黑足貓被這麼一大群凶神惡煞的精神獸圍著,炸成了一團毛球,拱著背脊,貓眼一眨不眨警惕地打量那條毒蛇。

  聶音之提醒他道:「哨兵是不能隨便進嚮導學院的。」

  封寒纓嘖一聲,黑曼巴蛇好奇地圍著聶音之打轉,分叉的蛇信在空中搖來晃去,把她當成了某種獵物似的輕嗅。

  沉重的合金門「噗」一聲啟動,門內的人還沒出來,一團白影閃電似的掠來,將黑曼巴的頭猛地往下踩去,兔腳踩在它的七寸上。

  顧絳慢條斯理從檢查室出來,目光掃了眾人一圈,口氣溫和,「幹什麼?開會嗎?」

  「老大!」眾人驚喜道。

  顧絳走過去,抓起黑足貓抱進懷裡,走到聶音之身邊,兔子不開心地跺了跺後腳,跺得黑曼巴整個蜷縮起來。

  封寒纓頭皮發麻,覺得自己心臟都要碎了,帶著幾人飛快跑路。

  -

  聶音之發現,顧絳根本就是自己不想上班,反而拿她當借口。他直接將她帶到了訓練基地,讓她自己跟著嚮導教官學習,他成天就在旁邊睡大覺,名曰監工。

  聶音之在學院時一聽如何溫柔似水地安撫哨兵就想打瞌睡,現在讓她學習如何建立精神壁壘,如何進行精神攻擊,如何利用精神力惑亂哨兵的五感,她簡直亢奮得能上天。

  她的精力充沛到訓練一整天,到了晚上精神獸依然能精力十足地上躥下跳。

  顧絳躺在沙發上,被黑足貓爪子啪啪拍臉,聶音之就算在泡澡,她的精神獸都不消停。顧絳有時候都有點懷疑,到底誰才是哨兵。

  雪白的兔子在他身上顯形,黑足貓立即調轉腦袋,朝著兔子撲去,尾巴在顧絳臉上掃來掃去,兩隻精神獸在整個客廳光速竄跳,半個小時後,兔子倦了,縮到沙發角落。

  顧絳瞇著眼睛昏昏欲睡,黑足貓緊追不捨,跟著一起鑽進去。

  之後的事就如那日在靜音室裡一般無法控制,對對方的渴望讓他們的精神獸緊緊糾纏在一起,顧絳看了一眼禁閉的浴室門,踢掉褲子,自己動手。

  聶音之泡在浴缸裡,也不知是熱水蒸的還是什麼,白皙的膚色透出艷紅,肩頭以下隱沒在水麵粉色的浴鹽泡泡裡。

  浴缸裡的水都快冷掉了,聶音之才手腳發軟地爬出來,收拾妥當,吹乾頭髮,打開浴室門往外偷瞄了一眼,顧絳已經不在客廳了。

  她三步並作兩步跑進房間,舒了口氣,準備躺上床睡覺。

  隨即就聽到門被爪子撓響的動靜,聶音之回頭看了看自己饜足的精神獸,雖然不想承認,但小貓咪確實真實地顯露出她現在的精神狀態。

  黑足貓四腳朝天地窩在枕頭上,軟軟地叫著。

  聶音之打開門放兔子進來,這只精神獸時常爬她的床,她已經習慣了,不過沒想到開門後兔子的主人也在。

  顧絳站在門口,很無辜道:「我的頭有點疼,我覺得我需要精神疏導。」

  聶音之:「……」

  顧絳蹙著眉,很虛弱的樣子,「剛剛,你有點太激烈了,將我的精神圖景攪得有點亂。」

  聶音之被他說得臉紅耳赤,又有點心虛,畢竟他說的不是假話,她剛才是有那麼一點點失控,「那……去你的房間?你的房間是靜音室吧?」

  顧絳立即笑了,「好。」他以前沒有適配的嚮導,常年靠著白噪音過活,臥室是經過改造的。

  聶音之垂眸看向他伸來的手,抬手放上,被他手心的溫度燙得顫了下。

  走到他房間這十來步的距離,聶音之能感覺到自己從被他握著的手指開始發燙,等房門打開,又闔上,她的嚮導素已經抑制不住地散發了出來。

  顧絳瞇著眼睛,感官很舒服地浸泡在她的嚮導素中,不由自主地偏頭埋在她頸側輕嗅,「好甜。」

  兩隻精神獸先他們一步佔據床鋪,已經滾做一團。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50 PM

第80章 番外4:哨嚮(3)

  實際上,確實如聶音之所想的那樣,塔之所以能批准顧絳的休假申請,的確有她的一半功勞。

  像他們這樣爆發結合熱而意外結合的哨向,通常情況下,雙方對彼此都不是很熟悉,這個假期就是為了讓兩方增進感情的,相當於婚假了。

  一般來說,在塔所錄入後,就可以去民政局辦理婚姻登記了。適配度能達到引髮結合熱的雙方,可以說得上是天作地合的一對——在各種意義上。

  聶音之聽著耳機裡的歌聲,愛情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

  她現在就有種正被該死的龍捲風捲入其中的感覺,轉得頭暈腦脹,神魂顛倒,以至於瞥見一朵蒲公英都能聯想到蜷縮成團的兔子,都能聯想到顧絳,想到他的眉眼,想到他的聲音,他的微笑,從而陷入那種臉紅心跳,輕飄飄的狀態中。

  這只不過就是身體裡產生了過多的多巴胺、腎上腺素、荷爾蒙……這些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激素而已。

  非常公平的是,陷在這種激素陷阱裡的人,不止她一個。

  車輛勻速前行,窗戶開了一條小縫,帶著陽光灼熱的風灌進來。她現在正帶著這位哨兵回家見父母,將他帶入她的生活。

  聶音之都聽完兩首歌了,落在身上的視線還沒有轉開,她轉過頭,「還有一會兒哦,你還可以再睡一覺。」

  「嗯。」顧絳懶洋洋地瞇著眼,狹長的眼眸中含著一點柔光。

  聶音之受不了他這種迷戀的視線,伸手將他的臉偏向另一邊,「那你睡吧。」

  顧絳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將手指放入她的手心裡,聽話地閉上眼睛。

  -

  顧絳的精神力是真的很穩定,他能最大程度地自我消化掉哨兵敏銳五感帶來的弊端,基本上不需要她這個嚮導的特意關照。

  在擁有專屬嚮導之前,他靠白噪音自我疏導,吃寡淡無味的食物,沒有聽過一首流行歌曲,只聽風聲、流水聲、雨聲,就連太陽都不能曬多了,不出任務的時候,大多時候,都在他那間靜音室裡躺著睡覺。

  跟他在一起久了之後,聶音之開始習慣不帶耳機了,將音量調到很小地公放,早晚的時候跟他一起出門跑步,正午就在家裡睡覺。

  聶音之給他建立起精神屏障,扼制他過於發達的五感,給他餵了一口香草冰淇淋。

  顧絳冰得瞇起眼睛,兔子窩在他肩頭,打了個哆嗦。

  「還是不行嗎?」聶音之緊張道。

  顧絳掀起眼眸,握住她的手,又舀了一大勺,含進嘴裡,「好甜。」

  在他想要吃第三口時,聶音之及時制止了,「不行,你還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太冰了,會不舒服的。」

  然後顧絳就等著她吃進嘴裡後,托住她的下巴親吻她。

  -

  聶音之通過塔的考核,拿到嚮導徽章,跟著顧絳一起出任務,才知道這個男人揍起敵人來有多狠,軟萌小白兔能直接把比它大十幾倍的棕熊一腳踹翻在地,每一槍都能精準地命中敵人要害。

  任務結束後,帶著一身血腥味,勾住她的脖子,在她耳鬢蹭一蹭。

  聶音之第一次親手殺人,顧絳小心翼翼地抱了她整夜,似乎怕她會有什麼心理不適。

  聶音之本來沒什麼心理陰影,她殺的又不是無辜之人,但被這樣珍而重之地對待,她覺得自己也可以稍微害怕一下。

  顧絳安撫她半天,還主動坦白自己當初的慫樣,低頭看到她冷靜的眼眸,愣了片刻,然後沒來由地低下頭啃住她的唇。

  他真是太喜歡親她了。聶音之抬手環住他的脖子,近距離看到他沉迷的神色,暈暈乎乎地想,激素的作用都還沒有消退呢。

  -

  後來,聶音之好像終於從情竇初開的傻瓜模樣畢業了,雖然經過了很久很久的時間,不過她不再看到蒲公英就想到他了,也不再傻乎乎地臉紅心跳。

  她只是在購買任何織物時,下意識會選擇最柔軟的布料,開始喜歡買各種各樣的傘,遮雨的,遮陽的,像收集什麼藏品似的,顧絳那寡淡的口味被她帶得越來越豐富。

  休息日,他們窩在家裡看電影,屏幕裡的男女主愛得死去活來,肝腸寸斷,聶音之哭得稀里嘩啦,身旁人睡得人事不省。

  她吸吸鼻子,把自己的情緒通過精神鏈接傳遞給他,然後顧絳果然被驚醒了,他迷茫地睜開眼睛,睡眼惺忪地開始掉眼淚。

  哨兵的五感太過敏銳,便也敏感,她的情緒湧到他心頭,都會被放大數倍,只那麼片刻,他的眼角都哭紅了。

  聶音之心臟撲通撲通狂跳,伸手想去幫他擦眼淚。

  顧絳截住她的手,直接往自己身下按去。

  聶音之:「???」哪有人一邊哭得梨花帶雨,一邊起立的?好變態啊!

  顧絳看她的眼神也有丟丟變態,「這是你的情緒。」

  聶音之:「……」

  顧絳細細體會了下她灌入自己心中的情緒,笑了聲,「我也好愛你。」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51 PM

第81章 番外5:吸血鬼(1)

  聶音之無緣由地生了一場大病,忽冷忽熱,發燒燒到快四十度,吃過藥短暫平復後,又開始燒。

  她是那種斷斷續續的燒,時而清醒,時而糊塗,大半夜實在撐不住,給助理打了個電話,讓她過來接她,打算去醫院。

  暈暈乎乎爬起來穿衣服的時候,接到了她父母的電話,被他們嚴厲警告不准去醫院,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消息這麼靈通,聶音之都懷疑他們是不是在她身邊裝了什麼監控。

  聶音之已經燒得不大清醒了,一邊從床上爬起來,一邊對著手機喊,「再不去醫院我就要死了。」

  她好不容易有個短假,再過幾天便要進組拍戲了,這是一部古裝仙俠劇,有不少武打動作,身體可不能垮了。

  她爸在手機那頭喊得比她更大聲,「死不了!聽爸爸的話,你要是死了老爸給你陪葬。」

  聽聽,這是爸爸說的話?

  聶音之腦袋快裂開了,掛斷電話,堅強地扶著牆往外走,準備等助理來帶她去醫院。

  按理說她爸媽一個企業高管,一個高校老師,也算是知識分子,不知為何對醫院就這麼偏見,學校裡要做什麼體檢,她爸媽都緊張地聯繫老師,必須要事先知道體檢項目。

  好在她身體一向很好,從小到大連感冒的次數都屈指可數,所以也基本上沒機會去醫院。

  這一回,她是真的扛不住了。

  聶音之蹲下穿鞋,站起來時,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匆忙之中她只來得及護住自己的絕世美顏,以免把自己磕個頭破血流。

  也不知是不是她發燒產生了幻覺,眼前突然爆出一片金燦燦的光,聶音之整個視野都陷入一片白芒中,感覺自己跌進了什麼柔軟的地方。

  這之後,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再次醒來,聶音之睜眼就看到守在床邊的父母,她媽媽扶她坐起來,給她倒了一杯水喝,「音音,你總算醒了。」

  聶音之潤潤乾澀的喉嚨,震驚道:「爸媽,你們怎麼來……」她話沒說完,已經注意到,這不是自己的公寓,「怎麼回事啊?這是老家嗎?」

  她怎麼一閉眼一睜眼就回了老宅了?

  聶音之環顧四周,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回老家了,老家的宅子是舊時候那種高門大宅院,空落許久,宅子裡有僱人隔三差五來打掃,看上去擺置都挺乾淨,但呼吸間,依然掩不住一股陳腐的氣息。

  「音音,你有沒有覺得身體上有哪裡不對勁?」她爸爸湊過來問道。

  聶音之翻個白眼,「我的親爹!你閨女發燒四十度,都快燒死了,你還不准我去醫院,你是我親爹嗎?」

  她爸沒跟她廢話,「你再摸摸你自己。」

  聶音之抬手試自己額頭,捧著臉摸了摸,「不燒了,行吧,我又靠自己頑強的生命力扛過來了。」

  她爸媽對視一眼,「音音,你還有沒有其他不對勁的地方?」

  「我還有點渴。」聶音之接過杯子又灌了幾大口水,可不知道為什麼,她越喝越渴,那種飢渴已經從不止於她乾澀的喉嚨,彷彿有一群螞蟻從她咽喉裡一路爬到四肢百骸,渴得她抓心撓肝,她不想喝水,她想喝其他的……

  其他腥甜的、溫熱的、鮮紅的液體。

  聶音之腦袋又開始發脹,但是她沒有在發燒,身體冷得像冰,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她驀地側了下頭,有什麼隨著微風送進她耳中,她似乎聽到了從老宅往山下十數公里外的城鎮上的吆喝聲。

  她覺得身體裡有一股說不出的膨脹的力量,只要她想,她好像能聽到很遠很遠的聲音,感受到很遠很遠之外的情況,甚至只要她想,她都可以倒拔垂楊柳。

  砰——

  手裡的杯子應聲碎成齏粉,聶音之愣愣地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她舔了舔自己嘴裡突然冒出的尖銳的虎牙,驚慌地看向她的父母。

  聶音之的爸爸抬手按在她肩上,沉沉地按住她,那力道有一股安定人心的作用,「音音,你的血脈覺醒了。」

  聶音之一臉懵逼,「什麼?」

  -

  活了快二十二年,聶音之的三觀突然稀碎。

  直到今日,她才知道她是隱藏在現代社會中的,一隻小小的血族蝙蝠,據她爸說,他們家祖上也曾經闊綽過,是本國境內唯一大姓血族,就連在血族界都有名號的。

  是擁有幾百畝地,好幾十座宅院,還在國外有城堡的那種闊綽,據說僕人成群,血奴成堆,每天都能喝到不同口味的新鮮血液。

  只不過後來時局動盪,傳承的過程中,他們家越來越沒落,到最後,只剩下這麼一套在山區的破落老宅。

  並且,血族的血統也沒能保持純淨,吸血鬼的力量在逐代減弱,傳到她爸這一代時,他爸身體裡血族血脈已經很稀薄了。

  她爸媽是沒落的血族後裔,血族血脈稀薄,基本上已經更偏向於人類了,所以能夠這麼順利地融入人類社會。

  聶音之的血脈應該更是稀薄才對,她也確實如普通嬰兒那般出生,只是血族中會有極小的幾率出現返祖現象,聶音之就是那個極小几率的存在。

  隨著成長,她身體裡的血族血脈在不斷變得強大,不斷吞噬人類血脈,直到今日,她的血族血脈徹底覺醒。

  她返祖成為了一名純血血族。

  在聶音之呆坐在床上消化這些奇奇怪怪的信息時,她爸出去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手中端了一碗新鮮的血,遞到她面前,「你要不喝喝試試看?」

  聶音之聞到那股衝鼻的豬臭氣,立馬摀住鼻子,一邊乾嘔,一邊咆哮,「快拿開!」她真的快要吐了。

  「這是最新鮮的豬血了,我和你媽買的小豬仔,才殺的,你爹我就是靠喝豬血過來的,別挑嘴,一口悶了。」

  說著,她媽媽從包裡掏出一板藥,「喝完了再吃兩粒驅蟲藥,音音別怕,就是渴血了喝那麼一兩口就好了。」

  聶音之要哭了,她媽不忍心,心疼道:「要不再試試別的,雞血,鴨血,我們喜歡豬血,音音說不准喜歡別的口味。」

  聶音之被這血氣一沖,那種抓心撓肝的乾渴就更厲害了,她鼻子裡嗅到了外面的人氣,腦子裡嗡嗡地響。

  眼看著她的眼眸已經變成血紅色,聶父連忙按住聶音之,她媽媽將血遞到她嘴邊,勸說道:「音音,你舔一口試試。」

  聶音之指甲幾乎掐進肉裡,努力保持理智,湊到碗邊輕輕舔了一口。溫熱的血腥味和豬的臭氣一起灌入她的味覺,聶音之一把推翻了碗,埋到床邊,差點把自己膽汁吐出來。

  之後又試了雞血鴨血,兔子血,聶音之吐得翻白眼,差點沒把命斷送在他們二老手裡。

  但她喉嚨裡那股乾渴越來越劇烈,要不是以人的身份活了二十二年,刻進骨子裡的人性壓著她,她怕是要不顧一切出去抓個人啃一口了。

  實在沒有辦法,他爸媽去縣上醫院想辦法買了一小袋血包,聶音之舔了一口,又是一陣乾嘔,好在那股想要撓開喉嚨的乾渴,暫時緩解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爸媽當人比當吸血鬼在行,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後想起來老宅子的地底下還存了許多祖上遺留下來的東西,便帶著聶音之鑽進地下室裡翻找,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血族寶典之類的東西可以看看。

  地下室封得很嚴實,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竟然比老宅保持得還好,不乾不潮,纖塵不染,室內甚至有股淡淡的熏香。

  室內的燈都是老式雕花燈,燈光昏黃,還能用。

  三個人在地下室中翻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一樣有價值的東西——一張契約書。

  那是用一種神秘的血族字體記載的,聶音之看到這種字體,卻無師自通地能夠看懂上面的內容。

  她爸很驕傲地說道:「這就是血脈的力量,隨著你血脈甦醒,你以後還會覺醒更多力量。」

  「音音,你可要控制好你自己啊。」她媽媽面露憂心,不像她爸那麼盲目樂觀,「你現在是公眾人物,一舉一動都被無數人盯著,要是露餡了,可就糟糕了。」

  聶音之點點頭,撫摸著這張牛皮紙上的金色字跡,仔細讀完,說道:「是血奴的契約書,我們祖宗好像和一個家族簽署了鮮血供給的契約,顧氏。」

  「這世上姓顧的這麼多……」

  「激活契約之後,是會有感應的。」聶音之眼眸被燈光映得透亮,有些迫不及待,抱著牛皮紙到一旁研究。

  這張契約上約定了顧氏一族,每年都要向血族提供十名血質優良的血奴,顧氏每一代都必須有一名嫡系子孫,成為血奴。換取的自然是金錢財富。

  聶音之看到末尾的咒語,小聲地念叨出聲,隨著最後一句話音落下,手中牛皮紙突然騰空飛起,無火自燃起來,金色的線條從火灰中浮出來,纏到她手腕上,另一端隱沒在火光中。

  火光中浮出一幅畫面。

  畫面裡的人穿著一身寬袍廣袖的古裝,被威亞吊在半空,長髮和袖袍在風中飛揚。

  在拍戲。

  這是聶音之腦海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她雖然初入演藝行業,還是一眼就能看出這是片場,正在拍夜戲。

  聶音之又看了兩眼,搖曳的火光中,她終於看清楚了一點被吊在半空中那人的臉,月光下那人眉眼如畫,清冷似天上仙。

  從契約書上燒出的金線,另一端徑直襲向了被吊在半空的身影,周圍有許多工作人員絲毫都沒有發覺,但是他看見了。

  對方下意識躲了一下,卻因為被威亞從四面固定在半空而沒能躲開,金線纏上他的手腕,他詫異地抬眸循著金線望來,和她的目光撞在一起。

  聶音之心裡一驚,急忙抬手摀住臉,他看見我了!

  就在這時,牛皮紙燃燒殆盡,火光熄滅,只剩一捧飛灰飄散在半空,畫面也消失了。

  她的父母緊張地靠過來拉著她上下打量,詢問她有沒有事。

  聶音之愣愣地搖頭,猛地一拍大腿。

  顧絳!黑燈瞎火的,又是古裝扮相,她差點沒認出來。

  聶音之因為這張臉被經紀公司選中,步入娛樂圈,從一檔選秀節目中出道,正是紅得發黑的時候,之前拍了一部偶像劇,她的演技被嘲穿了地心,到現在一提爛演技,她鐵定榜上有名,被人嘲說,她那不是在拍戲,是在拍ppt。

  她也承認自己演技確實不大行,在那之後很是惡補了一番,翻來覆去琢磨劇本。

  聶音之看看手腕的契約,不知道喝了顧絳的血,她的演技會不會突飛猛進?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54 PM

第82章 番外5:吸血鬼(2)

  聶音之是在緊急情況下,被他爸用了一個魔法陣傳送過來的,這東西再一次顛覆了她的認知。

  她從小脖子上掛著的一個指甲蓋大小的血紅色琥珀吊墜,因為父母的叮囑,一直沒離過身,就算有些場合必須要取下來,也會隨身帶著。

  原來,這東西裡就藏著一個傳送法陣,還能監控她身上的血族血脈。所以他爸媽才會那麼快知道她的情況,然後二話不說把她弄來老宅,生怕她進了醫院被人解剖了。

  聶音之的身體情況穩定下來後,給經紀人發了個微信定位,讓安排車來接她。

  柳姐很快回消息:「馬上安排小花跟司機過來。你老家的事忙完了?身體怎麼樣?回來後帶你去醫院看看。」

  聶音之找了個借口糊弄過去。

  山區老宅信號不好,聶音之蹦到房頂上才找到那麼一格信號,她後來想起聯繫經紀人的時候都過了兩天了,好在她媽媽給柳姐打過電話。

  即使是夏日,山間的清晨也沁人地涼,薄霧瀰漫,老宅是一片四進的大宅院,外面有一圈深林環繞,依山環水,幽深又隱蔽,深褐色的瓦上結了許多青苔,濕滑難以下腳。

  聶音之踩在上面卻穩穩當當的,身體輕盈得如同身上繫著無形的威亞,她從這間房頂跳到那間房,玩到興起時,一個沒留神,瞬移到了後方山中,驚起一群飛鳥。

  聶音之滿頭露水地移回宅裡,消停了。

  她爸媽對她這個狀況很是擔憂,想讓她將工作往後推,要是其他工作還能有協商的餘地,拍戲進組這個確實沒辦法,何時進組,何時開機,這是早就定好的,開機日那都是選好的良辰吉日,不可能因為她一個人更改。

  因為這樣一個插曲,聶音之的短假算是報廢了,回去後拍了一個雜誌,緊跟著就趕往橫店。

  聶音之一大早化完妝,拍完定妝照,然後在開機儀式現場被煙霧繚繞地熏著,太陽火辣辣地懸在頭上,演員和劇組人員都聚在一起,人手三柱香,濃重的線香氣息熏得她直打噴嚏。

  「怎麼回事?感冒了?」製片滿頭大汗,關切地問道。

  聶音之連忙擺手,「沒有,就是被煙氣嗆到了。」

  製片姐姐幫她扇了扇煙氣,拉她往前面挪去一點,觸到她冰涼的手背,驚訝道:「你身上好涼快。」她又抬頭看了她一眼,「你這什麼體質,也太讓人羨慕了。」

  聶音之緊張了下,她血脈覺醒後,身上的體溫也變成了吸血鬼那般冰冷,她一開始以為自己連心跳都沒了,夜深人靜躺在床上才感覺到自己極緩極緩的心跳,大約一分鐘才輕輕跳一次那種。

  心跳這種不會太容易被人發現,體溫就需要她刻意偽裝,她新手上路,還沒有時時刻刻保持人類體溫的自覺,經常會忘記,比如剛剛。

  聶音之笑呵呵道:「剛剛讓助理給我貼了會兒冰袋,快熱死了。」她說著沖外圈的小助理招招手,讓她拿了一個卡通冰袋送給製片。

  兩人正說著話,聶音之鼻子聳了聳,在嗆人的煙霧中,聞到了那股誘惑的氣息,那一瞬間,她的尖牙差點控制不住冒出來。

  她揚頭往人群外望去,目光堪稱精準地看到了站在遠處的人。

  成為血蝙蝠後,她的視力也變得極為奇特,有點像照相機的伸縮鏡頭,可以調焦距似的,多遠的細節都能看清楚。

  顧絳在她望過去時,臉色微微變了下,額角上青筋直跳,似乎在忍受著什麼痛苦。

  有人看到他後,不少人圍了過去。

  聶音之收回視線,默默撫了撫自己手腕。

  這幾天她沒事就在網上搜顧絳,搜到不少好玩的消息和視頻,他那個走到哪睡到哪的視頻,聶音之以前就看過,因為常常上熱搜,時時更新他的睡照。

  顧絳現在在拍的是一部古裝劇,也在橫店影視城,應該是拍攝間隙過來串門的。

  和她搭檔的男主角看上去跟他很熟的樣子,開機儀式一結束,就跑過去找他,兩個人湊在一起說話。

  開機儀式過後,要開始準備場地拍攝了,聶音之本來想趁機接近顧絳,結果到處找不到他的人,只好回到化妝棚裡補妝,喉嚨裡的乾渴從見到顧絳開始,便怎麼壓都壓不住。

  她又開始渴血了。

  聶音之正難受著,那個令她垂涎的氣息又靠近了,聶音之抬起眼,從鏡子裡看到被封寒纓帶進來的人。

  她腦子裡頓時嗡一聲,尖牙硌得嘴唇疼,口水氾濫,喉嚨裡的乾渴讓她差點控制不住直接撲倒顧絳。

  化妝間裡的人什麼時候走光的,聶音之都沒有注意到,視線直勾勾地盯著顧絳的脖頸,似乎能透過薄薄的皮肉看到下面奔湧的鮮血。

  「你吞口水的聲音真的讓人很害怕。」顧絳說道,隨著話音,他的喉結上下滑動,「那天看到的人果然是你。」

  聶音之咕咚又嚥了一口唾沫。

  顧絳繼續道:「所以,你就是顧氏一族曾經奉養的吸血鬼後裔?」

  聽到「吸血鬼」三個字,聶音之發熱的頭腦倏地清醒了幾分,「你知道啊,那、那太好了,免得我解釋了。」她尖牙冒出來,說話都成了大舌頭,一不小心還會戳中自己。

  顧絳走上前來幾步,低頭仔細看了看她的牙,「我也是被金線扎入血管後,才知道的。」他抬起手,亮出手腕上的契紋,這紋路只有他們兩人看得見,「畢竟我已經被這個血奴契紋折磨三天了。」

  聶音之疑惑不解,「什麼意思?」

  顧絳仔細打量她的神色,看出來她並不是偽裝,「血奴契紋成立的時候,我就得讓你吸一口血才行,否則每隔一個小時,我渾身血管就要刺痛一次,這是契約對血奴的約束。」

  他從化妝桌上的抽出一張濕紙巾,仔細擦乾淨手指,伸到她嘴邊,「咬吧。」

  食物實在太主動太自覺了,聶音之感覺像是在做夢,她本來還以為自己要多費一番周折才能接近顧絳。

  她下意識聽話地張開嘴,啃住他的食指。

  聶音之第一次吸血,實在沒什麼經驗,還是顧絳一手捏住她的下頜,將指腹抵在她的尖牙上劃破,然後移開,按上她柔軟的舌尖。

  鮮甜的血味一瞬間衝入聶音之的味覺,簡直像是達到了天堂,她的眼瞳滲出硃砂似的紅,瞇著眼睛,雙手抱住他的手腕,含住他的手指使勁舔。

  她實在不懂得控制力道。

  顧絳皺起眉,指節被她的尖牙劃出好幾道口子,手指被柔軟的唇舌又吸又舔。

  渾身的刺痛隨著吸血鬼唾沫從傷口滲入而消退了,他終於舒了口氣。

  聶音之嘴巴裡涼涼的,但是他的指尖卻開始發燙,顧絳推拒她的臉,用力扯了幾次都沒能抽回自己的手。

  顧及這間臨時搭建的化妝間並不隔音,顧絳只好低頭湊到她耳邊,重聲道:「聶音之!你想吸死我嗎!」

  聶音之身體一震,回過神來,瞪大眼睛退後一步,「對不起,我有點控制不住。」

  顧絳抽回手,指腹上都被她舔得發白褶皺,指縫裡都是她的口水,顧絳甩了甩手,能從手指上吸走的血其實不多,他就是嚇唬她的。

  血族的口水很快癒合了他手指上的傷,顧絳又抽出張濕巾擦手。

  吸過血後,喉中乾渴終於被滋潤了,聶音之的尖牙縮回去,白皙的臉上浮出一團紅雲,眼眸濕漉漉的,眼神迷離,有點像是喝醉了一般,她戀戀不捨地看著眼前的手指,意猶未盡地舔著唇。

  顧絳看上去一點都沒有要反抗這個無端加身的血奴契約的想法,說道:「加個微信吧,下次痛了,好聯繫你。」

  「好呀。」聶音之神色饜足,開心地掏出手機和他加上好友。

  出門前,顧絳多看了她一眼,輕聲道:「你最好先冷靜一下再叫人進來。」

  聶音之:「???」她轉頭看向鏡子,鏡子裡的人臉上潮紅未退,眼角唇上都含著水色,很容易讓人想歪。

  她用冰涼的手背捂了捂臉,坐到椅子上,劃開手機鎖屏,頁面還停在微信,她盯著微信上新加的好友。

  在此之前,聶音之和顧絳只有過短暫的一面之緣,在某次星光大賞的活動上,兩人的座次離得很遠,交際圈也暫時沒有交集,不算一群人客套地打招呼這種,基本算是從沒說過話。

  他果然和傳聞差不多,是個溫溫吞吞好脾氣的人,竟然這麼容易就接受了她血族的身份,還接受了他成為血奴要被她吸血的事。

  這個人,脾氣是不是有點太好了?老好人嗎?

  聶音之想了想,在顧絳的微信名下備註了三個字:自助餐,還加了一個飯碗的表情符號。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55 PM

第83章 番外5:吸血鬼(3)

  聶音之沒想到,「下一次」這麼快就到了。

  劇組第一天開工,拍攝任務並不重,收工收得比較早。劇組主創人員一起吃了個飯,就各自散了。

  聶音之回到安排的酒店,洗漱完畢躺到床上,拿起手機刷微博,微博上已經有了開機儀式的路透,官博發了定妝照後,粉絲都在狂歡。

  聶音之看著微博底下滿屏幕的花花,開心得抱著手機在床上滾。

  微信劇組群裡不停地跳著消息,聶音之切到微信,一個個點開小紅點,清掃未來得及看的消息。

  翻到「自助餐」時,她頓了頓,指尖輕輕一抖點開了。

  消息界面只有一條,是加好友的系統消息,聶音之想到顧絳鮮血的味道,口中又開始分泌津液,她趕緊關了聊天窗口,扣下手機,翻起身去倒了杯水喝。

  許是因為她才開了葷,有點食髓知味,只要一想到他的血,聶音之就有點控制不住喉嚨裡的乾渴。

  顧絳的微信來得十分湊巧,詢問她住在哪裡。

  聶音之不由得嚥口水,飛快把自己定位發過去。

  然後她把屋裡的單人小沙發拖到能抬頭就看到門的地方,抱著劇本窩進沙發上,在屋裡坐立難安地等。

  大約一個小時後,房門被人敲響。

  聶音之立即從沙發上彈起來,一縷風從耳畔掠過,她動作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大敞的窗簾,退後幾步將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才快步跑去開門。

  門外站著偽裝到位的顧大影帝,兩人默契十足的一個側身,一個跨步,鑽進屋裡,聶音之關門時餘光左右掃了一眼,沒人看到。

  顧絳連帽子和口罩都沒摘,直接走到浴室裡洗手,洗乾淨手,主動遞到她嘴邊。

  兩個人站在房間門廊處,連一句多餘的寒暄都沒有,聶音之從善如流地抱住他的手,在他指腹上舔了一口,尖牙才冒出來,咬上他的指腹。

  疼痛消失,顧絳緊繃的身軀鬆懈下來,拉下口罩,有氣無力地開口,「我不是下午才餵過你嗎?」

  「嗯?」聶音之含著他的手指,抬起眼眸看他,有些心虛地含糊不清道,「畢竟人都是一日三餐嘛?」

  顧絳低垂著眼,毫不留情地戳破她,「我家祖傳的記錄裡說,你的那些先祖吸血鬼第一次吸食血奴後,往後多則七天一次,少則一月一次,為什麼你的需求就這麼頻繁?」

  聶音之驚訝道:「還有這個規定?」

  顧絳扶了扶額,「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聶音之張口退開,在他指腹的血珠凝聚起來前飛快說道:「抱歉,我也是才開始當吸血鬼,血脈覺醒以前都是正正經經的人。」

  她說完,伸舌舔掉他的指腹上的血。

  「只要你渴血,血奴就會疼,直到被你咬破皮膚,唾沫滲入傷口,疼痛才會消失。」指尖的傷口癒合,顧絳重新進浴室沖了沖手,打著呵欠道,「聶小姐,請你克制一下你的慾望。」

  來找她一趟,就要耽誤許多休息的時間。

  聶音之嚥著口水,一臉為難,「我一看到你的名字,就會忍不住想,這就跟人飢餓了就想吃飯一樣,是控制不了的。」

  她渴血的時候也很難受,喉嚨裡火辣辣地燒,不管喝多少水都不管用,滿腦子都是血,抓心撓肝地想。

  顧絳沉默片刻,轉頭看到她甩在床上的劇本,「多看看劇本,早點睡,沒什麼事別惦記我。」

  聶音之:「……」

  送走顧絳後,聶音之過往明天的戲,爬上床睡覺,連手機都沒有玩,用數綿羊的方式佔據自己注意力,避免又開始渴血。

  血奴契約是她不小心觸發的,說到底還是她給顧絳添了麻煩,而且他就是個普通人,要是被她這樣頻繁地吸血,很可能貧血的。如果保持一個月一次的話,或者更少,那就好了。

  她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還做起了夢。

  被敲門聲驚醒的時候,聶音之整個人都彈了下,從夢中踩空一下子落回現實,夢裡的內容隨著她醒來飛快消散,她只記得她好像夢到顧絳了,而且抱著他吸了個痛快。

  聶音之喉嚨乾渴得冒煙,懊惱地摀住臉,捶了一下自己的腦殼。

  微信叮一聲,是顧絳的消息:開門,我很疼。

  聶音之從床上跳下去,打開燈,踩著拖鞋快步跑去打開門,放他進來,在他開口說話前,雙手合十抵在嘴邊搶先承認錯誤,「對不起,我做了個夢,沒能克制住自己的慾望。」

  顧絳到嘴邊的話被堵回去,回頭看她懊惱的模樣,無奈地笑了一聲,「我就知道。」

  聶音之抬眼看向他,在大亮的燈光中,顧絳穿著寬鬆的睡衣,頭髮亂糟糟的,臉上睡意未消,一看就不是從外面趕來的,「你一直這家酒店裡?」

  「嗯,在這一層盡頭開了間房。」顧絳動作熟練地捏開她的嘴巴,在尖牙上劃破手指按到舌頭上,身上的疼痛戛然而止。

  他這一串動作實在太過行雲流水,聶音之唯一還需要做的事,就是含住手指嗦兩口。

  身體裡的疼痛消失,手上的傷口也癒合後,顧絳被打斷的睡意重新上湧,轉過身非常自覺地爬上了聶音之的床。

  聶音之跟在他身後,震驚道:「你幹什麼?你你你要睡在我這裡?」

  顧絳說話的音調已經帶上了睡意,「嗯,你一會兒要是又渴血了,直接咬手指就行,沒關係的,不要猶豫,那樣我會痛,也別喊醒我,我想好好睡覺。」

  聶音之:「……你睡這裡那我睡哪裡!」

  「隨便,都行。」他說完呼吸漸漸平穩,過了片刻,又突然驚醒了下,「不准離開這間房。」

  然後再次睡過去。

  聶音之臥了個大槽,她當然知道顧絳不准她離開是因為什麼,她要是再渴血的話,沒有及時咬他緩解,他又會疼醒。

  顧絳難道就不怕她控制不住自己,把他吸成人乾嗎?

  他是真的睡神。

  聶音之站在床邊環顧一圈房間,劇組安排的酒店規格一般,沙發也是單人的,茶几又太硬,能睡的只有這麼一張床,她要在這間酒店裡住好些天,被褥這些都是換的專門帶來的。

  她獨自站了一會兒,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才剛過十二點。

  明天要拍一整天的戲,五點就得起來化妝。聶音之必不可能委屈自己,於是去浴室把絲綢的睡裙換成睡衣褲,爬到床上。

  幸好這是一間大床房,她和顧絳之間的距離完全能塞下一個枕頭。

  第二日一早,被鬧鐘震醒的時候,她和顧絳之間的枕頭已經不翼而飛,聶音之被人抱得結結實實,後背緊密無間地貼在他溫熱的胸膛上,腰上環著手臂,濕熱的呼吸就拂在她後頸。

  聶音之脖子上立即起了一圈雞皮疙瘩,從他懷裡爬開,打開床燈。

  顧絳翻了個身,一點沒有要醒來的跡象,他的睡衣敞開了幾顆扣子,脖子上的青色血管看得分明。

  聶音之遲緩的心跳劇烈地蹦了下,吸血鬼的本能在她身體裡沸騰,尖牙冒出來,她的眼瞳一瞬間血紅,被蠱惑了一般俯下身,在他脖頸跳動的脈搏上舔了舔,刺破那層薄薄的皮肉。

  鮮血湧入口中,這是跟咬手指完全不一樣的體驗。

  身下的人悶哼了聲,半夢半醒地抬手推拒她,聶音之整個人都坐到了他身上,死死壓住他的肩膀防止他掙扎。

  顧絳再怎麼能睡,也終於徹底清醒了,聶音之咬人其實並不疼,除了第一下刺破皮膚會疼那麼一瞬,吸血鬼的口水滲入傷口,就會立即舒緩這種痛。

  她的力氣太大了,顧絳根本推不動她,只能感覺到自己血液的流失,他一手捏住聶音之後頸,另一手順著她的下頜摸到她嘴邊,插進她口裡,按住舔舐的舌頭。

  「聶音之,顧絳失血過多死在聶音之酒店房間的床上,這個負面熱搜標題,你覺得會不會爆?」

  聽到「聶音之」、「負面熱搜」、「爆」這三個詞,聶音之如同被當頭棒喝,迷醉的瞳孔驀地縮緊,清醒過來,她急忙拔出自己的尖牙。

  顧絳抬手摀住脖子,指縫間依然在往外滲血。

  聶音之唇上都是血,驚慌失措,「顧、顧絳,我馬上打救護車,你堅持……」

  顧絳被她掉下的眼淚砸到臉上,愣了愣,按住她的脖子,「不用救護車,趕緊把你咬出的牙洞給我舔癒合了。」

  「不准再咬了。」顧絳放開按住咬痕的手,用力將她按到自己脖子上,「不管你是血族還是什麼,沒有自控能力,你就是怪物。」

  聶音之被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她手指緊緊攥住床單,順著他的力道貼到他脖子上,伸出舌頭舔舐他的傷口。

  直到咬痕癒合,聶音之把他脖子上的血痕都舔乾淨了,直起身來,喝了太多的血,讓她有些飄飄然,就像是喝酒喝醉了其實有很清醒的狀態。

  顧絳溫熱的血液流入她冰冷的身體,似乎連她都整個暖了起來。

  「對不起。」聶音之歉疚道。

  「就當獻了一次血。」顧絳抬起手,他捂傷口時,手上還染了許多血,「手上的血你還要嗎?」

  節約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所以聶音之毫不猶豫地,抓住他的手腕,舔上手心。

  顧絳抽了口氣,用力抽回手,來回擦在了床單上。

  聶音之脫口道:「不要啊……」多浪費啊!

  房門突然滴滴兩聲,然後是鎖卡噠打開的聲響,聶音之看了一眼被她坐在身下的人,情急之下的第一反應只想著要把顧絳藏起來。

  也不知道她發動了什麼吸血鬼的血脈力量,床上的人忽然消失了。

  同一時刻,助理啪一聲打開大燈,走進屋裡來,被坐在床上,只露出一雙圓滾滾的眼睛的聶音之嚇了一跳。

  助理手裡捏著備用房卡,「音音,你已經醒了啊?我還以為你還沒醒,來叫你起床呢。」

  聶音之暗暗用被子擦了擦嘴,說道:「小花,你下去給我買點早餐上來,我不想吃酒店的早餐,想吃外面小館子裡的,多要幾種口味的。」

  「現在嗎?」助理疑惑道。

  聶音之點頭,「嗯,現在,馬上去。」

  「好吧,那你可別又躺下繼續睡了啊,時間快來不及了。」她說完放下東西,出門去買早飯。

  聶音之聽到門關上的聲音,立即從床上跳下來,輕聲喊道:「顧絳?你還在嗎?」

  床底下傳來一個鬱悶的聲音,「床底下,出不來。」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56 PM

第84章 番外5:吸血鬼(4)

  聶音之輕而易舉地抬起床,顧絳衣服上沾了一身灰,從床下爬出來,狼狽地坐在地上自我開導片刻,才能好聲好氣地開口跟她說話:「這就是血族的能力?」

  「是吧。」聶音之不好意思地蹲下身,輕輕幫他拍背上的灰塵,「我還沒摸索清楚。」

  顧絳點點頭,「你最好盡快摸索清楚,要是在外面發生這種事,你應該知道後果吧?」

  「嗯嗯,我知道的。」

  顧絳轉眸盯著她,忽然笑道:「如果契約的主人死了,那血奴不就自由了?」

  聶音之動作一頓,震驚地退後兩步,坐到地上,「你別衝動啊,殺人是犯法的!」

  「你現在還算人嗎?」顧絳勾著唇,慢條斯理地說道。

  聶音之眼眸飛快轉動,摸出自己的身份證,「我現在還是社會意義上的人,所以,殺我還是會牢底坐穿的。」

  她頓了頓,很快鎮定下來,週身氣勢一變,湊上前去,睫毛如蝶翅一般上下翩躚,打量著此時此刻狼狽非常的人,轉守為攻道:「我也不是什麼普通的弱女子,好歹算是吸血鬼,動起手來,你又打不過我。」

  聶音之伸手握住床腳,臉不紅氣不喘地,單手將整張床舉起來。

  顧絳:「……」他摸了摸自己的肩膀,聶音之按住他肩膀的力量之大,到現在一碰都還有些疼,顧絳扯開衣領,肩膀上果然留了一團淤青的掌印。

  聶音之默默看了他肩膀一眼,「對不起,我給你揉一揉?」

  「你放下床再說話。」

  ……

  聶音之當然沒機會給顧絳揉肩,顧絳也不敢讓她給自己揉。

  「我今天要拍夜戲,晚上不能再陪你這麼折騰了,你……」顧絳出門前,回頭看向她,似玩笑似認真地繼續道,「還請主人可憐可憐我吧。」

  門廊暖黃的燈從頂上灑下,顧絳睡衣的領口扣得嚴嚴實實,一直系到最頂上那一顆,衣領上還殘留著血跡,剛剛失了太多血,他的臉上毫無血色,羸弱到近乎透明,下頜上沾染著一抹乾涸的血痕,她當時沒有舔到。

  聶音之心裡撲通撲通地跳兩下,抿了抿唇,「好。」

  助理拎著早飯回來,一開門就看到聶音之站在那,對著門口發呆,她哀嚎了一聲,「姑奶奶,你怎麼還沒有洗漱?」

  聶音之回神,飛快竄進洗手間裡去了。

  床上的血跡,聶音之用自己大姨媽來了敷衍過去,助理掰著手指算,疑惑道:「不是還沒到日子嗎?」

  「壓力大,內分泌紊亂嘛。」聶音之滿口胡說。

  這導致的後果就是,她喝了一周的紅糖姜茶。

  聶音之身邊跟了一個演技老師,白天拍戲,休息時間要跟著老師一起琢磨劇本,提前過戲聯繫,空餘的時間其實很少。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拍戲的時候太過投入,一心想洗刷前恥,還是那日早上的時候喝飽了,聶音之好幾天都沒有再像之前那般渴血。

  她和顧絳當然也就沒有再見過面。

  聶音之休息時在網上搜索了好多補血的食物藥材之類,讓助理去搜羅回來,細心地把怎麼熬怎麼煮都給打印下來一起裝在盒子裡,也沒機會拿給他。

  血族的傳承是在血脈裡,就像是兔子吃草,老虎狩獵的本能,老宅地下室裡的資料文件大多都是家族與人世相關留存的資料,關於血族的紙面記載幾乎沒有。

  聶音之血脈覺醒,慢慢地,自然而然地開始掌握那些屬於吸血鬼的東西。

  她可以變成蝙蝠,還可以變成貓,需要什麼可以隔空取物,睡眠開始減少,甚至完全不需要睡覺。在夜深人靜,都休息之後,她就變成貓,試探自己瞬移能到達的最遠的地方。

  總之,她一個人玩得很嗨。

  這樣過了大概七八日,聶音之終於又開始饞血了。

  她那時候正變成貓在影視城裡的屋頂漫步,對血的渴望一浮上心頭,她就快速回了酒店,趴到床上翻出手機。

  沒有收到顧絳的微信,他現在應該睡得正香吧,還沒被疼醒。

  聶音之發了條信息,「我餓了,我來找你吧。」

  她變成貓,把手機綁到身上,從窗口跳出去。黑色的身影在高樓外一閃,瞬間移去了幾百米開外。

  上一次顧絳離開前就把他居住的酒店和房間告訴她了,聶音之這幾天沒少踩點,所以熟門熟路地到達了目的地。

  從半開的窗口縫往裡擠,擠到一半,卡住了。

  屋裡漆黑一片,她聽到顧絳在睡夢中難受的呻吟。

  顧絳被痛醒過來,摸到手機點亮,看到聶音之發來的微信,回復:快點。

  信息發出的同時,窗簾後面傳來微信的提示音和一聲貓叫。

  顧絳抬頭朝窗口望去,抓了一把頭髮,赤足踩下地走過去拉開窗簾。

  月色下,窗縫裡卡著一隻黑貓,仰頭對他喵喵叫,身上還背了一個手機。要不是身體裡的疼痛,顧絳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這裡可是十三樓。

  「小貓貓,別動啊,小心摔下去。」顧絳輕聲哄著它,小心翼翼地試探著伸手撓撓它的頭,在它舒服地瞇起眼睛時,動作飛快地抓住她的後脖子,將它扯進房間裡。

  不知勾住什麼地方的手機繩啪一聲,被扯斷了,手機從黑貓背上滑下去,自高空直直墜下。

  聶音之瞳孔猛縮,驀地在顧絳手裡變成人形,用了一個隔空取物,捏住手機的同時,她鬆了口氣。

  顧絳怎麼也無法料到懷裡的貓會突然變成人,差點讓她把腰坐斷。

  他生無可戀地躺在地毯上,「不如,你吸乾我吧,讓我早死早超生。」

  聶音之:「……」她二話沒說抓起他的手咬破一個小口子,伸舌來回舔了舔,問道,「還疼嗎?」

  「腰疼。」顧絳如同死魚。

  聶音之連忙從他身上爬起來,將他扶到床上,手按上他的腰,「這裡嗎?」

  顧絳身體緊繃了一下,又鬆懈下來,嗯了聲。

  聶音之給他揉了好一會兒,眼看顧絳都又要睡著了,拍了拍他道:「你別睡啊,我才吃了一口。」

  顧絳迷迷糊糊地解扣子。

  聶音之:「……」她看著他拉開領口,露出的脖頸,俯下身湊上去,鼻尖在他脖子上蹭了蹭輕嗅,顧絳身上有一股冷肅的幽香,不知道是什麼香水味,和血液的香甜融在一起。

  聶音之在他脖頸上徘徊許久,又嗅又舔的,確定自己沒有因為這極具的誘惑而再次失控,才小心翼翼地咬下去。

  顧絳的睡意早就被她那麼久的一串前戲給舔走了,而且他的身體有點不對勁的反應,他抬起手,想將她推開時,那尖利的牙齒突破刺破了皮膚,顧絳推拒的力道一頓。

  聶音之抬手抓住他的手,按進床榻裡。

  她這一次吸得很小心克制,是真有點怕他會貧血,解饞了後,就將咬痕舔癒合,將脖子上的血舔乾淨,一滴都沒有浪費。

  聶音之心滿意足坐起身,才發覺屁股底下有點不對勁。

  她眨了眨眼,滿臉通紅地從他身上跳起來,「你……」

  顧絳大咧咧地躺著,半點都不知道遮掩,「吸血鬼對血奴產生性趣,它的唾沫就會分泌帶有催情作用的物質。」

  聶音之:「???」什麼玩意兒??意思是怪她了?

  聶音之張了張嘴,卻沒辦法反駁,因為在他說出這話時,她本能地認可了,就像常識一樣,她知道顧絳說的沒錯。

  顧絳看了她一眼,他當然不可能告訴她,在被咬之前他就已經不對勁了,也怪她一直舔,他是一個正常男人。

  聶音之侷促地來回轉一圈,將酒店裡她準備的那些補品瞬移過來,取下纏在袋子上血紅的琥珀吊墜遞給他,「你拿著這個吧,這裡面有個傳送魔法陣,這樣以後我要是又渴血的話,就可以直接傳送到你身邊,或者將你傳送過來了,不論相隔多遠。」

  拍一部戲的週期通常就那麼幾個月,不是一直就在橫店,要天南地北地換好多場景地點,要是他們的形成錯開,在不同地方的話,就很麻煩了。

  顧絳曲起腿坐起來,接過項鏈,「這不是你的傳家寶嗎?」

  聶音之驚訝道:「你也知道?」這是她粉絲的戲稱,因為這條項鏈她從不離身,出鏡率實在太高,還被傳說是要傳給聶家未來女婿的,「所以你可得藏好哦,被看見的話,我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她說完,飛快往下瞥了一眼,「你忙你的,我要走了。」隨即變成蝙蝠,從窗口飛出去。

  顧絳收回目光,拿著吊墜看了會兒,伸手捏住那血紅色的水滴狀琥珀,「你還想和我撇清干係啊?」

  聶音之飛到一半,才想起來自己手機還沒有拿,她又啪嗒啪嗒地飛回去,落到窗上,剛準備敲敲玻璃鑽進去,就聽到裡面壓抑的聲響。

  小蝙蝠趴在窗上,左右為難,她實在不想聽牆角,奈何吸血鬼的耳力實在太過敏銳了。

  聶音之趴在窗台上,裹住自己吊在窗沿,被高樓的風吹得搖來蕩去,過了好久好久,她終於聽到往衛生間去的腳步聲,隨即是嘩嘩水聲。

  趁著這個機會,聶音之鑽入屋裡,在床頭櫃上看到兩部並排放在一起的手機,她叼起自己的就跑。

  顧絳沖完澡出來,目光在床頭櫃上頓了頓,拿起手機發了個微信:手機你拿走了?

  過了好一會兒,對面傳來回復,是一個點頭的貓貓表情。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57 PM

第85章 番外5:吸血鬼(5)

  聶音之深刻地自我剖析了一番,最後得出結論,她對顧絳產生性趣這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誰叫他生得那般美味,聶音之不得不承認,將顧絳按在身下的時候,她對他除了有鮮血的渴望,還有一些別的隱秘的興奮。

  顧絳已經抓住了她的胃,現在又撩動了她的心,聶音之要是不付諸點行動,那就不叫聶音之了。

  她已經漸漸習慣身為吸血鬼的這一重身份,學會了控制自己的慾念,聶音之身上傳承的血統古老而高貴,純血已經不需要依賴鮮血而生存。

  顧絳的血對於她來說,大概就和奶茶差不多,不是不可或缺,但是卻很誘人,比奶茶還要誘人。

  聶音之有心想要戒掉「奶茶」的話,她完全可以做到如她的先祖那般,一個月吸一次,這個情況,聶音之當然沒有透露給顧絳知道。

  她依然像之前那樣,像只懵懂莽撞的小蝙蝠,隔三岔五地渴血,然後在微信上拍一拍自助餐,詢問他方不方便。

  顧絳回復她之後,聶音之就通過琥珀項鏈,傳送到他身邊,或者將他拽來自己這裡。

  他們無數次地躲在角落,緊密地靠在一起,有些時候是絕對安全的,有些時候,可能下一秒就會被人發現,然後貢獻一個大新聞。

  顧絳參加電影的宣傳活動,他們躲在狹窄的換衣間裡過,一扇單薄的門板外面就是大堆的工作人員。

  聶音之看著他半成的妝,往他脖子上湊去,顧絳習慣性地捏著她後頸,指尖輕輕摩挲,壓低聲音道:「別留痕跡。」

  聶音之唔一聲,認真地給他把齒痕舔癒合,耳邊的呼吸壓得很輕,但是很亂,越來越亂。

  「又是我的唾沫讓你……」

  顧絳抬手摀住她的嘴,「別說話。」他靠在聶音之身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推開她,將琥珀吊墜塞進領口裡,然後嚴整地扣上白襯衫的扣子,拉上滑落手臂的西裝。

  聶音之悄無聲息地從換衣間裡傳送離開,捧著手機看他宣傳活動的直播,盯著他那系得嚴絲合縫的領口,給他發了條微信信息,「剛剛,你都沒有擦哦。」

  過了好一會兒,顧絳才回復她:嗯。

  聶音之參加綜藝節目,是一個恐怖題材的,她本色出演,抽中了吸血鬼的角色,為了掙一口糖漿兌出來的血,拚命完成任務。

  她嘗了幾口這種假貨,自然而然地開始想念真血的口感,聶音之背著攝影機給顧絳發信息。

  然後,她帶著三四個跟拍的攝影大哥鑽進鬼屋裡,趁著甩掉攝影機那麼片刻功夫,用那件誇張的吸血鬼披風裹住顧絳,藏進一個沒有固定攝影機的鐵皮立櫃裡。

  櫃子外是急促而來又急促而過的腳步聲,還有其他嘉賓在鬼屋裡驚恐的慘叫。

  顧絳在一片漆黑中,托住她的下巴,手指探進她嘴裡,幫她摳因扮演吸血鬼而套上去的假尖牙。

  「我的尖牙……嗚卡住了。」聶音之的尖牙卡進牙套裡,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大著舌頭道。

  「你冷靜一點,先收回去。」顧絳在她嘴裡摸索,指尖撫摸著她的齒列,摳住牙套往外扯。

  聶音之吃痛地嗚嗚嗚哼,這點動靜恰好被過路的嘉賓聽到,嚇得外面一陣鬼哭狼嚎,嚎過之後竟然開始打賭,石頭剪刀布,輸的人上來查看究竟。

  聶音之匆忙之間抓住鐵櫃的門,外面哼哧哼哧地拉門,「這櫃子是鎖了嗎,打不開啊,ok,我們還是去另一個地方看看吧。」

  「不行,被鎖上的櫃子更可疑,給你個棍子撬開。」

  外面兩個活寶又是一陣綜藝效果拉滿的鬼哭狼嚎。

  聶音之又疼又暴躁,想把顧絳傳送走。

  顧絳似乎預料到她的打算,貼到她耳邊輕聲道:「不弄出來,你出去被拍到怎麼辦?」

  在吸血鬼極好的夜視能力下,聶音之看到顧絳抽出手,咬破手指,重新塞進她嘴裡。香甜的血味分散了她的注意力,顧絳趁機扣住牙套,用力往下一按。

  聶音之痛得一個激靈,把鐵皮櫃抓出刺耳的尖鳴,外面的兩個人終於被嚇跑了,帶著一隊攝像大哥絕塵而去。

  「怎麼樣?」顧絳低聲道。

  聶音之淚眼花花,委屈道:「你乾脆連我的尖牙一起拔掉好了。」

  顧絳沉默片刻,手掌撫上她後背,輕輕地拍。鐵皮立櫃裡空間就只有那麼點兒,他們本就靠得極近,這簡直就是一個擁抱。

  聶音之的眼瞳在黑暗中發著幽幽的光,靠在他懷裡不想出去了。

  她失蹤得太久,工作人員開始四處找她,聶音之不情不願地哼唧,「我現在一點也不想上班,不想工作……」

  顧絳想了下說道:「今晚十點後,我就空閒了,明天休息。」

  聶音之抬起眼眸,立刻接口道:「好呀好呀,我也空了!」

  這是第一次,兩人不是為了吸與被吸聚在一起。

  錄完節目後聶音之就捧著自己的行程單看,讓經紀人給挪了一天假期出來,柳姐在那天很敏銳地問她要假期做什麼,是不是談戀愛了?跟誰?她得先掌掌眼,甚至想要馬上訂機票來勸說她,現在她的事業正是上升期,可不興談戀愛,實在要有情況也一定要先跟她打招呼,公司好提前做好公關備案。

  聶音之被她念叨了好半天,晚上見到顧絳時,耳朵裡都還在嗡嗡響,心想,要是經紀人知道她的對象是顧絳,那指不定會拉著她去燒高香。

  有了這一次開頭,後面就變得很順理成章,聶音之手機裡除了存了自己的行程表,還有一份顧絳的。

  他的行程要寬鬆許多,除了進組拍攝,作品宣傳週期一過,他就很閒了。顧絳很少參加綜藝和活動,從出道時就是如此。

  聶音之以前休息時,掐出逢兒地都要和朋友們見見面,出去放鬆放鬆。

  現在,一有空就跟顧絳窩在一起,他的房子和聶音之那樣板間一樣的房子完全不一樣,非常有生活氣息,從客廳到陽台,到房間,無一例外都有隨躺隨睡的軟沙發。

  他還有很多書,不單只是演藝方面的,似乎什麼都有涉及,好多都是看過的。

  花園裡種了一片綠植,開著星羅棋布的小碎花,就是沒怎麼修剪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潦草。

  聶音之摸了摸小黃花,問道:「這是什麼花?」

  顧絳掏出手機喀嚓拍了幾張,一一圖片識別出來,展示給她看,「半隻蓮,太陽花,迎春花,小野花……」

  聶音之:「它們其實就是自生自滅的,是吧?」

  顧絳很認真道:「我撒了花種。」

  聶音之:「……」

  顧絳還配備了一間豪華影音室,裝修得如同私人電影院似的,然後,不知怎麼的就開始了教學模式。

  屏幕上在播放經典電影,顧絳隨著電影給她分析這段場景裡,演員的情緒表達,細微的動作,表情,鏡頭語言等等。

  一部電影,他們整整看了一個下午,完整地看一遍,再聽顧老師教學看一遍,他分析之前還要提問,如果是她來演,這一場她會如何來表達,然後現場配合她演一段。

  看到男女主曖昧地互相試探,將吻未吻,聶音之默默地搓著袖口,整個人都開始心浮氣躁了。

  她就像等著老師抽問的小學生,坐立難安,已經在腦子裡開始預演,然後緊張地嚥口水。

  空氣裡瀰漫著無聲的緊繃的曖昧,屏幕內外,奇妙地達成了某種統一的氛圍。

  顧絳用餘光瞟她一眼,嘴角的弧度怎麼都壓不下去,配合道:「這一段你要試試嗎?」

  「好啊。」聶音之很快意識到自己回答得太快了,這哪裡還需要拉扯,她根本就是已經淪陷了,完全沒有屏幕上男女主那般情感的拉扯張力,她裝作若無其事地解釋道,「我馬上要進組的那部戲就有吻戲呢。」

  顧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他看過她的劇本,頷首道:「不用擔心,男主是個經驗豐富的老演員,會引導你的。」

  聶音之看著他,「那你應該也很有經驗吧?」

  「還行。」顧絳湊過去,灼熱的呼吸拂在她鼻尖,聶音之仰起頭閉上眼睛往前傾,聽到顧老師很快地說了一聲,「情緒不對哦,聶音之。」

  屏幕裡的女主要是和她一樣主動,電影後面剩下的一個小時裡,男女主可能孩子都生了仨了。

  她又不想演,她就是想親他而已!

  聶音之不滿地睜開眼,就看到顧絳含著笑的眼眸,後頸被他按住,人類那溫熱柔軟的嘴唇貼了上來。

  電影裡面,女主驚慌失措地逃了,沒有親吻成功。

  電影外面,聶音之被顧絳按在沙發背上,吻了個透徹。

  在親吻的間隙,聶音之瞥了一眼屏幕,桃花眼眸彎成了月牙:「情緒不對啊,顧老師。」

  「被你帶偏了。」

  聶音之用力咬了一口他的唇,嘗到了香甜的血味,舌尖舔著他的傷口。

  顧絳有些無語,「被親餓了?」

  「唾液不是有催情效果嗎?」對他起了性趣的話。

  顧絳愣了愣,靠回沙發上捂著臉大笑。

  聶音之:「???」

  笑夠了,顧絳還是必須得強調一下,「不需要催情我也能行。」


作者: doki520    時間: 2024-3-17 10:57 PM

第86章 番外6:惡龍公主

  濃霧縈繞,晨曦未露,王宮的輪廓在霧氣中如同蟄伏在地的龐然巨獸。

  這個時候,王宮內外都還在沉睡,一星幽幽火光從一座塔樓的窗口溢出,那點橘光在青石砌成的高樓中忽隱忽現,不多時便出現在了城門口。

  聶音之裹在罩袍裡,提著一盞煤油燈,牽著自己的愛馬,從角門偷偷跑出來。她做了偽裝,收買了守門的兵士,很順利地穿出城門,往沉隱在暮色中森林裡跑去。

  一隻黑鴉嘎一聲尖鳴,撲扇著翅膀從樹杈上騰飛,急匆匆地朝著那一人一馬同一個方向掠去,它的翅膀攪動氣森林上空瀰漫的濃霧,越過聶音之的頭頂,振翅遠去。

  聶音之仰起頭,瞇著眼睛笑了笑。

  太陽在天幕上慢慢爬升,森林裡的濃霧逐漸消散,黑鴉落到密林盡頭的一座巨大的山洞前,那洞窟足有一棟城堡那麼大,洞頂垂掛著嶙峋的鐘乳石,在朝陽金光中,閃著耀眼的光芒。

  黑鴉朝著洞中一聲淒厲的尖叫,它的聲音在整個洞窟中重重迴響,傳遞到洞窟深處時,已經疊加成隆隆雷鳴般的震動。

  洞窟週遭鳥獸皆驚,全都探出頭來打探這個膽大妄為敢在龍窟前大叫的傢伙。

  山洞裡沉寂了好一會兒,一聲龍吟從洞內滾滾而來,震掉了洞頂無數鐘乳石,黑鴉狼狽地左躲右閃,又嘎了一聲。

  鴉鳴隨著朝陽金光一起傳遞到洞窟深處,這座龐大的洞窟曲折如同迷宮,不見天日,卻並不昏暗,鐘乳石上的結晶將太陽光一縷一縷折射進來,整座洞窟頂上閃爍著如銀河一般的璀璨星光,將洞中一切照得分明。

  在最大的那一處洞中,一頭龐然大物抖動了下翅膀,在洞頂投下的斑斕星光中翻了個身。

  顧絳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窩裡,張開合攏的翅膀,露出圓滾滾的肚子,終於在黑鴉的第二聲鳥叫中徹底清醒過來,聽清了它傳遞而來的消息。

  隔壁那座城堡的公主正騎著白馬朝它而來。

  那是一個很麻煩的人類雌性。

  巨龍有些焦躁撓了撓自己的肚子,偏頭看向旁邊堆疊如一座小山的信件。那位公主給它寫了許多的信,大概從她八歲時,能自己捉著筆寫字開始,便每月不間斷地讓人送一封信扔到森林裡。

  黑鴉就從森林裡叼著信,給它送到龍窟來。

  每一次她的那位宮廷老師給她講了什麼故事,她都要寫一遍送來給它,即便它從來沒有回復過。

  顧絳硬生生地隨著她的這些信件,一起學會了人類文字。

  這位公主大抵的意思就是,它身為一頭惡龍,而她身為這個國家高貴的公主,必須要和故事裡一樣,在她十八歲成人禮當夜,被惡龍擄走,然後只有披荊斬棘打敗惡龍救出公主的勇士,才能迎娶公主。

  而昨夜,就是那位公主的成人禮。

  但顧絳睡過頭了,就算沒有睡過頭,它也沒興趣參演人類編撰的故事。

  聶音之在城堡裡等了一夜,惡龍沒去,所以那位公主此時此刻正朝著它的龍窟闖來,大有硬要被惡龍綁架的架勢。

  黑鴉說,人類國家的確有這麼一個傳統,應該是人類雌性為了考驗雄性,就像它們鳥兒擇偶之前,也要看雄鳥的羽毛夠不夠華麗,建造的窩夠不夠結實。

  顧絳表示理解,它們龍擇偶的時候,雌龍也要看洞窟夠不夠大,夠不夠閃,窩裡的寶貝夠不夠多,但它不能理解的是,龍族擇偶的時候也沒要求人類參與啊,人類在給雄性安排這樣的考驗前,為什麼不問問惡龍願不願意?

  反正不管它理不理解,現在那位公主已經快到龍窟門口了。

  顧絳被逼無奈,從窩裡爬起來,慢騰騰飛到洞窟門口,它從洞窟中出來,那渾身被洞頂晶時投射的斑駁星光散去,才看清它的底色。

  它明亮光滑的龍鱗如同黑寶石,因折射著光,而顯出五彩斑斕的黑,有一對尖銳的龍角,結實魁梧的背脊,展開的臂膀如同風帆,尖牙利爪,赤紅泛金的眼瞳,它是一頭高大威猛的成年巨龍。

  但它的神色卻懨懨的,紅瞳裡溢著水色,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顧絳吸了口氣,從早晨微涼的氣息中飛快捕捉到了那位公主身上的香氣,她騎著駿馬在山林裡狂奔,再過不久就要穿過森林了。

  顧絳揮揮翅膀,森林裡快要散去的霧又開始聚集,不到一個眨眼,牛奶似的霧氣就將整座森林淹沒,連太陽光都被擋在濃霧之外,森林裡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是無數植物籐蔓蠕動的聲響。

  整座森林在黑龍的控制下,似乎活了過來,將通往龍窟的道路淹沒,布下層層迷宮,顧絳聽到白馬的嘶鳴,聶音之被森林困住了。

  很好。

  顧絳滿意地甩甩尾巴,掉頭回到洞中,「盯著她,有情況再來向我匯報。」

  「好的,殿下。」黑鴉展開翅膀行了個禮,悶頭扎進濃霧中。

  -

  聶音之坐在馬背上,一手捏著羅盤,另一手將地圖鋪平在馬背上,她仔細研究了半晌,發現剛剛那一陣地動山搖,使得整座森林的地勢都改變了,她手裡的地圖再沒有用處。

  很好。

  這說明這座森林的盡頭的那頭惡龍應該醒了。

  聶音之扔掉地圖,就算沒有地圖她也能找到龍窟,她夾著馬腹憑著感覺往濃霧中走去,樹冠遮天蔽日,森林裡暗得如同黃昏。

  她聽到森林上空傳來飛鳥振動翅膀的啪嗒聲,嘴角微微翹起,從馬背上的口袋裡掏出一包肉乾,以前每一次將信扔到森林裡,她都會扔上一包肉乾。

  聶音之吃了一些,不小心灑了一點在地上,白馬往前走去,身影沒入濃霧。

  過了片刻,一隻黑鴉撲到地上,將肉乾掉進嘴裡,吧唧吧唧地吃掉。

  它吃完還有些意猶未盡,一碰一跳地朝前追去,但漸漸的,黑鴉的動作越來越遲緩,跌跌撞撞地在半空撲騰半天,終於腦袋一垂,掉落到地上。

  好半天後,聶音之牽著白馬從濃霧裡原路返回,白馬低著腦袋,張開鼻孔一路嗅聞,在黑鴉不遠處停下腳步,跺了跺蹄子。

  聶音之伸手揮開霧氣,彎下腰在草叢裡找了半天,掏出那只黑色的烏鴉。

  她從包裡掏出一條結實的長繩,一頭繫在馬鞍上,一頭牢牢綁住黑鴉的腳,又用膠帶纏住鳥喙,慢悠悠地吃了一點糕點,又給白馬餵了些草,終於等到被迷暈的黑鴉醒過來。

  黑色的大烏鴉酒醉似的在馬背上撲騰,好一會兒才徹底清醒,大叫一聲撲騰翅膀起飛,飛到半空又被繩子扯住。

  聶音之笑瞇瞇地看著它,「乖乖帶我去找龍,不然本公主就扒了你的毛,將你燉成一鍋鴉湯。」

  黑鴉抖了抖,想叫都叫不出聲。

  她威脅完,又利誘道:「如果找到龍,你以後想要多少肉乾便有多少。」

  黑鴉在半空轉了幾圈,毫不猶豫地把黑龍賣了,它振翅往前飛去,聶音之拍拍馬脖子,白馬揚蹄跟在烏鴉身後。

  大約兩個小時後,她才成功穿過那迷宮似的森林,聶音之望著眼前那巨大的洞窟,上一次她來到這裡還是十年前,在森林裡迷了路,她那時候趴在小馬駒身上,不知怎麼走到了這裡。

  為什麼不管她怎麼長大,這洞窟看上去還是這麼大?

  聶音之將白馬拴在門口,高大的駿馬甩了甩尾巴,屁股上的一枚五角星的小印記在閃著瑩光。

  黑鴉撲騰翅膀,示意她解開繩子和腳步,聶音之摸摸它的頭,「等我進去看看我的龍。」

  她提著裙擺毫不猶豫地走進了洞窟中。聶音之已經不大記得路怎麼走了,當時她年齡太小,看到滿洞亮晶晶的光,循著頭頂的銀河往裡走。

  但她還記得當她來到深處那個巨大的洞穴裡時的景象,五彩斑斕的黑龍趴在地上,窩裡堆砌著金燦燦的黃金和寶石,耳邊都是它呼吸時的迴響,它的身軀隨著呼吸起伏,身上的光像是會流動一般。

  它比頭頂的星光還要好看。

  肉嘟嘟的小公主眼裡被那頭沉睡的巨龍塞滿,著迷似的爬下洞穴,跳到惡龍的窩裡,圍著沉睡的龍,將它從眼睛鼻子牙齒到尾巴尖都摸了一遍,從包裡掏出一枚小印章,按在巨龍的翅膀膜上。

  印章是她出生時,一位漂亮女巫送的,五角星的光帶著魔力,很快銘刻到巨龍身上。

  聶音之趴到巨龍耳邊嘀咕了幾聲,揉揉眼睛,滿意地爬到它圓滾滾的肚子上睡著了。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城堡的床上。侍女告訴她,她失蹤後,父親派出了所有侍衛找她,還有很多民眾自發走進那座令人畏懼的森林裡尋她,但都被那座有生命的森林趕出來了。

  最後,在一個黃昏,黑龍從森林中而來,它龐大的身軀幾乎遮蔽了夕陽,在大地上投下巨大的陰影,從上空掠過,將她丟在了城堡的廣場上。

  從那時候開始,聶音之就經常夢到五彩斑斕的龍和洞窟,但是因為她這一次失蹤,父親將她看管得很嚴,在她成年之前都不准再踏入那片森林。

  聶音之只好經常給她的龍寫信,培養感情。

  去丟信的侍衛說,有只烏鴉每次都把信叼走了,森林的一草一木飛鳥走獸都是那頭龍的小弟,聶音之確信它肯定收到信件了。

  該死的龍,一次都沒有回信,哪怕扔株草回來都沒有。

  她氣鼓鼓地攀爬在山洞中,望了望頭頂灰暗的銀河,外面霧氣太重,擋了天光,洞裡也一起暗沉沉了。不過僅剩的一點光還是能給她指引方向。

  聶音之走了好久,才找到那座洞穴,又濕熱的微風從裡面湧出來,是那頭龍的呼吸。

  她迎著熱風爬到一處山洞裡,走到盡頭,終於又看到了那個巨大的山洞,這裡的一切似乎都沒有變,洞頂閃耀的晶石,地上亮晶晶的黃金,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只要是能反光的東西。

  那頭龍趴在地上,在睡覺。

  聶音之小心地爬進窩裡,在它的翅膀膜上找到了自己印下的五角星,她滿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龍,趴到它肚子上閉上眼睛。

  她走了這一路,真的有點累。

  黑龍的氣息在洞窟裡凝成循環的風,揚起聶音之的長髮,髮梢一下一下拂到龍鼻子上,顧絳鼻子發癢,一連打了好幾個噴鼻,迷迷糊糊醒過來。

  它一睜眼就看到趴在自己肚子上的人,整頭龍迷茫了剎那,猛地彈起來。

  聶音之滑到滿地的金銀珠寶上,硌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她抬起頭,黑龍謹慎地退到了洞窟邊緣,一雙泛著金色的眼瞳如燃燒的油燈,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聶音之友好的,如同對待貓兒一樣耐心,揮揮手道:「嗨,我親愛的龍,我來看你了。」

  顧絳腦子裡飛快轉動,立即決定,它要把她嚇走。

  黑龍坐起身來,張開巨大的翅膀,鋒利的爪子對著窩裡那個小小的身影,露出自己尖銳的獠牙,張口咆哮一聲。

  它的龍吟震耳欲聾,整座山洞都在簌簌發抖。

  聶音之急忙摀住耳朵,還是被聲浪沖得往後退去,她的腿上不知道掛到了什麼尖銳的東西,鮮血立即滲了出來。

  顧絳嗅到血腥味,震驚地閉上了嘴巴。

  龍吟聲在山洞中久久迴響,聶音之愣愣坐在地上,耳朵也疼,腿也疼,委屈地哭起來。

  黑龍縮回脖子,一雙眼睛瞪得滾圓,往後退了好幾步,扭頭往外飛去,聶音之望向那個倉皇的背影,沒好氣道:「顧絳,回來!」

  黑龍猛地一個踉蹌,撞到洞窟頂上,鐘乳石落了一大半,洞中塵土飛揚,黑龍龐大的身軀在煙塵中轉了個向,腦袋探進自己的窩裡,對著窩裡的小人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因為你的名字是我取的。」蓋了章就要取個名字,就像洞窟門口的白馬,也是有名字的,「你那時候睡著了,但我趴在你耳邊給你說了的。」

  聶音之捂著自己大腿上的傷,委屈巴巴,「很痛。」

  顧絳猶豫片刻,腦袋伸過去,用嘴拱開她的裙擺,舔了舔她的傷。它的腦袋幾乎有聶音之半個身子那麼大,一舔整條腿都是它的口水。

  傷口上的疼在它的舔舐下奇妙地消失了,血流止住,開始癒合。

  就這樣,聶音之在龍窟住下了,黑龍冬眠似的悠閒生活從這一刻開始也宣告結束。

  -

  一大早,黑鴉嘎嘎的尖叫聲就從森林之外傳來,它那粗嘎的鳥叫隨著森林裡流淌的風,穿透整片遼闊而密集的林木,傳到龍窟中。

  聶音之在黑龍肚皮上翻個身,睡眼惺忪地坐起來,她在黑鴉翅膀上蓋了戳,能聽懂它的鳥叫。此時那黑鴉尖叫著,說又有一名勇士踏進了森林,來拯救公主。

  她拍一拍顧絳,「起床哦,要幹活了。」

  黑龍打了一個長長的噴鼻,一動都不想動。僅僅三個月的時間,它已經被迫打跑了十多個來拯救公主的雄性,這些人類雄性實在太弱,它想盡辦法放水糊弄,都沒有幾個人能突破森林防線,把聶音之領走。

  它偷偷驅使森林裡的小動物,引著那些雄性繞過森林裡的荊棘陷阱,就差鋪上一條鮮花大道迎接他們了,終於有那麼三四個人來到龍窟前。

  有兩個一看黑龍露面,就嚇得轉頭跑了,還有一個,被它噴一口鼻息打敗了,剩下那個顧絳面對他時,連氣都沒敢喘。

  但聶音之瞧不上對方,說他頭髮短,鼻樑矮,眼睛小,身量不夠高,進龍窟時是左腳邁進來,總之一大堆理由,把人說跑了。

  顧絳無奈道:「你到底想要什麼樣的配偶?」

  聶音之白皙的腳踩在它的脖子上,用腳心蹭著它鱗片玩,雪白的裙擺垂在腳背上,她思索了老半天,說道:「一眼看到他,我就喜歡的。」

  顧絳:「……」這是什麼標準?就不能用多少個亮晶晶的洞窟來說明嗎?人類真是讓龍太難以理解了。

  洞外又傳來幾聲鴉叫。

  聶音之歪著腦袋聽,黑鴉說那人有一頭金燦燦的長髮,長得高大威猛,穿著雪亮的鎧甲,配備著一把雪亮的劍,騎著比她的大白還要帥氣的一匹駿馬。

  黑龍聽到金燦燦的長髮,立馬豎起脖子,把聶音之往背上一甩,扇動翅膀往洞窟外飛去,「這只人應該長得很好看,你會喜歡。」

  「是你會喜歡吧?」聶音之扒住它脖子上環繞的一圈雪白的圍脖,黑龍的鱗片光滑,聶音之根本坐不住,所以拆了自己的一條裙子給它套在脖子上當做韁繩。

  黑龍身軀龐大,但動作卻很靈巧,閃電一般衝出洞窟,迎著朝霞和晨霧飛到半空,它的翅膀捲起狂風,輕而易舉就將瀰漫在森林的霧氣吹淨,陽光穿透樹冠灑向大地。

  森林裡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黑龍輕盈地撲到高地上的樹冠頂,越過重重枝葉朝那反光的亮點看去。

  那人真的十分閃亮,從頭到腳,就連馬匹身上都裹著雪亮的金甲。

  黑龍爪子收緊,尾巴在樹冠上掃來掃去,這麼大的陣仗顯然驚動了那個人,對方翻身上馬,拎著劍朝這裡狂奔,像一個移動的小太陽。

  「他來了。」顧絳高興道。

  聶音之察覺到它的興奮,她當然知道這頭蠢龍是看上了什麼,她想了想,「你打敗他的話,可以把他那身鎧甲搶過來。」

  黑龍擺動的尾巴霎時定住,它盯著那個亮點看了好一會兒,放棄了,「會很累。」

  聶音之:「……你把我放到森林裡,他的必經之路上。」

  這還是這麼久以來,聶音之第一次主動要求去見前來的雄性,黑龍不解地扭過頭看她,「這就是你一眼就喜歡的人?」

  聶音之敷衍道:「可能是吧。」

  顧絳沉默片刻,垂下尾巴,聶音之順著它的背脊滑下,被風捲著往腳下的密林送去。黑龍看著兩方漸漸靠近,焦躁地在原地轉了兩圈,身為綁架公主的惡龍,它覺得它有必要時時刻刻跟在她身邊。

  但它現在的身軀太龐大了,完全沒有隱藏的可能。

  顧絳泛著金色的眼瞳上流光閃過,它的身形倏地開始縮小,整頭龍化成了一團影子似的黑霧,最後黑霧凝聚成一道修長的人形。

  連它自己都沒意識到,它化形時,完全照著聶音之之前所說的,不喜歡的反方向化形。

  他有一頭漂亮的純黑色長髮,鳳眸上挑,鼻樑挺直,雙腿筆直修長。黑霧最後化成一套黑色的衣裳裹住他的身軀,那衣服也如他的鱗片一樣,在陽光下會反射出斑斕的流光。

  顧絳隨手綁起長髮,落入樹冠,追著聶音之而去。

  他到的時候,正看到那個人類在脫衣服,將他那身金燦燦的鎧甲一件件取下來,之後又取下了馬匹身上的,隨著那亮眼的鎧甲脫下,顧絳覺得他長得也就那樣。

  那人脫完了鎧甲,放到旁邊的石頭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公主殿下,如您所願。」

  聶音之走過去,拎起一件亮晶晶的護臂,這種東西,她隨隨便便都能找人打造出無數套出來,顧絳真是一頭沒見過世面的土龍。

  她鬢角的髮絲微揚,一縷涼風襲面,聶音之餘光瞥到那人揚起的手刀,急速朝著她後頸劈來。她反應極快地矮下身,用手中護臂擋了一下,往後急退出幾步,警惕地盯著對方,「你幹什麼?」

  那人對她應該有這樣好的身手有些詫異,見劈暈她不成,只好道:「公主殿下,您可以隨我離開了嗎?」

  「說好了,我是買你的鎧甲。」聶音之渾身緊繃,朝著顧絳所在的高地看去,不知何時,匍匐在樹冠上的龐大身影已經不見了,她心中頓時有些堵得慌,她早知道那頭龍迫切地希望她能被帶走。

  聶音之咬了咬唇道,「你拿著我的信件回去,就能拿到金幣。」

  「那可不行,我是受您父親委託,來救你回去的。」那人偏頭往遠處望去,「現在那頭龍已經不在了,正是離開的好機會。」

  「我可不打算跟你離開。」聶音之冷漠道。

  「殿下,得罪了。」那人說著,飛快朝她逼近。

  聶音之因為好奇,隨著身邊侍衛學過幾下,但這遠遠不夠讓她面對一個身經百戰的對手。

  他的動作很快,但有道身影更快,在他的手即將觸上聶音之之前,一抹黑影插入兩人之間,將聶音之完全擋在身後,一股極大的力道將那人拍得倒飛出去。

  飛揚的長髮飄落,涼涼地掃過她的臉頰。

  聶音之聽到身前人從喉嚨裡發出的低吼,腳下的大地簌簌而動,無數籐蔓從樹林裡竄出來,捲上那個還沒反應過來的傢伙和他的馬,像拋垃圾一樣拋出了森林。

  聶音之眼眸微微睜大,在那近在咫尺的背上,五角星的光芒透過衣衫,銘刻在他左側的肩胛骨上。

  她伸手撫上那個印記,「顧絳?」

  顧絳轉過身來,低頭打量她,「你沒事吧?」

  聶音之愣愣盯著他,抬手摸他的臉,就像十年前,第一次見到在洞窟中沉睡的巨龍時一樣,露出了著迷的神色。

  顧絳看著她的眼睛,若有所感,笑了聲,「我才是你一眼看到就喜歡的……」他頓了頓,「龍。」

  他喜歡她的眼裡因他而生的銀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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